覆雲亂煜

第102章 蕭煜有愧無愧人

第一百零二章 蕭煜有愧無愧人

都說近鄉情怯,當蕭煜來到中都城下的時候,胸中也有一絲難言的怯意。

或許是因為對城裏那位病重女子的無言愧疚,蕭煜沒擺什麽依仗,而是僅僅帶了十幾騎,趁著夜色,悄然入城。

王府內已經掌燈,但除了中路正院,大部分地方仍舊是漆黑一片。

蕭煜這個一家之主甚至沒有走王府正門,而是走了一個不起眼的側門。

還未睡下的林銀屏在書房見著了悄然歸來的蕭煜,先是驚喜,然後便是淡淡的失落。蕭煜和秦穆綿的事情,她在中都也有所耳聞,隻是以她如今的身體來說,生不得,也生不起氣了。隻能由他去了。

不僅僅是因為慕容的勸告,更多的還是因為一種無法言喻的失望。對於蕭煜的失望,對於兩人之間感情的失望。

她曾經很天真的認為兩人可以攜手走過無數風雨,所以她是全身心地信任蕭煜,給了蕭煜一片賴以發跡的草原,甚至為了蕭煜不惜動用兩次那柄讓她落得如今下場的通幽。因為她覺得這一切是值得的。

男女之情,總是讓人盲目,不顧一切。即便在外人看起來,這很愚蠢。

看到蕭煜身後跟著的一眾隨從,林銀屏自知不管兩人如何,在外人麵前終究是不能落了蕭煜的臉麵,趕忙強打著精神,笑著將蕭煜迎了進來,

蕭煜揮退了身後跟隨,順勢進屋。

屋內沒有旁人,林銀屏坐在輪椅上,問過了蕭煜此行的經過和身體,又說了幾句體己話兒,蕭煜一一答了,兩人之間就有了一絲無言的尷尬。

終於是林銀屏打破沉默,“我累了。”

蕭煜站起身道:“我送你回房。”

說話間,蕭煜走到林銀屏的身後,扶住了輪椅。

林銀屏雙手放在蓋著雙腿的毛毯上,忽然問道:“你沒把她帶回來?”

林銀屏沒有明說那個她是誰,蕭煜臉上表情微微一僵,轉瞬便恢複正常,平靜道:“我把墨書帶了過來,讓她跟在你身邊,幫襯著做些事情。”

林銀屏隻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蕭煜給林銀屏披上大氅,推著輪椅出了書房,朝林銀屏的臥房行去。林銀屏安靜的坐在輪椅上,時不時微皺著眉頭咳嗽幾聲。

蕭煜柔聲道:“今年不知怎的,這春來的這麽晚,等過些時候,天氣轉暖了,你的病也會好些。”

林銀屏沉默不語。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雖然掌教真人幫她壓住了傷勢,可終究還是治標未治本,換句話說,病根猶在,這樣的發病,以後還不知要多少次。

久病床前無孝子。

自己這麽一個廢人,還有什麽用?

林銀屏嘴角掛起一絲嘲諷笑意,不知道是嘲笑蕭煜,還是在嘲笑她自己。

婚姻就是如此現實,想要美滿,總要雙方對等才成。

若是一方太強,對於另一方就難免隨意起來。就像皇帝與他的妃子們,想要做悍婦,前提得有個能壓住夫家的娘家。

林銀屏不說話,蕭煜便自顧說道:“咱們相識的時候也是春天,等你身子好了,咱們一道去青河邊上走一走,或是回草原上住一段時日。”

林銀屏仍是不說話,隻是抬起放在自己膝上的雙手,撫在自己的臉頰上。

轉眼間,兩人已經來到林銀屏的臥房門前。

蕭煜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早些睡吧。”

林銀屏放下撫住臉頰的手,雙手重新放回腿上,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抬頭凝視著蕭煜,平靜說道:“你會扔下我嗎?”

蕭煜今日卻是少見的溫柔神色,柔聲道:“說什麽傻話?”

林銀屏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一下蕭煜的臉頰,可當手指馬上就要觸碰到的時候,她又如受驚的兔子一般,飛快縮了回去,輕聲道:“咱們有幸相依為命,我盡量多活幾年。”

林銀屏向後靠在椅背上,“若是我礙著別人的眼了,那讓她再等幾年就是。”

蕭煜先是一愣,緊接著在臉上升起一絲無法掩飾的怒意,低聲道:“你在說什麽胡話!”

林銀屏垂下眼簾,輕聲說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林遠的女兒,你還會娶我嗎?”

蕭煜平淡道:“沒有如果。”

林銀屏低下頭去,自己推動著輪椅的車輪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整個人低沉下去,原本就時斷時續的咳嗽聲愈發重了,撕心裂肺一般。

兩扇薄薄的門板輕輕合上。

蕭煜駐足門外,沉默不語。

與蕭煜不過是一門之隔的林銀屏雙手捧麵,看不清她表情。

此時的林銀屏就像是一個坐困孤城的兵卒,絕望又固執地守衛著自己最後的領地,哪怕這很可能是徒勞無功。

蕭煜站在門外沉默了一炷香功夫,輕輕轉身離去。

房內傳來女子低低的哭泣聲。

過了不知多久,林銀屏鬆開手,用纖細蒼白的手指一點點抹去臉上的淚痕,帶著哭腔道:“說好的執手偕老呢?我可以不做公主,也可以不做王妃,我扔掉了這麽多東西,隻想要一個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本來不是這樣的。”

林銀屏從懷裏拿出一塊白色玉佩,輕聲自語道:“與秦穆綿一同入京,那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婚期將近?”

“我要的不多,就是那麽一點,你就這般迫不及待嗎,哪怕是……等我死了也好,就不能讓我過得順心點?”

林銀屏雙眼通紅,緊緊握住了這塊玉佩。

緊接著便又是一連串的咳嗽聲響起。

這對西北最有權勢的夫妻,兩人之間終於使裂開了一道無法彌補的裂痕。

而這男女之間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對錯?

淩風閣中,蕭煜憑欄而望,夜風拂過,慕容出現在他的身後。

慕容看了眼蕭煜,笑道:“我為了你們倆的事情,算是盡心盡力,可到底該怎麽做,歸根結底還是由你來掌握。”

蕭煜皺了皺眉頭,“這是我的私事。”

慕容毫不客氣的說道:“隻要你是西北王,對於西北來說,你的私事便是國事。”

蕭煜沒有作聲。

慕容輕輕歎息一聲,“銀屏她……真的很可憐,你不要忘了她這一身病到底是怎麽來的,而你發跡所在的草原,又是誰給你的,不管從哪方麵來說,她都對得起你。”

“即便退一步,不談情分,隻談利益,你和她起了間隙,你讓草原上的黃漢吉等人怎麽想?自家駙馬***,就要富貴易妻?當然,你可以說你是清白的,可是他們會信嗎?銀屏會信嗎?”

最後,慕容幽幽說道:“有一次,銀屏對我炫耀,說你曾經發誓此生隻娶她一人,現在回想來,當時的她是很以你為榮的,可現如今呢?”

慕容一字一句地質問道:“你對得起她嗎?”

許久過後,蕭煜低聲道:“我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