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雲亂煜

第123章 挑動太湖天下反

第一百二十三章 挑動太湖天下反

大鄭新帝登基,改元簡文。

簡文元年,就如正明四十年一般,仍舊是一個亂世初顯的模樣,不過相較於戰火連天的正明三十九年,倒是顯得平靜了許多。

江南諸州號稱魚米之鄉,與蜀州、兩湖、江浙等地並稱為大鄭糧倉,可隨著連年征戰,大鄭對於以上幾個地方的賦稅也是一年重於一年,竟是有竭澤而漁的勢頭。

正明三十九年,太湖曾經有過一次水災,衝毀了湖堤,雖然不能與北邊的青河決堤相提並論,但也是讓十幾個郡縣百姓淪為無家可歸災民的滔天禍患了。

偏偏此時正值徐林大軍出塞,討伐草原叛逆蕭煜,鄭帝根本無暇關注這兒,非但沒有及時賑災,反而是將糧食從江南等地大肆運往西北邊關。一時間,整個湖州餓殍遍野,背井離鄉者不知幾何,而大水之後又有瘟疫,到了正明四十年,湖州已然是十室九空。

到了蕭烈當政,秦政大軍逼近東都,蕭烈為了維持兵力,非但沒有減免賦稅的意思,反而是更加變本加厲地從江南等地抽調賦稅,而且同時還督促河道總督要加緊修繕河堤。

時任河道總督的袁鋒無奈,隻得強拉壯丁,不顧民夫死活,日夜趕工。至於這些倒黴的可憐人,不但要麵對凶身惡煞的監工們手中的鞭子,還拿不到一個銅子,就算吃頓飽飯也是奢望。每天都有倒斃在河堤上的民夫,一時間江南等地甚至有血肉築河堤的說法。

江南地區暗流湧動。

太湖湖堤處,還剩下的不足一千民夫早已是怨氣沸騰,畢竟在吃不飽的前提下,還要在鞭子下從事超出身體承受能力的勞作,換誰也不可能心平氣和,而看守他們的二百兵丁,除了監工,也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若是讓他們上戰場,恐怕隻消二十騎西北騎兵一輪衝鋒,就要被殺得大敗虧輸。

此時有兩名青年正趴在湖堤不遠處的亂石之後,望著正在挖掘淤泥的民夫,其中一人說道:“定忠,昨晚上的事情沒有別人知道吧?”

說話之人是典型江南人,麵貌清秀中帶著幾分獨屬於江南的婉約,體型消瘦,若是能將身上服飾換成錦衣華服,怕是要被讚一聲好一個富貴公子,有名士風範。

而另外一人則是典型北人,麵容棱角分明,體型相較於自己的同伴,也能說是頗為雄偉,對於同伴的詢問,他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先前說話之人看了眼自己這個綽號悶葫蘆的同伴,輕歎一聲,嗓音輕柔,比之男子柔雅,比之女子又要低沉,若是遇到個有龍陽之好,恐怕隻是聽見聲音,就要被迷得神魂顛倒了。

他說道:“陸伯那裏已經籌劃好了,就等咱們這兒的一把火了。”

生有北人相貌的年輕人惜字如金道:“來了。”

相貌清雅,本名叫做的魏獻計的年輕人朝湖堤方向望去,隻見一隊民夫已經挖到他們預先定好的地方。

魏獻計輕聲道:“定忠,這次就要看你的了。”

本名的張定忠的年輕人臉色堅毅,輕輕點頭,然後摸了摸自己背後那張牛角大弓。

魏獻計望著那些已經開始揮動手中工具的民夫,喃喃自語道:“莫道石人一隻眼,此物一出天下反。”

張定忠凝神屏息。

此時在湖堤旁,幾名民夫忽然發現好像在淤泥之下有什麽東西。

“底下好像有東西。”

“真的假的?”

“不信你看。”

“吆喝,還真有東西,要不咱們給弄出來瞧瞧?”

“好,好,大家一起動手。”

一個木訥漢子率先動手,說道:“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使勁。”

眾人齊聲應是。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起來!”

“這是個什麽東西?”

“好像是個人,是石人!”

“等等,這石人好像有點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了?”

“一隻眼!這個石人隻有一隻眼!”

霎時間,驟然安靜下來,十幾名民夫圍著這尊獨眼石人麵麵相覷,其中幾人更是臉色陰沉,臉色變化不定。

還是那名木訥漢子環顧左右後,首先開口道:“大家都聽說了吧,前些日子流傳的那句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太湖天下反。”

眾人默默點頭,即便有幾個眼神畏縮的人,在看到同伴們的反應之後,也隻好隨了大流。

木訥漢子說道:“如今世道艱難,官府魚肉白姓,把咱們弄得家破人亡不說,還要讓咱們來給他們修湖堤,官府是什麽做派,想必大家也都看在眼裏,每天都有人被活活累死、打死,再這樣下去,恐怕咱們也熬不了多久,不過蒼天有眼,讓咱們挖出了這尊獨眼石人,正好應了那句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太湖天下反,這是天意如此!”

說到這裏,木訥漢子朝人群裏的幾個臉色陰沉之人隱秘地用了個眼色,一名年輕人當即喊道:“張大哥說得對,官府是要把咱們往死路上逼,反正怎麽也是個死,不如咱們幹脆反了!”

“對,反了他娘的!”

“反了反了!”

此時終於有幾名監工發現了不對,拿著鞭子朝這邊指著,一邊走來一邊大聲喊道:“這邊怎麽回事?不好好幹活,不想活了是不是!?”

木訥漢子分開眾人,臉上浮現起一絲諂媚笑容,“小的們這就去幹活,大人息怒,息怒。”

說話間,木訥漢子距離監工已經不足三丈距離。

監工舉起手中鞭子,正想要給這幫河工一點顏色看看的時候,木訥漢子身形暴起,一手捏碎了他喉嚨。

在木訥漢子動手的同時,另外幾名漢子也從腰間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將另外幾名監工一刀刺死。

木訥漢子高聲道:“弟兄們,朝廷不給咱們活路,那咱們還養著這個朝廷幹什麽?反了他娘的!”

“對,反了!”

“反了!”

一名身著紅色戰袍的校尉,望著群情激奮的民夫,嘴唇蠕動,“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你們他娘的還愣著幹什麽啊,等著這幫反賊來殺啊,還不快點給我殺反賊去!”

就在這時,張定忠從亂石堆後猛然躍出。

手中牛角大弓如一輪滿月。

下一刻,這名紅袍校尉被一支羽箭瞬間穿透頭顱,腦袋隨之向後仰去,而羽箭去勢不減,穿透校尉腦袋後,又狠狠釘入校尉身後那人的胸口才止住去勢,但尾羽仍舊顫動不休。

張定忠麵無表情,再度彎弓搭箭。

這一箭將一旁副尉射落下馬。

本就沒怎麽經曆過什麽戰事的二百兵丁瞬間嘩然。

張定忠從腰間的箭囊中再抽出一支羽箭,居高臨下,又是一箭射出。

射殺一名伍長。

此時的九百民夫則是士氣大振,手裏舉著各種工具,一齊朝這些兵丁們湧來。

不知誰發了一聲喊,群龍為首的二百兵丁四散而逃。

魏獻計從亂石堆後走出來,說道:“定忠,咱們走,去白鹿莊和陸伯他們會合,這兒交給張大哥他們就夠了。”

手持牛角大弓的張定忠默默點頭,將牛角大弓背在身後,與自己好友一道朝反方向而去。

此時在太湖二十裏開外的白鹿莊大堂中,一名白發白須的老者高坐主位,在他的左手臂上綁著一條紅色長巾。

坐在下位的則是一名麵容嚴肅的中年人,他抬起頭,朝外麵看了一眼日頭,說道:“陸伯,主人的話我已經帶到,您心中有數就好,至於其他,主人說您可以全權做主。”

老者點了點頭,說道:“你回去稟告家主,隻要再給我三個月時間,我就能讓整個湖州遍地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