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雲亂煜

第216章 麵南背北

第二百一十六章 麵南背北

東湖別院,披頭散發的蕭煜沒有躺在**,踩著一雙江南名士中最為時興的木履站在荷塘邊上,隻穿了一件沒束腰帶的寬鬆長袍,在他一旁的是西北和草原的女主人林銀屏,隨著以蕭煜為首的中都政權越來越穩定,林銀屏的地位也是隨之水漲船高,比起當年林遠在世時,還要猶有過之。

林銀屏因為草原公主的身份,天然被劃分為草原一係的象征代表,而她又久居中都,大部分西北一係出身的將領也都已認可她的主母身份。如此一來,就出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凡是稱呼林銀屏為公主殿下的,那多半是草原一係的人,而西北一係的人,則是很有默契地尊稱其為王妃。倒是有些娘家夫家的劃分味道。所以林銀屏絕非隻是蕭煜身旁的一個花瓶那麽簡單,在她身後的可是以林寒為首的一大波外戚勳貴。曾經就有膽大包天的西北本地豪門家主在私底下戲言,要不怎麽凡事都要講究一個門當戶對,也就是林王妃有這麽大的娘家勢力,才能將咱們王爺逼的至今不能娶一房側妃,若是換成小門小戶家的女子,廢妃休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林銀屏輕咬著嘴唇,望著自己名正言順的夫君蕭煜,雙眼有些紅腫,卻一改往常的柔順姿態,臉色堅決。

蕭煜背負雙手,披散在肩上的長發隨風微微飄動,望著一朵盛開的白蓮怔怔出神。

林銀屏沉默許久,終於出聲道:“是誰?”

蕭煜輕聲道:“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自有計較。”

林銀屏冷聲道“你是我男人。”

蕭煜笑道:“記得新婚當夜咱們的約法三章不,外事歸我,內事歸你,這次牽扯到劍宗,屬於外事,所以你就別插手了,當今世上能讓我避而遠之的人,不多也不少,上官仙塵這尊大劍仙肯定要算一個,但是沒了上官仙塵的劍宗真的不算。”

林銀屏疑惑道:“是上官仙塵?”

蕭煜點頭道:“八成是了,不過以這位大劍仙的作風,絕對不會扔出讓張玉沉這個跳梁小醜,應該是上官仙塵定下了大方向,讓東塵和西塵二人自行其是。讓我有點想不明白的是,這段時間裏劍宗已經有偃旗息鼓的意思,怎麽會突然來上這麽一手,若隻是一個張雪瑤,還不值得如此大動幹戈。”

林銀屏麵露沉思神色。

她以往最煩勾心鬥角,這一次卻難得細細思量,試圖將整件事情的脈絡一一捋順。

蕭煜轉身說道:“我有一個直覺,你說會不會是蕭瑾這小子又在背後給我使絆子?”

林銀屏微微訝異,回想起自己這個被譽為有早慧的天才小叔子,卻沒什麽太深的印象,隻能是搖了搖頭。

蕭煜在這個事關蕭烈的話題上沒有太多停留,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林銀屏的視線落在蕭煜的右手上,看著上麵觸目驚心的疤痕,心疼道:“你打算怎麽辦?劍宗那邊是不太好惹的,現在又有上官仙塵親自坐鎮,你可別一時衝動做傻事。”

至於蕭瑾,林銀屏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及。

蕭煜笑了笑:“現在我半點修為都沒有,就是想要怒發衝冠也衝不起來,劍宗那邊自然由道宗料理,我有數,你且安心。”

林銀屏心中歎息,都說女人隻能共富貴,卻不能共患難,她和蕭煜風風雨雨一路走來,最艱難的那段時光都度過去了,現在已經功成名就,本該攜手白頭,怎麽才短短的一年時光,彼此之間的距離卻愈發遠了呢?難道真如老話後半句說的那樣,男人隻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

秦穆綿陪了蕭煜一天,她是知道的。蕭煜遇刺這件事,她其實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她也是知道的,她隻是強迫自己裝作不知道而已。有時候有些事,既要騙別人,還要騙自己,這樣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至於自己受了什麽委屈,又有什麽苦水,誰又在意?隻能是自己咬著牙往肚子裏咽。

心苦。

蕭煜說道:“你最近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吧。”

林銀屏抬起頭看了蕭煜一眼,沒能看到他的臉,隻有一個背對著她的身影,眼神中有些不解,更多的還是茫然,想說些什麽,但終究隻是張了張嘴,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也不想堅持了。娘親說得對,男人變了心八匹馬都拉不回,蕭煜雖然沒有變心,但也不是以前那個一心一意的蕭煜了,她這樣做也隻能是空耗兩人之間的情分而已。

林銀屏沉默了一會兒後,輕輕嗯了一聲,轉身離去。

獨自一人的蕭煜站在池塘邊上,本是炎炎夏日,一陣清風拂麵後,竟是覺得手腳冰涼,遍體生寒。

蕭家男子,幾乎是一脈相承的薄情寡性,蕭煜爺爺那一輩還算中規中矩,無奈妻妾眾多,子嗣也多,故去後諸多子嗣爭奪安國公大位時,也不免是一番明爭暗鬥,不管嫡庶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鬧了一個烏煙瘴氣。

到了蕭烈這裏,開枝散葉沒有多少,但沾染的女人卻很是不少。撇開牡丹花主和蕭煜他娘不說,上代的魔教聖女,道宗的冰塵真人,如今後建某位王爺的嫡親妹妹,再加上後來大鄭的陵安公主,還有一些婢妾通房,甚至是露水姻緣之流,堪稱真正的名士風流。隻不過沾染的女人雖多,但是對得起的卻沒有幾個,蕭煜更是因為方璿之事與他鬧的父子反目。

再輪到蕭煜和蕭瑾這對兄弟,蕭瑾年紀雖幼,但從種種行事上來看,也是頗有當年蕭烈之風,指望這樣小小年紀就不擇手段的人能變成個癡情種子,希望渺茫。至於蕭煜,早年因為同蕭烈慪氣的緣故,本是想要做個對女子拿出一顆真心的癡情郎,奈何本性難移,雖然有所克製,但是到了後來還是變了味道。

他一麵口口聲聲的說著對不起陪他打天下的林銀屏,一麵又對像個妖精一般的秦穆綿戀戀不舍,越來越多的美麗優秀女人出現在他的視線當中,目不暇接。他莫名想起蕭烈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人盡可夫的女人的是最下賤的女人,人盡可妻的男人是最成功的男人。”

蕭煜就這麽一直站在原地發呆,不知過了多久,慢慢閉上眼睛,想起了過去的許多人、許多事。有十五歲那年的那場大雪,有二十歲的梅山所見,再到後來的草原,從東都那一方被城牆圈起的天空下,來到天高平野闊的塞外,直到林銀屏一刀刺穿了黑水萬的胸膛。也就是從那兒開始,他開始穩步上升,從蕭駙馬到草原王,從草原王到西北王,再從西北王到名正言順的西平郡王,一步步走來,如登山見日,豁然開朗。

站得高了,心思也就大了。在他這個年齡,正是人這一輩子中最是好高騖遠的時候,他卻能站在雲端,好高騖遠就不再是不切實際,而是觸手可及。

他不再滿足於蒼白的報仇二字,他想要更進一步,完成那個絕大多數男人都想而不能的壯舉。

別扯什麽名利富貴,過眼雲煙,還未拿起,何談放下?哪個男人小時候沒做過執掌天下大權的荒誕美夢?

既然時無英雄,讓他這個豎子成名,那麽他就再進一步,做一回英雄又如何?

機關算盡,屠戮蒼生,換來一個麵南坐北。

史書寥寥數百字。

何須管他是流芳千古,還是遺臭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