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雲亂煜

第279章 帳中諸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帳中諸人

一場秋雨蕭蕭而下,不算大,寒意卻重。

十餘騎冒雨行在霧茫茫的草原上,一行人皆是窄袖獵裝,馬鞍上掛著弓箭,腰間佩刀,雨聲壓不住馬蹄聲,每次馬蹄落下,泥水飛濺。

雨霧茫茫之間,一座巨大的營地出現在不遠處,連綿的帳篷望不到盡頭,看到這十餘騎臨近,正守在轅門塔樓裏的一名都尉有些愣神,這十餘騎裏竟然還有女子,按理說那些女眷們要在秋獵的前一天才會到啊,可當這名都尉看清其餘人物之後,就嚇得噤若寒蟬,臉色發白,顧不得和屬下多言,抓起一旁的佩刀就往塔樓下跑。為首的那人年紀不大,著一身繡暗紋的窄袖獵裝,同樣是佩刀帶弓,可那把刀就足以讓都尉提心吊膽了。他是中都老人,曾經參與過追捕王東勒的行動,知道那個瘋子最後被王爺斬殺,那把黑色妖刀自然也落到了王爺的手中。配有此刀的人還能是誰!其後那位溫文爾雅的藍衣儒士、一臉和氣的黑錦衣中年男子,不用多說,肯定就是藍玉藍先生和曲蒼曲都統了,而那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更是讓他有點眩暈,因為他認得此人,正是坐鎮中都二十載的大都督徐林!另外幾人,他雖然不認得,卻也能猜出個大概,不外乎就是中都左都督閩行、虎營都統諸葛恭、暗衛督察使張宵。

幾乎是中都高層傾巢出動,都尉半是惶恐半是榮幸地想著,今天算是開眼界了,日後在別的兄弟麵前,少不得要好好炫耀一番。見著了為首的西北最高統治者,西平郡王蕭煜,回過神來的都尉二話不說單膝跪地,本想要高呼一聲參見殿下的,可嗓子莫名就有點發顫,怎麽也喊不出聲來,好在蕭煜也不以為意,出聲笑道:“起來吧。”

“去中軍大帳。”蕭煜對身後諸人說道,當先策馬入營。

一行人徑直來到中軍大帳,負責此地的李宸已經快步趕來,不顧滿地泥水,一把跪倒在蕭煜身前,“下官李宸參見王爺。”

蕭煜伸手扶起李宸,“李大人不必如此多禮,此次由你負責秋獵事宜,未出半點紕漏,本王甚是欣慰,定要重重賞你才是,好了先入帳吧。”

李宸晃晃悠悠站起身,一臉奸佞誤國式的笑容,“謝王爺天恩。”

天恩,天子之恩。

李宸浸**官場數十年,又豈會是口無遮攔之人,但此話一出,包括蕭煜在內的一眾西北顯貴都未覺得有何不妥,鄭帝已死,就憑東都那個乳臭未幹的小皇帝秦顯,也配稱天子?在咱們西北,西平郡王又與皇帝何異?隻是時機未到而已,終有一日,我西北大軍要兵發中原,一掃天下,求一個從龍之功。

走進大帳,迎麵而來的是一麵八扇屏風,上有前朝名家所繪的楚帝行獵圖,饒過屏風,裏麵布局較之以往行軍,要豪奢不少,以西域地毯鋪地,四周掛有各色新製不久的唐卡,以金、銀、瑪瑙、珊瑚、珍珠、鬆石、孔雀石等繪製成塞外風光,帳頂吊著一盞巨大的燭台吊燈,燃有蠟燭二十八支,角落裏的銅盆則是以沉香木為薪燃起篝火,嫋嫋熏香之間,也正好驅散各人身上的濕氣和寒氣,

蕭煜當仁不讓地坐到鋪著白虎皮的主位上,待到諸人也分而落座之後,環顧了一下四周,笑道:“李大人倒是用心,這大帳比起我那王府還要好上幾分。”

李宸有點拿不準蕭煜話裏的意思,誠惶誠恐地就要起身,蕭煜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起身,說道:“本王雖然是自草原發家,但草原上很多台吉還是沒有見過本王的,這次行獵,他們要來見本王,那本王就算是招待客人,既然是待客,自然要用最足的誠意。”

說著蕭煜分別提起桌上的兩個酒壺,其中一壺是中原的汾酒,另一壺是草原的馬奶酒,道:“雖說是入鄉隨俗,但也不能完全生搬硬套,李大人這一點就想得很周到,很好,本王很滿意。”

終於不再惶恐的李宸滿臉受寵若驚。

蕭煜給自己倒了半杯馬奶酒,又倒了半杯汾酒,兩種截然不同的酒混合為一杯。蕭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環視一周,帳內在座之人中以徐林官職最高,正一品的大都督,蕭煜麾下僅有的兩名正一品大員之一,另外一人是黃漢吉。其次就是藍玉,雖然沒有十分明確的官職,但卻是西北文官第一人,因為總管後勤諸事的緣故,不少武將在私底下稱其為西北大管家。然後是閩行這位中都左都督,如果說徐林是蕭煜之下第一人,那閩行便是徐林之下第一人。再其後的諸葛恭、曲蒼、張宵等人,均是正三品的都統官職,武將雲集的西北,品級不高也不低,卻屬於蕭煜心腹之人,手握實權。

蕭煜麾下可以大致分為四個部分,徐林為首的中都派,黃漢吉等三個台吉為首的草原派,看似不偏不倚的騎牆派,還有就是蕭煜直接掌控的嫡係派,四個派別並非涇渭分明,可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總得來說,雖然共尊蕭煜為主,但各人都有各人的地盤和算盤,這次秋獵,名為行獵,實為演武,亦是蕭煜打算整合內部各方的一次試探。

說了一些官麵上的事情後,蕭煜轉而說道:“聽聞大都督孫媳誕下一名麟兒,轉眼間大都督已經是做曾祖的人了。”

徐林之子早亡,隻剩下孫子一根獨苗,自幼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今年剛滿二十歲,無意兵戈,喜讀書,現在在藍玉手下做事。

藍玉笑道:“王爺恐怕是最後一個知曉此事的,滿月酒時,藍某還去湊了一百兩銀子的份子,隻是怕大都督嫌棄太過寒磣,也就未敢入席。”

藍玉此言倒不是完全戲言,西北窮,可這幫處於西北最上層的權貴們卻不窮,即便是諸葛恭這些後起之秀,當日裏的賀儀也在一千兩銀子之上,按情理來說,藍玉的一百兩銀子的確少了些。

閩行半是玩笑道:“中都城誰不知道藍先生肩挑青河白山,兩袖塞外西風。”

藍玉笑而不語。

徐林撫了撫長髯,溫顏道:“王妃已經派人送來了賀儀,再者說些許小事,不敢驚動王爺。”

蕭煜道:“既然銀屏送了賀儀,那我就不再多此一舉,畢竟在這方麵,還是銀屏更擅長一些。不知道這次有沒有跟來秋獵?”

徐林道:“孩子太小,留在了中都由他娘親照看。

此時並非是議政,所以氣氛頗為寬鬆,藍玉插話道:“不過徐琰是要來的。”

蕭煜哦了一聲,笑了笑道:“那好,這次秋獵倒要看看徐琰能獵幾何,若是表現上佳,本王便封他兒子一個輕車都尉。”

蕭煜的西北仍舊是沿襲大鄭官製,分品級、官職、封贈、散階、勳級、爵位,武將還有掛印之分,蕭煜所許諾的輕車都尉就屬於勳官,與爵位最大的不同在於,勳級可以往上延封,就拿藍玉來說,若是蕭煜封了他一個從一品的柱國,那麽他的父親、祖父、曾祖父就能獲得相應的封贈。當然,在徐琰這邊,難免就有些雞肋,徐林勳官已經被封至超品上柱國,特進光祿大夫,隻論勳官、散階都是位極人臣,更是掛鎮西大將軍印,可不聽兵部調令,有自行調兵之權,剩下的爵位和除了張江陵外沒有人可以在生前被授予的三公,隻能由皇帝正統授予,所以蕭煜接手西北後,就麵臨了賞無可賞的尷尬局麵。

好在徐林還有這個孫子,不喜兵事,願為文官,蕭煜完全可以在徐琰的身上做些文章,將對徐林的賞賜轉移到徐琰的身上。

徐林代徐琰謝過之後,眾人又說起一些趣事,比如說兩袖清風的大管家藍玉借了王妃三千兩銀子,買了一塊色澤金黃的田黃石素方章,現在怕是已經欠了王妃萬餘兩銀子。閩行養了一個外宅,被家中河東獅知道後,打上門去,丟了好大一個臉麵。兩名中都老將酒後鬧事,剛好被大都督徐林撞上,被各抽了二十馬鞭等等。

蕭煜一邊喝酒一邊仔細聽著,慢慢揣摩著這些事情後麵的深層意味。同時也在默默數著,名字出現次數最多的四人,藍玉的名字出現在了三十二次,王妃出現了十八次,徐林九次,閩行八次。

想到這兒,蕭煜未免心中歎息,說到底,還是一個窮字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