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雲亂煜

第142章 定風波(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定風波(三)

若是尋常軍隊遇到了徐戥所率的三千重騎,哪怕是十倍之眾,也有被衝潰之虞,但這一次麵對三千重騎的是西北最為精銳的騎軍,而且西北也是有重騎的。

在最開始的猝不及防之下,西北軍的確被這三千重騎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但在逐漸穩定之後,西北軍的反攻開始了,原本勢如破竹的三千重騎速度開始緩緩變慢,再不複先前的摧枯拉朽。

重騎兵最大的威力就在於衝鋒產生的“勢”,若是一支重騎兵不能衝鋒,而是陷入到膠著廝殺之中,那麽這支重騎兵也就距離滅亡不遠了。

徐戥作為在馬背上成長起來的騎軍將領,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不過他沒有半分要退的意思,仍舊是率領麾下鐵騎繼續前衝,意圖鑿穿西北軍的厚實陣型。

徐林仍舊沒有將手中的重騎放出,而是用數倍於重騎的輕騎與這三千重騎進行搏殺。重騎雖然所向披靡,但在絕對數量的差距下,也不是真的無敵。

重騎兵人馬披甲,看不清表情,除了沉悶如雷的馬蹄聲,並沒有任何嘶喊呼喝,無聲無息。

西北軍輕騎兵根本不是東北重騎軍的一合之敵,甚至許多輕騎在重騎的一撞之下,連人帶馬都要被撞飛出去。但徐戥臉上的神情卻越來越凝重,因為就在剛才三千重騎將西北軍陣形撕裂的空當裏,東北軍其他兵馬已經開始徐徐後撤。

牧人起此舉可謂是壯士斷腕,直接棄營而走。

這時候的徐戥以及他的三千重騎,已經變成一支孤軍,滅亡隻是時間文體。

當牧人起以及東北大軍離去半個時辰後,三千重騎完全被西北大軍淹沒。

在大勢已去後,已經換了數匹戰馬的徐戥渾身浴血,卻仍舊視死如歸,手持鐵槍,帶著所剩不多的親衛,向西北軍發做出最後的衝鋒。

茫茫多的西北騎軍同樣開始沉默衝鋒,似是向這名敵將致敬。

仍舊沒有呼喝聲,沒有垂死的掙紮聲,隻有冰冷且沉默的馬蹄聲。

雙方剛一接觸,這些東北重騎就如大河中的一塊石子,略微蕩起一點漣漪後就徹底消失不見。

徐戥隻是徒勞地刺死一名西北騎軍後,就被十幾支鐵矛刺入身體之中,當場戰死。

隨後他的親衛也盡數赴死。

這片被鮮血浸透的戰場上,再無一名可以站著的東北軍甲士。

大戰過後,徐林留下一名統領清理戰場,然後率領西北騎軍繼續追殺牧人起的東北大軍。

——

中都,王府。

清湖的湖麵上被人鑿出兩個冰洞,兩根細細的釣線分別從兩個冰洞中垂落下去。

岸上之人是蕭煜和林寒,兩人各持一根釣竿。

蕭煜的手很穩,平心靜氣,反觀林寒卻是有些心浮氣躁。

蕭煜看了他一眼,問道:“小寒,姐夫沒讓你去戰場上撈軍功,你是不是有些沉不住氣了?”

林寒搖頭道:“戰功不戰功的,我倒是無所謂,畢竟有姐夫在,我也不怕吃虧。”

蕭煜平靜道:“如此就好,過段時間你隨我回草原一趟。”

林寒愣了一下,然後問道:“什麽時候。”

蕭煜道:“等兩個人回來。”

話音剛落,蕭煜突然起身,“已經回來一個了。”

說話間,一道曼妙身影驟然掠入王府,皮膚沒有半分血色,眉宇間一抹血紅,嘴唇烏紫,正是被蕭煜派去草原的唐悅榕。

隻不過此時的唐悅榕有些狼狽不堪,這名在秘法之下晉升天人巔峰的女子身上血跡斑斑,許多地方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露出其下的蒼白皮膚。見到蕭煜後,女子直截了當道:“那位草原巫教的老祖已經重新恢複逍遙境界,強令草原眾台吉反攻西北,不過現在大多數台吉還在搖擺不定,畢竟現在草原上白災嚴重,不利大軍前行。不過你還是早點做好準備,現在的草原已經是一個隱患。”

蕭煜和林寒對視一眼,蕭煜臉上不顯,林寒神情卻是有些凝重。幸好現在西河原上的戰事已經徹底扭轉,若是在藍玉未能回師的時候,草原大軍趁機南下,那中都城能否撐到藍玉回來,還真是一個未知數。即便是現在西北已經轉守為攻,如果草原仍舊決心要反戈一擊,那麽無疑會讓西北已經穩定的局勢再添許多變數。

蕭煜平靜問道:“那位草原老祖在什麽地方?黃漢吉、申東讚、祿時行三人的態度又是怎麽樣的?”

唐悅榕撩起臉頰一側的垂發,漠然道:“現在草原各部都在熱海過冬,那位草原巫教老祖便趁機在熱海之畔召集眾台吉議事,三位大台吉的態度模棱兩可,倒是許多小台吉對於這位巫教老祖的提議頗為心動,也有不同意此事的台吉,都已經被那位草原巫教老祖當場擊殺。我原本要繼續潛伏,卻不慎被那位草原老祖發現,若不是我見勢不妙及時離開,恐怕現在已經葬身草原。”

蕭煜點點頭,先讓從草原一路逃亡的唐悅榕先去修養,然後對林寒道:“草原那邊已經到了本王不得不親自走一趟的地步,隻是你姐身子不好,不好太過勞累,還需要一個人替本王坐鎮中都。”

林寒恍然道:“王爺是在等蕭瑾?”

——

三日後,蕭瑾在數百精銳暗衛的護衛下,返回西北中都。

然後在養神齋中見到蕭煜。

蕭瑾從袖中抽出一封信放倒蕭煜身前的書案上,輕聲道:“我在離開東都之前,父親讓我把這封信轉交給兄長。”

蕭煜拿起那封信看了一眼,沒有急著拆開,隻是道:“懷瑜,這次能解中都之圍,你居功至偉,為兄該怎麽賞你呢?”

蕭瑾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蕭煜也不在意,繼續說道:“既然你回來了,王相府那邊也該撿起來了。”

蕭瑾默默點頭。

蕭煜的視線重新落回到手中的書信上,隨手拆開。

蕭瑾一直在觀察蕭煜的表情,可令他失望的是,蕭煜從開始拆信,到讀完信後將信紙揉成一團,他的臉上始終沒有什麽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

蕭瑾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父親信上寫了什麽?”

蕭煜眯起眼,平淡道:“沒什麽,隻是一些陳年舊事。”

蕭瑾閉口不言。蕭煜和蕭烈之間的恩怨,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牽動了天下大勢,實在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隻能是他們父子二人自行處理。蕭瑾雖然身份微妙,算是半個自己人,但在這種事情上也隻能是點到即止,絲毫不敢得寸進尺。

其實蕭煜心底遠沒有蕭瑾所看到的那般平靜,蕭烈在信中所說的確是陳年舊事,但也是蕭煜與蕭烈父子失和的根本所在,也就是當年方璿之事。

蕭烈在信中將當年太子謀反案的前後因果詳細說了一遍,從太子勢大到鄭帝生疑,然後再到鄭帝密令天機閣和暗衛暗中調查。其中許多廟堂公卿也知之不詳的秘辛統統被蕭烈寫在了這張薄薄的信紙上。

蕭烈想要做什麽?蕭煜把握不準,即便是多年父子,也同樣如此。

以他對蕭烈的了解,蕭烈不是那麽容易低頭認錯的人,若說蕭烈寫了這封信是為了緩和父子之間的關係,那蕭煜第一個不信,但除了這個解釋,似乎也沒有別的解釋。

蕭煜沉默了許久,笑了笑,“懷瑜,現在草原有些變故,為兄不得不親自走一趟,不過你嫂子身體你也是知道的,不能太過勞累,所以這中都還要你來幫為兄分憂。”

蕭瑾沉聲道:“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