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雲亂煜

第295章 老將能飯,飲江江南

第二百九十五章 老將能飯,飲江江南

羊伯符此人,蕭煜是久聞其名的。嚴格來說,他是與張清一輩的老將,比起徐林和牧人起等人還要高出半個輩分,與長於騎戰的徐林等人不同,羊伯符長於水戰,曾任江都左都督,並一手編練了如今的江都水師,堪稱是當年列位大都督之下的武將第一人,可惜他時運不濟,仕途止步於左都督官職,未能進入大都督府,反倒是他的繼任者陸謙更進一步,成為第一任江都大都督。

如今羊伯符歸隱已經近十四年,說起來當年此老並非辭官告老,而是因為他性子耿直,在太子謀反一案中上書為首輔方何說話,引得鄭帝雷霆震怒,直接將其罷官免職,甚至險遭殺身之禍。

羊伯符也是性情之人,在聽聞鄭帝將其免職的旨意後,未等聖旨來到江都,自己就已經掛冠而去,以示對皇帝的輕蔑之意,勃然大怒的鄭帝下令暗衛和天機閣尋覓羊伯符行蹤,要將其明正典刑,可惜足足數年功夫,羊伯符此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完全不知所蹤。世人都說羊伯符是躲入了道門的臨仙府,也有人說羊伯符遠渡重洋去了衛國,還有人說是托庇於牧人起和徐林幾位故友的門下,成了邊軍一老卒。總之林林總總不一而是。

蕭煜想起了這一節,笑問道:“難道真如傳言所說,羊伯符托庇於故友門下,成了邊軍一老卒?”

徐林搖頭道:“中都與江都相距何其之遠,羊伯符的根基都在水上,在暗衛的層層布防之下,他沒那麽個本事從陸路遠赴西北,即便臣想要助他,也是鞭長莫及。”

蕭煜問道:“羊伯符現在何地?”

徐林輕聲道:“已到府外。”

蕭煜沉聲道:“宣。”

不多時,一名富家翁打扮的老者在兩名錦袍暗衛的引領下來到後湖。

老人見到蕭煜後,沒有太多名為風骨傲氣的矯情,直接下拜道:“布衣羊伯符,參見攝政王。”

蕭煜雙手扶起這名老人,笑道:“羊老將軍,不敢當啊。”

羊伯符起身後,灑然笑道:“殿下功蓋當世,有何不敢當?”

蕭煜一笑置之,轉而問道:“孤很好奇,老將軍這麽多年一直藏身何處?竟是讓偌大一個暗衛都沒能找到老將軍的半分蹤跡。”

羊伯符似是早就料到蕭煜會有此一問,淡笑道:“當年江都形勢複雜,遠非老朽一人可以掌控,若是出海逃遁,難免留下痕跡,不有句老話叫做燈下黑,所以當年老朽就反其道而行之,沒有像世人所說的那般逃往臨仙府或是衛國,而是布置了老朽出海的假象後,直接沿著東江大運河一路北上,甚至與南下江都宣旨的天使座船交錯而過,當聖旨到了江都時,老朽已然身在東都。再往後,任憑暗衛如何偵緝天下,卻想不到老朽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實不相瞞殿下,老朽在東都置辦的府邸,距離暗衛府白虎堂不過一街之隔,即便步行也用不了一盞茶的功夫。”

眾人有了片刻的沉默,徐林早已知道其中原委,倒還算是平靜,魏禁則是忍不住讚歎道:“以小觀大,老將軍用兵不遵常理,可見一斑,絕非常人能所及也。”

羊伯符望向魏禁,爽朗大笑“這位就是魏禁魏文則了吧?老朽可是久仰魏將軍大名了,偷越陰平,以五千疲憊之師連下三城,西河原大戰,北伐後建,東進入關,每場大戰都有文則身影,功勳卓著,真是讓我這種身子被黃土埋了半截的老頭子服氣的很呐,後生可畏啊。”

魏禁淡淡一笑,“不敢當老將軍謬讚,當年老將軍跟隨守仁先生順江而上,入湖入蜀,先後平定南蠻和寧王之亂,讓晚輩神往已久。”

蕭煜沒有急著開口,從心底而言,他對這位羊伯符很有好感,也極為看重,其一是因為當年羊伯符是為自己外祖說話才會被罷官奪爵,足以見當年兩人交情莫逆,有這份香火情在,蕭煜必然要對他高看一眼。其次就是這老頭的性情很對蕭煜的胃口,會做人,善於察言觀色,絕非什麽迂腐古板之人。還有一點就是,羊伯符的威望資曆。

軍中是個很講威望的地方,所以蕭煜才會忌憚威望極高的徐林,隻讓他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大都督,而不肯讓他真正握有兵權。賺取威望的途徑有兩條,功勳和資曆。魏禁就是典型的功勳將領,而羊伯符等老將,則要比魏禁尚要高出一籌,原因就在於他們既有功勳的同時,還有魏禁難以企及的深厚資曆,這也是為何羊伯符不過一介布衣,卻能在一眾西北軍實權將領麵前侃侃而談,若是換成一個年輕人如此行事,恐怕早就被嗬斥其狂妄了。

蕭煜開口笑道:“好了,你們一老一少就不要互相吹捧了,說正事,想必羊老將軍也知道孤宣召你前來的用意為何,孤欲重建水師,還缺一名水師都督的人選,大都督向孤舉薦了你,孤是十分滿意的,甚至可以稱之為意外之喜,不過自古以來,君擇臣,臣亦擇君,所以孤還是要問上一句,不知羊老將軍意下如何?”

羊伯符輕聲道:“若是無意,老朽今日也不會來萬壽園麵見殿下,隻是老朽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要現在對殿下講明。”

蕭煜笑道:“但說無妨。”

羊伯符直截了當道:“江都水師,是我羊伯符大半輩子的心血,如今被陸謙竊取,說不心疼那是騙人的。在我看來,讓陸謙執掌水師,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那就好比是女子一生所托非良人,簡直就是瞎了眼,所以老朽想懇請殿下,南下江南之後,能給當年的江都水師留下一線香火。”

蕭煜笑意晏晏,“這是自然。”

羊伯符一揖到底,沉聲道:“謝殿下。”

蕭煜笑著再次扶起羊伯符,道:“以羊老將軍的資曆來說,別說是一個水師都督,就是大都督也大可做得,隻是如今改製,一切兵權盡歸大都督府,隻設大都督一人,其餘皆為都督,如今徐林做了大都督,就隻能委屈羊老將軍繼續做都督了。”

站在一旁的徐林玩笑道:“如果羊老哥願意,徐某現在就請辭大都督,虛位以待!”

羊伯符聞言大笑道:“什麽大都督、都督,都是過眼雲煙,我們這些老軍頭不像那些文人,不稀罕這些個花裏胡哨的名頭,隻有實打實的精兵良將握在手裏才是正理,你那個沒有一兵一卒的大都督啊,我可不要!”

眾人轟然而笑。

徐林笑眯眯道:“既然羊老哥不要,那就要委屈羊老哥了,日後去大都督府述職,可免不了要對徐某執下官禮。”

羊伯符吹胡子瞪眼,“跪就跪,當年我去五大都督府,就處處矮你們一頭,那時候就執下官禮,如今也不差一回。”

蕭煜臉上笑意平和,似乎是很滿意這副眾將和睦的畫麵,緩緩開口道:“那麽這事就算定下了,由羊伯符擔任水師都督一職,待到九月皇帝大婚之後,正式由大都督府授從一品水師都督官職,掛平賊將軍印。”

羊伯符以軍中習慣單膝跪地,抱拳沉聲道:“末將羊伯符領命。”

在一眾西北軍將領的注視下,蕭煜忽然開口問道;“羊伯符老矣,尚能飯否?”

羊伯符先是一愣,然後大笑著回答道:“尚善飯,可飲一條大江,可餐整個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