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雲亂煜

第297章 大婚當日,取之予之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婚當日,取之予之

轉眼來到九月初一,蕭羽衣嫁人的日子。

蕭煜一力主導了蕭羽衣的親事,但在這一天他卻沒有露麵。林銀屏極力反對此事,但在這一天卻是她親自操辦。

兩種心情兩般行事。

蕭煜終究還是有幾分難言出口的愧疚之意。

充滿了喜慶意味的十六人抬紅色鳳輿緩緩行出了萬壽園,連同各色儀仗一起緩緩向東都方向行去。

現在剛剛是醜時時分,天色還是漆黑一片,整個萬壽園都是燈火通明。

蟒袍玉帶的蕭煜獨坐在東暖閣中,望著向窗外,怔怔出神。過了許久,直到那些喜樂之聲再也不可聽聞,才從一團沉沉夜色中上收回視線。

他低頭看了眼蟒袍上的猙獰墨龍,有些恍惚。

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走了這麽遠,複而想到蕭羽衣出嫁之事,又是搖頭苦笑。當初的蕭煜見到了今日的蕭煜,可會不屑?大約是會的,不屑於今日蕭煜的功利之心,不屑於今日蕭煜的不擇手段。

他終究是成為了當初自己極為厭惡的那種人。

就在昨晚,按照禮製在萬壽園的正堂舉行了冊封皇後之禮,先是作為正使的孫立功向蕭煜宣讀製文,然後又將金冊金寶放在冊案寶案上,引禮女官引導蕭羽衣到拜位前,由侍儀女官向蕭羽衣宣讀冊文寶文,蕭羽衣接過金冊金寶。最後,再行三跪三拜禮畢,冊立大禮即告完成。等欽天監官報告子時吉時一到,蕭煜便身著龍鳳同合袍,正式坐上鳳輿向東都皇宮進發。

在送行的過程中,皇後之母可領諸婦人送至鳳輿前,皇後之父則率子弟跪送於大門外。不過蕭家男丁本就單薄,再加上前任家主蕭烈已經退隱,蕭瑾又去了東北,隻剩下大貓小貓兩三隻,蕭煜幹脆就沒有露麵,隻是由林銀屏送行。

蕭煜走出東暖閣,登上位於萬壽園西北角的一座望樓,遠遠地朝東都方向眺望。

因為是深夜的緣故,迎娶皇後的儀仗中人人手執宮燈,沿途也懸掛了大量的燈籠,遠遠望去,仿佛一條長龍在夜幕下蜿蜒前行。

接下來整支儀仗便要從東都的中門進城,一路穿過九門,來到太和殿外。

這個過程便是逢迎禮。

至於接下來的合巹、祭神、廟見、朝見等諸多禮節,算是家禮,都不需要外臣插手,與蕭煜無關。隻有最後的慶賀、頒詔以及太和殿大宴才是國禮,需要蕭煜親自參與。

一直到整支隊伍完全進了東都,再也看不到之後,蕭煜才收回視線,問道:“幾時了?”

曲蒼站在蕭煜身後,輕聲回答道:“快寅時了。”

蕭煜嗯了一聲,道:“忙了一宿,你去歇著吧,孤一人待會兒。”

“諾。”曲蒼輕輕應了一聲,退下望樓。

經過兩個月的時間,蕭煜的廟堂改製已經大體推行完畢,文以內閣為首,下轄六部,武以大都督為首,下轄五軍,地方則是以承宣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三司並立,其中承宣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屬於文官行列,歸屬吏部和內閣,而都指揮使司則是屬於武官行列,歸屬大都督府。

接下來有兩件大事,一件是小皇帝秦顯親政,一件是任命羊伯符為水師都督,開始整頓水師。

這兩件事幾乎不分先後。

蕭煜歸政於秦顯之後,將會卸任攝政王,但是會正式受封齊州為封地,世襲罔替,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藩王,與有實無名的西北王,或者有名無實的晉王、宋王之流,大不相同。

當初蕭煜受封西北王,在世人看來,是蕭煜占據了西北五州,裂土封王。可在法理上來說,西北王隻是總理西北軍政,但西北五州並不是蕭煜的封地,更沒有世襲罔替,所以隻能說有實無名。而晉王、宋王等親王,雖有世襲罔替,但受到限製極多,必須久居東都,無旨意不可離京百裏,所以是有名無實。這次蕭煜受封齊州,便是將齊州劃歸為蕭煜的封地,可以建立封國,可以稱孤道寡,剛好等同於蕭煜現在的藩王禮製,有名也有實,是實實在在的裂土封王。

蕭煜仰頭望著夜空,輕聲自語道:“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從西平郡王到西北王,再到攝政王,最後到齊王,這條路就差不多到頭了,隻差最後臨門一腳。”

——

林銀屏的儀仗跟在蕭羽衣的皇後儀仗後麵,一道去了東都。

不過進了皇城之後,林銀屏的儀仗卻是沒去太和殿,而是繞過太和殿徑直去了太後居處。

此時的慈瑞殿,燈火幽幽,一派冷清氣象,看不出半點皇帝大婚的喜慶意味。

身著黑色冕服的林銀屏緩緩走進慈瑞殿,須發皆白的禦馬監太監親自在前麵引路,其後有四名負劍侍女隨行。

這四名侍女出身牡丹,由蕭煜親自挑選為林銀屏的貼身護衛,被稱為四劍侍,隻聽從林銀屏一人之令,地位超然。

幽居在此的玉太後也在侍女的簇擁下緩緩行出,兩人見麵之後,不約而同地斂袖彎腰,各自向對方行了一禮。

若是按照民間的說法,玉太後會成為蕭羽衣的婆婆,而林銀屏則會成為秦顯的丈母娘,兩人現在的關係應該是親家。

進到殿內,各自入座之後,林銀屏笑道:“兩家做親,於情於理,都要來見一見親家母才是。”

玉太後微微頷首低頭,輕聲道:“倒是有勞王後親自來一趟,可惜我出宮不便,否則定要去王後府上登門拜見才是。”

林銀屏沒有接這個話頭,而是自顧說道:“兩個孩子成了親事,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些事情我便直言了。”

玉太後抬起頭,問道:“王後請講。”

林銀屏整理了一下頭緒,條理清晰道:“首先,深宮內廷,無疑是以皇後為尊,不過這六宮之內,醃臢陰私是少不了的,羽衣年紀還小,怕是應付不來,到時候還是要請親家母從旁指點一二。其次,也許過不了多久,皇帝便要親政,這是攝政王的意思,我這次便提前向太後透個底,太後好做到心中有數。”

玉太後是個很實際的女人,談不上智慧,卻算得上聰明,不上不下,若隻是在後宮這個籠柩之中,弄權奪利已經是極致,可要放眼整個天下,卻擺脫不了格局過小的限製。

林銀屏說得是天下事,玉太後卻隻看到了眼前事,所以她的臉上有壓抑不住的驚喜之色。在她看來,蕭煜肯還政,便意味著蕭煜願意讓步,也許是蕭煜想要保全自己的青史名聲,也許是蕭煜迫於其他壓力,但不管什麽原因,這都讓他們母子兩人看到了希望。

畢竟青史上不乏這樣的記載,皇帝駕崩,隻留下孤兒寡母,致使權臣當道,小皇帝登基後在太後的羽翼下慢慢成長,直到長大親政,終於一舉鏟除了權臣,奪回大權,成為一代雄主。

秦顯是小皇帝,是幼主。蕭煜是權臣,是竊國大盜。

很像史書中的故事。

林銀屏後背挺得筆直,愈發顯得她身材修長,同時也讓她看起來有了居高臨下的味道。

她望著玉太後,嘴角閃過一絲有些嘲諷意味的笑意。

林銀屏的格局也算不上大,但她背後卻還有一個蕭煜,以及整個西北軍閥。

蕭煜的這步退讓,換來了一個齊王,一個國丈,還有一個大義名分。

正所謂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蕭煜已經將攝政王的名頭讓出去了,日後自然要拿回比一個攝政王更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