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隆後宮之令妃傳

423 被欺負的人 三更到

這是早晚要麵對的事,紅顏並沒有突如其來的浮躁,隻有滿腹對孩子的心疼,張開雙臂讓女兒回來,佛兒嬌滴滴地鑽入額娘懷裏,兩人互相依偎著,愉妃在旁問道:“乖乖,你聽哪個說的,他們怎麽說的?”

佛兒很聰明,清清楚楚的把事情講了,是她在園子裏玩耍,本是跑遠了,捉迷藏又躲回來時,幾個原本守候在那裏的宮女太監互相說閑話,說公主長這麽大,模樣這麽漂亮,不說手有殘疾根本看不出來。說令妃很多的福氣就是佛兒公主送來的,可純貴妃當初卻把親生閨女摔在地上,如今落得纏綿病榻的下場,也不知道在那紫禁城裏究竟過得怎麽樣。

八歲的孩子已經很懂事,她認真地問著紅顏:“額娘,我真的不是您生的嗎?”

這麽多年,紅顏身邊的宮人都謹慎小心,不會有人刻意提起公主的身世,佛兒從前還乖些,不會自己跑出去玩耍,就算遇見外麵的人,自己身邊仆從如雲地跟著,那些人也不敢胡說。長輩們更是諱莫如深,鹹福宮如今什麽境遇都看在眼裏,何必去提起那晦氣的人。於是竟沒有一個人對公主說過類似的話,今天就這麽突然地,全說了出來。

“你和閨女說說話,我去問問跟她的嬤嬤。”愉妃起身便往門外去,這事兒還是要她們母女自己說明白才好。

屋子裏一時靜悄悄的,紅顏溫柔地拍哄著女兒,小公主仿佛才突然回過神似的,有幾分委屈地說:“額娘,您不要把佛兒送走好不好?”

紅顏笑道:“送去哪兒呀?”

“送回純貴妃娘娘身邊呀。”佛兒伸手捧著母親的雙頰,楚楚可憐地說,“我都不認識她,我都不記得六哥的額娘長什麽樣兒,額娘,我……”

紅顏點點她的小鼻子,愛不釋手地親了又親,她們姐妹時常感慨歲月都去哪兒了,可看著昔日丁點兒大的小娃娃,已經長這麽大,才知道時光都花在了什麽地方。

“大人之間的事,等佛兒長大後,你自然就會明白,佛兒既然在額娘身邊了,就哪兒也不會去。”紅顏很簡單地解釋著,“因為佛兒和額娘有緣分,咱們才會在一起,但你和純貴妃娘娘也有緣分,將來她年邁需要人照顧時,佛兒也要有孝心。至於其他的事,別人怎麽說都是別人的事,隻要佛兒和額娘永遠不分開就好了,對不對?”

“唔。”小閨女伏在母親胸膛前,那裏軟和又溫暖,這樣可愛的小人兒,誰都會從心裏喜歡她,她乖巧地說著,“我都聽額娘的,佛兒是聽話的孩子。”

門前愉妃探出腦袋看了眼,向紅顏遞過眼神,似乎是那些跟著公主的嬤嬤們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紅顏便再問女兒:“你聽說純貴妃娘娘,把你摔在地上了?”

“聽到了,他們還說了好幾遍。”公主應道。

“貴妃娘娘不是故意的,是生完你沒有力氣,就像佛兒染了風寒時連吃點心的力氣都沒了是不是?貴妃娘娘是不小心把你掉在地上的,咱們拉鉤,這件事往後誰也不再提。”紅顏笑著說,“佛兒乖乖的,額娘就給你養小狗。”

小姑娘一下來了精神,這是她期盼多年的事,可惜紅顏一直沒鬆口,沒想到一下來得那麽容易,直把孩子高興壞了,抱著紅顏說額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紅顏心裏明白,對於這麽點大的孩子來說,一隻小狗可比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更能影響她的情緒,她是被所有人寵愛著長大的孩子,心裏沒有任何缺失,生母養母,真的就不重要了。

公主渴望多年的小狗,是皇阿瑪親自給她抱來的,才隻有父親一個巴掌那麽大的小奶狗,被公主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裏,像模像樣地說著她往後會好好照顧它的話,一個人坐在地毯上,就能玩上大半天。

疲憊的皇帝在榻上假寐,小女兒坐在地上和她的小狗輕聲說話,紅顏手裏縫著一雙皇帝入冬要穿的鞋墊,最最普通的生活,最最安逸的寧靜,比起皇帝的甜言蜜語,比起皇家的富貴榮華,都更讓人值得珍惜。她不禁放下手裏的針線,看看身邊的男人,再看看底下的孩子,怎麽也看不夠。

天地一家春外,忻嬪從凝春堂去了趟接秀山房,替太後送了些東西去給十二阿哥和小公主,皇後待她還算客氣,但除了客氣就再沒多說什麽話,忻嬪有心想和皇後拉攏關係,被皇後身邊的花榮早早地送了出來。中宮這邊的人,都是規規矩矩十分刻板,忻嬪覺得沒意思,也隻能原路返回。

而她來的路上,就知道皇帝去了天地一家春,那裏在她進宮當日去拜見過後,便再也沒踏足過,而拜見那日亦不曾仔細看過三位娘娘屋子裏的光景,她都想不起來最最得寵的那一位,是過得什麽樣的生活。

“娘娘,您去哪兒。”忻嬪身邊的宮女忽然提醒,她才發現自己沒朝著凝春堂走,舉目朝四處看了看,對於圓明園還不熟悉的她不得不問,“我們這是去哪裏?”

宮人道:“這條路,往天地一家春去。”

忻嬪怔怔地望著路遠去的方向,便道:“那就去天地一家春坐坐,太後不是歇中覺嗎,回去了也沒意思。”

這般說著,腳下已經往前走,宮人提醒她皇帝正在那邊,忻嬪也充耳不聞,可沒想到尚未走近天地一家春,卻遇見出來散步的穎嬪幾人,昔日入宮相遇的光景還在眼前,這會子大家都是一樣的身份了。

穎嬪果然皮笑肉不笑地指著身後白貴人幾位道:“還不快給忻嬪娘娘請安,你們可不敢以姐姐自居,在這宮裏年紀不作數的。”

幾位貴人常在上前向忻嬪行禮,她溫和地請眾人不必多禮,穎貴人朝身後望了一眼,拿腔捏調地問:“妹妹這是往哪兒去?”

忻嬪略有些尷尬,應道:“隨便走走,我還不認得宮裏的路,胡亂走的。”

穎嬪嘖嘖:“不認得路可不成的,不論是園子裏還是紫禁城,都不能亂闖,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可是要闖禍的。”她好奇地問忻嬪,“過去的一整年,宮裏的嬤嬤不是再三去府上教規矩了嗎,怎麽妹妹好像還是有些糊塗。”

這一年的苦悶壓抑,是不堪回首的記憶,忻嬪到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過來的,一年中她甚至擔心皇帝隨時會駁了那道聖旨,那她這輩子就再沒指望,隻能孤獨終老。現在午夜醒來,都會心慌自己在什麽地方,那寬闊冷清的床榻無法讓她安下心對自己說這就是她的家,而最初母親和太後許諾的生活不知幾時才能兌現。

“還望姐姐將來多多提點指教。”忻嬪含笑看著穎嬪,努力做出不卑不亢的姿態,“妹妹若有不足之處……”

她的目光朝向天地一家春的所在,看到了皇帝的肩輿正緩緩而來,心裏竟突突直跳,似乎把什麽都忘記了。可又下意識的並不想讓穎嬪看見,繼續說道:“妹妹有許多不足之處,要向姐姐學才是。”

穎嬪笑道:“你們聽聽,我們忻嬪娘娘多謙虛呐,你可是跟在太後身邊的人,我那會子跟在太後身邊,誰敢對我提指教呢,有太後娘娘在,你會有錯嗎?”

揆常在上前拉過穎嬪笑道:“姐姐可不敢欺負忻嬪娘娘,娘娘初來乍到,謙虛謹慎一些也是有的,您這會兒說錯話,娘娘回頭不小心告訴太後幾句,咱們可就遭殃了。”

穎嬪衝忻嬪道:“說起來,我還真要謝謝你。你來了,我如今才能和姐妹們閑來散散步聽聽戲,從前時時刻刻守在太後身邊,每天腦袋裏都緊繃著弦。妹妹啊,往後就辛苦你了,伺候太後不容易,可比伺候萬歲爺難得多了。你聰明能幹,比我們都強,自然這樣的事,要落在你身上。”

她們互相嬉笑著,撂下忻嬪便朝原本要去的路走,留下忻嬪僵在原地,而遠處皇帝的肩輿過去,聽見笑聲時朝這裏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女人們在說什麽,囑咐快些走不願和她們糾纏上。但之後再不經意地轉過來看,隻見忻嬪孤零零地站在那兒,穎嬪幾人已經結伴走了。

那麽巧,忻嬪抬起頭看向皇帝這一邊,兩人離得遠也不知有沒有對上目光,但一個女人周身散發著無助的氣息,還是會讓皇帝覺得她有幾分可憐。吳總管瞧見皇帝的神情,忙道:“看樣子,穎嬪娘娘沒少說刻薄的話,穎嬪娘娘昔日都不把愉妃娘娘放在眼裏,何況新來的人呢。皇上您看,要不要奴才去告訴幾位娘娘一聲,別叫忻嬪娘娘被欺負了。”

皇帝悠悠收回目光,道:“沒這個必要,她身在尊位與穎嬪平起平坐,有什麽可被欺負的,你不必操這個心。”

“是。”吳總管忙應了。

“她的事,不必告訴朕。”皇帝又這麽說,但不知怎麽,竟還記著忻嬪那無助孤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