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沙

第一百一十九章 次序,小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次序,小白

“嚇!”葉蕭身子後仰,好懸沒有被驚個倒退幾步。

死都死了,還要玩詐屍?不帶這麽嚇唬人的。

“咦?”小道士定睛一看,頓時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從屍體堆裏麵坐起來的赫然是一個豬頭人,一身白袍,皮膚亦白,算上額頭刺青,妥妥的是豬頭人當中地位甚高的祭司。

問題是這個祭司狀況也太慘了一點。

他挺起身來動作之所以如此詭異猶如詐屍一般,是因為他脖子上掛著厚重鐵枷,至少大幾十斤分量,帶上這樣的鐵枷連直起腰都是奢望。

鐵枷就算了,葉蕭瞄了一眼過去,看到白袍祭司身上除了這玩意兒外,還有隻聽過,從來沒親眼見過的“桎梏”。

他從鐵枷前洞中伸出來的手上,掛著鐵手銬,腳上同樣掛著粗如嬰兒手臂的鐵腳鐐,稍稍一動哐當亂響。

腳下的鐐銬稱“桎”,手上的稱“梏”,連在一起就是桎梏!

鐵枷加上桎梏全套齊全,葉蕭還是第一次見,隻是聽說公門中人經常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窮凶極惡者,一般上了這樣手段,哪怕再不動用任何刑罰,時間長了就能將人生生地“枷”死。

“是劉華捕頭他們下的手。”這樣公門標誌性手段一出,葉蕭立刻做出了判斷。

“隻是……”小道士眉頭皺在一起,露出疑惑之色來。

“既然有閑工夫上鐵枷桎梏,也就是說白袍祭司出現得比其他豬頭人來得早,是在血戰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落到捕快們手裏。”“不然的話,打生打死都來不及,怎麽會有空上這樣的手段。”“劉華捕頭他們捉到了白袍祭司,然後走到這裏,受到了襲擊。”“可是……怎麽會出現現在的情況呢?”葉蕭念頭轉動隻是頃刻之間事情,這點功夫裏,白袍祭司“嗚嗚嗚”地掙紮著,有涎水嘩啦啦地落,看上去又平添了三分慘狀。

“呃~”小道士這才注意到白袍祭司不僅僅是被鐵枷桎梏招呼,他的嘴裏麵還塞著一個多孔的鐵球,跟給牛馬上銜一樣讓白袍祭司含著,保證他說不出話來。

小東西,怎麽看怎麽陰損。

葉蕭稍稍眯了眯眼睛,看得真真的。那小鐵球塞得快頂上喉嚨了,上麵每一個孔都在流淌著涎水,仿佛就是為了這個作用而準備的。

白袍祭司長著豬頭人天生的獠牙,不過想來是因為捕快們塞入鐵球時候粗暴了些許,獠牙全部齊跟而斷,看著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清秀感覺。

“等等,這貨我好像見過。”葉蕭因為“清秀”之故,一開始還真沒認出來,這會兒仔細一瞅,越看越眼熟。

“難道是……”小道士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夜,虹魔教營地裏所見的一幕幕,耳中依稀還能聽到數十虹魔教徒在祭祀中振臂高呼的聲音:“誰曾帶給我們輝煌?”“阿金納!”“誰曾在荒蕪中起祭壇,封正為神?”“阿金納!”“我們的神,我們永恒的主啊。”“阿金納!”“你們忘了祂嗎?”“不敢!不能!不會!”……葉蕭眼睛睜大,他完全想起來。

“是他!”當日,虹魔教營地裏,引領祭祀的是地位最高的老祭司,然而在龐大篝火前渾身顫抖,引來阿金納散逸靈魂的卻是年輕祭司。

白袍年輕祭司身後,阿金納通天連地的虛影張開雙臂,胸前有金色符籙如烙鐵印記,那一幕即便時隔多日,還深深地刻在小道士的腦海裏。

現在他麵前這個慘兮兮的家夥,赫然就是當日的年輕白袍祭司。

“這是從雲端跌落下來了?怎麽落到如此地步?”葉蕭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能召喚出阿金納的不會是普通祭司,在虹魔教內部地位想來也是相當高的,竟然會落到劉華捕頭手裏?

他在這邊冥思苦想,腳下一步不動,那一頭在屍體堆中艱難抬起上半身的年輕祭司死命地掙紮著,“嗚嗚嗚”聲都要連成了悲傷曲調。

“你這是想我去救你?”葉蕭拿手指著自家鼻子,語氣詫異。

白袍祭司“嗚嗚”不止,身子那個扭動,手腕、腳腕、脖子在刑具上摩擦出鮮血把黑鐵都染紅了。

……這是什麽意思?

葉蕭來到這血戰之地都有十餘個呼吸時間了,周遭靜悄悄的,四麵灌木叢裏連鳥鳴蟲噪的聲音都沒有,清幽得讓人放鬆。

他終於抬起腳步,向前邁了出去。

前方五十步外,就是白袍祭司。

看到葉蕭動作,白袍祭司愈發地激動,大半個身子都要從地上撐起來,終究頂不過鐵枷桎梏的威力,重重地跌落下去,半個身子都在血泊當中,拚命地掙紮著。

小道士看都不看他一眼,淡定地舉步,落足。

此時,天色徹底黑了下來,遠方有隆隆隆地雷聲在漸近,狂風在呼呼呼地吹,推得漆黑如墨雲氣向著血戰場方向飄過來,猶如一座城池在重重地碾壓而來。

潦水沼澤這段時日裏的所謂雨季鬼天氣,葉蕭早就領教得夠夠的,習慣了,今天到這個時候才下算是好的了。

他一邊閑庭信步般地上前,一邊抬頭望天。

有一小片夜空還沒有為烏雲遮掩,零落星辰爭取著最後時間在閃爍著星輝,在整個夜空天穹都在風雲如怒的情況下,顯得分外的美麗。

忽然,有一顆星辰搖落,帶出掃帚般的焰尾,橫掃過星空,衝入無盡漆黑中不見。

流星一瞬,軌跡是如此的美麗,猶如刀痕,劃破了葉蕭心中迷霧。

莫名地,他憶起了懷中明黃絹帛所書的內容。

——次序才是美!

——日升月落,四季輪轉,次序井然,是為自然之美。

——行吟澤畔,踱步星空,億萬星辰都在按著固定的軌跡發光。

——這世上,從無真正的同時,永遠能分出先後,次序之永恒,由此可見。

——有了次序,才有了變化,因為先有了黑暗,所以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

……葉蕭自己都不清楚是第幾次在心中咀嚼著白衣王師這番話,恰似他陷入沉思當中,忘記了是第幾次抬腳並落下。

“原來如此。”“我好像懂了。”小道士喃喃自語,想要抬頭再看一眼小天窗般的星空,不曾想任憑如何尋找,偌大夜空盡數為鉛雲遮掩,悶雷聲滾滾而來,仿佛巨人在仰天咆哮。

“話說,遊某人真不是老道士變的?很可疑啊,說個話雲裏霧裏的。”葉蕭悟得了雙符境界的精髓,無法言述的喜悅從心底冒出來,渾身都放鬆了下來,兩隻手在顫抖,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夾著兩張符籙一起飛出去,真切地感受一下。

“好頭疼啊,附近除了你,竟然再沒有旁人。”小道士回過神來,發現他與白袍祭司之間距離竟是已經縮短過半。

他繼續一步步地走過去,不緊,不慢。

“祭司兄,你或許是第一次見我,我卻是第二次見你啦,名字什麽的我就不問了,反正你也說不出來,不如就叫你小白吧。”大黑對小白,葉蕭隱隱地聽到身後他走出來的地方,有打噴嚏一般的聲音,大黑在不高興嗎?

“小白呐,四下除了你,連個會喘氣的都沒有,看來具體發生過什麽隻能靠猜了。”“我猜,小白你因為什麽原因,迎麵撞上了剛剛從遺人村出來的劉華捕頭一行,嗯,十之八九還是你有意找上門讓抓的吧?”“不然的話潦水沼澤這麽大,捕快們又是抱頭鼠竄,有這麽巧正好抓到你這個虹魔教祭司?我不信。”葉蕭歪著腦袋,分不清楚是推測還是猜測地說著。

他說到這裏,一直掙紮個不停,嗚嗚個不休的小白,整個人僵住了,艱難地從血泊中抬起頭來,望向小道士的目光當中滿是詫異。

“我猜對了嗎?”葉蕭連看小白反應確認判斷的心思都沒有,渾身放鬆腳步輕快,語氣中也帶出了一種漫不經心的味道來,繼續說道:“然後劉華捕頭他們給你上了這麽些家什,我看上得好,讓你們祭祀時候把人當羊,活該。”葉蕭“呸”一口,憤憤不平,語速加快。

“接著走沒多久,捕快們就被前來救你的虹魔教徒追上了,好家夥,又是虹魔戰士,又是大蜥蜴的,大陣仗呢。”“雙方兩敗俱傷,抓你的,救你的,全死了。”“那麽……”葉蕭聲音轉厲:“你還活著幹嘛!”“轟隆隆~”一道閃電劃破鉛雲,雷霆怒吼的聲音緊隨其後,與葉蕭的厲聲相迎合,勃發出肅殺與淩厲,剛猛與霸道。

葉蕭的腳步,第一次停了下來。

他的身邊是劉華捕頭至死不倒的身軀。

小道士收斂起怒容,正了正道袍,先是躬身對著劉華捕頭遺體一禮,再伸手在他身上撣了撣灰塵。

“劉華捕頭,你是個英雄,一路走好。”“剩下的,交給我吧。”話音落下,不知是他觸碰導致,還是執念消散,劉華捕頭的遺體緩緩倒下,似乎是站得太久,終於疲憊了要小小地休憩一下,再起來戰鬥一般。

“你還活著幹嘛?”葉蕭轉過身來,聲色俱厲,第二次重複,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他雙手在腰間神龍道書上抹過,左右各有一張符籙夾在兩指之間。

靈力湧入,符籙微光,葉蕭雙手交叉在胸前,蓄勢待發。

“隆隆!”驚雷炸響,葉蕭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