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沙

第四百五十章 道左相逢恨不死

第四百五十章 道左相逢恨不死

木雕!

一個女子身子曼妙的木雕!

看到葉蕭站起來時候握在手中的木雕,迪迪驚訝之餘,一個人名從腦子裏浮現了出來。

——王倬!

除去王倬,以迪迪匱乏的人生經驗,還從未在其他人身上見過類似嗜好。

迪迪並沒有猜錯。

在看到木雕第一瞬間,葉蕭的目光就落在木雕的麵容位置。

該木雕連衣服的每一點褶皺都刻畫入微,每一縷發絲皆清晰可見,唯獨在最該清晰的臉龐一片模糊。

上麵似乎下了千刀萬刀,又似乎一刀都不曾刻落。

是不能描述萬一,是不敢褻瀆之容,還是其他的什麽,葉蕭不知道,他隻知道,是王倬!

“王倬竟然還沒有死。”迪迪吐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都在磨著牙花子,咬牙切齒說的就是這種。

明月等人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瞬間從離愁當中拔了出來,警惕左右。

所有人腦海裏麵皆浮現出一幕景象,那是王倬最後一次出現在大家眼前。

一個恐怖的身影翻身躍下水門,葉蕭一腳飛出法劍千鈞一發間刺入其後背,連人帶劍,栽入水中。

這樣,都能活!

包括葉蕭在內,所有人再是仇恨王倬其人,亦不得不佩服其求生之能。

火山爆發首當其衝,不得死。

油盡燈枯身受重傷,落入焚山煮海的烈焰之河,亦不得死。

與之對比,連帶著鐵甲人在內,死在碧蘿河上無數海賊,完全可以喊一聲冤枉。

“可恨!”迪迪蹲身下來,一拳頭擂在地上,恨恨得忘卻了手上疼痛。

連莽撞如迪迪,也沒有說要去追蹤一番。

所有人都知道王倬再是能求存,那一身重傷總不是假的吧?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多麽能掩蓋行蹤痕跡,隻要追上去,定能斬殺此獠。

可是,不能……葉蕭等人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真的追蹤上去,怕是人還沒有追蹤到,隊伍中就要有人先支撐不足了。

再大的仇恨,也沒有夥伴的性命重要,所以迪迪隻能蹲在地上,對著地上使勁兒。

或恨恨,或懊惱,或沮喪,諸般情緒,在眾人身上流轉,唯獨一人,例外。

葉蕭!

他握著木雕,一如剛剛站起來樣子,連腳步都不曾挪動一下,更不曾看向迪迪等人一眼,隻是怔怔地看著木雕。

偶爾,葉蕭的手會在木雕上摩挲著,觸手光滑細膩,像極了經過了多年使用的老木椅,扶手處一層潤澤的包漿。

葉蕭看看木雕的細節,再跟當初親眼拿在手上的進行了一番對比,喃喃自語:“線條還有些生硬,技法不夠圓融。”“看來……”他的聲音很低,近如迪迪,亦聽不真切。

漸漸地,大家都發現了的異狀,奇怪地看了過來。

不等有人發問,葉蕭先將另外一隻手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噓”一聲。

大家頓時就懂了。

一個個屏氣斂息,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周遭驀然安靜了下來,隔了很久很久,才有一聲類似蟲鳴的響動,旋即又歸於了沉寂。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逝,興許隻是過去了一笑會兒,可能又是好半天,在耐性最差的迪迪開始抓耳撓腮的時候,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清晰地傳入了所有人耳中。

要說在這荒郊野地,各種悉率異響,本來再正常不過,沒有人會在意。

奈何這海門城郊,隨著昨夜一場大火,但凡能動彈的幾乎跑了幹淨,葉蕭等人在這裏半天了,愣是沒有能看到一個喘氣的。

於是這聲音便顯得分外之突兀,尤其之刺耳了。

在這聲音入耳的時候,其實就代表著“它”,跑不掉了。

迪迪以目示意,葉蕭視如不見,就這麽平平靜靜地站著,紋絲不動,唯有握著木雕的手握得愈發地緊了。

大家有樣學樣,所有人靜立不動,目光則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草叢深處。

那裏,高及胸膛的草叢在左右晃動著,呈一條歪歪扭扭的曲線,直接眾人所在處來。

一息,兩息,三息……短短路程,換成迪迪不過一個箭步,卻足足搖晃了十個呼吸時間的草叢,方才逼近了眾人身前。

突然——嘩地一聲,草叢分開,先是一根斷折的鐵鉤,再是一隻隻有筋肉沒有皮膚指甲如獸爪子般的手,挖入地上淤泥,借力之下,一個血肉模糊又散發著惡臭的身形向前竄出了一小截,半出草叢,半入人眼。

看到這一幕,包括葉蕭在內,所有人都明白了那短短的一點距離,為什麽要花上那麽長的時間。

出現在葉蕭等人麵前,匍匐在地的自然是王倬。

有顫顫巍巍,猶自插在其背上後心的法劍為證。

若不是法劍在此,若不是沒有人皮的血衣人獨一無二,若不是鐵鉤雖斷仍然能看出往日崢嶸,任是誰也不能將眼前匍匐在地的野獸跟王倬此人聯係在一起。

什麽優雅什麽癲狂,什麽梟雄什麽魔頭,眾人腳下的,連人都不算是。

此刻之王倬,下半身如無知覺般,隻是在地上拖動著,全靠著半殘廢的前肢一下一下地在地上竄動。

他渾身上下血肉模糊全都化膿潰爛,惡臭的味道熏人欲嘔。

不說行走之艱難,傷勢之沉重,單單還插在王倬背心上的法劍隨著他行動而不住地顫動著,好像是一條活著的靈蛇在鑽洞,其痛苦就不是常人所能夠忍受的。

就是這樣,王倬他依然不死!

葉蕭等人完全相信,要不是在這裏跟王倬撞上,下次見麵,他依然是優雅癲狂恐怖的賊子王倬。

在葉蕭他們看到王倬的時候,王倬也同時看到了他們。

有錯愕,亦有解脫,他抬起頭來,咧開嘴巴,似乎衝著葉蕭笑了一笑。

平日裏,這笑容或許優雅或許風度翩翩,現在沒有半點皮膚包括,肌肉亦是撕裂,笑容恐怖如惡鬼。

“為什麽?”王倬笑罷,如與好友對坐品茗,輕描淡寫又帶著幾分好奇地問出聲來。

其聲沙啞,無力,就好像常人連吞了十餘口海邊的沙子後,才能發出的聲音。

“因為它。”葉蕭知道王倬問的是什麽?指了指手中的木雕答道。

“包漿厚實完整,雕工未至圓融,王倬,你要知道我是見過你後期隨手雕刻的,件件勝過它。”“這些足以說明,它對你來說是不同的。”“那麽多木雕當中,這件應該是陪伴你最久的,寄托的感情也是最深的吧。”葉蕭淡淡地道:“旁人我不知道,要是你的話,我肯定,你會回來找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