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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貴人

第一章 勳貴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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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江省原政策研究室研究員(正廳)陳海林同誌因意外醫治無效不幸於2012年5月12日8時12分逝世,終年四十三歲。今定於2012年5月15日9時在瑤海市火葬場火化,並遵陳海林同誌遺願,一切從簡。特此訃告。

淮江省省委政策研究室

2012年5月13日

……

外人絕想不到陳海林死的到底有多窩囊,四十三歲的正廳級高官,這在現有體製下,代表的是前途無可限量,而陳海林卻已經在省委政策研究室待了一年半,做了個有名無實的研究員。

從前途一片光明,意氣風發的青年高官,到手無寸權,無所事事的閑置廳幹,顯然這樣的落差讓陳海林沒有辦法接受,尤其他最新得到的消息,更是將他逼到了死路上。

兩年前,他從雲山市常務副市長位上,調任相城市市委副書記,提名代市長,一步跨進正廳級行列,堪稱春風得意馬蹄疾,然而隨後淮江省省委書記莫慶友年齡到站,辭去一切職務回到嶺南老家養老,這顯然是最後推了他一把。可是兩個半月後,相城市5.22特大礦難爆發,舉國嘩然,一百三十二名被困礦工,死亡一百一十四名, 震怒之下,將淮江省分管工礦業的副省長,時任相城市委書記的舒宏,時任相城市長的陳海林,還有一名分管副市長,一個常務副市長,通通撤職調任。

陳海林連頭上的“代”字還沒有去掉,就被殃及,照理說按照體製規則,閑置年餘,調任一個實職正廳不在話下,但是在省委政研室待了一年半之後,他終於得到了最後的處理結果。

陳海林同誌應負主要領導責任!

作為市長,統管全市安全生產是他的本職,這不錯,但是作為一個剛剛調任兩個多月的代市長,他連相城市有幾個大煤礦都還沒去了解清楚,怎麽有理由去為這次特大礦難負責,而市委書記舒宏在他來之間兼任了四個月市長,卻幾乎絲毫無損,調任省交通廳廳長,依舊權柄煊赫。

省委熟人通知了他這個消息,失魂落魄之下,想到自己以後要被相城市一百六十萬人民釘在恥辱柱上,陳海林就覺得滿世界都是黑暗的,背了這個大黑鍋,在體製內,他已經再無前途可言,也許就此病退,也許還要被追究法律責任,陳海林站在家門口越想越怕,大雨磅礴,雷霆閃滅。

轟!

一道霹靂砸在小區的百年大樹上,大片枝椏倒下來,老化的電線被壓落垂下,正好撩到**的陳海林身上。

這位曾經亮徹淮江省的政治新星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想到的是走出燕京大學門口的光景,從那時起,他告別了煊赫的身世,走上這條不歸之路……

……

“海林,我可以求我爸讓你留在燕京的。”

1991年6月,驕陽似火,百年燕京大學的門口,21歲的陳海林,對麵站著一個穿著白色黑點連衣裙的姑娘,戴著月白色的發箍,在陽光底下,明晃晃像一汪清泉。

這是陳海林大學同學容蓉,在畢業的最後一刻,終於吐露心跡,盡管很委婉,但是誰都清楚裏麵的意思。

陳海林正要毫不猶豫地拒絕,他不是不知道容蓉之對他的感情,但是因為對特權階級的天然惡感,讓他絲毫沒有接受這份感情的想法。

在他張口瞬間,大晴天的燕京突然響徹了一聲驚雷,陳海林臉上突然一怔,呆在那裏。

容蓉看著他,陳海林臉上似悲似喜,有些不敢置信,有些驚惶失措,嘴巴張了張,什麽也沒說出來。

足足站在太陽底下半個多小時,容蓉固執地等著他,沒有開口,陳海林臉上也終於平靜下來,看著眼前青春洋溢的容蓉,他心裏百味雜陳。

二十一年前!

二十一年前,他從燕京大學曆史係畢業,六月十六日,從燕京大學走出來之後,他拒絕了容蓉的好意,隻給燕京城那座大大的宅院裏留下一紙文書,幾百個字,就決然坐上了前往淮江省的綠皮火車,此去二十年,再也沒有回過燕京!也再也沒有見過陳家的人,除了莫慶友的夫人,她的舅媽,也是他的姑姑!

上一代的揪扯無比複雜,陳海林的父親陳民風在知識分子上山下鄉時代,跟他母親相遇,後來陳家再起,陳民風回到燕京,卻將他母親,還有在肚子剛剛孕育出來的他留在了嶺南。

陳海林八歲的時候,他的母親過世,他被時任嶺南某縣副縣長的舅舅莫慶友領養,卻陰差陽錯被莫慶友的夫人陳思韻發現了身世,陳思韻是陳民風最小的妹妹,陳老爺子以下,三男四女,門庭興旺,第三代也是男女俱全,對這麽一個私生子,似乎完全不必在意,但是陳老爺子卻是思想傳統的人,逼著陳民風將孩子接了回來,甚至為此允許私嫁莫慶友的陳思韻可以一年回一次燕京看望家人,當然,特別是老太太。

陳海林從八歲起,就成了這座大城裏實際上數得上號的紅太子,雖然知道他的人極少,雖然他從未對這個家庭有過一分歸屬感,哪怕陳民風後來浪子回頭,對年輕時的放浪形骸愧悔不已,甚至多次暗地裏向他求和,他也隻是將陳家大宅當成周末和假期裏食宿的地方,跟普通人一起念書,小學,中學,考上燕京大學,整個陳家三代,最硬邦邦的學曆和知識。

他很早就下定決心,大學畢業,就回去找舅舅,跟這座城市,這個煊赫的家庭分割清楚。上一世,他也是這麽幹的,回到淮江省以後,莫慶友當時擔任雲山市委書記,四十過一點,前途也是一片光明,給他在市委秘書辦安排了個工作,當然,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陳海林也從未跟人提起,一直到莫慶友退休都是如此。

陳海林腦子裏思緒萬千,直到被喇叭聲“嘟嘟嘟”地催,才醒轉過來讓到一邊。

“容蓉,”陳海林想了一下措辭,“我肯定不會在běi 精待下去的,如果真的有緣分,就以後再說,好麽?”

這是拒絕了!

容蓉沒有再多說什麽,上了剛才那輛黑色汽車,陳海林看了眼牌照,是國務院部委的車。

陳海林一個人在半路上躊躇了許久,終於決定還是回陳宅一趟。其實那棟宅子人並不多,大伯一家子住在裏麵,任國家計委主任,是第二代裏最得力的,二伯在西部某省份擔任市委書記,陳海林父親是最小的,此時在江口市擔任副市長,副部級,比老二還要高一級,當然,這和老爺子也在江口榮養脫離不開關係。

二姑姑是高教司的副司長,大姑姑是華園大學的教授,三姑姑在香港開了一家公司,四姑姑就是陳思韻。

陳家宅子除了大伯陳民勝住著以外,就隻有從未結婚過的大姑姑陳思珺住在一個小的毒 莉院落。

陳海林拎著行李回來,正好遇見陳民勝家的保姆,在陳家待了許多年的王媽。

“小林回來了?”

陳海林點了點頭,急匆匆地回了房,看到書桌上那封信,才踏實下來,坐在藤椅上,在信封上摩挲了許久,這裏麵的幾百個字,寫滿了對陳家的憤恨,毫不留情,連陳家老爺子都沒能幸免,也是因為這份東西,陳民風後來也沒再聯係過他!

輕輕呼出一口氣,陳海林拿了盒火柴,把這封信給點了,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認識到,自己是真的穿越到二十年前,一條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道路,等著他去走,上輩子的得意也好,失意也罷,都要重新書寫了!

上輩子政研室一年半的冷板凳,讓他沉穩了很多,鋒芒內斂,橫死穿越這樣的事情,也能既來之則安之,但是這輩子要怎麽開始,他確實還沒有什麽想法,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們這一代,陳老爺子並沒有要求都要走政道,中國有句話,叫富不過三代,政治傳家有時候也是如此,明哲保身也是一條明智的路,所以現今陳家三代裏,除了陳民勝的大兒子陳海坤如今在 辦公廳當副處級秘書,其餘人都還沒有走入體製,陳民勝家老二經商,老三丫頭學的是建築設計。二伯陳民泰的一男一女,一個是學考古的,另一個也是學曆史的,留校當了講師,就在江口市。陳民風隻有一個女兒,還在念書,也沒有從政的念頭。

陳海林重生一世,按照他在政研室掌握的東西,背靠陳家這棵大樹,做個億萬富翁很簡單,甚至創下偌大家業也不是沒有可能,隻是既然有了機會,不在摔倒的地方爬起來,他又怎麽甘心。

而且,雖然多活了二十年,他對陳家,對陳民風依舊沒有什麽好感,即便沒有當年那麽重的憤恨,但是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所以,他是沒有背靠陳家的打算的。然而為什麽一定要回來燒掉這封信,陳海林自己恐怕也琢磨不出來到底是什麽個意思。

晚上,陳民勝喊陳海林過去吃了個飯,飯後第一次把他留了下來。

“海林跟我到書房來一下。”陳民勝背著手踱步進了書房,陳海林跟在後麵,低著頭什麽都沒說。

“坐!”陳民勝指了一把明代風格的紅木椅子,長居高位的威儀讓話裏多出了不容置疑的味道,陳海林倒是沒有被他唬到,前世莫慶友也做到正部級幹部,甚至是一省封疆,比陳民勝要厲害許多。

聞言輕輕在椅子上落座,平淡順和地抬頭平視陳民勝,“大伯,有什麽事,您說吧!”

陳民勝一愣,他對這個侄兒不怎麽關心,隻是向來沒有聽說他還有這份氣度,不過想一想陳海林也是燕京大學的高材生,也就沒有再多懷疑了。

輕咳了一聲,倒是顯出幾分家裏人的親近來,“海林畢業了,對以後的安排有什麽想法沒有?你爸爸讓我跟你聊聊,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跟大伯說。”

陳海林心裏倒是生出了一點異樣來,遠在江口,還能掛念他今天正式畢業,陳民風倒不是如他上一世想的那樣不堪。

“我準備去淮江。”陳海林低頭想了想,還是直接說了出來。

陳民勝一怔,他當然知道淮江有誰,那個死硬的莫慶友就在雲山市當書記,陳海林一畢業就要去找他,顯然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陳民勝養氣功夫極為到家,略微沉吟了一會,才問道,“海林是打算從政了?”

“是!”

“子承父業,倒也是好事,”陳民勝暗暗點了他一句,陳海林卻是紋絲不動,“不過,我看淮江就不必去了,還是在部委裏先鍛煉一下,到計委來也行,把級別先提提,以後要外放也容易一點,你看怎麽樣?”

雖然是在問陳海林,陳民勝話裏的不容置疑的味道卻是很明顯,陳海林既然要從政,那就要服從老陳家的安排,畢竟你享受著陳家的資源,勢必要承擔相當的義務。

“大伯,去淮江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陳海林既然已經決定,就不會被說服了。

陳民勝蹙了蹙眉頭,盯了臉色平淡的陳海林一眼,想著是不是要跟他說清楚,不是他決定不決定的問題,而是老陳家的人不是想怎麽樣就可以怎麽樣的。

“大伯您放心,去淮江以後,不會有人知道我是老陳家的人!”陳海林又補了一句。

陳民勝眼簾一抬,好像打盹的老虎乍起,即便陳海林上輩子宦海沉浮二十年,也覺得皮膚上有些疙瘩冒起來。陳民勝還以為陳海林沒有聽懂自己的話,眼下看來,他根本就門兒清,打的主意居然是不靠老陳家,自然,也就不用背負老陳家的義務和責任!

“海林,大伯知道你對老陳家,還有你父親都有些疙瘩,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不是你說想要丟下就能丟下的。而且,你以為做官是很容易的麽?沒有老陳家的招牌,就靠著莫慶友,他能給你什麽前程?難道你做官,就隻滿足於做一個小官僚?”

陳海林笑了笑,書房裏的氣氛陡然就鬆了下來,“大伯,我沒有說要丟掉這個姓,既然他生下了我,我也沒有選擇的權力,何況,這樣的高門大閥,別人想都想不來!”

“至於一個人出去闖一闖的想法,老爺子也會答應的!”陳海林再次挑了一下嘴角,“有多大本事,做多大官,靠著老陳家的招牌,即便身居高位,我要是沒有那個能力,也不過屍位素餐,還不如在下麵當個小鄉長,好歹能造福幾萬人!”

“大伯,您說呢?”

陳民勝今天已經是第三次被陳海林驚到了,老三這個兒子,氣度、格局比海坤要來的夠勁!

“……”陳民勝頓了一下,“我跟你爸爸,還有老爺子溝通一下再說吧!”

陳海林點點頭,站起身子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又聽到陳民勝說了一句,“跟你海坤哥多聊聊,他比你早進幾年,有些門道比你清楚!”

“知道了,謝謝大伯!”

陳民勝看著陳海林的背影,略微有些失神,這個侄子表現,很讓他吃驚啊!

“喂,梅君麽?”

“大哥?”

“恩,民風在不在?”

“在,你等下,我喊他!”劉梅君就是陳民風現在的妻子,也是陳海林同父異母的妹妹陳雁的親生母親。

陳民勝把陳海林的事情跟陳民風說了一下,頓了一頓,才又說道,“海林讓我很吃驚啊,氣度不凡,有老爺子的風範,這一點海坤都比不上!”

若不是知道自己這個大哥向來嚴謹,陳民風是不會相信的,他跟陳海林雖然一年見不到一兩次,但是對這個兒子,他自認還是了解的,沒想到一不注意,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