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未冷

第12章

第12章

“接線員,給我接團河行宮,接李棟國,快!”總指揮趙登禹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明顯的焦灼。鄭大章等人愣了愣,這才想起來,一三二師的主力今天下午就被日軍以小股兵力阻擋在團河附近。當時為了避免雙方衝突擴大,一三二師的兩個團按照軍部要求,暫且退入了團河行宮駐守。而從爆炸聲傳來的方向判斷,此刻日軍炮彈落地的位置,恐怕正是他們的頭頂!

“嘟嘟,嘟嘟,嘟嘟!”電話裏,先傳來了一陣清晰的忙音。隨即,接線員的聲音也從聽筒內傳了出來,“報告長官,電話線斷路。電話線被人切斷了!聯絡不上團河,聯絡不上李團長!”

“給我接懷仁堂,接宋長官,如果宋長官聯絡不上,就接張自忠軍長!”趙登禹急得直跺腳,將電話貼在嘴邊大聲怒吼。隨即,又迅速將目光轉向自己的心腹愛將周建良,“特務營,立刻派人去團河行宮,查明情況。並且通知李棟國團長,務必堅守一夜。待明天天亮後,立刻撤到南苑跟我匯合。快去!”

“是!”特務營長周建良答應一聲,飛一般跑出了門外。片刻後,大夥兒耳畔,就穿來的清晰的馬蹄聲。

然而,電話聽筒內,卻始終都是忙音。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依舊聯絡不上,副軍長張自忠也聯絡不上。接線員想盡了各種辦法,聯絡了兩位長官此刻所有可能的休息之處,都找不到二人的蹤影。

“繼續聯絡,我等你的電話!”趙登禹無奈,隻好先把電話掛好,然後將目光看向前任總指揮佟麟閣,詢問對策。

“宋長官和張副軍長有可能正在跟香月清司會晤,忙得抽不開身!”佟麟閣苦笑著咧下嘴,低聲安慰。“我軍實力不如人,兩位長官眼下隻能忍辱負重,爭取一線和平的可能!”

“唉!”眾將領聞聽,忍不住齊齊搖頭歎息。

香月清司是日本中國駐屯軍總司令,自從今年7月11日上任以來,一直以“零敲碎打,步步緊逼”的方式,迫使二十九軍連連退讓。先是迫使二十軍同意處分7月7日在盧溝橋事變中帶兵抵抗的團長吉星文,然後又迫使二十九軍下令禁止各級將領主動對日軍發起反擊,前幾天,甚至迫使二十九軍答應了由宋哲元本人親自前往日軍指揮部負荊請罪的無恥要求。

今晚,團河行宮方向又響起了日軍的炮聲。想必,香月清司又依舊準備好了新的一大堆野蠻無恥的條件,就等著宋哲元長官在條約上簽字吧?!作為軍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家長官被逼到了這種份上,二十九軍上下,誰能不覺得屈辱?可是,有啥辦法呢?二十九軍即便拚光老本兒,也隻有一個軍。而日寇那邊,卻是整整一個國家!一個比中國發達了不知道多少倍,強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國家!

“先執行剛才的命令,做好分段防禦準備吧!以不變應萬變!雖然日軍今晚主攻地點是團河,但是大夥也不能掉以輕心!”稍微斟酌了一下,佟麟閣繼續提議。

這是一個老成持重之見,趙登禹欣然點頭。環視四周,正準備吩咐大夥分散下去執行任務,桌案上,忽然又響起了大夥期盼已久的電話鈴聲,“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過去,包括李若水、馮大器等原本沒資格參與決策的學生兵。趙登禹迅速抓起電話,剛應了一聲“喂”,聽筒內立刻傳出了一個慵懶的聲音,“舜城將軍麽?我是燕生。你剛才電話裏匯報的情況,宋長官已經知道了。他正在跟香月清司交涉,應該和往常一樣,日本人就是想借機敲竹杠!”

“那團河行宮呢,團河行宮的弟兄們怎麽辦?就老老實實挨鬼子炸麽?”趙登禹緊皺眉頭,強忍住肚子裏的惡心感覺,大聲詢問。

燕生是二十九軍高級顧問潘毓桂的字。此人的父親曾經擔任廣州知府,與軍長宋哲元的父親意氣相投。因此,此人與宋哲元兩個之間,也繼承了父輩的友誼,相交莫逆。二十九軍的大事小情,此人基本都能說得上話。並且每次在關鍵時刻,都能影響宋哲元的決策,令後者對其言聽計從。

“軍部這邊,暫時也收不到團河行宮的任何消息。所以,隻能由你自行決定!”聽筒內,潘毓桂的聲音繼續傳來,不帶絲毫地緊張。“能守,就守,不能守,就放棄團河行宮,全部撤到南苑。軍長的意思是,保存有生力量為主。切莫因為一時衝動,令戰火無限擴大。於今之際,戒急用忍,方為上策!”

“忍,還要忍到什麽時候?潘參謀,再忍,日軍就把大炮架在景山上了!”趙登禹越聽越憋氣,咬了咬牙,沉聲質問。

“這是宋長官經過反複斟酌之後,做出的決定!趙師長,別忘了你是個軍人!”電話裏的聲音,也急速轉冷。隨即,再度變成了忙音,“嘟,嘟,嘟嘟……”像針一般,折磨著眾人的心髒。

趙登禹緊握聽筒的手指,全都變成了白色。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根根亂蹦。然而,最終,他還是輕輕放好的電話,轉過身,麵向大夥,低聲吩咐,“諸位,按照先前的安排,帶領弟兄們,進入陣地!請務必小心謹慎,切莫給鬼子可乘之機!”

“嗤!一群匹夫!”電話另一端,二十九軍高級顧問,宋哲元將軍的世交好友,民國著名大才子,平津衛戍司令部政務處長潘毓桂手捋山羊胡兒,撇嘴冷笑。

恐怕讓佟麟閣和趙登禹等人想破腦袋都想不到的是,此時此刻,潘毓桂根本就不在二十九軍軍部。而是身穿一襲綢緞做的便裝,悠哉悠哉地坐在北平城王府井的豪宅中。軍用電話機旁邊也沒有任何參謀人員,隻有一壺龍井,一把折扇,和兩個精致的越瓷茶杯。其中一隻茶杯剛過被他喝了個底兒朝天,另一隻茶杯則隻空了小半兒。雪白色的杯子壁上,殷紅色的唇印顯得格外**。

“咕咚!”潘毓桂用力吞了一口吐沫,喉嚨上下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