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未冷

第33章

第33章

“不要繼續後退,退下去,督戰隊不會放過你們!”一中隊的幾個低級軍官見中隊長準備拚命,也咆哮著快步跟上。除了武士道之外,日軍賴以維持戰鬥力的,還有嚴苛的軍法。如果中隊長池田次郎戰死,而他們在敗退中苟活,等待著他們的,絕不會是什麽好下場。

“天皇陛下在看著咱們!”池田次郎用指揮刀堵住一夥潰兵,逼迫他們掉頭迎戰。

“迂回,迂回,讓開正麵。不要讓一中隊白白犧牲!”二中隊長山本雄一,繞過他,繼續大喊大叫。

兩個驕傲的日軍少佐,誰都沒想過先退下去,拉開距離,然後再充分發揮日軍重武器多,且有前線火炮配合的優勢。那樣,即便最後取得勝利,他們兩個也得不到任何獎賞。

前後個中隊的大日本帝國精銳,被五十幾名中國殘兵打得倒退出兩百米之外,這種恥辱,誰能忍受得了?大隊長一木清直會滿意麽?聯隊長池田口廉也會滿意麽?更何況,就在身後不到二百米位置,還站著資深記者岡部孫四郎,此人所撰寫的報道,據說都是當天用電報發回東京,第二天很快就能送到天皇陛下麵前!而此人所拍攝的照片,最遲不過一個月,也會登在好幾家報紙的頭版!

為了滿足心中升職的渴望、為了夢想中的帝國、為了近乎變態的榮譽感,或者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卑,池田次郎和山本雄一,不約而同地選擇的死戰。其各自麾下的士兵,一部分被指揮刀逼著,停下來阻擋中國軍人的腳步。另外一部分,快速向左右兩側分散,饒向中國軍人身後。

“咬住他們,繼續向前壓,一步都不要停!停下來必死無疑!”昨晚剛剛被臨時委任的學兵團長周建良,一邊端著已經打紅了槍管的捷克式,繼續朝著麵前的鬼子兵點射,一邊扯開嗓子大吼。對於日軍正在進行的戰術調整,視而不見。

即便能猜出日軍想幹什麽,他也隻能繼續追著潰兵的腳步向前猛衝。身邊的弟兄太少,他根本無法分兵拒敵。而在衝鋒的途中忽然後退,即便百戰精銳也會亂做一團,更何況此刻他所統率的,是臨時組織起來的一群誌願者。整個隊伍中,隻有他一個軍官能被大夥認可。營長、連長、排長、班長,都不存在。隻要隊伍一亂,攻勢停滯,恐怕所有人立刻麵臨滅頂之災。

不能停,那就繼續向前推進,直到戰死。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特別是在國土淪喪近三分之一,家鄉父老盡為敵人奴隸之時,苟延殘喘地活著,對出生於東北的周建良來說,原本就是一種屈辱。

池田次郎剛剛糾集起來的殘兵,就像烈日下的殘雪般,迅速崩塌。其本人胳膊上也挨了一顆槍子兒,慘叫著轉身逃走。幾個低級軍官要麽死於機槍之下,要麽被周建良身邊的袍澤用手槍打死。僥幸活著的士兵們,則丟下手中三八槍,再度倉皇逃命。

雙腿邁過一具屍體,周建良繼續扣動扳機。火舌在近距離追上一名鬼子兵,將此人打了個對穿。一名已經倒在地上的鬼子兵,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大腿,周建良被絆了個趔趄,差點兒一頭栽倒。跟在他身邊的王希聲毫不猶豫地將彈藥箱砸了下去,將鬼子兵的腦袋砸進了腔子裏。下一個瞬間,周建良和王希聲二人雙雙半跪於地,一個端著捷克式繼續開火,另外一個迅速替換彈夾,隨即朝空彈夾裏裝填子彈。

馮大器衝過周建良的身側,繼續側端盒子炮開火。子彈轉眼打空了,他低頭摸向腰間口袋,卻再也找不到一個後備彈夾。將盒子炮朝皮帶上一插,他彎腰朝起一支上著刺刀的三八大蓋兒,追上一名鬼子,朝著對方的後腰猛刺。雪亮的利刃深入半尺,鬼子兵的屍體被他挑了起來,血流滿地。

兩名鬼子兵走投無路,被迫轉身拚命。馮大器沒受過專業拚刺訓練,被逼得踉蹌後退。李若水和袁無隅一左一右衝上,用手槍將兩名鬼子兵迅速點名。趙小楠大叫著丟出一顆沾滿了爛泥的手榴彈,這次,他終於沒有忘記拉弦兒。

“轟隆!”晉造手榴彈在三名鬼子兵的腳下爆炸,濺起滾滾黑煙。不待黑煙散去,四名學子就聯袂衝上。將被熏得滿身漆黑的鬼子兵,挨個放翻,甭管其身上的傷口是否已經致命。

周圍的視野,忽然變得無比空曠。

陽光從烏雲的縫隙裏透裏出來,將眼前和腳下,照得金光燦爛。

整整一個中隊的鬼子兵,能跑得都已經跑遠,不能跑得,也都已經戰死。而四名學子身後,卻傳來的刺耳的叫囂聲。

迂回包抄的鬼子兵,從背後切斷裏他們的歸路,雖然他們原本也沒打算回頭。而前方更遠處,又有整整一個中隊的鬼子兵,咆哮著迎裏上來,在前進中,給槍管套上了明晃晃的刺刀。

“弟兄們,跟我來!”周建良丟下槍管發燙變形的機槍,從背後抽出了大刀。

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同樣是死,又何必旋踵?

還活著的三十多名弟兄,默默想他身邊靠攏,大部分都換上了撿來的三八大蓋兒,雪亮的刺刀,在陽光下,反射出驕傲的金黃。

“我叫馮大器,多謝你昨晚救命之恩!”馮大器忽然伸出手,笑著發出邀請。

“我叫李若水,軍士訓練團的!”李若水伸手與他快速握了握,彎腰撿起一把上好了刺刀的三八大蓋兒,邁步追向隊伍。

馮大器哈哈大笑,與袁無隅、趙小楠三人並肩趕上,四個年青的身影,跟在前麵的隊伍之後,不離不棄,轉眼間,就迅速融入萬丈陽光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