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未冷

第94章

第94章

“你,你強詞奪理!” 王希聲被袁無隅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渾身戰栗,卻找不到任何恰當的言辭去反擊。隻能揮舞起手臂,大聲叫嚷。

日本人是入侵者,入侵者在別人的國土上,無論軍民,死了都活該。而被入侵的一方,無論使用任何手段,攻擊侵略者,都具備絕對的正義性,都無可指摘。

以上觀點,毫無疑問很有道理。可以上觀點中所包含的道理,偏偏不見諸於任何國際公約,任何官方文字。這,對王希聲心中的所堅持的理念,產生了巨大的衝擊。讓他既無法接受,又無法駁斥,隻能徒勞地揮舞手臂,徒勞地發出一連串咆哮。

“你還別給我扯什麽公約不公約!” 袁無隅卻根本不懂得見好就收,翻翻眼皮,冷笑補充,“公約還規定不能入侵他人國土呢,小鬼子吞並東三省這麽多年了,誰管過他們?要我說,張隊長他們殺的好,殺得妙,將膽敢不請自來的小鬼子來一個殺一個,看那群倭寇最後誰敢再踏上中國半步!”

注1:通州起義後,起義軍因為憤恨日本飛機故意朝他們頭上丟炸彈,將日本教官、潰兵、傷兵、特務和日本商販平民,共五百餘人全都在混亂中殺死。此事,成為很多日軍在中國作惡的借口。近年來,也有某位馮教授公開宣稱,通州事件是南京大屠殺的導火索。在此,酒徒隻想問一句,通州事件之前,日本人在中國製造的屠殺事件還少麽?

第六章 與子同澤 (十二)

公約文明國家之間通過協商而簽署的共同約定,旨在最大程度上保證基本的公平,避免戰爭、屠殺和毀滅。然而,非常奇怪的是,自從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中國與參與簽署的公約數以十計,卻沒有一個,給與中國人民帶來任何保護和公平。

從1931年九月十八日到現在,東北已經被日本侵占了將近六年,期間數以十萬計百姓無辜被日寇屠殺,數以百萬計的民眾流離失所,國際聯盟和簽署了公約的各國,卻全都對日寇的野蠻行徑視而不見。

打著和平開拓旗號的日本農民,隨便在村子裏畫個圈子,就可以將土地的原來主人,中國自耕農或者地主趕走,如果後者稍有抗拒,日本農民就會直接開槍,像打獵一樣將他們射殺在家門口。而偽滿警察和被日本人扶植起來的兒皇帝溥儀,卻從來不敢放半個屁,隻敢閉著眼睛高呼日滿親善,共建王道樂土。

如此情況下,誰有資格,讓失去了家鄉的東北軍人,對小鬼子講什麽國際公約?誰有臉皮,說那些不請自來的日本百姓純屬無辜?!

望著袁無隅寫滿了鄙夷的麵孔,王希聲忽然發現,自己肚子裏那些學識,居然沒有一句能用得上。而這種情況下如果讓步,無疑會給張洪人等保安隊員留下錯誤印象,讓他們下一次屠殺俘虜時,更加理直氣壯。正進退兩難,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之時,卻忽然發現自己左手的無名指和小拇指,被人輕輕地握在了掌心,緊跟著,金明欣溫柔的聲音,便在耳畔輕輕地響起,“你別跟他鬥嘴,他這個人,從小就胡攪蠻纏,沒理也占三分兒。”

“小昕,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袁無隅的目光立刻被金明欣的動作和語言吸引,喊著對方乳名大聲質問。

“我隻是看不慣你窩裏橫!” 金明欣向來不畏懼跟他打嘴架,一邊拉著王希聲往前走,一邊大聲回應,“明知道王大哥不擅長言辭,還故意跟他鬥嘴。顯本事了!顯本事下次你拿著大刀,去砍小鬼子!”

“你……” 袁無隅頓時被嗆得說不出話來,圓圓的腦門上汗珠滾滾。

而膂力過人的王希聲,卻像個小學童般,老老實實地跟在了金明欣身後。既不敢回頭繼續跟袁無隅爭論,又沒勇氣將手指從金明欣的掌心處抽出來。

“他們兩個剛才都沒任何惡意,得罪之處,張隊長千萬不要計較!” 先前站在旁邊不知道該幫誰的李若水,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衝著張洪生抱了下拳頭,低聲賠罪。

“道理不辯不明,我剛才聽得挺痛快的,怎麽可能多想?!” 張洪生非常大氣地笑了笑,高聲回應,“特別是袁兄弟那句小鬼子是咱們請來的,還是不請自來的?讓我覺得比三伏天兒喝井水還舒服十倍。到底是文化人,高,就是高。這話其實一直憋在我肚子裏,可惜先前我自己就是說不出來!”

“張隊長可別誇他的,他高中還沒讀完呢!” 李若水頓覺哭笑不得,搖著頭低聲補充。

真是越擔心什麽,越會來什麽?自己先前一直害怕,保安隊殺俘虜殺順了手,今後再也收不住。這回好了,袁無隅連理由都給對方提供了。下次戰鬥,來不及逃走的敵人如果能夠保全性命,才怪!

“張隊長,如果你們下次俘虜了殷,殷委員長,也會殺了他嗎?” 殷小柔忽然從前方折返回來,走到二人麵前,怯怯地詢問。

她身體很單薄,臉色也白得厲害,看上去就像一株被霜打過的野草。但兩隻眼睛卻亮得像星星般,讓人幾乎無法直視。

“他,應該不會吧。我們上次抓到他,就沒殺!” 張洪生被問得微微一愣,很快就被殷小柔的姓氏,引發了許多聯想。猶豫再三,終於決定實話實說,“殷委員長那個人,雖然對不起國家,但對弟兄們其實不錯。如果他不去投靠人本人,弟兄們恐怕都不忍心造他的反。上次抓到他沒殺,結果他稀裏糊塗就逃掉了。下次如果抓到,我不會殺他,但不能保證別人還給他逃走的機會。這麽說吧,他如果不想死,最好迷途知返。否則,除非日本人真的能征服中國,否則,早晚有一天,他會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我明白了,謝謝您!” 殷小柔深深向張洪生鞠了個躬,扭過頭,蹣跚著跑向隊伍的前方。兩串眼淚落在山路上,迅速被泥土吸收,然後變成兩行淺淺的白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