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未冷

第146章

第146章

死人,是無所畏懼的,也不必考慮什麽禮義廉恥。見鄭若渝如同一頭驚慌失措的小鹿,胡排長更加得意,竟將臭烘烘的嘴巴向前湊了湊,從背後去吻對方的耳垂,“鄭護士,你身上真香。你,你比我見過的所有女人都香十倍。你……”“老胡,老胡,過了,過了!”“老胡,別鬧了,再鬧就出大事兒了!”“老胡……“

沒想到胡排長真的敢將嘴巴上的花樣付諸行動,眾傷兵慌忙扯開嗓子,大聲勸阻。然而,此時此刻,胡排長心中哪還有理智可言,一邊單手夾著鄭若渝的身體往自己床邊走,一邊大聲叫嚷:“瞧不起我不是,你憑什麽瞧不起我?老子親你一下又怎麽了,你難道就沒被別的男人親過?軍官又怎麽了,老子也是個軍官,老也殺過鬼子,老子為國家斷了一支胳膊。老子……”“砰!“ 一根拐杖,狠狠砸在了他後腦勺上,將他砸得眼前金星亂冒。”哪個王八蛋敢打老子!“ 毫不猶豫放開鄭若渝,胡排長揮舞著完好的右臂,去找襲擊自己的人報仇。

又一記拐杖淩空而落,狠狠打在他鼻梁上,讓他鼻子一熱,酸甜苦辣鹹,五種味道齊齊衝上了腦門兒。”軍官又怎麽,軍官是叫你帶著弟兄們殺鬼子,不是帶頭去禍害自家姐妹!軍官是叫你衝鋒時死在前頭,不是叫你躲在病房裏欺負護士。”“你殺過鬼子,這屋裏誰沒殺過鬼子?你為國家斷了一隻胳膊,這屋裏誰是囫圇個的?”“有力氣,有力氣你上戰場啊,發泄在自己人身上算什麽本事?小鬼子殺我同胞,辱我姐妹。你這樣做,跟小鬼子還有什麽分別?!你這樣做,對不對得起戰死沙場的那些弟兄?!”

馮大器手持拐杖,將鄭若渝護在身後,宛若一名來自中世紀的騎士,在保護著自己的公主。

“你,你敢打我?!” 胡排長又氣又急,恨不得立刻撲上前去,跟馮大器同歸於盡。然而,雙腿卻軟軟地提不起絲毫力量,脖子上也好似掛上了一個巨大的秤砣,累得他無法幾乎無法抬頭。“打你又怎麽了,像你這樣的敗類,早就該拉出去槍斃!” 剛才打人時用力過猛,馮大器被扯動了傷口,鮮血迅速滲透了繃帶,“殺過鬼子就可以為所欲為了,老子殺的鬼子不比你少,是不是就可以隨便侮辱你妹子和你老娘?!若渝姐和金護士也殺過鬼子,是不是就可以對你們不聞不問?她們兩個都是沒結婚的黃花大姑娘,卻整天拿著濕布子和棉球幫你們擦拭身體和傷口,還替你們喂水喂飯,端屎端尿。你良心被狗吃了,居然把歪主意打到了她們頭上?”

“老子,老子跟你拚了!” 胡排長輩罵得無地自容,悲鳴一聲,單手臨起板凳想”殺人滅口“。然而,才一挪動身體,大腿和胳膊,卻立刻被周圍的傷員們撲上來抱了個緊緊。

“排長,別衝動,別衝動。” 先前還起哄架秧子的一名獨眼老兵,紅著臉勸阻,”馮連長肚子在流血,馮連長的肚子正在流血!”“排長,把凳子放下,快放下。“ 另外一名平素唯他馬首是瞻的傷兵,也流著淚叫嚷,”人家罵得沒錯,咱們剛才是昧了良心!鄭護士,鄭護士和金護士她們,她們可都是黃花大姑娘啊!”“老胡,要打,咱們也該打小鬼子。人家,人家馮連長,說得其實沒錯!”“對,咱們不能窩裏鬥,要打,就,就打小鬼子!”

“鄭護士和金護士,伺候,伺候咱們這麽長時間,咱們,咱們的確不該欺負人家!”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老胡,不怪人家罵你,你剛才的確連兔子都不如!”

“排座,毆打上官,罪責不小,您三思!”

……

其餘傷員,或者用身體擋住胡排長的視線,或者出言大聲勸解。

他們先前之所以滿嘴汙言穢語,並且起哄架秧子,唆使胡排長欺負女護士,主要是因為心中充滿了絕望。實際上,他們的個人品質,卻未必像剛才表現出來的那麽卑劣。而馮大器的叱罵,則像閃電般驅散了連日來籠罩在他們各自心頭處的戾氣,將他們各自心頭善良和淳樸,迅速喚醒。

的確,在場眾傷號,誰沒殺過小鬼子?誰沒為國流過血?如果這樣就可以為所欲為的話,那天下豈不亂了套?大夥,大夥身後的父老鄉親,最後誰能落到好?

的確,仗打到這樣,大夥今後的日子沒著沒落,是個人心裏都有怨氣。可怨氣無論發在哪,也不該發到兩個護士身上。凡是長著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鄭護士和金護士,都是未婚小姑娘。她們兩個這些日子來,把大夥身上該擦不該擦的地方都給擦了,她們內心裏得承受多大的委屈?她們兩個,既沒給大夥任何冷眼,也沒有說過一句怨言,大夥怎麽能半點良心都不講?!

像泄了氣的皮球,胡排長放棄了掙紮,軟軟地坐回了**。一張大長臉紅中透紫,兩隻金魚眼裏,也充滿了愧疚。

他並不比任何人傻,當然早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剛才做的事情非常不地道。可他好歹也是個排長,如果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向揍了自己一頓的馮大器認錯,今後,今後跟大夥說話之時,又怎麽好意思抬頭?

“長官,我們錯了,我們都知道錯了。您別生氣,你趕緊回去養傷。這年頭弄點藥品不容易,萬一您氣壞了身子,弟兄們,弟兄們真的擔待不起!” 獨眼老兵跟胡排長關係鐵,見他遲遲不開口認錯,趕緊主動替他向馮大器賠禮。

為啥擔待不起,他沒有說得太清楚。但是,胡排長卻嚇得額頭冒汗,慌忙跳了起來,舉手向馮大器謝罪,“馮長官,屬下知道錯了。您,您趕緊回去養著。鄭護士,鄭護士,我錯了。我剛才被豬油蒙了心。你趕緊,你趕緊快救,救馮長官!”

“快,快救馮長官,快,快給馮長官止血!”其餘傷兵,終於注意到了馮大器肚子上的繃帶,已經被鮮血染成了鮮紅色,紛紛慘白著臉大叫。

連長比排長隻大了一級,可馮大器這種被上頭當軍官種子培養的連長,卻是十個老胡都抵不上。萬一他因為剛才替鄭護士出頭的事情,傷勢複發,死在了乙字十三號病房裏頭。非但今天帶頭鬧事的老胡得給他償命,所有剛才起哄架秧子的,恐怕全得吃不了兜著走。

“大馮,大馮,你,你感覺怎麽樣!”鄭若渝才從羞惱中緩過了心神,立刻又嚇得花容失色。丟下藥箱,將馮大器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不由分說就往外扯,“醫生,明昕,快去快叫醫生,大馮的傷口開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