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未冷

第156章

第156章

“應該不會有事,但整個華北,如今哪裏還有安全的地方?日本特務,土匪,還有急著給鬼子帶路的漢奸武裝,肯定都會趁機蠢蠢欲動。” 吳鵬飛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安慰人,白了他一眼,大聲補充。“不過,你放心,護衛車隊的,有整整一個連。跟他們相隔不遠的位置,還有提前撤下去的警衛團。路上即便遇到偷襲,隻要車隊能堅持住半個到一個小時,就可以轉危為安。”

這話還不如不說,戰場上炮彈和子彈橫飛,萬一車隊遇到偷襲,即便能在衛兵的保護下,堅持到援軍趕至,也無法保證其中每個人都毫發無傷。

登時,把李若水聽得愈發心急如焚。然而,他卻沒有辦法飛過去,貼身保護心上人的安全。更不能大喊大叫,說吳鵬舉危言聳聽。吳旅長根本沒有任何惡意,隻是習慣於實話實說而已。雖然,實話在大多數時候,都不怎麽悅耳。

咬著牙向對方行了個軍禮,李若水再度邁開腳步。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再擔心,再著急,都沒有任何作用。他能做的,隻是盡快將自己的榮一連拉起來,盡快踏上前往邯鄲的路途。那樣的話,即便幫不上鄭若渝的忙,至少能早點兒得到她的消息。早點兒讓她知道,自己也一路平安!

這個想法,讓他的心神稍稍安定幾分。但是,隨著打開手裏的第一張委任狀,他的眉頭,瞬間又皺了個緊緊。

一堆列行公事的文字下麵,赫然寫著上頭給他指派的副手,姓馮,名大器。

這個真是“亂點鴛鴦譜”,他和馮大器的確都出身於二十九路軍,但彼此之間的關係,卻算不上多親密。特別是在得知馮大器死纏爛打追求鄭若渝的消息之後,他更是刻意與此人保持了距離。

的確,在他和鄭若渝眼裏,馮大器隻能算小屁孩兒。小屁孩兒的春心萌動,不值得太當一回事兒。但不當一回事兒,卻不意味著他心中毫無芥蒂。畢竟馮大器比他隻小了兩歲,無論從心理還是生理上,都應該算作成年人。

人於人之間的感覺總是相互的。李若水很難接受跟馮大器搭襠,馮大器接到委任狀之後,同樣覺得窩火至極。

按照他的設想,這會兒他本應該帶傷出院,直奔前線,像王希聲那樣,舍命替全軍斷後。那樣,憑借他的一手過人槍法和過人頭腦,很快,他就能夠再次脫穎而出。無論名聲還是職務,都穩穩壓過李若水一頭。

如果他不幸醉臥沙場,那也沒什麽遺憾。畢竟,李若水是帶著一群殘兵敗將往南撤,而他在倒下之前,始終用胸膛對著敵軍的槍口。

在馮大器眼裏,學曆並不代表能力。年齡也不代表智慧和成熟。如果換了他當初與李若水易地相處,絕不會讓鄭若渝到軍中來冒險。從時村之戰那時起,李若水就有很多機會,將鄭若渝送回北平的大宅院裏,送回她父母之手。可李若水卻故意對那些機會視而不見,故意一次又一次將鄭若渝拖入險地。

這,明顯是自私,而不是真愛!真愛一個人的話,應該是寧願自己戰死,也不願意看到她受到絲毫的傷害,甚至不希望她掉一滴眼淚。

“我去找參謀長說,要不然就去找師長,榮一連有你足夠了,不需要把咱們倆都安排在這兒!” 馮大器的性情,可不像李若水那樣柔和。覺得上級的安排不合適,立刻就表達了出來。“你要是能讓上峰改變安排,再好不過。但是從早晨到現在,我都沒看見參謀長的影子。更甭提馮副總和孫老總。”李若水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拋出了一個軟釘子。:三萬多將士,有序後撤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不認為,這時候馮副總還有空替你做主!”“這……” 如同被他兜頭潑了一桶冰水,馮大器的腦袋迅速就恢複了清醒。“也,也是!” 紅著臉聳了聳肩,他非常無奈地表態,“這種時候,的確不該再去打擾幾位長官。做連副就做連副吧,誰讓你是大學生,我高中還沒畢業呢!”“也隨你!“ 李若水沒功夫去計較他話語中酸溜溜的味道,轉身出門,去聯絡上峰指派給自己的其他基層骨幹。誰料,還沒等他走出五步遠,馮大器忽然又在他身後大聲喊道,“榮一連隻是個臨時編製對吧?那我就不喊你長官了。咱們倆同生共死這麽多回了,你不會太計較這些虛禮吧!”“隨你!” 李若水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加快速度,遠離對方,以免這個“小屁孩兒”提出更多非分要求。

事實證明,上峰也不是一味地“亂點鴛鴦譜”,除了馮大器這個連副,安排的有失考慮之外。其餘四個骨幹排長,卻都非常妥當。

四個人都是有多年作戰經驗的老行伍,並且脾氣都比較隨和。既不會因為兩個連長比他們年青,資曆也不如他們深厚,就生出輕慢的心思。又能很輕鬆地跟歸隊的傷兵和那些失去建製被二十六路軍臨時收容的殘兵打成一片。

在他們的全力協助之下,李若水隻花了兩天時間,就將榮一連擴充到了一個加強連規模。又花了一上午時間給每個排指定了排副和下麵的臨時正副班長,花了一下午時間跟各位臨時軍官互相熟悉,順便鼓舞弟兄們的士氣。第四天一大早,就順利帶隊離開了前線。

有序、迅速、盡量不引起敵人的注意。上級給他的要求,他基本都做到了。雖然槍炮聲漸漸被甩遠,榮一連的弟兄們,一個個也如釋重負。

正如魯崇道參謀長數日前所說的那樣,不是所有人,都像王希聲一般,願意隨時為國捐軀。大部分士兵更希望活下去,活著撤到安全地區。特別是在看不到勝利希望的情況下,他們更不願意自己的鮮血白流。

這種輕鬆愉悅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下一個淩晨的到來。當天邊剛剛露出魚肚白,幾十架日軍戰鬥機,忽然像幽靈一般,出現在了大夥的頭頂。

炸彈像鳥糞般,從天空中成排墜落。緊跟著,飛機的腹部,就又噴出了瘋狂的火舌。刹那間,山川河嶽俱化作了修羅道場。包括榮一連在內,按照約定順序後撤的中國士兵,如同冰雹中的麥子般,一片片栽倒。

濃煙滾滾,火光四起,槍聲大作,慘叫不絕於耳。

原本還算秩序井然的幾支隊伍,瞬間全都亂成了一團。爭相逃命的士兵們你推我,我推你,如同沒頭蒼蠅般四下亂竄。很多人未有被敵機的子彈擊中,卻被驚慌失措的自家袍澤,直接推下了山坡。很多人原本隻是臥倒在地,躲避天空中的機槍掃射,卻被自家袍澤踩得筋斷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