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未冷

第182章

第182章

李若水、王希聲、馮大器、袁無隅、鄭若渝和金明欣六人,因為“忠勇卓越,身先士卒,戰功顯赫,赤心為國”,以及“全力救護同伴,不惜犧牲”等原因,同時上台接受了表彰。六人參軍以及戰鬥的經曆,也被記者深入挖掘,在報紙上大書特書。

因為事先已經得到過通知,前五人對於受賞這件事,表現得都很淡定,隻有金明欣,沒想到自己也在受表彰之列,驚喜之餘,立即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兒,連續數日之內,走路時胳膊都帶著風。

她是在最後一刻才被通知上台接受表彰的,一個高中女生,當戰爭來臨之時,沒躲在父母的腋窩下哭鼻子抹淚,卻毅然決然的投筆從戎。並且在醫務營中,不怕髒,不怕累,親手為出身寒微的傷兵抹藥裹傷,洗臉擦身。如此傳奇經曆,用”當代花木蘭”五個字來形容,恐怕也不為過。

而這位花木蘭,與另外一位比她年紀稍長的表姐,據說還出身於北京大戶人家,乃是貨真價實的名媛。懂洋文,知禮儀,且氣質超凡脫俗。其珍稀性和可炒作性,恐怕比李若水這位燕京大學的高材生,還超出許多。

所以,報紙上給予她和鄭若渝的篇幅,迅速就超過了其餘四個男子。而隨著報紙的傳播,邯鄲戰地醫院的門檻很快被踩得稀爛。慕名前來看二十六路軍兩朵軍花的青年才俊,多如過江之鯽。

令鯽魚們非常失望的是,兩朵軍花,居然都已經有主。並且男方都是燕京大學的高材生,剛剛被“襟綬”了五級寶鼎勳章,前途不可限量。於是乎,”過江之鯽“們興衝衝地來,又怏怏而歸,大多數都不敢再對兩朵軍花再起什麽念想。(注2:勳章分等級,不同等級佩戴方式不同。襟綬,意思是必須別在胸前。)

偶爾有幾個不知進退者,也對鄭若渝和金明欣兩個,造不成什麽困擾。前者曾經親手擊斃過數名鬼子,隻要將臉板起來,渾身上下立刻殺氣彌漫。尋常公子哥到了此刻,腿肚子不發軟已經是難得,怎麽還有勇氣再吟那些”關關雎鳩“?

而後者,雖然性子相對柔和,輕易不會給人臉色看,可是她的男朋友,卻是軍中赫赫聞名的王鐵膽。開戰以來,死在此人手中那把大刀下的鬼子和偽軍,加起來恐怕已經不下二十。去撬他的女人,除非哪個公子哥兒嫌自己命長。

於是乎,在表彰大會前後這幾天裏,六人難得地過了一個安穩假期。李若水、袁無隅和馮大器三人,終於可以安靜下來,在鄭若渝的嚴格監督下,努力調養身體。而王希聲,則被金明欣拉著,逛遍了邯鄲城的所有名勝,以及大小商場。

這種時候,男女之間體力的差異就表現出來了。王希聲在戰場上沒喊過苦,沒覺得過累,連續陪著金明欣逛了兩天街之後,卻累得筋疲力竭。偏偏這種累,他還不能抱怨。李若水跟鄭若渝兩個沒時間聽,而馮大器和袁無隅兩個,聽了他的抱怨,則會笑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溫柔與疲憊之間快樂並痛著,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修整就已經結束。這日,正當六人聚在一起,為報紙上所介紹的兩場新的勝利轉進而憂心忡忡之際,警衛營長老張忽然前來傳令,說總指揮從南京返回,要李連長立刻去指揮部相見。”總指揮要見我?“ 李若水楞了楞,遲疑著站起。

最近幾天,雖然他也接觸了不少軍政大員和各界名流,但是,他心裏頭卻清楚得很,人家這樣做,並不是看好他這個小小連長的前途和功勞,而是要做戲給外界和上頭看,表現各自對抗戰的熱心和對中央的支持。

至於他這個小連長姓甚名誰,來曆如何,大員和名流們誇過之後,也就忘了。誰在內心深處,都未必真的將他當成一個人物。

而今天,身為第二集團副總指揮,第一軍團總司令的孫連仲,競忽然點名要召見他,就讓他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了。首先,在他心目中,孫總指揮是個真心抗戰的英雄,根本沒必要去隨外邊的大流。其次,二十六路軍對他來說,已經不像初來乍到時那樣陌生,深知道軍中對等級重視,遠超過自己原來所在的二十九路。他一個小小的連長,跟集團軍總指揮地位差得實在太遠,真的沒資格在後者麵前指手畫腳。

“讓你去你就去,總指揮召見你,肯定是好事兒。你又沒強搶民女,心虛什麽!” 馮大器處事遠比他幹脆,輕輕推了他一般,低聲提醒。

“噢~” 李若水這才從沉思中被驚醒,歉意地朝著警衛營長笑了笑,起身跟在了此人身後。

不多時,二人就來到了坐落於邯鄲市政廳內的臨時指揮部。通報之後,奉命入內。雙腳才邁進正廳,一個低矮壯實的身影,就快步迎了過來。

“報告總指揮,榮一連李若水,奉命前來報到!”李若水哪敢讓孫連仲來迎接自己,趕緊站直身體,端端正正地行了個軍禮…

“不必多禮。”孫連仲笑著將手舉刀額頭旁,給李若水還了一個軍禮。隨即,又快走幾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小夥子幹得不錯,這一路南撤,各部差不多都被小鬼子攆撒了羊。唯獨你,帶著夥臨時組織起來的殘兵,狠狠抽了鬼子一個大耳光!醫務營能囫圇個撤回邯鄲,你也是功居第一。”“卑職不敢。” 李若水被誇得臉色發紅,連忙再度立正敬禮,“都是長官您教導有方,戰友們同仇敵愾,特別是王希聲和馮大器兩人,沒有他倆……”

“哈哈,哈哈哈!”一句話還沒等說完,孫連仲已經放聲大笑。隨即,用手點著他的額頭,大聲數落,“你啊你,怎麽學會這一套了?當初在我麵前,侃侃而談的那個小李子,怎麽這麽快就變了模樣?都說南橘北枳,莫非我們二十六路水土就這麽差?短短兩個月,就把你從一個熱血青年,徹底給變成了一個馬屁鬼?”

“沒,沒有,卑職,卑職……” 李若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臉色頓時變得更紅。

“唉——” 孫連仲慢慢斂去笑容,喟然長歎,“唉,此番南撤,我軍損失慘重,孫某自問難辭其咎,哪有顏麵教導你?又何曾教導過你?你的一身本事,都是在二十九軍所學。這樣說來,我還得感謝捷三兄和明軒兄,要不是他們倆教出來的好學生,孫某這次南撤,臉可就徹底摔地上了,就是拿鋼釘子鋦,都鋦不起來!” (注1:鋦,過去修陶器的一種技巧。用鋼釘將碎裂的陶器約束在一起,避免漏水。)

“長官,長官不必如此自謙。咱們二十六路,已經是表現最好的部隊了!” 李若水聽得心裏難受,努力尋找說辭,安慰孫連仲那沉重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