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未冷

第193章

第193章

這個少女,正是為了保護所有人,毅然選擇回北平的殷小柔。

“嘩嘩嘩嘩!嘩嘩嘩嘩!” 暴雨傾盆而下,很快,就將玻璃車窗洗得一塵不染。

迅速將報紙塞入隨身的法國進口小挎包,她笑了笑,堅定地朝著司機吩咐,“馬三,調頭,去南海子!”

“南海子?” 司機馬三正在全神貫注開車,聽到小姐有命,頓時大吃一驚。猶豫再三,才小心翼翼地詢問,“小姐,您要去南海子?老爺可是說,最近乃是多事之秋,叫家裏人沒事不要亂……”

“囉嗦!” 殷小柔翻了翻眼皮,滿臉不耐煩地回應,“叫你去你就去! 南海子金公館,又不是外人家?”

“哦,是金小姐家!” 馬三恍然大悟,答應一聲,緩緩將汽車駛向下一個街口,準備掉頭西返。

殷小柔笑了笑,掏出一個鏡子,開始觀賞鑲嵌在鏡子背麵的兩張笑臉。一張屬於她自己,另外一張,則屬於她的閨蜜金明欣。

那個當年跟她形影不離金明欣,眼下已經成為了聞名全國的抗戰楷模!殷小柔心中為此格外地自豪。她打定了主意,要立刻將這個喜訊,親口告訴給好友的家人。親口告訴他們,他們一直為之憂心忡忡的不孝女兒,並沒有犧牲在某個荒山野嶺,還好好地活在世上,活得驕傲而又風光。

第二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 (一)

第二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 (一)

一場秋雨過後,滿城的硝煙味兒頓時散去了不少,可縈繞在每個人心頭上的戰爭陰雲,卻越聚越濃。

街頭行人稀稀落落,路邊的柳樹,往年都到十一月才會掉葉子,如今才才到十月初,竟已禿了大半兒。當地許多老人都神神秘秘地謠傳說,這是由於城中血氣太重,柳樹禁受不住所導致。可為啥將士們舍生忘死為國而灑的鮮血,對柳樹居然成了毒藥,心裏依舊懷念著大清的老人們也說不清楚。隻是覺得仗不該在自己家門口打個沒完,槍炮聲天天落在耳朵裏鬧得慌。

“血氣”主要來自邯鄲各醫院。不僅僅是二十六軍,其它雜牌軍也將邯鄲視作後方,即便主力退不過來,也想方設法將傷員送來救治,以致在數天之內,不管野戰醫院還是私人診所,都人滿為患。到後來,即便是湯藥鋪子,都有傷員排著隊等待中醫開方抓藥。

所謂野戰醫院,其實就是當初的二十六路軍醫務營。醫生和護士們剛一抵達邯鄲,就立刻投入到了緊張的救治工作中。鄭若渝那兩日能夠與李若水朝夕相處,在名義上,也是“照顧戰鬥英雄飲食起居”。李若水一出院就奔赴冀南山區,她也隨即開始本職工作,整日應對如潮水般湧來的傷員,收到李若水來信的那天,她其實已經連續兩天沒合眼。

盡管雙目布滿血絲,盡管每天隻睡兩三個小時,鄭若渝卻絲毫沒有倦意,她總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救治傷員中去,與此同時,和未婚夫李若水一樣,她也肩負起教導新丁的責任。

前線的將士們如何奮力殺敵,邯鄲各界都看在眼裏,紛紛慷慨解囊,捐錢捐物。大批大批的熱血青年和愛國學子,不是應招入伍,就是棄筆從戎,成群結隊的少女們,則紛紛來到醫院門口,懇請充當臨時護士,為國家盡自己那一份微薄之力。

每天都有十幾個麵帶稚嫩之氣的小護士,緊緊跟在鄭若渝或金明欣身後,看她們如何照顧病患,輔助醫生工作。由於平易近人,技術精湛,再加上年齡相仿,又上過報紙,鄭若渝很快變成了一眾小護士心目中的偶像,“鄭大姐”這個稱號,也因此在邯鄲醫護界迅速流傳。不時有真假記者曾慕名前來“采訪”,結果鄭若渝的“護衛團”以工作繁忙為名,將其拒之門外。

“護衛團”中,唯一的男士,就是留在醫院繼續接受觀察的袁無隅。由於是受了炮彈爆炸的衝擊波所傷,他表麵上幾乎看不到任何異常。吃飯、說話、行走,都和其他同齡人沒任何兩樣。可隻要動作一激烈,他就會頭暈目眩,血壓、心跳等健康指數,也全都會迅速接近危險的邊緣。

對於袁無隅的病情,從留洋歸來的李營長,到剛剛被臨時征募的趙大夫,其實都已經都束手無策。但是,他們卻不忍心告訴袁無隅,後者這輩子已經注定與戰場無緣。那樣,對於一個投筆從戎的愛國青年來說,未免有些過於殘忍。極有可能會刺激得袁無隅當場病發,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在等待繼續觀察的時期,袁無隅就成了所有未婚護士的警衛員。當護士們遭到某些兵痞騷擾,或者一些自命風流的地方才子糾纏時,叫一聲胖子,或者袁大哥,肯定能在最短時間內解決麻煩。論軍銜,袁無隅現在也是中尉,足以讓大多數兵痞低著頭走。比口頭上的風流倜儻,袁無隅可是北平袁氏影業的少東家,近三年內新潮中外電影上的新鮮台詞張口就來,保證說上一整天都不帶重樣!

如此一來,醫院上下,倒是有些舍不得讓袁無隅出院了。有他在,非但醫患關係會明顯好轉。還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而袁無隅本人,因為知道自己稍一劇烈運動就支撐不住,也不強行要求上前線拖別人的後腿。努力拿出一幅積極心態,在做好護花使者的工作之外,又主動擔任起了鼓舞士氣,安撫傷患的職責。雖然因為年紀輕輕,且長了一張娃娃臉,有些時候,他難免會受到被安撫者的奚落。但由於他熱情、豁達且仗義疏財,慢慢做下來,倒也幹得卓有成效。

時間在緊張和忙碌中匆匆渡過,這日,鄭若渝正帶人查房,突然從醫院外麵衝進來一大堆軍人,而他們所抬的擔架上,則不斷傳出一聲聲驚慌且絕望的慘叫。仿佛所有新傷員在撤下來之前,看到了什麽恐怖的場景一般,或者是親眼目睹了魔鬼降臨人間。

鄭若渝心知有異,急忙隨當值醫生迎上去詢問情況。還沒等開口,就聽一個臉上胡亂包紮著幾層紗布的軍官,用沙啞的嗓子低吼,“毒氣彈,大夫,趕緊想辦法救救他們。小鬼子,小鬼子使用毒氣彈!九營的兄弟,就剩下這幾個人了。他們……”

話說到一半兒,他已經站立不穩,蹲在地上,雙手抱頭,放聲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