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未冷

第260章

第260章

“鬼子近期對徐州一代,肯定有大的行動!” 以周世光的老到,迅速就判斷出了這份情報的價值,果斷啟動軍統的秘密電台,將消息傳向了重慶。

兩小時後,國民政府軍統局副局長戴笠,將通過這份情況與其他幾個渠道得來的情報綜合分析所得出的結果,拿在手裏,直奔重慶黃山官邸。隨即,國民政府連夜召開軍事會議,決定在徐州附近,對日寇進行迎頭痛擊。(注2:黃山官邸,蔣介石在重慶的寓所。)

臨近徐州的中國軍隊,全部都調動了起來。包括剛剛從山西返回河南集結的二十六路軍,剛剛在張自忠將軍整頓下恢複了戰鬥力的二十九路軍,一直在徐州附近與日寇對峙的第二十軍團,受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直接調遣的桂軍,川軍,以及活躍在日寇運輸線上的第十八集團軍。

經曆了娘子關慘敗之後,曾經抱著不同信仰,占據不同地區的中國軍隊,再度集結於一處,為了整個國家和民族的命運,並肩而戰!

“轟!轟!轟!轟!”

“轟!轟!轟!轟!”

“轟!轟!轟!轟!”

炸彈恍若流星般劃破長空,落入大運河之中,掀起一道道滔天巨浪。白霧蒸騰,泥漿飛濺,大大小小的魚兒被強烈的衝擊波掀到岸邊,翻著肚皮死不瞑目。有的甚至直接被熱浪燒焦,發出一股股誘人的焦香。

岸邊的守軍饑腸轆轆,卻誰都無暇看一眼這些送到嘴邊的美味。嚴重缺乏重武器的他們,麵對鬼子的狂轟爛炸,隻能用性命去熬。熬得過去,就能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從鬼子的步兵身上討還血債。熬不過去,就隻能圓睜著雙眼含恨九泉。

“狗日的韓複榘,應該把他從棺材裏拉出來再槍斃一回。奶奶的,若是山東不丟,老子怎麽可能打這種冤枉仗!還有狗日的閻錫山,你倒是多少向東挪動一下窩。整日就跟隻王八一般,就知道縮在山區裏頭混日子……”

炮擊聲剛剛停止,馮大器的叫罵聲,就響徹了整個戰壕。他的軍裝早被鮮血染成紅色,也不知道哪些來自敵人,哪些來源於自己。他原本英俊的麵孔,也被硝煙熏得一半黑,一半兒白,就像剛剛畫過小醜妝。但這些,都不讓他感到有多難受。此時此刻,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自己的耳朵。從早到晚,都回蕩著炮彈的呼嘯之聲,片刻都不得停歇。折磨得他心煩意亂,隻能用破口大罵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行了,你罵得再大聲,他們兩個也聽不見!”王希聲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沿著戰壕跑過來,順手塞給馮大器兩個被炮火烤熟的野山藥,“一個跟你遠隔千裏,一個早已死得不能再死。有罵他們的功夫,不如先吃點野地瓜兒。吃飽喝足了,待會殺小鬼子之時,才有力氣!”

“波斯貓,你說啥?”馮大器一把搶過野山藥,同時扯開嗓子追問,“你能不能大聲點?我聽不見。”

“聽不見,就當我沒說,還有,不要叫我波斯貓!”王希聲瞪了他一眼,憤怒地抗議。前幾天的戰鬥中,有碎石屑不小心濺進了他的眼睛,導致他的兩隻眼睛一顆發黑,一顆發紅,因此落得這樣一個外號,怎麽聽怎麽窩心。

可耳朵已經被爆炸震成半聾狀態的馮大器,卻依舊弄不清楚他在說什麽。掀開衣服,挑選最幹淨的一塊兒將野山藥擦了擦,然後放在嘴裏狼吞虎咽。

眼下的中國軍隊,缺乏的不光是重武器和槍支彈藥。糧食的供應,也瀕臨崩潰的邊緣。除了嫡係中央軍之外,政府根本沒能力給其他各路兵馬提供不給。隻管將紙鈔發給各部,讓各部長官自行籌措。而兵荒馬亂之際,物價早已漲上了天。連銀元的購買力,都已經降到了大戰之前的三分之一。更甭說政府粗製濫造的紙鈔。

買不到糧食,一些軍紀不太講究的隊伍,就開始強行從百姓頭上“征收”。弄得各地百姓怨聲載道,對自家軍隊的敵視情緒,與日俱增。而像老二十六路這種軍紀比較嚴格的隊伍,就隻能縮減弟兄們的口糧。導致處於前線的弟兄,每天也始終處於半饑半飽狀態,體力和戰鬥力都嚴重下降。

這種時候,王希聲的尋找食物的本事,就立刻顯現了出來。從小就嚐過挨餓滋味的他,能夠輕鬆地找到各種各樣的野生塊莖果腹。雖然眼下剛剛開春兒,許多植物剛剛開始冒出嫩芽,可隻要朝葉子上粗粗掃兩眼,他就能分辨出地下是否埋著肥美的根莖。以及哪些植物的根莖可吃,哪些植物毒性劇烈得能放倒一頭牛。

火烤野山藥的味道,迅速在戰壕內傳開。其他幾名剛剛分到食物的弟兄,也趁著鬼子發起進攻前的間隙,大快朵頤。而王希聲本人,卻將最後一塊烤熟的野山藥,塞給了一名傷號。隨即,雙手抱著步槍,背靠著戰壕,迅速打起了呼嚕。

無論頭頂的炮火多麽劇烈,朋友身邊,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無論是馮大器,還是李若水,都會在鬼子殺上來之前,及時地將他叫醒,為他說明眼前戰況。而他,在養足了精神之後,也會想方設法,給大夥找到更多的食物,讓弟兄們有更多的力氣和信心堅持下去,直到全部戰死,或者任務順利完成。

“果然是屬貓的,隻要閉上眼睛就能睡著!” 馮大器吃過了山藥,立刻又有了開玩笑的力氣,抓半截燒焦的樹枝,努力朝王希聲的頭盔上畫貓耳朵。他的畫技堪稱出色,轉眼間,半張黑色的貓臉,就呈現於頭盔正麵。“貓有九條命,你比它多半條!” 小聲祝福了一句,他又將目光轉向別處,恰看到李若水那張刀削過一般的剛毅麵孔。

這張臉上,已經絲毫看不到書生氣。取而代之的,則是這年代中國軍人那種特有的滄桑。如果不是耳畔隱約還能看到一些絨毛,恐怕誰都無法相信,身為代理團長的李若水,今年不過才二十出頭。沉重的壓力的袍澤犧牲的傷痛,讓他的脊背已經有些發駝,額頭上的皺紋也又粗又深,仿佛曠野上被洪水衝出來的土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