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等得太久
第339章 等得太久
後來流沙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長很長，卻也很美好的夢。
那個夢裏，他幾乎心想事成。
他和白鳳兒孫繞膝，白頭偕老。他曾聽族裏的一個長輩說起來她的那個人類愛人，她說人妖壽命相差太多，最終終將殊途。她將人類的愛情描述的太過美好，很長一段時間裏，流沙都在想著如何能和白鳳一起幸福的共到白頭。
沒有阻礙，沒有人妖之間的差距，這一切，全在這個夢裏實現了。
夢裏，他和白鳳坐在桃花下，西陽夕下時分，漫天的紅霞退去，像是他們生命最後的光亮。
白鳳倚著他肩頭，滿臉褶子的臉上帶著幸福的笑。
歲月靜好。
他想，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和喜歡的人一起，一生不離不棄，慢慢變老。
然而這一切真的發生後，他同樣老的渾濁的眼中滿是茫然，他望著不遠處跑來跑去的不孩子，那些都是他和白鳳的孫子，那些孩子的臉有些看不清，像隔著一層霧，任憑他努力睜大眼，也無濟於事。
甚至連身邊的白鳳的臉都有些模糊。
他喃喃道：“白鳳，我好像在做夢一樣。”
白鳳閉著眼，溫和的不像話。
“你說，我們真的一起到老了麽？”
白鳳淺笑，聲音是老人才有的沙啞：“是啊，到老了。”
流沙搖了搖頭。
他說：“不是，你在騙我。”
“白鳳，你又在騙我。”
他望著天際盡頭即將退去的最後一抹光明，不覺哽咽：“這一切都是假的，這裏的桃林，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孫子，我麵前的你……都是假的。”
整片空間像一副虛幻的海市蜃樓，風一吹，無論桃花，或是孩子，皆在緩緩消逝。
流沙臉上的皺紋在漸漸消失，身邊的白鳳緩緩變得透明，臉上那笑卻一直不曾消失。
“我這樣相信你，你卻將我困在此處，做著一個虛幻的夢……白鳳，你為何總要騙我？”
蒼老的白鳳給不了他答案，她帶著那幸福的笑容，一分分崩散，當她全然消失時，流沙嗅到了濃鬱的桃花香氣。
他的眼前不再是夕陽，也不是灼灼桃花和嬉鬧孩童，而是白色的被風吹動的帷幔。
牆上，掛著一副白鳳的畫像，豔灼的桃花裏，她傲然而立，眉目如畫。
流沙走了小竹層，屋外落花堆積如雪，露出了久未有人的悲涼。
風起時，落花揚揚，撲在流沙臉上，像一片片冰棱子，將他拍的粉碎。胸膛裏像沸騰的油鍋，刀子滾來滾去，割的他直抽搐。
他回頭望去，牆上畫裏的白鳳，依舊巧笑嫣然。
他出了桃花林，去了人間。
人間早已變了模樣。
他看到了已成大煞的墨離，也看到了血氣濃鬱的白鳳。
他看到她為救墨離，將墨離推下萬丈深淵，傾力布下封印，提劍迎上敵人，一人一劍，屠盡數千餘人。
當所有人都倒下，她仍佇在北邙山巔，眸裏已是一片血氣。
他出現在她麵前時，她半分驚訝也無。
她說：“我早知道，那個夢境困不了你多久。”
流沙問：“白鳳呢？”
麵前的人顯然有些驚訝，但也隻是微微挑眉，那模樣與白鳳神似，他卻一眼認出，那不是他的白鳳。
白鳳挑眉時眼睛裏總是光彩灼灼，她睨著人時，嘴角總是挑著幾分風流，她望著他時……不會這樣淡然。
麵前的人沉默著。
他亦沉默。
北邙山的陰風如鬼哭狼嚎，流沙的心一寸一寸變涼。
麵前人已是強弩之末，她倚著一棵樹杆，半闔著眼有氣無力的說：“沒了。”
“她沒了。”她說。
“她恨你為白澤圖而來，卻從未想過要你命，那日你殺白家族人數人性命，她亦未曾想要你死……”
“她早便想好了退路，假意殺你，借機遁世，與你過世外隱居的日子，可誰都未想到，白族長利用她母親，在她劍上布下咒術，震散你的魂魄。”
“她費盡心思將你魂魄封印在體內，在去南柯山的路上，與大妖廝殺，力竭而亡。”
“我與她做了一場交易，她給我身體，我救你命。”
流沙像聽著一個故事，怔怔的道：“我醒來之後，明明她還在的……”
“南柯老人可憐她，幫她在世間多留了兩個月。”
流沙喃喃，“兩個月……”
桃花林七天，外界一日，兩個月……正好是白鳳當初陪他的時間。
“她說怕你醒來會找她，便給你締造了一個美夢，將你封印在夢境裏，等到這世間沒了白鳳，你便會遺忘了她。”
“她是喝醉了酒，在睡夢中離開的，沒有痛苦。”
流沙看著麵前的人，從這人臉上看到了疲倦與魔氣，他能殺她，卻未殺她。
若非白鳳自願，誰也奪不走她的身體。
若非白鳳至親，這人不會頂替白鳳，守護著白鳳曾重視的一切。
他沒有問這人是誰，和白鳳是什麽關係，事到如今，任何真相都不重要了。
他轉身離去，那人在身後輕聲道：“有句話，她讓我轉達與你。”
流沙腳步未停，行走在一片屍海之中，陰風裏，那人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清……
“白鳳說，讓你等著她。”
流沙沒有回答。
他去了曾與白鳳去過的許多地方，聽聞了墨離的下場，為那個占據了白鳳身體的人聚魂，卻隻收取到幾縷殘魂。那最終頂著白鳳的身份入了魔的人，比白鳳強大的多，他無法破開北邙山深淵的封印，無法將那幾縷殘魂交予墨離。
他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也明白了白鳳當年執意護著墨離的原因。
修煉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所有人勢力重新洗牌，他看了許多，未曾摻和這一切。
他回到桃花林，釀著白鳳喜歡的酒，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等著她回來。
可是他等了太長時間，等得那些曾經的美好在時間裏一分分消磨，等到一切都忘記，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自己在等誰，等到最後，白鳳沒有回來，他卻入了魔。
再醒來後，他忘卻了許多事情，隻記得當初，白鳳為了墨離，殺了他。
他渾渾噩噩的走出桃花林，世間已是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