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槍

第二章 血雨

第二章 血雨

過那座鐵索橋時,鍾非聽著峽穀裏傳出的巨大的水流聲響,仿佛聽到了激烈的槍炮聲和廝殺聲。他不明白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感覺,來鳳凰山之前,他從少量的資料中得知,鳳凰山梅花尖的原始森林保護得很好,有很多稀有的植物。他根本就沒有查到這裏有過戰爭的資料。鍾非內心越來越焦躁,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控製著他的情緒。

站在鐵索橋上,沈魚魚的心情和鍾非不一樣。搖晃著的鐵索橋讓她覺得十分刺激,又有些膽怯。這種感覺很奇妙,她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偶爾往橋下深深的峽穀望去,有些暈眩,因為落差而咆哮的河水充滿了攝人心魄的力量。沈魚魚說:“朱未來,人要是掉下峽穀,會怎麽樣呢?”

朱未來在拍照片,這裏的風光讓他癡迷。他對沈魚魚說:“魚魚,你跳下去試試就知道了。”

沈魚魚笑著說:“你怎麽不跳下去讓我看看呀。”

沈魚魚的話音剛落,鐵索橋就劇烈地顫動起來。沈魚魚驚叫了一聲,趕緊抓住了旁邊的鐵索。他們不知道為什麽鐵索橋會突然劇烈顫抖,這時,連一絲風也沒有,陽光異常地燦爛。他們不敢在鐵索橋上逗留了,小心翼翼地過了鐵索橋,來到了對麵的山上。過了鐵索橋,他們就算真正進入了梅花尖山域。

山路越來越難走。他們過了鐵索橋,走了半小時左右,燦爛的陽光就消失了。他們鑽進了一片霧靄裏。張秀秀告訴過沈魚魚,梅花尖成年都籠罩在濃濃的霧靄之中,就是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也看不清鳳凰山的主峰,隻有在每年八月一日的深夜,才能看到鳳凰山主峰梅花尖山頂的神秘火光。他們在潮濕陰鬱的山中小道裏穿行,漸漸地,他們每走一步都吃力起來。特別是沈魚魚,腿肚子又開始酸脹了。她咬著牙,不讓自己出聲,她怕自己一出聲就要抱怨,如果她抱怨,一定會引起鍾非的不快,她不想再和鍾非發生矛盾了。

朱未來的額頭上冒著汗珠,臉色發青。隻有鍾非的體力不錯,他走在前麵,穩步地走著,和沈魚魚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

朱未來朝著鍾非的背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鍾、鍾非,你等等我們,我們休息一會兒好嗎?”

鍾非頭也不回,大聲說:“爬山不能停下來的,哪怕你慢慢走都不要緊,你一停下來休息,就再也不想走了。我們今天一定要登上梅花尖主峰,然後再宿營。加把勁吧,過了這個極限就好了!”

朱未來說:“可、可我實在走不動了呀!”

鍾非沒有再理會他,繼續往山上攀爬。

沈魚魚說:“未來,我們倆慢慢走吧。”

朱未來說:“好、好吧,慢慢走,能走到哪裏算哪裏,我們要是到不了山頂,隨便找個地方宿營。”

沈魚魚說:“這可不行,我們三個人一定要在一起宿營的!”

濃霧中仿佛有許多雙眼睛在注視著這三個闖入者。

鍾非禁不起朱未來話語的折磨,終於停下來休息了。山裏霧很大,幾米遠就看不清人影,鍾非隻有等他們走近了才看清他們的樣子。鍾非說:“你們這個樣子怎麽能行呢!現在才走了多久就這樣,我們要在山裏轉三天,你們能吃得消嗎?”

朱未來和沈魚魚坐在石頭上,氣喘得厲害,他們誰也沒有說話,隻是愣愣地看著鍾非。

鍾非無奈地說:“我們隻休息半小時,然後繼續前進!”

這時,他們聽到了一種聲音。

像是有人在山林裏摸索著行進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難道濃霧中的原始森林裏還有別的人?

鍾非警覺地說:“你們聽到聲音了嗎?”

朱未來站起來,左顧右盼,說:“聽到了,好像有人朝我們走過來。”

沈魚魚的心提了起來。

她想起了張秀秀的話:“梅花尖經常會發生奇怪的事情……”沈魚魚也站了起來,臉色倉皇地說:“我們還是走吧,到了山頂也許就好了。這裏陰森森的,有點怕人。”

這時,森林裏的聲音消失了,仿佛那些行走的人都隱藏了起來。

鍾非同意沈魚魚的意見,說:“走吧!”

他看了看沈魚魚紅撲撲的臉說:“魚魚,你把你的水壺給我吧,這樣可以減輕些你的負重。”

沈魚魚向他露出了笑臉:“謝謝,你還是幫幫朱未來吧,我看他比較吃力。”

鍾非說:“他是男人,我不會幫他背東西的,出發!”

路越來越窄,其實這根本就不叫路,隻不過是村民上山祭山時稍微清理掉了一些障礙,他們走起來還是十分困難。張大頭告訴過他們,順利的話,過了鐵索橋,再走上五個小時左右就可以到達山頂。五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鍾非他們還沒有看到山頂,他們還是在濃霧彌漫的密林裏穿行。一路上,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時地響起,仿佛有人在離他們不遠的密林裏跟著他們。越往山上走,就越陰森,氣溫也越來越低,和山下悶熱的天氣相比,這裏是另外一個世界。密林裏不停地滴落冰冷的霧水,霧水打在他們身上,濕漉漉的。好在他們在上山前就穿好了防水的衣服,所以不至於被落下的霧水淋濕,也不會感覺到寒冷。他們不擔心寒冷和潮濕,擔心的是那密林濃霧中一直時斷時續跟著他們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鍾非他們停住了腳步,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也消失了。

鍾非看了看表,臉色陰沉地說:“從過鐵索橋到現在,我們已經走了五個多小時了,怎麽還沒有到山頂呢?”

沈魚魚說:“是不是我們走錯路了?”

鍾非說:“應該不會,張大頭說過,上山頂隻有一條路,我們一直是沿著這條山路走的,不可能走錯,也不可能有別的路出現!”

沈魚魚說:“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鍾非說:“不可能,你看,這條山路還在我們腳下延伸。”

朱未來說:“我想,張大頭告訴我們的是他們爬山的時間,你們想想,他們爬山還不是家常便飯呀,所以,用他們爬山的速度,五個小時夠了,而我們,肯定不能和他們相比的,或者六個小時,也許七個小時,都不一定。”

沈魚魚說:“未來說的也有道理。”

鍾非點了點頭:“那我們繼續走吧。”

鍾非走在前麵,沈魚魚走在中間,朱未來走在後麵。他們剛剛往前走,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沈魚魚心裏長滿了毛,要不是有鍾非和朱未來,她說不定會大叫起來。她對自己說:“沈魚魚,別怕,你不是膽小鬼,也許是風吹過山林的聲音。”

就在這時,沈魚魚聽到朱未來在後麵驚叫了一聲。

鍾非和沈魚魚都回過了頭。鍾非大聲說:“未來,你怎麽啦——”

朱未來呆在那裏,張大嘴巴,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兩眼透出驚恐的神色。鍾非和沈魚魚趕緊往回走。朱未來戰戰兢兢地對他們說:“你們別、別過來——”朱未來的手指指向頭頂的樹枝。

鍾非和沈魚魚在離朱未來不遠的地方站住了。順著朱未來手指的方向,鍾非和沈魚魚看到朱未來頭頂的樹枝上纏著一條花斑大蛇。蛇頭懸空,對著朱未來的頭,吐著血紅的信子。朱未來顯然嚇壞了,鍾非和沈魚魚也頓覺膽寒,鍾非做這次出遊的方案時,也想到過蛇的問題,沒有想到這麽快就碰到蛇了,也許一路上濃霧中窸窸窣窣作響的東西就是這條蛇,有的蛇會追著人跑的。沈魚魚最怕蛇了,她躲在鍾非身後,抓住了鍾非的衣服,膽戰心驚地說:“鍾非,你趕快想辦法呀——”

鍾非也很緊張,但他還是故作鎮靜地說:“未來,你別動,千萬別動,你隻要動一下,蛇就會向你發動攻擊。”

朱未來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了。

鍾非對沈魚魚說:“魚魚,你不要抓住我,躲遠點。”

沈魚魚鬆開了抓住鍾非衣服的手,往前走了一段,直到看不清他們。沈魚魚盡管看不到那條蛇了,可她還是害怕有別的蛇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一個人站在那裏提心吊膽的。這時,沈魚魚有點相信張秀秀的話了,這次進入梅花尖,是福還是禍,無法斷定。

鍾非從腰間拔出了那把匕首,在旁邊砍了一根樹枝,削去了上麵的枝葉,成了一根棍子。鍾非拿著那根棍子走近了朱未來。朱未來臉色鐵青,他的內心一定在經受著痛苦和恐懼的折磨。蛇頭還在盯著他,蛇的嘴巴裏還吐著血紅的信子。鍾非對付蛇其實一點經驗也沒有,他隻是憑著一些感覺把棍子伸到了蛇的麵前。隻聽“嗞”的一聲,蛇對棍子發動了攻擊。也許是蛇覺得自己的攻擊成功了,馬上就順著樹枝溜走了。

朱未來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對鍾非充滿了感激。他本來想對鍾非說聲謝謝的,可沒有說出口,這聲謝謝此時顯得那麽的多餘。鍾非也鬆了口氣。他把棍子遞給朱未來說:“未來,你拿著它,防身!”接著,鍾非又砍下了兩根樹枝,做成了兩條棍子,自己用一條,另外一條給沈魚魚。

他們又開始向梅花尖的山頂進發。

濃霧中的山林裏又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究竟是什麽聲音?

那條蛇難道還在跟著他們?或者有許多蛇在跟著他們?

他們花了八個多小時,天色已近黃昏時,才到達梅花尖主峰。上了梅花尖頂峰後,他們發現,一路上困擾他們的濃霧消失了,這裏是一片朗朗乾坤。他們看到了下沉的斜陽。玫瑰色的陽光使他們的臉都生動起來。鍾非大吼了一聲,惹出了陣陣的回音。朱未來臉上漾起了笑意,喃喃地說:“好美呀!”接著就不停地拍照。沈魚魚流下了淚水,不知是感慨一路的艱險,還是為到達山頂的勝利喜極而泣。

梅花尖主峰的頂端是一片平地,這片平地裏沒有一棵樹,也不長一棵草,像是被燒過,泥土是黑色的。朝南的地方還有條半圓形的壕溝,鍾非他們不知道這半圓形的壕溝是做什麽用的。站在梅花尖主峰往南望去,是一片丘陵地帶,梅花尖的西北麵以及東麵,都是連綿的大山。鍾非看到那壕溝,內心的焦灼感又出現了。

沈魚魚對不停拍照的朱未來說:“為什麽山頂上沒有霧,鳳凰村的人平常看不到梅花尖主峰呢?”

朱未來說:“你那麽聰明的人都不知道,我這個笨蛋又怎麽知道呢?”

沈魚魚走過去掐了他一下,笑著說:“你損我是不是!”

朱未來“唉喲”了一聲,皺著眉頭說:“沈魚魚,你好狠呀,痛死我了!真是最毒婦人心呀!”

沈魚魚說:“你還說,是不是還想掐一下?”

朱未來說:“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一陣風吹過來,鍾非感覺有點冷。

他已經決定晚上就在山頂宿營了,山頂畢竟是一塊開闊地,不像森林裏那麽潮濕,還有毒蛇什麽的。也許山頂會冷些,但這是夏天,再冷也不會冷到哪裏去,況且他們還帶了帳篷和睡袋,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朱未來和沈魚魚也同意在山頂宿營,朱未來想起森林裏的那條蛇,心裏就發毛;沈魚魚不喜歡森林裏的陰森和潮濕,她肯定不會選擇到森林裏去宿營的。

鍾非跳下了壕溝,壕溝有他半身那麽深。他知道有些山裏人,為了提防水土流失,在山上挖壕溝。但是,這個壕溝肯定不是為了防止水土流失而挖的,整個梅花尖山域,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就這山頂一小塊地方是不毛之地,沒有必要在這個地方挖壕溝。那麽,這個壕溝是做什麽用的呢?

鍾非好像聞到了一股什麽味道。

這股味道是從壕溝裏的泥土中散發出來的?

鍾非彎下腰,抓起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是的,泥土裏有股硝煙的味道。鍾非剛剛來到山頂時,就看到地上有許多鞭炮和紙錢的碎屑,這是村民們祭山時留下的。鍾非想,泥土裏的硝煙味也許就是鞭炮放過之後的味道,可好像又不太一樣。鍾非的心情越來越焦灼,這種焦灼感他以前從來沒有過。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離不開戀人宋荔了?他才離開她幾天,就受不了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他們還沒有到那種離開了誰就過不下去的地步。盡管如此,鍾非還是想給宋荔打個電話。他把手中黑色的泥土扔掉,拍了拍手,從褲兜裏掏出了手機。

手機在這裏沒有信號!

焦慮的鍾非有點沮喪。宋荔接不到他的電話會不會對他產生誤解呢?鍾非答應每天都給她打電話的。鍾非想,不管那麽多了,現在更重要的是做好眼前的事情。鍾非看著西天的夕陽,爬出了壕溝,對朱未來和沈魚魚說:“我們現在把帳篷支起來吧,否則天黑了不好弄。”

沈魚魚說:“沒錯,我們先把帳篷支起來再說。”

朱未來端著相機,拍得十分起勁,他說:“你們支吧,我多拍幾張照片,太陽落山了我就拍不了了。”

雲霧從半山腰裏升騰起來,烏雲也從四周圍攏過來。

夕陽沉落後,天很快黑了下來。烏雲也遮住了天空。他們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梅花尖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之中,仿佛什麽聲音都消失了,寂靜在黑暗中吞噬著一切……

張秀秀十分擔心沈魚魚他們。吃晚飯時,她對父親張大頭說:“爸,你說他們會不會發生什麽事情呢?”張大頭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麽事情也不是我說了算的,就看他們的造化了。”張秀秀說:“但願他們能夠平安無事。”張大頭說:“秀秀,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要上梅花尖嗎?”張秀秀茫然地說:“我也不知道,他們也沒有和我說。”張大頭說:“要是出了什麽問題,那就麻煩了,我現在有些後悔。”張秀秀說:“你後悔什麽呀?”張大頭說:“後悔沒有阻止他們上山呀,要是真出了什麽事情,我是有責任的!我今天一天右眼老是跳著,總好像有什麽不祥的事情要發生。”張大頭的老婆七嫂一直在聽著他們父女說話,這時她插了一句:“你有什麽責任呀,是他們自己要到梅花尖去的,又不是你強迫他們去的,你這個人就知道負責任,這麽多年來,你替村裏人負了那麽多責任,你得到什麽好處了?”張大頭瞪了老婆一眼:“你懂個屁!好好吃你的飯,怎麽飯也堵不住你的臭嘴!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臭婆娘!”

張秀秀魂不守舍的,吃完飯,她就出了家門。

張秀秀來到村口,坐在一棵樹下,朝遠處迷蒙的梅花尖主峰張望,什麽也看不見。天暗下來,天上的星星閃爍著,張秀秀不知道沈魚魚他們現在在幹什麽,能不能夠看見滿天的星鬥。

張秀秀弄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對他們那麽擔心。

也許和她向往外麵的世界有關。按張大頭的意思,一個女孩子家讀那麽多書,根本就沒有什麽用處,還給他們增加負擔。本來在張秀秀讀完初中後,張大頭就要讓她輟學,回家勞動。好在張秀秀在外麵工作的哥哥支持她,並且出錢讓她繼續把書讀下去,還鼓勵她一定要考上大學,離開貧困的鳳凰村。

哥哥給她描繪了一個美好的前景,等著她去實現。

張秀秀似乎從沈魚魚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影子。所以,當她剛剛看到他們時,就怦然心動了。張秀秀為他們提心吊膽,有了充分的理由。可她覺得,還不僅僅是因為這些,但無法想到別的什麽理由。張秀秀坐在那棵樹下,為沈魚魚他們擔心的時候,有一個人朝她走了過來。

那個人就是瞎眼婆婆。

張秀秀不知道她的名字,全村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名字,反正都叫她瞎眼婆婆。張秀秀也不知道她有多大年紀了,全村人也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歲數。瞎眼婆婆的出現,讓張秀秀很是驚訝。因為瞎眼婆婆除了在每年八月一日的深夜出來哭泣,平常根本就見不到她的影子。

瞎眼婆婆拄著拐杖,走到了張秀秀跟前,張秀秀頓時覺得有股陳年的陰氣撲麵而來。張秀秀渾身顫抖了一下,在這個無風而悶熱的夏夜裏感覺到了寒冷。瞎眼婆婆的臉在朦朧的夜色中顯得異常的灰暗,那雙眼睛就像兩個深不可測的黑洞,埋藏了許多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渾身散發出陰森氣息的瞎眼婆婆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

張秀秀心裏湧起了一股恐懼感,慌忙站了起來。

瞎眼婆婆轉過身,背對著張秀秀,仿佛也在向梅花尖頂峰的方向張望。緊接著,瞎眼婆婆的口中發出了嘰嘰咕咕含混不清的話語。張秀秀根本就聽不清她在說什麽,瞎眼婆婆古怪的聲音讓張秀秀產生了逃離的念頭。

張秀秀一陣小跑,離開了那地方。

梅花尖頂峰黑沉沉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絲風也沒有。鍾非他們吃了點東西,就鑽進睡袋睡覺了。這一天下來,累得他們腰酸背痛,如果不好好休息,明天會沒有精力。他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午夜時分,一道紅色的閃電劃過黑漆漆的天空。

閃電刹那間照亮了梅花尖頂峰。黃色的帳篷外麵仿佛站立著一個黑色的影子。紅色的閃電過後,天空中傳來了巨大的雷聲。雷聲把沈魚魚吵醒了。她把頭伸出了睡袋,睡眼惺忪地說:“你們醒了嗎?”

朱未來說:“魚魚,我醒了。”

沈魚魚爬出睡袋,用手電照了照朱未來,朱未來隻是懶懶地從睡袋裏露出頭來。

沈魚魚坐在了朱未來旁邊說:“我做了一個噩夢。”朱未來說:“你做了什麽噩夢?”沈魚魚說:“我夢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端著槍企圖朝我射擊,還說我是日本鬼子。我嚇壞了,我什麽也說不出來,動彈不得。那個渾身是血的人沒有開槍,而是朝我逼過來,用刺刀頂住我的胸,他要用刺刀捅死我。我想對他說,不要殺我,我不是日本鬼子,可我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地塞住了……我真的嚇壞了,要不是打雷聲吵醒了我,我現在還在做著那個噩夢,不知道會不會在夢中被嚇死。”

朱未來說:“奇怪了,我也做了個噩夢。”

沈魚魚吸了口涼氣說:“你也做噩夢了?”

朱未來說:“是的,我做的噩夢和你做的不太一樣。我夢見很多人怪叫著朝我圍過來,他們都端著上了刺刀的槍,他們的刺刀上都滴著鮮血。他們是一群士兵,可我不知道他們從什麽地方來的,是什麽樣的士兵。我隻知道他們要殺死我。我正手足無措,發現手中拿著一捆手榴彈,我渾身是血,我對那些怪叫著圍過來的士兵大聲說:‘來吧,你們全都滾過來吧,老子等著你們呢!’等那些士兵怪叫著靠攏過來後,我拉響了那捆手榴彈……打雷的聲音讓我從噩夢中醒來,我正在納悶呢,就聽到了你叫我的聲音。”

沈魚魚冷冷地說:“我們怎麽會做這樣的噩夢呢?不知道鍾非有沒有做噩夢。”

朱未來說:“他還在睡?雷聲沒有吵醒他?”

沈魚魚把手電照向鍾非睡覺的地方,驚叫了一聲:“未來,鍾非不見了!”

朱未來疑惑地說:“什麽?”

沈魚魚的聲音在顫抖:“鍾非不見了!他的睡袋空空的!”

朱未來從睡袋裏爬出來:“鍾非怎麽會不見了呢?他能到哪裏去?他會不會到外麵去解手了呢?”

沈魚魚搖了搖頭,借著手電的光亮,她發現朱未來臉色煞白。

朱未來想了想,對沈魚魚說:“魚魚,你在帳篷裏等著我,不要出來。我出去找找鍾非。”

沈魚魚說:“好的,你要小心點呀。”

朱未來打著手電鑽出了帳篷。

沈魚魚在帳篷裏說:“未來,你要快點回來呀!”

朱未來說:“我明白!”

朱未來剛剛鑽出帳篷,又是一道紅色的閃電劃破了漆黑的夜空。他仿佛看到一個人在壕溝裏站著。緊接著,又是一陣炸雷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山被震得晃動起來。朱未來把手電照向壕溝,叫了一聲:“鍾非——”

他以為壕溝裏站著的那個人是鍾非,可當他把手電照過去時,那人影已經不見了。

朱未來走過去,在壕溝裏搜尋鍾非的身影。

在搜尋的過程中,朱未來有些恐慌,要是找不到鍾非該怎麽辦?他想起了沈魚魚告訴他們的張秀秀的話,渾身冒出了雞皮疙瘩。鍾非千萬不能出什麽事情,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朱未來找遍了整條壕溝,也沒有找到鍾非的身影。雷聲過後,梅花尖的頂峰又一片死寂,朱未來仿佛可以聽見自己狂亂慌張的心跳。

朱未來的手電往峰下的山林裏照射過去,大聲喊道:“鍾非——鍾非——你在哪裏——”

山穀裏傳來陣陣回響:“鍾非——鍾非——你在哪裏——”

山穀裏的回音變得陰森可怖,似乎不是朱未來的叫聲,仿佛是另外一些人在跟著朱未來亂叫。

沒有人回答朱未來。

朱未來想到山林裏去尋找鍾非,可他想到了沈魚魚,如果他走開了,沈魚魚會不會遇到什麽不測?況且,他的內心已經恐懼到了極點,那黑暗中的地方是不是隱藏著什麽看不到的凶險?他一無所知,也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朱未來想,先回帳篷裏和沈魚魚商量一下,再作出該怎麽辦的決定。就在這時,天上落下了密集的雨點。

朱未來沒有想到雨來得如此之大,如此之猛,令他猝不及防。

朱未來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帳篷邊,鑽進了帳篷。在他鑽進帳篷的時候,天上又劃過一道紅色的閃電,壕溝裏站著幾個人,他們的臉上血跡斑斑。朱未來回到帳篷裏,坐在那裏喘著粗氣。沈魚魚呆呆地看著他,使勁地睜大雙眼,眼前的朱未來好像成了陌生人。

朱未來喘著氣說:“鍾非、鍾非不知道、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我、我沒有辦法找到他!”

沈魚魚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隻是愣愣地看著朱未來的臉。帳篷外麵雨聲大作,帳篷也被雨鞭抽得劈啪亂響。

朱未來一手拿著手電,另外一隻手在沈魚魚的眼前搖晃了幾下。朱未來說:“魚魚,你怎麽啦?”

沈魚魚這才說了聲:“未來,你為什麽滿臉都是血?還有你的衣服上,怎麽也都是血?”

朱未來也吃驚了:“什麽?我臉上有血?身上也有血?”

沈魚魚伸出食指,在朱未來的臉上抹了一下,然後放在他麵前說:“你自己看看。”

沈魚魚的手電照在了自己的食指上,讓朱未來看了個明白。

朱未來果然看到了殷紅的血。

他把手電照在了自己的身上,發現自己的衣服上也全是血。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還在做著噩夢?他喃喃地說:“魚魚,我們是不是在夢中呢?”

沈魚魚搖了搖頭,肯定地說:“不是!”

此時,帳篷外麵的雨越下越大了,還傳來有人嘶喊的聲音。

朱未來和沈魚魚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他們都露出驚懼的神色。

沈魚魚說:“是不是鍾非在喊叫?”

朱未來說:“不像。”他想再次出去看看,可沈魚魚拉住了他的手,沈魚魚的手冰冷,還微微抖動著。

這時,有雨水流進了帳篷裏。

朱未來的手電照在了流進來的雨水上,那是殷紅的血!

朱未來的聲音和沈魚魚的手一般冰冷:“外麵下著的是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