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060米複雜的格局

坑深060米 複雜的格局

回趙集鎮的官船上,風很大。

墨九獨坐艙中,身邊蹲著大尾巴的旺財。

蕭使君上了台,府台大人自然要巴結一番,船艙裏果然備有酒食,件件別致,樣樣爽口,可稱精美。墨九對美好的食物向來沒有抗拒之心,一個人獨坐也吃得很歡暢。

可食物入嘴,疑惑卻依然在腦子裏。

蕭乾與她同在下流村,他是通過什麽辦法聯係到薛昉的?

薛昉他們在巽墓那一日是怎樣脫離險境的?

還有昨晚她半夜高燒,蕭乾是怎樣變出來的湯藥?

在騎馬出村的時候,她就想問,可一直沒有尋著機會。她這會子高燒退了,腦子還混沌著,蕭乾甫一上船就吩咐她在艙中休息,然後領了薛昉去另一個船艙議事。其餘人與她不熟,擊西、走南與闖北三個家夥不知做什麽去了,都不在身邊。旺財在,可它卻不會講人話,隻不停伸著個長長的嘴筒子擱在她腿上,張著嘴要吃的。

墨九夾塊肉給它,敲它狗頭,“喏,饞狗,與你主子一樣。”

蕭乾好像不饞?她冤枉完他,又忍不住發笑,“算了,你比你主子饞。”

旺財才不管饞不饞,狼吞虎咽叼著個肉下肚,又把嘴筒子擱她腿上,張開嘴巴。

墨九瞪它,“有完沒完,看我好欺負是不?信不信一會剁了你,蒸熟了擺桌上?”

旺財這狗被教得很好,性子機靈跳脫,除了不會講人話,墨九覺得它能懂得一些人事,尤其懂得看人的臉色。這一看墨九橫著眼睛生氣,它就可憐巴巴地閉上了大嘴巴,眼珠子定定看她,那討好的樣子又瞧得墨九軟了心。

於是這吃貨一頓飯吃下來,盡頓著伺候旺財了,等狗都吃膩味了,她自己才動筷,不由歎道,“也不曉得到底哪個是祖宗!你與你主子一樣,欠抽!”

墨九小憩的船艙,因住的女眷,垂著天青色的羅幔。

外間的景況她瞧不見,可吃過飯與旺財玩一會,她頭暈暈的,覺得裏屋憋氣,又撩開幔子準備去甲板上吹吹風,呼吸新鮮空氣,有助於病愈。

江麵上的水,在暴雨衝擊下混濁發黃。

可不待她邁步出去,就見欄杆迎風處,背對著她站了一個人。一襲銀紅的披風被江飛鼓得高高揚起,高束於頭頂的黑發上發絛飛舞,脊背挺直,風姿綽約,無一處不優雅尊貴,可單單他一人獨立於船頭的背影,卻無端讓人覺得落寞與孤獨。

人生而孤獨,每個人都是孤獨的。

墨九突地想到這句不知在哪裏看過的話。

默默地看他片刻,她放下羅幔,退回船艙。

相隔很近,卻又很遠。

——

沿水而上,再回趙集鎮時,天已擦黑。蕭乾暫居的那個宅子門口,候滿了等待的人。墨九在船上已經換上薛昉為他準備的男裝,丟了那一身農婦的行頭,雖還病著,臉色略顯蒼白,可美人風姿,一舉一動難減分毫,仍是英俊帥氣的九爺。

她含笑下馬,晃眼一看,該在的人都在了。墨妄、申時妄、墨靈兒、擊西、走南、闖北……還有一群與他們共同經曆過巽墓生死的侍衛。所幸,他們都沒有出事。

墨靈兒第一個衝出來,“九爺!”

看靈兒眼含熱淚,墨九想到他們在巽墓可能會經曆的危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你們都沒事吧?”

墨靈兒搖頭,“我們隻是擔心你和蕭使君。”

墨九哦一聲,隨口問:“那日你們怎樣出來的?”

靈兒是個乖巧的姑娘,聞言似是有些不明白,考慮了一瞬,才眨巴眼道:“我們就從盜洞裏走出來的呀?”

墨九眉頭一揚,“不是觸發了機關?”

靈兒重重點頭,想起那一日的凶險,這才解釋,“那日機關觸發,石室凶猛的搖動,我們都以為它要塌了,可不一會,就安靜了下來,除了幾個禁軍哥哥被搖下的石塊砸到,還有幾個被自己人踩得受了輕傷,我們都沒有什麽事。隻是清點人數的時候,馬上少了你與蕭使君兩個,可把我們嚇壞了。姐姐,你們怎麽誤入機關了呀?”

墨九:“……”

這件事成了墨九機關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汙點之一。

在很久很久以後,當她成為了墨家钜子,還時常被屬下拿出來笑話,甚至在她為人妻為人母後,當她與某個男人圍爐夜話,把酒敘舊,還一次次被他數落與嘲笑。

也就是說,當時在巽墓中,如果她不下池塘逃命,什麽事都沒有。那個機關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對於不懂的人沒有傷害,要傷害的人,就是懂機關且天性聰慧的人,隻有這樣的人才會第一時間因尋生門而入池塘,從而誤入機關。

這個心理戰,玩得墨九服氣了。

這天晚上她鑽入房裏,除了旺財誰也不見。

人都道九爺出師未捷身先亡,丟了裏子又丟麵子,又了麵子還生了重病,怕是不好意思出來見人了,其實墨九並不是,她在屋子裏悶著,一來確實因為生病沒力氣,二來始終在思慮拆巽墓機關那個人……那個謝忱的人,他到底是誰?

在機關這個事情上,她想的與別人不一樣。

他們都以為那是機關製造者故意做來收拾後輩機關人的,可她偏偏認為,那個池塘的誤區並非巽墓原本如此,而是機關拆除者改裝過後才變成那樣的。

那個人很厲害,她很有興趣。

可那個人到底是誰,除了謝忱不會有人知道。

但謝忱那匹夫也不可能會告訴她。

在他們回來的頭一天晚上,謝忱已經回去了。

當然,他是被兩個隨從抬著回去的。

她沒有想到蕭乾真會依了她的諫言,讓人在趙集鎮找了兩個年輕貌美的船娘過去陪謝丞相。船娘不僅陪了謝丞相,還真有本事把他陪到了床榻之上。據當時伺候的人說,謝丞相寶刀未老,與兩個船娘共度春宵,雙丨飛一日,直到第二天起來發現身體有恙,這才請了鎮上的大夫過來。大夫診治後說丞相之病,是為“過勞”,要多多休養,且莫再沾女色。

謝忱老臉掛不住,恨恨離去了。

墨九當然不會相信謝忱那樣的老狐狸,會被小鎮上的兩個船娘所迷惑,幹出這樣不顧顏麵的事,但她相信蕭六郎如果想讓謝忱看上兩個船娘,也並非難事……

那家夥是一個狠的!

至少在趙集鎮這一仗上,謝忱明顯輸了。

晚飯的時候,她聽人提及,謝忱好像並沒有就此事上書朝廷,更沒有要追究蕭乾的過錯,他在宅子裏養病,兩日未出,也沒有做什麽反擊的舉動,安靜得反常。不過,蕭乾卻因為巽墓池塘裏發現的屍骨以轉運兵令牌一事,派人前往臨安,要求刑獄司再查當年轉運兵失蹤一事。

前幾年,謝丙生任轉運使時,邊境常有戰火,大批的戰備物資和軍隊餉銀經由他之手,輾轉邊陲要地。可好幾次的轉運兵出事,後果不僅是轉運兵的死亡和失蹤,連帶的就是那些物資與晌銀的失蹤。

錢糧乃一個國家的戰鬥生命。

得知物資與轉運兵的平白消失,墨九不由又回想起在招信見過與謝丙生來往的珒人,她覺得完全有理由懷疑,謝氏與珒人勾結,禍害朝廷……

不過她隻是來旅遊的,這些與她無關的事,她不願摻和,擾人視聽。

接下來的兩三日,墨九都在養病,沒有出去亂晃。

蕭乾在為治水之事忙活,但他也沒有耽誤為她瞧病,每日都有差人過來看她的病情,並送來藥物與食物,不過使君太忙,一直沒有回宅子裏,所以連續三日,墨九都沒有見著他的人影。

好在墨九也不太想見他。

她也忙得很,要了文房四寶,一個人在屋子裏畫圖。

憑著記憶,她把坎墓和巽墓的地形草圖畫了出來,又還原了機關布置圖,準備做一個深入研究,從而找到另外六個八卦墓的位置。這些事是她喜歡的,很感興趣,在畫圖與還原機關的時候,她把蕭乾忘到了九霄雲外。

可就這般,她除了發現一些巽墓和坎墓的機關相似之處,根本就找不到另外六個墓的線索。至少目前從坎墓與巽墓所在的方位來看,墨家祖上造八卦墓,取了八卦之名,卻沒有把墓放在八卦位上。

天下這麽大,要找另外六個,豈非大海撈針?

她尋思找一個南榮地圖,這樣可以係統排位,可地圖在時下是個稀罕物,平常人根本不可能有。

左思右想,蕭乾的名字又竄入了她的腦子。

行軍打仗,沙盤推演,他若沒有地圖打個毛線?

她想找他要地圖,可也不曉得為什麽,三天沒有見著他的人,突然就覺得生疏了。好像兩個人曾經同度過的兩天兩夜從記憶裏劃去了一般……她怎好意思厚著臉皮去找他要,最關鍵的是,就算她厚著臉皮,他也未必給呀?

墨九後悔了——早知道當初多提幾個條件。

墨九想想又捶桌——到底要地圖還是要骨氣?

思考再三,墨九最終選擇了骨氣。

第二天早上,她身子已經大好,拒絕了蕭乾差人送來的藥,高高興興地叫上墨靈兒一道上了街。

可從街頭走到街尾,聽說她要買南榮的堪輿圖,人人都把她當瘋子。

墨九很奇怪,這民間就沒有懂地理之人?

看她無頭蒼蠅似的亂竄,墨靈兒開始一直不明白,等終於曉得她在找什麽,不由驚歎。

“九爺為何不找左執事?”

“墨妄?”墨九興奮了,“他有地圖啊?”

“地圖是什麽我不知道。”墨靈兒道:“但左執事走遍河山大川,遊曆過數個國家,懂旁人之不懂,這天下就沒有他不曉得的地方,沒有他不曉得的事……”

“牛吹高了!當他百曉生啊?”墨九瞪她一眼。

不過她還是決定找墨妄。

關於八卦墓,她也就信得著墨妄。

但研究墨家機關與八卦墓是一件神聖的事,她去找墨妄之前,特地先沐浴更衣,換上了一件幹淨清爽的素色男子袍服,打扮得玉麵生香,洗過的長發也不絞幹,隻束上一根淡青的絲絛,任由烏黑如雲的長發披散在肩上,然後倜儻風流地領著墨靈兒從庭前穿過,去墨妄的屋子——

天生的美人尤物,在哪裏都是風景。

薛昉看見窗前人影一晃,隨口道:“九爺去了墨先生屋裏。”

這無心的一句說完,回頭就看見蕭使君幽暗的俊臉。

頭皮麻了麻,薛昉懂事地繼續說正事,“我們夜審了劉貫財,可這廝是個有骨氣的,愣是閉嘴不交代,也不曉得謝忱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不過,遲重已按使君的交代,派出數十撥人馬,在招信、盱眙和楚州地界上尋找囤積物資,故布疑陣,引得謝忱的人跟著我們走……”

先前他們就懷疑謝丙生與珒人勾結,用轉送瘦馬的途徑將監守自盜而來的物資秘密送往珒國,賣給珒人,從中獲利。但那時沒有找到證據,如今有了巽墓的屍體,此事基本坐實了。不過,那幾次朝廷失竊的物資,數目巨大,尤其謝丙生沒多久就出事了,他不可能有機會送出南榮。

對此,蕭乾一開始就認定物資還囤藏在趙集渡,也許就在巽墓之中。因為巨額的物資重量驚人,謝丙生需要人力運輸,而這些運輸的人,都已經被他滅了口,那麽這些人的死亡之地,就是最有可能藏匿物資之處。這也就是謝忱為什麽千方百計阻撓他們入巽墓的原因。

從出事到現在,他們在監視謝忱,謝忱的人也在監視他們。

但蕭乾並沒有讓薛昉他們繼續搜巽墓,而是故布疑陣地四處搜尋。

這真真假假之間,薛昉自個兒也混亂了,“……謝忱老奸巨猾,未必肯上當。而且,這件事就算查實,也隻能再定死鬼謝丙生的罪,很難動得謝忱。”

蕭乾久久未動,末了,隻一個“嗯”字。

薛昉:“……”

他跟在蕭乾身邊有些時日了,蕭乾的為人與性子他太了解不過,行事向來以公為先,很少因個人私事影響正事。可自打從下流村回來,他家使君便時常走神。

雖然瞧上去他臉上並無變化,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可薛昉卻總覺使君心裏有事,不太痛快。所以這幾日,他一直小心翼翼,盡量減少自己惹他生氣的可能。就連擊西、走南和闖北三個家夥,也都徹底變成了“暗”衛,沒事不會隨便出現在他跟前,免得屁股被打開花。

一切似乎都恢複成了以前的平常。

可一切似乎什麽都不再那麽平常了。

輕咳一聲,薛昉又提醒一句,“使君,我們接下來怎麽做?”

蕭乾半闔了眼睛,沉吟道:“什麽也不要再做,隻盡力治水便是。”

薛昉驚道:“謝忱那邊,就這樣放過了?就算治不了他私通珒人之罪,但他指使劉貫財行刺使君卻是證據確鑿,就算弄不死他,也可刮他一層皮了。”

蕭乾側頭看他,“你也說了,劉貫財什麽也不肯招。”

薛昉有些生氣,“今日不招,明兒總會招的。我就不信他骨頭真有那麽硬。”

蕭乾又是一陣沉默,才道:“薛昉,這場仗,我們看似贏了,打擊了謝忱,抓獲了劉貫財,還查到了轉運兵的失蹤,若上交朝廷失蹤的物資,還是大功一件。可實際上,卻是輸了。”

“啊?”薛昉不解,“這是為何?”

蕭乾慢吞吞抬手,拿過一份斥侯剛送來的信函,丟在薛昉的麵前。

信函上的火漆封緘已被拆開,薛昉也不避諱,抽出信紙認真看了一下,驚聲道:“官家昨日已下旨,敕封皇長子為皇太子?……這,這事怎會發生在這個節骨眼上?”

蕭乾沒有解釋,隻冷聲吩咐道:“你去備些禮,回臨安送去太子東宮。”

薛昉臉上藏不住情緒,很不高興,“遵命!”

說罷他偷瞟一眼蕭乾,由著性子咕噥道:“皇長子做了太子,那我們家小王爺豈非……使君,屬下常聽人說,官家最喜小兒,怎會突然間就立了太子?屬下想不通……而且,這一回咱們在楚州收拾了謝忱,太子上位,恐怕事情不得善了了。”

太子宋熹是謝忱的外孫,謝家最有力的後盾。

對於蕭家來說,這一回合,明麵上贏了謝忱,卻輸掉了在皇帝心中的信任。

這些年,蕭運長一直極力為宋驁爭奪儲位,皇帝心中明朗。可宋驁為人灑脫,本人又無王儲之心,在宮裏整天就幹些雞飛狗跳的事,這樣的性子,皇帝雖不肯輕易把江山托付到他的手上,但確實也疼愛他,從不苛責,但身為帝王,他一定會想,宋驁若為儲君,將來豈非受蕭家,受蕭乾控製?

謝蕭兩家互相攻訐,如果誰也蓋不過誰,皇帝會比較放心。如今蕭氏光芒大盛,謝丙生一死,謝忱已是無後之人,在朝堂上也越來越難以和蕭乾扛衡。皇帝會突然選中宋熹為儲君,最大的一個原因,恐怕也正是看中了謝氏的疲弱,因為,謝氏疲弱,外戚勢力就疲弱,沒有力量幹涉宋熹。

蕭乾坐在椅上,一動也不動,仿若老僧入定,麵色清冷而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為立儲之事有什麽情緒,薛昉靜靜地看著他,也把跟前蕭乾的前前後後都梳理了一遍,除了覺得他家使君心智過人之外,心裏仍有不少疑惑——很多時候使君做的事,連他都是不知情的。

薛昉想問,可斟酌一會,卻什麽也沒有問,隻規規矩矩把信函放回原處,又把蕭乾書案上的書籍與信件等擺放好,拿巾子擦拭了一遍。

“你下去安排吧。”蕭乾輕輕擺手。

“喏。”薛昉慢慢退下。

“慢!”蕭乾突地又喊住他。

薛昉回頭看去,以為他有要事吩咐,可他揉了揉太陽穴,似是很累的樣子,一聲都沒吭,又再次擺手……

——

墨妄的房間,是蕭乾差人為他準備的,隻他一人獨住,這待遇可謂相當的好。

對此,墨九其實也有一些疑問,按理蕭乾對墨妄應當沒什麽好感才對,可他卻“熱情”的留下了墨妄與申時茂一行人,令她費解。她挑著油燈,小聲問道:“大師兄,你那日去蕭府去找蕭六郎,都說了些什麽?他對你突然就這般好了。”

說到這裏,她猛地轉頭:“可是……千字引?”

墨妄含笑搖頭,“千字引之事,我知道的不比江湖傳言多,也不比他多。”

墨九眉梢揚起:“也就是說,他都知道?”

墨妄點了點頭,突地神色凝重,定定望住她,“九姑娘,若有一天需要你挑起墨家的重任,你可願意?”

墨九一愣。

與他對視良久,她慢吞吞問:“墨家有多重,有幾斤?”

墨妄:“……”

如今八卦墓才尋得兩墓,墨家內部事情也複雜,墨妄其實不曉得該不該與墨九說明墨家钜子之事。一來她在墨家的威望不夠,不足以服眾。二來尚雅依然是墨家右執事,與墨九又有舊怨,單憑一個八字命格,隻怕她會橫加阻撓。墨家內部一掀風浪,到時又是腥風血雨。就墨妄所知,曆任的钜子,每一個上台,幾乎都經曆了一番流血攻訐,而這不是他想看見的。

甚至他也不知道把墨九拖入這樣一個漩渦,是為她好,還是害了她。

“來來來,不談那些,我對墨家沒有興趣,我隻對八卦墓有興趣。”墨九把卷好的紙筒在桌上攤開,指給墨妄看,“這是我畫的坎墓與巽墓的機關草圖,等下次再有新的八卦墓,我們可用於參考,畢竟同一個設計者的腦子,不管他怎麽變,也會有跡可尋,隻是嘛……”

墨妄看她沉吟,問,“隻是什麽?”

墨九嘿嘿一笑,“隻是我們得先找到另外的六個八卦墓嘛?”

這玩笑開得並不怎麽好笑,但墨妄還是配合的笑了笑,以示對她畫圖的褒讚。墨九和他又研究了一遍機關,往門外望了一眼,又嚴肅臉道:“不過師兄,我覺得若有一張南榮地圖,對尋墓應該會有幫助。如今我們這樣瞎子摸黑,總不能讓墨家弟子一人扛一把洛陽鏟,滿世界去挖墳吧?”

墨妄點點頭,審視著她畫的草圖,又搖了搖頭道:“八卦墓地,於八卦方位無關。在過去的幾十年,墨家已有無數人對此印證過。我們要尋得八卦墓,唯一的法子就是……”

墨九半眯著眼看他。

好一會,墨妄才道,“神農山祭天台。”

墨九道:“祭天台不是隻有拿到八卦墓中的八個玉雕做鑰匙才能打開嗎?”

墨妄道:“確實如此,可祭天台共有九層,後麵八層需要玉雕鑰匙。第一層卻有一個嚴格的禁忌——墨家钜子可入。如今墨家沒有钜子,無人入得祭天台第一層。我以為墨家祖上會在祭天台為新钜子留下千字引的線索。”

愕然片刻,墨九點了點頭,“原則上來講,確實是如此。可你們尋了那麽久,那個墨家钜子到底……”說到這裏,她突然意識到什麽。

沒由來的,她想到了墨妄與申時茂的保護。

也想到再次見麵,那些墨家子弟對她的恭敬。

她一個寡婦,即使是蕭家的大少夫人,也不值得他們如此的。

沉吟著,她一驚,“難道……”

墨妄靜靜看著她,點了點頭。

——

趙集渡的風雨停了,洪澇之事也得到了緩解。

蕭使君的治水之功,百姓雖也稱訟,可都不及天女石再次立於岸頭,老百姓對“九爺”的愛戴。

整天都有人送慰問品到宅子,順帶問一些家長裏短,前程姻緣,把墨九逼得門都不肯出。

這幾天,她在與墨妄和申時茂計劃尋找八卦墓之事。

有時候聊得興起,她會與墨妄在小屋裏秉燭夜談,至夜深人靜時,還不肯回去。

墨九是一個做事有計劃有責任心的人,雖莫名其妙成了墨家钜子的“候選人”,但她與墨妄想的一樣,不宜公開身份。看過武俠小說就知道,她如果真的可以啟開祭天台的第一層,那麽她與玉雕一樣,也就成為一把“鑰匙”,必將引得有心者的覬覦。那可不是什麽好事,往後她都不要想睡個安穩覺了。

不過,雖不做钜子,經了幾天幾夜的相商,她還真弄出來一個尋找八卦墓的詳盡計劃。

“如今這八卦墓,就是我的追求了。”

墨九伸了伸懶腰,打著嗬欠的語氣,有點犯困。

“嗯。”墨妄看她疲憊的樣子,笑道:“夜深了,你先回去睡覺,時日還長,我們不著急。”

墨九翻著桌上寫好的計劃,懶洋洋道:“你不著急,我可急得很。等回了蕭家,我就做不成九爺了,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婦人日子,能憋死個人。”

說到此,不待墨妄回來,她已半眯了眼,自顧自道:“不行,我得想個法子……回頭蕭家要搬到臨安了,到時候,我得有自由之身,才能尋到八卦墓……嗯,也找些好吃的。”

墨妄對此也為她憂慮,“可你已為蕭家婦……”

“誰說我是蕭家婦?”墨九瞪他,“我是九爺,我就是我,哪管什麽蕭家婦,王家婦的?隻要我不願意,誰也管不住我。”

墨妄歎口氣,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還有目光閃爍中的堅定與銳氣,依舊覺得如今的墨九與以前的墨九有很大的差別,而且他不相信蕭乾就沒有感覺出來。

於是,他莫名又問:“你與蕭使君沒什麽事吧?”

其實他是想問墨九與蕭乾有沒有發生什麽矛盾,這幾日看他們之間關係怪異,這才有了一問。可應了那句做賊心虛,墨九就像被銼子刺了屁股,激動地斥他一聲,“我和他能有什麽事?無非就是合約關係。”

“……”墨妄不吭聲。

墨九不高興地抿緊嘴巴,又逮住墨妄追問:“你不問我,我還沒想到審你。那日去我婚禮上鬧事的小子,叫什麽方姬辰的……他與你又有什麽關係?那家夥見到我就叫姐,當時我也沒反應過來,今兒才曉得蕭乾把他帶出府,是交給你了,莫非……她姐姐就是靈兒叫的那個然姐姐?”

這貨很懶,腦子並不常常轉動。

可她並不笨,這邏輯關係一想就通。

墨妄沒有否認,隻目光微暗,“是,姬辰是姬然的弟弟。”他剛說到此處,門縫“吱呀”一聲就被擠開了,可除了風,卻沒有人,好半晌,才探出一條狗頭。

旺財從門縫裏擠入,搖頭擺尾地看著墨九,衝過來要與她親熱。

“財哥來了?”墨九笑著蹲身摸它的皮毛,“怎麽還不睡,跑來找我?”

旺財腦袋往她腿上蹭,也說不了話,嘴裏全是撒嬌的“嗷嗷”聲,長長的嘴筒子不時叼住她的褲腿往外扯,墨九是很喜歡旺財的,見狀不由抱緊它,淚奔不已:“我財哥是餓得有多厲害?連我的腿也想啃了……”

有了旺財在那裏磨人,墨九與墨妄的對話沒法子再繼續,不過趁那短暫的空當,墨妄也向墨九透露了一些事情。方姬然曾經喜歡過一個男子,當時她不知他是蕭府長孫,後來他們的戀情被蕭家發現,蕭家嫌棄方家的門弟,上去鬧了一回,方姬然的父母自覺顏麵全無,打了女兒,方姬然爾後才出了事……

很老套的一個封建社會愛情故事。

雖然男主角是墨九現任的“夫婿”,但墨九還是唏噓一回,抽空又問墨妄,“那師兄你與方姬然又是什麽關係?”

像是被人戳到了軟處,墨妄爽朗英俊的麵孔,微微一沉。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回答,“姬然是我的師妹。”

聽得這話,墨九一驚,“方姬然也是墨家弟子?”

墨妄點頭,“我師父就收了我與姬然兩個,她是師父的關門弟子。”

大抵牽扯到墨妄的師門秘辛,墨妄不想說得太多,墨九如今也隻算半個墨家人,沒好意思繼續打聽人家的隱私,曉得了這些關係,她也就不再問了,這會子她比較關心旺財為什麽吃她褲腿。

“你這毛病,得治了。”

敲著旺財的頭,她把這家夥拖了出去。

走過庭院,她一眼就看見了門口的蕭六郎。

他似乎是為尋找旺財來的,隻著簡單的家常打扮,一襲白衣立於門楣之下,身上無半點飾物,可人長得好,便是不穿衣服也掩不住俊氣與貴氣。他不溫不火的目光,淡然地掃過墨九,在見著旺財時,方含了一抹淡笑,似梨花綻放,如罌粟魅人,這俊美風姿,瞧得墨九嫉妒不已,情不自禁就瞪他一眼。

“三更半夜扮鬼嚇人,多大仇多大怨?”

蕭乾依舊淡淡瞄她一眼,向狗招手,“過來!”

旺財這東西養不熟,轉眼就吐著舌頭搖著尾巴屁顛屁顛的往它主子的身邊躥去。

墨九半眯著眼,又生恨又眼熱,“狗東西。”

聽見她的罵聲,蕭乾並不生氣,隻衝她點點頭,轉頭入屋,關上了房門。

墨九冷冷地嗬一聲,半眼都不再瞟他,仰著脖子走了過去。

支開的木窗裏麵,薛昉看著她的背影,“使君,九爺回屋了。”

蕭乾摸了摸旺財的頭,並不多說,隻吩咐薛昉道:“明日回楚州。”

薛昉一愣,“那趙集鎮物資之事?”

蕭乾道:“叫遲重來見。”

薛昉答應著出去了,不多一會兒,人高馬大的遲重就身著盔甲走了進來。一身笨重的戎裝,他身形卻很利索,走到蕭乾跟前,抱拳行禮,“使君,你找屬下有事。”

蕭乾道:“謝忱那邊如何了?”

遲重考慮一瞬,回答:“謝忱家的眼線剛剛來報,這些日子,謝忱與我們在楚州與招信地界四處捉迷藏,想來是以為已經把我們被麻痹住了。今夜他調集了有大批人馬暗自潛入趙集渡,想來與物資有關。隻不曉得,這謝忱是想把物資獻給朝廷,搶個首功,還是轉運給珒人……”

“謝忱敢給珒人,這膽子也太大了。”薛昉接過來就是一陣痛罵。

蕭乾搖了搖頭,卻道:“謝丙生的事,不與謝忱有關。想他坐到丞相之位,又是太子外戚,位高權重,未必舍得一身剮……謝忱此番,隻為給死鬼兒子擦屁股啊。”

薛昉重重一哼,還是火大,“真是為難他了。”

蕭乾修長的指節在書案上敲了敲,交代遲重道:“隨時注意謝忱的動向。另外,你即刻親點人馬,輕騎繞行至巽墓周圍,一旦看見他們的人轉運物資就圍堵擒拿。”

遲重抱拳稱是,轉而又問:“若遇阻擋如何?”

蕭乾淡淡剜他一眼:“殺!”

遲重單膝叩於地上,“得令!”

------題外話------

九兒與六郎要回楚州了哩。

接下來會入臨安,這複雜的故事……寫得我頭好大。

嗯,不過妹子們要相信我,一定會很精彩的,相信六郎是暖男,請繼續追文。

一人抱住啃一口,送上二錦今日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