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071米宮中交鋒

坑深071米 宮中交鋒

次日早上,墨九是被藍姑姑從**拽起來的。沒有睡醒,她有些不舒坦,可藍姑姑素來嘮叨,且滿嘴都是道理。她道便是尋常走親戚,也得梳洗打扮一番,何況入宮赴宴?

“姑娘就不能爭點氣麽?旁的女眷,三更不到,就起來沐浴熏香,描眉畫臉,姑娘睡到這時,還不滿意。”

等洗漱完,藍姑姑還在叨叨,墨九終是不耐煩了。她指著自己的大紅臉,認真問藍姑姑,“就我這張臉,你若能我捯飭出一個美人來,我給你改姓藍,如何?”

藍姑姑愣了片刻,捂臉嗚咽而去。

墨九的耳朵根終於清淨了。

在藍姑姑心裏,墨九的容貌向來是她的驕傲。不管他們家有多窮、身份有多低下,但墨九打小就是一個豔冠群芳的存在,哪怕她不施脂粉,不要任何點綴,走到任何一個場所,也不會被哪個女子給比下去。

如今驕傲被粉碎,藍姑姑承受不住。

她不敢想墨九頂著這樣一張大紅臉,在宮中那種群芳鬥豔的地方,會受多少嘲笑與白眼。

可墨九卻很慶幸。

若非這臉毀了,她還真不想去那宮殿。

自古女人的容顏,便是禍端。生得美豔媚骨固然是好,可太容易被人覬覦,在她沒有能力自保的時候,就會像一塊砧板上的肉,人家想切成肉絲就是肉絲,想捏成肉丸,就得是肉丸。

昨兒下了一夜雨,這會還沒有停。

墨九與靈兒兩個正坐在簷下,頭碰著頭地琢磨她的“暴雨梨花針”,溫靜姝就過來了邀她一道入宮了。

數輛馬車停在蕭府門口。

一模一樣的大小,一模一樣的黑漆青布帷子,一模一樣穿著青衣小襖的車夫與小廝,這便是南榮士家大族的氣派了。

墨九望望天色,有些納悶,扯著溫靜姝便道:“吃飯不是晚上麽,這會入宮,會不會太早?”

溫靜姝與她同乘一輛馬車,身邊帶了溫靜嫻,聞言抿嘴輕笑著,把墨九扶坐好,方才道:“嫂嫂這便不知了,夜宴是官家請的,自是晚上。可貴妃娘娘卻賜下了禦花園同遊。”

貴妃娘娘便是太子宋熹的親娘,以前的謝妃娘娘。因了宋熹為儲君,她也水漲船高,成了南榮唯一的皇貴妃。

至化帝的元配皇後,早些前就過世了。此後,他沒有再冊立皇後。宋熹做太子之前,謝妃與蕭妃(宋驁之母)二人鼎立,如今的局勢已大不相同。也就是說,這個貴妃娘娘,已是南榮後宮中,最有權勢的女人了。

墨九心頭琢磨一下,沒吭聲。

溫靜姝淺淺含笑,還在與她說,“往常咱們在楚州,趕不上這樣的樂子,今兒總算得幸,可仰娘娘們仙姿鳳儀了……”

墨九“哦”一聲,覺得無趣。

娘娘什麽的,她不感興趣。

何況這下著雨,能有什麽樂子?

溫靜姝在她耳邊絮絮,她則扭頭看街景。快要立冬了,下著雨的天空很是陰暗,這會兒大白天的,街上店鋪便已經掌了燈。一溜的燈籠,閃著柔和的光線,映在雨霧中,很有幾分詩情畫意。

“嫂嫂入了宮,可不要亂走,得跟緊了我。”

想來溫靜姝是得了老夫人的吩咐,害怕墨九闖禍,這才亦步亦隨的跟著,叮囑這個,叮囑那個,墨九也沒聽見去幾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外頭。

“蕭六郎去沒有?”

她問得突兀,把溫靜姝愣住。

待墨九回頭,便看見她眸中起伏的情緒。

墨九認真蹙眉,“靜姝怎麽這表情?”

溫靜姝撫了撫鬢角的頭發,笑笑,“嫂嫂突然問及六郎,靜姝沒回過神來。六郎應是打早就上朝去了,還未出宮哩。”

曉得真不少哩!墨九盯著她不吭聲。溫靜姝沉吟一下,似無奈又似感慨道:“嫂嫂想必知道,官家要把玉嘉公主許給六郎,這些日子,他時不時被宣入宮中的……”

墨九癟癟嘴,“靜姝不高興?”

溫靜姝又是回眸看她。

這個墨九說話太直白,從來不給人留下喘氣的空間……可越是這樣直白的墨九,越是讓她難以判斷,她原本就是這樣的人,還是故意裝糊塗。

對視片刻,溫靜姝眉梢微耷,柔聲道:“六郎娶公主,是蕭家的好事,靜姝怎會不高興?莫非嫂嫂,你不高興?”

墨九點頭,“是不太高興。”

溫靜姝看著她,“為什麽?”

墨九奇怪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做駙馬的人又不是我,我為什麽要高興?”

分明是很簡單的妯娌家常,可溫靜姝心裏一窒,卻有一種被墨九繞進去耍了一回的錯覺。

抿了抿唇,她不太想和墨九說話了……因為和她說話太累。當她在點上時,墨九不在點上,而且不論她什麽話題,墨九想隨就隨,想溜就溜,還可以毫無壓力地借瘋裝傻。

盡管所有人都覺得墨九傻,但無數次她被裝在套子裏玩耍之後,溫靜姝再看她無辜意外的眼神,也很難再相信她真傻。

至少一個傻子,是不能引得六郎注意的。

馬車行至內城門,雨便停了。

積在車頂篷布上的雨水,在顛簸中,一串一串珠子似的落下來,為這個有禁軍守衛的城門,添了一絲森嚴之氣。

每一輛馬車入城,都得開簾檢查,即使是蕭家女眷,也不能例外。墨九在簾子打開的時候,吸了一口冷風,涼得哆嗦一下,隻覺從簾外甩進來的水珠打在臉上,有一種刺骨的冷。

原來季節真的變了。

她記得剛到這個時空,還很熱的。

馬車麟麟入城,車輪紮在水窪上,吱吱作響。墨九從簾子裏望向巍峨的城樓與不遠處的宮殿,無端產生了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縹緲的,古怪的,不知真假的,做夢一般。

“嫂嫂,到了。”

溫靜姝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墨九發現,馬車停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園子外麵。除了蕭府的馬車外,園外兩側停了各式各樣顏色不一的馬車,耳邊不時有女子細細柔柔的輕笑聲,一個個穿紅披翠,鶯鶯燕燕的感覺,像入了春天的百花園,那叫一個姹紫嫣紅。可不論小姐夫人,還是宮女侍婢,似乎都有幾分姿色。

藍姑姑過來扶她,哭喪著臉,“唉!”

這歎息聲,太打擊人。

於是墨九賞了她一個白眼。

藍姑姑卻好心地為她戴上一頂白紗帷帽。

墨九看著隔了一層紗的世界,哭笑不得地撩了撩,“這樣打扮,會不會對娘娘不敬?”就她所知,宮裏的娘娘們,那是一個比一個傲嬌……

藍姑姑隻是怕她容貌丟人,哪裏曉得規矩,被問也有些緊張。溫靜姝卻笑著過來扶她,攜了她的手往裏走,“嫂嫂不必害怕,娘娘自有娘娘的威儀,卻也並非不通情達理之人。”

墨九側目看她:“想來也是。”

一層帷帽的薄紗,其實遮不了什麽。反倒讓墨九在這一群爭奇鬥豔的女子中間,成了一個古怪的存在——入得園子,藍姑姑感受著旁人或驚或嚇的目光,恨不得咬舌。

今日蕭家女眷很出風頭,可墨九的存在,還有墨九怪異的臉,卻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不是說蕭家大少夫人傾國傾城?”

“……傳聞不可信呐。”

“她那張臉,是被猴兒坐過吧?這樣的姿色,能嫁入蕭府,便是做個守活寡的婦人,也算是便宜她了。”

“聽說是個沒什麽家世的女子。”

“……什麽家世呐,窮得都快吃不上飯了,這才嫁的吧……聽我姑子說,她在許給蕭家大郎之前,已嫁過兩任丈夫……兩個都被她克死了。”

“呀!得離她遠點——”

一張張清秀的臉,低頭竊竊,聽得藍姑姑生恨不已。可從蕭家老夫人到墨九,誰也沒有在意的樣子,她一個奴婢,雖然心疼墨九,卻什麽也做不了。

墨九似是恭敬的半低著頭,與老夫人、大夫人等蕭家女眷一道,先向坐在首位的幾位娘娘請安問好,然後瞟一眼眾美人,步入左右兩側為她們備好的案幾後坐好。

上首是貴妃娘娘和幾位至化帝的嬪妃,左側坐了公主和郡主,右側和下首才是內外命婦。在一個以夫為天的時代,夫家什麽身份,女子便是什麽地位,每一個人,莫不遵守這等級。

人陸續的來,很快便坐滿了。

一個園子的漂亮女人,確是賞心悅目。

墨九覺得男人做皇帝,恐怕最為享受的就是這種“眾美環繞都歸我所有”的快感時刻……

“諸位,靜一下。”

這時,一位體態豐腴的嬤嬤從貴妃娘娘身後出來,笑著對眾人道:“今日貴妃娘娘召了各位公主、夫人、小姐前來,除了吃茶敘話,還有額外的恩典……娘娘昨年得了一件紫貂風氅,還沒舍得上身,今日想要賜予在座的一位。”

不是吃的,墨九不感興趣。

所以,任憑那嬤嬤把紫貂風氅吹得“天上有,地下無”,她也沒多大的興趣,隻盯著桌案上的瓜果,目光有些垂涎——那果子又大又圓,飽滿多汁,想來味道不錯。

“園子裏麵有一個荊棘林,在荊棘林中有一座碧水亭,那件紫貂風氅,如今不放在碧水亭裏。哪一位公主、夫人、姑娘最先到達碧水亭……這件紫貂風氅娘娘便賞給誰了。”

說到底,那紫貂風氅就是一個彩頭。

可貴妃娘娘要達到什麽目的?

率先到達的意思,是考驗哪個婦人跑得快?

那嬤嬤說得興高采烈,墨九看滿園子的女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似乎這些無聊的宮中婦女很喜歡玩這樣的遊戲?

可那座荊棘林,想來不會那麽簡單才對?

墨九有意無意望一眼荊棘林的方向,仍舊沒什麽興趣,在眾美中低著頭,沒什麽存在感地打個嗬欠,昏昏欲睡。這時,一個人低頭擠了過來,坐在她的身邊,還撞了撞她的肩膀。

“小寡婦……”

這樣的稱呼,除了宋妍還有誰?

墨九眯眼打量她,“做什麽?”

宋妍瞄一眼上首的貴妃娘娘,還有滿園子熱情討論荊棘林的女人,擠眉弄眼道:“等會兒,我們一道。”

墨九完全不知道為什麽要和她一道,因為她壓根兒就不想要那件紫貂風氅,也不想在這樣的宴會中得到旁人的關注。

於是,她翻個白眼,“不去。”

宋妍掐她手,咬牙,“你不想贏?”說罷看墨九耷著眼皮,又撩了一眼,“不想勝過玉嘉?”

墨九坐到這時,還沒有正眼看玉嘉公主。也不曉得是她的心太大,還是除了雲雨蠱之外,她對蕭六郎並沒有太特殊的感情,甚至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麽,就是不太想摻合這件事。

她低著頭,掃宋妍一眼,“你們姊妹搶男人,不要把我算上好嘛?”

宋妍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小寡婦,你別讓我小瞧了你好不?”

墨九無奈,“一口氣,也是你的氣。”

宋妍咬了咬牙,“你要怎樣才可以幫我?”

一個幫字說到了重點,墨九終於曉得這小郡主為什麽要與她同盟了,原來是有所求。她道:“你為什麽確定我可以幫你?”

宋妍眨眨眼,“我哥說的。”

墨九一隻眼斜過去,“你哥多了,哪個哥?”

宋妍嗤一聲,在桌子底下,撓了撓她的手,壓著嗓門道:“宋驁呐,除了他,還有誰是我哥?”其實宋妍在這宮中,姓宋的哥哥太多了。可除了宋驁與她一樣,母家出自蕭姓,親上加親,格外親厚幾分之外,那些哥都生疏得很。

可這話墨九卻聽得奇怪。

難道這個“荊棘園大賽”是早就安排好的?或者說,有人特地要她入宮,也與這個紫貂風氅有關?……還有宋驁那個吊兒郎當的小王爺,卻對她這麽有信心,把他妹子都交給了她?

年歲小的公主小姐們,都興奮得很。這會兒墨九的四周,充斥著她們關於荊棘園的討論,就像組隊打怪一樣,一個個鬥誌昂揚。

墨九認真聽了一耳朵,大概明白了那一座荊棘園,應當有著“九宮格”一類的迷宮布置,而這個應當也是宋妍找上她的原因——畢竟宋驁曉得她有些本事。

她問:“以前宮裏也這樣玩?”

宋妍搖頭,“才沒有,這個法子是貴妃娘娘昨日想出來的。不過娘娘一說,眾姐妹都很有興趣。”

大概被墨九的白眼刺激到了,宋妍哼一聲,又瞄了一眼左側的玉嘉公主,道:“我才不是為了紫貂風氅,隻是不想被玉嘉比下去。”

墨九看著她,“可我隻是來吃東西的而已。”

宋妍哼了哼,小心戳她,“你以為你不爭,她就會放過你嗎?”

墨九抿著嘴巴,別開頭盯著瓜果,懶怠理會她。宋妍瞧她這“慫”樣兒,就有點恨其不爭了:“小寡婦你傻不傻?你與我六表哥的事兒,莫非以為我能知道,她會不知道?”

墨九轉過頭來,“我與蕭六郎何事?”

宋妍委屈地瞪她,“事可多了。”

這幽怨的眼神兒瞄過來,墨九突然覺得,這個小郡主吃醋,吃得還蠻可愛。不過,細數一下,她與蕭六郎之間還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除了雲雨蠱。

她正想笑宋妍,卻聽見一道女子清脆的聲音,“哪位是蕭府的大少夫人?”

這樣明知故問的點名方式,讓墨九心裏不那麽舒服。可人在屋簷下,她雖然是“紅臉關公”也不得不抬頭。

那是一個華裳玉釵、雲鬢高聳的婦人,長得有那麽一點珠圓玉潤的意思,可微含笑意的眸子裏,卻帶了一抹厲色——她正是玉嘉的生母,那位母憑子貴的貴妃娘娘謝氏。

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墨九上前福身。

“回貴妃娘娘,妾身便是。”

貴妃見她在麵前福身行禮,卻不與她說話,隻慈愛地側目望向玉嘉公主,淺笑道:“玉嘉,你那日不是一心想見大少夫人嗎?如今人就在麵前,隨便你看,可遂了心?”

今兒的玉嘉公主自是精心打扮過,且不論她優雅尊貴的外表,就那張臉就能把墨九甩出十座臨安城。

她高高在上地睥睨墨九,漫不經心哼一聲,一句話也沒有說,卻氣場十足地把半蹲身在貴妃身前的墨九給鄙視到了骨子裏。

這一瞬墨九的感覺很不好。

她又不是來比美的……

她隻是來吃東西的而已啊。

“貴妃娘娘!”宋妍看眾人低笑,雖然也覺得小寡婦那張紅臉有點兒礙眼,有點丟人,可她卻莫名受不了——怎麽她都是蕭乾喜歡的婦人,憑什麽讓這些人作踐?

她揚起臉,一副看傻子的鄙夷眼神,環顧周圍的女人,“上次妍兒去招信,聽了一句話,普天之下,論美貌容色,唯有墨氏女。當時妍兒還不信哩,可就在那驛館裏,就被驚豔住了,當時還與她打了一架哩……這個墨氏的臉,原先可不是這樣的。膚白,腿長,胸大,水眸、小妖精似的……可迷人了。”

……墨九突然想死。

這貨不是給她拉仇恨嘛。

果然,玉嘉臉色一變,又是重重一哼。

那貴妃臉色也不好看了,“紫妍郡主的意思是,咱們這園子裏,誰也不如墨氏長得好看是吧?”

墨九心裏直否認,可宋妍卻昂起了頭。

“妍兒以為,確實如此。”

這個世界的美人都自負又自傲,沒有任何人會覺得自己長得不如旁人……一時間,墨九收獲了複雜的冷眼無數,恨不得把宋妍掐死。

謝貴妃一雙美眸暗了暗,擺擺手,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與墨九說,姿態做得足夠高。她身側的嬤嬤察言觀色,一副狗仗人勢的姿態盯住墨九。

“墨氏退下吧。”

這個時候,墨九大抵也猜出來了。那個謝貴妃娘故意喊她出去,高高在上的鄙視一回,不過就是想為玉嘉公主找回臉。再把她的大紅臉在眾女眷麵前展示一回,用羞辱她的方式,給她女兒以底氣罷了——

她歎,“我去!”

宋妍卻眉開眼笑,“小寡婦,曉得我維護你了吧?”

望一下天,墨九欲哭無淚:“你曉得我想掐死你吧?”

宋妍眉頭緊皺,“你別恩將仇報啊!”

墨九冷哼,“你要貂皮,我要人。”

宋妍一呆,“什麽意思?”

墨九道:“我要玉嘉。”

宋妍:“……”

——

荊棘園裏女眷成堆,熱鬧非凡。至皇帝的金瑞殿裏也坐了一群臣子。與那邊的嬉鬧與遊樂不同,這邊氣氛沉重與嚴肅了不少。

一眾被賜宴的大臣,家眷都在園子裏,他們也都在這邊陪皇帝說話。幾位皇子也被皇帝召集了過來,在與臣子們的探討中,學習一些治國之道。

至化帝五十歲上下,穿著便服,長得也很精神,一看便知不是荒**之輩——畢竟座中皇子,也就那麽幾個。

“我朝自南遷以來,北方珒人一直虎視眈眈,這些年幸得諸位愛卿竭力抗珒,方能保這一方平安。如今珒人之地,兵強馬壯,有錢有糧,朝廷也應早做防備才是……”

在私下裏,皇帝一般也願意與大臣保持比較親和的關係。非正式的場合,大臣們說話也都比較隨意。但這個隨意中,卻不敢隨便。尤其涉及國策,誰也不清楚皇帝打的什麽主意。所以,寒暄中,個個臉上都掛著笑,卻個個都心懷鬼胎。

南榮富饒,可兵備上卻不如悍勇的珒人,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若不然,也不會一路南遷至此。大臣們各抒己見,皇帝掃了一眼沒有動靜的蕭乾,然後慢慢把目光轉向腦袋上寫著“沒人看見我”的宋驁——這貨正拿著一隻茶盞在研究,完全不曉得他皇帝老子在說什麽。

“元池,你說說看法。”

宋驁目光還落在茶盞上,被他皇帝老子喊了,卻也淡定,偏頭問坐在他身側的蕭乾,“長淵,問我什麽?”

蕭乾:“……”

至化帝皺皺眉,盯住宋驁,搶過話來,“如今天下紛亂,我南榮腹背受敵,你身為皇子,就沒有什麽想法,為民思量,為朕分憂?”

宋驁把茶盞端端正正地放好,拱手道:“回父皇,兒臣是想為父皇分憂的……就怕父皇會吃不消。”

至化帝一愣,“此話怎講?”

宋驁抿抿嘴,又認真道:“父皇的後宮裏,已經許久沒有添新人了。父皇整天為國憂思,也沒個可心人伺候……兒臣以為,不如再添些美人兒,這樣父皇也就沒時間憂慮了。”

至化帝:“……”

眾大臣:“……”

這個小王爺是個混賬,整個朝堂上下都曉得,若非他這麽混賬,蕭家也不可能會敗於謝家之手,讓宋熹做了太子,而宋驁依舊是一個徒有其名的皇子——眾臣工想笑,卻又不敢吭聲,隻個個都低著頭擺弄茶具。

咳嗽一聲,至化帝的老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可人人都當他是個混賬皇子,宋驁自個心情卻很好。

他似乎沒有發現自己說得有什麽不對,又看一眼蕭乾,笑著環顧四周,“咦,今日我太子哥怎的沒有來?有他在,父皇也不會把這種問題留給兒臣了,嘖嘖,這個太子哥,真是討厭得緊呐。”

至化帝再一次無言。

便有曾經對宋驁抱有希望的臣工也都默了。

眾所周知,至化帝最寵這個兒子。

可也不曉得這宋驁是天生少了一根筋,還是本來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鬥,不論至化帝怎麽教導他,無論蕭家人怎麽努力,他對權勢與皇位從不走心。

靜默片刻,至化帝無奈擺手,“罷了罷了,你整天吃吃喝喝,也不容易。”

宋驁俊氣的臉上笑得像朵花兒,“父皇總算曉得給兒子留點臉麵了。”慢慢的,這貨豎起一個大拇指,卻又道:“不過父皇這麽好,兒臣也不能讓你難堪,所以,今日兒臣怎麽也得給你一個滿意的回答。”

至化帝一怔,“你且說來聽聽。”

宋驁清了清嗓子,“治大國如烹小鮮,這事其實簡單得很。什麽珒人,什麽西越人?算哪根蔥啊……若父皇肯讓兒臣領兵,兒臣保證把他們攆得屁滾尿流,個個俯首稱臣,再不敢挑釁我南榮威嚴。”

至化帝聽他說得頭頭是道,有了興趣,“哦”一聲,捋著胡子,欣慰道:“你有何策可讓他們臣服?”

宋驁起身離桌,撩了下袍朝他一叩,然後笑眯眯抬頭,指了指自己,“就憑兒臣這張臉,用魅力征服他們。”

“噗”一聲,至化帝噴了一口茶。

眾臣想忍,卻沒有忍住,殿內頓時響起一陣老鼠似的“吱吱”聲,為這裏的嚴肅添了不止一點荒唐。

如此,至化帝已不想再聽他這個兒子的治國理念了,哭笑不得地喝退他,又對蕭乾道:“長淵治軍有方,無事時,多教導一下朕這個兒子。若他有你一分本事,朕也就安心了。”

皇權之上,皇子地位尊崇,至化帝這樣一說,隻是客氣罷了。蕭乾身為樞密使,自然點頭稱是——可他心裏卻清楚,宋驁能得至化帝的寵愛,不就因為他不愛權勢,沒有爭權奪位之心嗎?

人在位高時,便有憂思。

一個皇帝想培養猛虎一樣精悍的兒子,卻又害怕這樣的兒子。一山不容二虎,他還未年老體衰,又怎肯輕易放權?

尷尬過去,眾臣又寒暄起來。這時,也不曉得哪個率先提及武力治國的概念,應當以武器兵備為先。謝忱順著竿子,就拔高了聲音,“陛下,臣有一言。”

謝忱一臉為國為民的憂思,認真道:“陛下久居廟堂,不知可有聽過墨家攻城兵器圖譜……”

至化帝並非年邁昏庸,怎會不知墨家?

他點頭,“朕自是聽過。”

謝忱道:“傳聞墨家有攻城銳器,一旦鑄成,攻城如入無人之境……且墨家兵器圖譜所載之兵器,可攻可守,實乃神器也。”

這樣的銳器沒有一個帝王不想要,謝忱的話成功引起了至化帝的注意,也引起了滿殿臣工的關注。謝忱似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把千字引以及江湖上的一些傳聞說來。

末了,他又不輕不重地看了一眼蕭乾,方憂心忡忡地道,“另外,坊間還有一個傳言,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至化帝道:“謝愛卿講來。”

謝忱道:“得千字引,得天下。”

若千字引中真的有那樣銳利的攻城神兵,不論哪一個國家得到,都是逐鹿天下的保障。所以,這句話也並不誇張。

眾人議論紛紛,宋驁卻嗤之以鼻,不悅地瞪向謝忱,“這種空穴來風的事兒,丞相也敢相信?還拿出來說與陛下,也不嫌丟人?”

對宋驁的指責,謝忱不以為意,他目光懇切的看著至化帝,“老臣已是無子無孫之人,如今所願,不過是我南榮江山穩固,收複被珒人奪去的故土……淮河以南,是南榮子民,是南榮之地。老臣隻願有生之年,得見天下大統。”

“依愛卿之言……”至化帝皺眉道:“那千字引,又如何可得?”

問到了重點,謝忱聲音更嚴肅了幾分:“老臣想說的,便是此事。陛下有所不知,蕭家那個大少夫人墨氏,可不單單會做機關鳥在天上飛而已……其實,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說到這裏,他看了蕭乾一眼,用一種很微妙的表情,傳遞給了皇帝一個信息——蕭乾早就知道墨九的身份,卻沒有稟報。

至化帝果然感受到了。

他目光掠過蕭乾,望向謝忱。

“這墨氏一個小寡婦,會一些奇技**巧而已……還有何身份?”

謝忱道:“回陛下,這墨氏女乃陰年陰月陰日出生於紫薇垣位,乃墨家命定钜子。”

說罷,他又緩緩看向蕭乾,目光像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子,一字一頓道:“此事蕭使君應當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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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久等了,這章改來改去,不是很滿意……改到這裏,可能還會有一些細節上的修改,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