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101米險上之險

坑深101米 險上之險!

謝忱提醒得真是及時。

霎時,室內嘩然一瞬,隨即,在至華帝厲目的掃視下,又歸於死亡一般的寂靜。有些道理無須解釋,有了謝忱的話,就都清楚了。而且,蕭乾與墨妄串通藏匿真正的钜子,不單是罪犯欺君那般簡單了。武器圖譜早撓了天下野心人的癢癢,於是它便成了“罪之源”。

至化帝聲音沉沉,卻是對宋熹說的。

“太子,可有此事?”

墨九現在的身份是東宮侍婢,最應該解釋的人自然是宋熹。他微拂袍袖,恭順地致禮回答:“父皇,此事兒臣可以解釋……”

“旁事不問,朕隻問你,是也不是!?”至化帝聲音猛地抬高,鐵青著老臉又擲了茶盞。這一回,茶盞是朝宋熹麵前的地麵擲下去的。清脆的瓷器聲裏,眾人的心髒跟著猛跳,高高懸起。

宋熹看了墨九一眼,終是慢慢從唇間吐出一個字,“是。”

“劈啪”一聲,靜靜燃燒的燈火,突地一爆,聲音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清晰,讓人緊繃的神經幾乎快要斷裂。火光落在至化帝凝重的臉上,他眉心紋路皺得深深,目光也更為冷厲。

“來人,將樞密使蕭乾及涉案一幹人等押入大牢,由朕親審。”

沒有遲疑,沒有商議,他流露出來的全是帝王的天威。南宋司法完善,由皇帝親審的案子,大都是特殊案件,基本無法再翻身了。也便是說,若蕭乾入獄被定罪,顯赫一時的蕭家將在南榮的曆史上畫上一道休止符。朝廷內外,那些盤根錯節的權利分配都將徹底洗牌,整個南榮都會掀起軒然大波。

至化帝說罷,室內寂靜一片,氣氛凝滯到了極點。除了燈火受風跳躍,沒有任何一人動彈,就連謝忱也跪在地上沒敢起來。

殿前司的禁軍來得很快。

一陣陣“嚓嚓”的跑聲裏,二十來個披甲執銳的禁軍就跑入了進來,將這間休息室擠了個水泄不通。他們目標明確,卻沒有馬上跑過去抓人,禁軍統領遠遠站定,似是習慣了對蕭乾恭順,一時半會改不掉,竟當眾向他施禮。

“蕭使君,請吧?”

蕭乾眼眸淡淡一掃,不疾不徐地起身,嘴角抿出一絲涼笑,隻字片語都無,也沒有向皇帝解釋,可他眉宇間的冷漠與孤傲,仍舊讓人無法忽視他強大的氣場,心生悚懼。

看著蕭乾的臉,墨九微微攥拳,這一瞬的情緒很是複雜。她似乎明白了什麽,又沒有完全明白,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來解釋。但事以至此,說什麽都沒有作用,怎麽解決事情才最主要。他搶在蕭乾之前,當先站在屋中,正待說話,蕭乾就冷冷看來。

這一眼,很深。

似乎將她的想法看穿了,他抿緊的唇角生生帶出一種阻止的寒意,對她的行為極是不滿。墨九微微一怔,這時,宋驁卻搶先跳了起來。

“慢著!”

他高聲阻止了禁軍,三兩步搶過去,跪在至化帝跟前。

“父皇,使不得,使不得啊!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哩,怎麽可以把人投入大牢?父皇,你先問明白再說,成不成?”

這個混世魔王由小到大沒少為至化帝惹事,至化帝卻從未真正責罰過他一次。便是偶爾罵上幾句,事後也隻有依從。但凡他要的,他沒有不允的。

然而這一次,他卻冷著臉拒絕了,“你摻合什麽?下去!這些事,誰也不得求情,若不然,與蕭乾一並論罪。”

“兒臣就求!”宋驁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與他老子做對。

可至化帝的心髒卻像置了冰,不留一絲餘地,低頭看著跪在麵前耍無賴的兒子,一字一頓冷漠不已。

“來人,把安王一並押入大牢侯審。”

他沉悶的聲音回蕩在室內,似驚濤駭浪一般,讓人除了感覺到恐懼,也驚訝不已。愛子若命的老皇帝居然連小王爺一起打入大牢?這得下多大決心。

幾個權臣互視一眼,趕緊懂事地給皇帝遞梯子,一口一句“陛下息怒,小王爺少不事雲雲”為宋驁求情。便連謝忱也猜度著聖意,委婉地規勸道:“陛下,小王爺與樞密使情義甚篤,求情也是懷有體恤善意之心,不當受此牢獄之災……”

“你閉嘴!小爺的事要你管?”宋驁惡狠狠打斷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從至華帝麵前站起,瞬也不瞬地盯住他,道:“父皇當真要關押兒臣?!”

至化帝別開臉,“動手!”

“好樣的,我就住大牢去,就住一輩子,八抬大轎來了,也別想抬我出來。”堵氣似的冷哼一聲,他徑直轉身,頭也不回的朝禁軍走過去,伸手雙手厲喝,“來啊,給老子上綁!”

“小王爺,屬下不敢。”禁軍看著皇帝的臉色,快嚇尿了。

“綁!”宋驁低喝。

那禁軍腳都軟了,看向至化帝沉沉的麵孔,哪裏敢給皇子上綁呀?可隻靜謐一瞬,至化帝卻突地抬手,輕輕一揮,“綁了!”

“父皇!”這一回出聲的是宋熹,他漆黑的眸色裏似有躊躇,考慮了許久,方才出聲,“皇弟任性也非一日兩日,他素來有口無心,父皇無須與他計較。至於樞密使,兒臣也以為……”

“太子!”至化帝打斷他,厲色望過去,那眸中之意是“你的事兒老子還沒有和你清算,你卻來幫別人求情?”,不過出口的話,卻說得委婉許多,“律法不論親疏,犯錯就該懲罰,你身為太子連這點都不明白嗎?此事朕自有分寸,你無須為他們辯白。”

宋熹垂目,慢慢退下,“是,父皇教訓得是。”

幽幽的火光將一道道人影投射在地麵上,宋驁倔強任性的樣子,讓至化帝頭痛,也讓禁軍無奈。他們不想開罪了小王爺,可有皇帝口諭,又能如何?兩名禁軍戰戰兢兢地將宋驁的雙手綁住,另外兩名這才走過去看蕭乾。

“蕭使君,伸伸手。”

皇子都上綁了,他自然也得同等對待。

可他在禁軍中素有威儀,這兩個人也有些緊張。

熠熠的燈火下,蕭乾從容而立,風華絕豔的身姿與常時並無不同。他唇角緩緩上揚,幾不可察地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轉瞬便又伸出手,隻留下一道淡淡的聲音。

“請便!”

兩名禁軍如釋重負,拿著繩子繞過他的手腕,並沒有敢太過用力。與宋驁一樣,他們隻想做一個捆綁的樣子,可這時,一隻蔥段一般白嫩的手腕卻伸了過來,徑直拉住繩頭,阻止了他們。

“住手,誰敢綁我家六郎?”墨九突兀地竄過來,當著皇帝的麵兒咄咄逼人地吼著禁軍,那高仰的下巴,一臉嚴肅高傲的樣子,似乎她才是這個天下的主宰,皇帝給她提鞋她都會嫌他手粗似的。

眾人再一次扼緊了心髒。

這墨九真是一個混不吝啊,膽子夠大。

可如果方姬然不是新钜子,那麽墨九必然就是了。

他們懷疑皇帝舍不舍得宰了她,至化帝也為此傷透了腦子。若非墨九連闖初、中、高級機關屋的本事,還有她有可能是墨家钜子的身份,他當場打殺了她都有可能。

可這個人,偏生暫時殺不得。

“墨氏無禮!”老皇帝眸有怒意,可看她時的神色明顯輕緩許多,“但念你有才,朕不與你計較。可你若是為了給蕭乾求情,那就不必了。朕連親生兒子都惹得關押,自是心意已決。”

親生兒子都關押了,這個借口用得真好。

看來老皇帝的棋路高明,比她走得快了一步。

早知會有人為蕭乾求情,先拿宋驁堵住了眾人的嘴。可實際上,便是宋驁入了大牢,誰還能讓小王爺吃苦頭麽?他住在牢裏與住在王府裏,根本就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隻是換一個地方瀟灑罷了。

“我不想求情,隻是舌頭癢癢,不吐不快。”她眉梢一挑,丟下繩頭,索性將戴在臉上不太舒服的麵具輕輕撕掉,也不管“醉紅顏”會不會嚇著人,直勾勾看著至化帝,又恢複了那一副半癡傻半認真的表情,“青天大皇帝,你若單憑謝丞相幾句話就定下蕭六郎的罪,也太輕信饞言了,做皇帝腦子這樣簡單可不行,一個弄不好,就搞得國破家亡的……”

“你……”至化帝幾十歲的人,被一個十五六的小丫頭指著鼻子斥責,頓時惱羞成怒,心血上湧,幾乎想直接讓人把她捏死。

但為了千字引與武器圖譜,他又找到理由安慰了自己其實本不想動她的心,冷哼道:“念你智力不全,朕便與你說道一二。朕隻讓投入大牢,還未審,何時定下了他的罪?”

“雖未審,可入獄的汙名如何洗去?蕭六郎家世清白,人品貴重,南榮哪一個人不說他的好?可入了大牢再出來,不也沾了一身黴灰?不管他其實有沒有罪,軍中與坊間都會傳得很難聽,那時候,他可怎麽統領軍馬,為青天大皇帝你征戰沙場?

再有,入過獄的人,都是有前科的,你讓蕭六郎往後如何在朝中立足,如何與群臣共事?青天大皇帝,做事得講證據。這個機關屋中的手印,到底是不是那什麽山什麽台上的,哪一個可以保證?這拓製的過程中,難道就不會出點兒岔子嗎?不會有如同謝丞相一樣的奸佞之人動手腳嗎?青天大皇帝可別冤枉了好人,讓奸人得逞呐。”

墨九劈裏啪啦的話,語速很快。

以至她這番說完,那番至化帝還沒回神。

蕭乾淡淡看她,眸中情緒微蕩,“嫂嫂莫要衝撞了君王。”說罷他隻一用力,便去扳墨九緊握粗繩的手。

可墨九卻固執得很,他一扳開,她以繼續抓住,一來二去,蕭乾力量便用得更大了一些。沒有想到,她竟當著眾人的麵兒,不捏繩子了,改為捏住他的手不放。蕭乾一怔,用力想要掙脫,她索性低頭就去咬他手,那孩子氣的舉動,讓眾人愕然不已。

“蕭六郎,你是傻子麽?”

她自己傻裏傻氣,大庭廣眾之下咬人,卻罵人是傻子。

有人憋笑不止,蕭乾卻無奈一歎。

“嫂嫂不必如此,陛下自有聖裁……”

“我呸!還聖域哩?”墨九毫不客氣地鄙視皇帝,“古書上說要自古聖君明主皆親賢臣,遠小人,這個皇帝卻專門親小人,害賢臣。他怎麽會為你證明清白?”

罵完了皇帝,在眾人驚詫的抽氣聲裏,她又瞪著一雙晶亮的眸子,半仰著頭,對蕭乾嚴肅道:“而且,我這人講究。雖然你拋棄了我,我卻不會隨便就拋棄你……所以,我要跟著你,與你‘共獄’!”

她似是而非的話,讓蕭乾皺緊了眉頭。墨九卻挪開了注意力,眼風轉向盛怒之下臉色鐵青卻極力壓抑著暴躁情緒的至化帝,眸中溢出了一抹笑。

——這幾句話她便試探出來了,至化帝舍不得動她,至少在沒有得到武器圖譜之前,她會非常安全。皇圖偉業的基礎是橫掃千裏的精兵利器。他要,就必須付出代價。

“我最討厭人家逼我做不想做的事,你不想我跟,我偏生要跟。”一字一頓地說著,她突然握住蕭乾的手,又轉頭正經對皇帝道:“上次青天大皇帝雖然沒將蕭六郎許我做妾,但我心意已決,你允是不允都不打緊——把我一起綁了送入大牢吧?我陪他待審。青天大老爺什麽時候審完,我再什麽時候出來。”

“墨九!”蕭乾低斥。

“閉嘴!”墨九回頭瞪他,“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蕭乾無語,室裏眾人皆無言。

這墨九到底是裝瘋賣傻,還是真的傻,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本事,有命定钜子擁有的一切,可以開八卦墓,開祭天台,可以拿到千字引。更何況,她先前說的那些話,看著瘋癲,並不是沒有道理。

“那依墨氏之言,應當如何?”

至華帝銳利的眸子放緩,語氣竟有商量之意。

眾人皆知他看重墨家钜子,卻不想這般看重。

謝忱每次遇上墨九這個妖女,被她亂七八糟的邏輯與言論一繞,腦子就會出現短暫的思覺混亂,這邊廂看皇帝又被她蠱惑了,脊背上冷汗再一次竄出,恨不得生啖了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謝忱對墨九也有這般的忌憚。

尤其他深深知道,皇帝絕對不會動她。於是,他抬袖拭了拭額頭的細汗,上前煽動道:“陛下,墨氏雖然是墨家钜子,卻也是蕭家媳婦……她的話,如何信得?”

“你的話信得,我的話為何就信不得?”墨九古怪地笑著上下打量他,“我數了數,謝丞相也不過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而已,怎麽你的臉就那麽大哩?動不動就想做皇帝的主,你是皇帝的爺啊?”

這般出格的話,讓擔心她的人緊張不已,生怕她一不小心觸怒了龍顏,惹來大禍。可墨九的話總是這樣,聽上去不中聽,讓人有些惱火。可仔細一品,回過味兒來,卻有那麽幾分深意,比如——想做皇帝的主。

至化帝冷冷掃了謝忱一眼,示意他退下,然後看著墨九精致的臉蛋上那一片紅紅的顏色,皺眉道:“墨氏有何諫言?”

墨九嚴肅臉,“第一,核實祭天台的手印,與機關屋是否一樣。”

這個建議皇帝也認為非常有必要,點了點頭,“好,我便允了你。馬上派人快馬加鞭前往神龍山,再拓手印。”

“謝陛下。”墨九愉快地福了福身,有風低低拂過,吹得她淩亂的幾絲碎發翻飛不止,臉雖難看了些,卻別有一番動人的風姿。

她注視著至化帝,考慮了好半晌兒才慢吞吞道:“第二,請出布置機關屋的人,好好問問,不就都明白了嗎?而且依我看,可以出題考钜子的人,自然比钜子還要厲害。青天大皇帝就不好奇這個人是誰嗎?”

究竟手印怎麽回事,布置機關屋的人,自然清楚。而且這個機關屋,不是誰都可以輕易布置出來的,能考得住方姬然的人,又豈是碌碌之輩?在機關屋的時候,墨九就深感其中知識複雜、包羅萬象,非常人可為。後麵的十來局她走得很慢,便是因為在研究機關布置的手法。等走到第四十九局,她幾乎可以斷定,這個布置機關屋的人,與坎墓複位、巽墓改裝的是同一個人。

這樣強大的幕後高人,不趁機見上一見,那多遺憾?

從真相與好奇心兩個方麵入手,她又贏了。

至化帝一聲示下,墨妄隻有應承著,把目光投向尚雅。

“此事是右執事在安排。”

尚雅眉頭一皺,卻施施然福個身,望向乾門長老:“回陛下的話,為了比試的公正,此事一直由乾門長老負責,乾門弟子也因此沒能參與比試。妾身與左執事一樣,並沒有幹涉機關布置。”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乾門長老早已心有餘悸。眼看問到了自己,他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稟報,“陛下,機關屋是由乾門首席大弟子曹元布置,草民這便喚他前來。”他說罷使了個眼色,便有跑腿的弟子“噔噔”下去了。

想到先前詭奇的機關屋,眾人對這個曹元都產生了興趣。便是至化帝也輕鬆一笑:“墨家人家濟濟,钜子已是才高八鬥,這個可以出題考钜子的人,想必更是出類拔萃了。”

乾門長老低垂著頭,謙虛幾句,額頭上的汗意更重了。

不多一會,乾門的首席大弟子就被人請了過來。墨九一看,就是先前過來匯報“官家來了”的那個年輕人。他來了,二話不說,便汗涔涔跪在地上,先向皇帝請了安,又向乾門長老磕頭。

“弟子有罪,請師父責罰。”

“何責之有?”乾門長老眉挑得老高。

“機關屋中的布置並非全部由弟子所想,而是,而是弟子……受了新入乾門的師弟易展風指點。”

師弟?這麽說來事情就玄妙了。事情繞來繞去,繞到結果居然是一個新入門的弟子來指點了首席大弟子,再由首席大弟子布置,而他們的考題考的人卻是墨家钜子……這任誰聽了都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至化帝麵有疑惑,已是不悅,“那還不快把這個易展風叫過來,給朕想見上一見?”

曹元趴在地上,額頭都快要垂到地麵了,“回陛下,易展風不見了。我先前拆機關之時便一直在找他,可整個臨雲山莊都翻遍了,卻苦尋不到。”

人沒了!節骨眼上不見了?眾人皆有疑惑,至化帝更是冷冷出聲,“荒唐!活生生的人,莫不是遁地了?怎會說不見就不見?長老莫非有所隱瞞?”

看皇帝發火,乾門長老急得跺腳,指著曹元便罵:“你個不曉事的,瞞得我好苦。快說,到底怎麽回事?趕緊細細向陛下道來。”

曹元不敢撒謊,趕緊磕頭稱是。

據他說,前些日子他去神龍山總院時,有一個叫易展風的年輕人來投奔他,想要加入墨家乾門。此人稱傾慕墨家已久,一心想要入門,曾上過墨家設立的教習堂,接受過墨家學術的洗禮雲雲。曹元見他年紀輕輕,非墨家人,卻對墨家知之甚詳,覺得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欣喜不已,便做主留下了他。

這一次做機關屋,乾門長老把布置機關的任務教給他一人完成,一來是為考核這個大弟子的功課,順便學習。二來也是為了避免接觸的人少,嘴太雜,從而泄密。

不過,機關屋是早已失傳的,曹元能夠接觸到的內容,不過是乾門長老交給他的半本殘篇。他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出可以接近祖上機關屋的機關來。

乾門長老怒其不爭地指著他,恨恨道:“老夫交給你時便說,這件事以你的能力,恐會有些艱難,但機關屋考的不僅僅是機關,隻要到達最後一環,最終考量還是在於手印。故而前麵的,便是簡單了些,也不妨事。”

曹元沮喪地耷拉著頭,“是,弟子也是這麽按師父的要求做來,可那個易展風來為弟子送水,無意間瞄一眼弟子的圖紙,便笑了起來。說這等簡單的機關,是用來唬弄三歲小兒麽?

弟子當即不服,把圖紙給他,讓他來解。沒有想到,他拿筆在紙上勾勾畫畫,似乎不必過腦就解了弟子耗時十日設計的機關。弟子臉紅向他討教,他便說可以為弟子設計機關屋。弟子想給師父爭口氣,也就……應了。”

乾門長老道:“你個孽障!我不是交代過,除了你我,不許第三個人知曉?老夫還當真以為……以為你精進至此。”說到最後這一句,他目光有些閃爍。想來他也有些懷疑自家弟子有這般能力的,隻不過出於臉麵的考慮,終究沒有拆穿。

曹元羞愧不已,“弟子有罪,弟子有罪。”

在眾人的盯視下,曹元磕頭不止。可不論他磕多少個頭,那個叫易展風的人還真像他的名字,“嗖”一下就隨風飛走了。

尋不見人,多說已是無益。可不管機關屋是誰設計的,都不影響比試的結果,尤其是手印的結果。事情僵持在此,各有各的想法,最後還是至化帝拍板,讓專人從臨安去神龍山拓片,對於蕭乾與墨妄等人的處理,也不知是為了給將來的墨家新钜子一個臉麵,還是皇帝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沒有堅持將人投入大牢,而是采取了折中的方式。

一方麵讓他們繼續留住臨雲山莊,非令不得外出,相當於一種變相的軟禁,等拓片回來再行決定。另一方麵他派了重兵層層把守,並親令太子宋熹坐鎮臨雲山莊,不得回東宮,也算是對宋熹的一種變相懲罰。

此去神龍山總院,便是快馬加鞭,也得幾日路程。

冬天來了,晝短夜長,天氣大多時候陰冷幹躁。山莊裏麵,裏三層外三層的禁軍,圍得水都潑不進去,山莊外麵,來瞧墨家大會熱鬧的人,各自猜度著變化,都不得其意,每日都有人來觀望,人潮攢動,比趕集還要熱鬧。

於是出不去的人,便沒有什麽耍事,整天便閑得無聊。墨九這幾天,都快要淡出黴來了。雖然她與蕭乾等人一樣被軟禁,卻沒有失去自由,除了不能出莊子,其餘地方都可以隨便溜達。

不僅如此,由於那日她開啟了手印,雖然這個手印的真假還沒有得到證實,但連闖初、中、高級機關屋的能力,已經足夠讓莊子上上下下的墨家弟子對她刮目相看了。

所以,不管她走到哪裏,墨家弟子都畢恭畢敬,不管她想吃什麽,墨家弟子都想方設法地為她弄來。單就這一點,她覺得其實真做了钜子,那屬實是一件樂事——墨家弟子遍天下,她豈不是可以吃遍天下了?

這兩日,她想了很多。

她有想過去問一問墨妄那天的事,可他並沒有怎麽著她,如果把這件事情挑明了,那二人之間的情分就徹底完蛋了,以後相處更是尷尬。再說,就像一般人在背後說了壞話不會承認一樣,墨妄說了那些話,又怎麽可能直接承認:“沒錯,我說過,要殺你。”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嘛。

而且方姬然病了,那日從機關屋出來,她便一病不已,不再人前露麵了。墨妄整日陪著她,墨九去探望過一次,瞧著二人間的氣氛,如果她真的問起那件事兒,確實有些掃興。再怎麽說,方姬然都是這個身子的親姐姐。

至於蕭六郎,他住在臨雲山莊東頭的一個獨立小院,是墨妄專程為他安排的,比之東寂住的院子,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隔了老遠。蕭乾那裏,墨九到是去過兩次,可有了她在老皇帝麵前的裝瘋賣傻救他脫險的經曆,他似乎不太樂意見她,每一次墨九過去,不待她問出心裏那些疑惑,他都以身子不適為由讓薛昉把她送了回去,就她像是瘟神似的。

不就是當眾說納他為妾嗎?這個人真是麵淺。

墨九感慨著,又想到他那日身子確實是不太好,早上來時還青白著臉,草垛子裏,他又那麽生猛,用了那麽大的力……想到那日的情形,她咳嗽一下,搖頭回屋。

坐在榻上,她盤腿,開始進入冥想狀態。

那日在機關屋玩了一次冥想,她閑得無聊就練一練,一來可以屏棄浮躁與煩念,二來每次在這種狀態下,她都可以更為真切的感覺到藏在心底深處的另一種情緒,似由體內孳生,像她的,卻又不像她的……她猜測這便是來自雲雨蠱的感應。

她想加強練習,最好達到能控製蕭六郎的地步,那樣她的人生就完美了……美美的想著,她臉上滿是笑意。

冷冽的風,從未關嚴實的窗口飄入。

不知多久,她腦袋一垂,竟然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的,她身上慢慢溫暖起來,感覺自己睡在了榻上,與一個男子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身體與愛、情與欲的探索,那個人身子很熱,很暖,呼吸很重,氣息很粗,縈繞彼此間的味道也是她熟悉的那一種。是他給了她溫暖,讓她冰涼的身子又活絡了。她被他緊緊糾纏著,快活地輕哼,像掉入了一團深不見底的浮泥,踩不到實地,又像飛翔在九天之上的白雲之端,美得想要就此停留,再也不願下來。

“六郎……六郎……”她低喊。

“阿九,阿九。”蕭六郎的聲音飄飄浮浮,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阿九快醒醒!阿九快點醒醒!醒醒!”

他柔和的聲音,有些急切,急切得讓墨九身子一顫,腦子便有了一絲清醒,她很想睜開眼醒過來看看什麽情況,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皮子像是被膠水沾住了。

慢慢的,那一種被噩夢魘住了的恐懼感呼嘯而來——腦子是清醒的,似乎與醒著時一樣,可明知道自己在夢裏,卻無法自動醒轉。

很快,夢裏的蕭六郎不在榻上了。他身上白衣飄飄,玉帶緩緩,像一片輕煙似的,突然往上升起,似乎要飛離她的視線,他用冷冷的眸子看著她,就似乎先前的旖旎隻屬於她一人,他清峻的麵孔、孤傲的身姿,離她越來越遠……

“蕭六郎!六郎!你回來!”

冷不丁從榻上坐起,墨九冷汗涔涔,脊背上都濕透了。摸一下,她發現自己混身冰冷。愣了一愣,她側過眸子,這才發見東寂坐在床側看她,目光柔和,一動不動。

這兩天在山莊裏,她仍然由鴛鴦和翡翠伺候著,可並沒有單獨見過東寂。她蕭家大少夫人的身份公開之後,便有意避嫌,不給彼此惹麻煩。當然,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與他交往,她心裏不太踏實。她不敢完全相信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哪怕他待她是那樣的好,她也隻能保持適當的距離。

幾天來,這還是他們私下裏第一次見麵。

墨九拭了拭額頭,道:“東寂怎麽過來了?也不叫醒我。”

氤氳的燈火下,東寂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溫暖,可仔細觀之,他麵色從前幾日蒼白了一些,“鴛鴦說你睡著了,我原想回去的。可剛從外間走過,便聽見你在驚呼。我以為出了什麽事,這才顧不得其他,闖了進來。怎麽了?九兒做噩夢了?”

依舊親切地喚著她九兒,東寂柔和帶笑的樣子,讓墨九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她這般懷疑他,會不會褻瀆了他的善意?

墨九擠出一抹笑,“那日的事,我沒有為東寂添麻煩吧?”

她沒有問他事後怎麽向至化帝交代,隻關心他這般麵色,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東寂唇角勾了勾,輕笑出聲,“訓幾句而已,我是他的兒子,他未必還能打殺了我?”

“沒事就好。”墨九也報以一笑,可想到他先前的話,她的笑容忽地凝滯在唇邊。盯著東寂溫和的臉,她皺著眉頭問:“你都聽見我喊什麽了?”

東寂目光微閃,笑道:“說夢話都模模糊糊,我在外間並沒有聽得很清……你做什麽夢了?”

那樣的夢實在不好分享,墨九尷尬的笑笑,正尋思找個旁的話題探一探東寂,鴛鴦便打了簾子進來,衝東寂福了福身,語氣躊躇道:“殿下,蕭使君求見……求見大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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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自認字數不少,是個盡心的作者,無愧。有埋怨的親,可能你要求比較高,是我達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