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112米盛情難卻隻好卻之

坑深112米 盛情難卻,隻好卻之

墨九微微一愕。

從對八卦墓的猜想,到“親一口就說”,蕭乾話鋒轉變有點快,墨九半眯著眸,與他灼灼的目光在空氣裏交纏片刻,方才反應過來,她被調戲了,被蕭六郎調戲了。

“俗!”她道。

“忒俗!”她又道。

“蕭六郎,你真的俗!”

又低斥一聲,就在蕭乾斂眸思考的瞬間,墨九猛地拉緊他的手往前一扯,雙手順勢搭在他的肩膀上,上半身往前一斜,幾乎整個兒偎入他的懷裏。那親密的姿態,讓蕭乾始料未及,僵硬地身子情不自禁往後一仰,有一種玩鷹被鷹啄的無奈。

墨九卻再次靠上去,不以為意地笑。

“傻啊!親一口什麽的,早就過時了。”

他仰著頭,看著軟靠身上的墨九,抿嘴不語。

“六郎……”墨九輕喚著,湊近他的麵頰,用一種令人沉醉的迷離柔聲,輕輕嗬氣,“一看你便是沒有經驗的人。罷了罷了,我也不期待你能給我什麽驚喜,我教教你好了。你可曉得一般男子撩姑娘,都是怎麽撩的嗎?”

她熟稔的語氣,讓蕭乾目光有些沉。

“你很懂?”

“那是自然。我說過,姐懂的東西可多了……這便教你兩招。”她笑眯眯搭在他的肩膀上,頭越來越近,與他相視一瞬,突地偏頭,嘴唇從他側臉錯過去,堪堪擦過,像是有意,又似無意,往下一低,吻在他的肩膀,手卻慢慢從他肩膀滑落,魚兒似的遊弋在他麵料極軟的衣衫上。

若有似無的淡香,親密相纏。

燈火更暖,情緒也更為暖昧。

溫度漸漸上升,爐火似乎更為亮敞。

兩個人穿得都不太厚,單薄衣裳之下,身體輪廓一經接觸,便有了質的變化……

“怎麽了?不喜歡?”墨九見他緊抿薄唇,身子硬得像一塊石頭似的,卻笑著收回手,輕描淡寫地撫上他修長的脖子,指著上次雲雨蠱宿體破皮的地方,故意“噫”了一聲,“這裏怎會留有疤痕呢?”

“有嗎?”纏蜷時被打斷,蕭乾的聲音啞而悶。

“當然有。”墨九解開他的衣領,擰著眉頭,認真在他脖子上檢查,白膩的指尖摩挲著那一處淺淺的疤痕,似有千般柔情,萬般憐惜,動作緩、輕、慢,撓得人心尖兒發顫,她卻冷不丁低下頭,在那淡淡的痕跡處印上一吻。

受過傷的地方,格外**,何況頸窩?

蕭乾高大的身子哆嗦一下,“墨九。”

“嗯。”她輾轉輕撫,語氣柔柔,“這一招,可學會了?”

他目光斜斜睨她,嘴唇越發抿得緊。她一笑,溫熱的吻落在上麵。輕的,酥的,癢的,一種他從未經受過的,古怪的溫柔之意便順著那一道淺淺的疤往他四肢百骸遊竄,仿佛燎原之火,瞬間便燃遍了他的領地,讓他僵硬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這樣的角度,他側目隻能看見她半張臉……

可便是這樣的角度下,她的俏媚,近乎完美。

他看得似乎有些癡了,墨九卻倏地停住,輕緩地喘著氣,似乎這一吻讓她受了累,耗盡了力氣,那呼吸聲帶著喘意,讓他心尖一陣縮緊,發酥……可她並沒有抬頭,依舊俯首在他脖子裏,柔軟的唇貼著他的肌膚,一點一點吻,細碎而溫柔,帶著致命的引誘。

“懂了嗎?蕭六郎。”

他早已雲裏霧裏,“嗯?”

“親一口,是不夠的。”她含糊道:“起碼得親好多口。”

“……”蕭乾不答,掌心摟緊她的後背,帶是憐愛之色。

從來無人這般對待過他,細密的吻,香丨軟的唇,在他的脖間纏繞,溫軟的呼吸卻悉數落入他的耳窩,癢癢的,麻麻的,快意的,激起他埋藏多年的熾烈之火,那火苗越竄越高,四處遊離,忽而上,忽而下,狂亂地衝襲著他們這種不為世俗所容的禁忌關係。下丹田,入臍下,讓他身子緊繃而起,一種恨不得與她捆在一起燃燒,恨不得顛覆這紅塵俗事的渴望,讓他看她的眸色更深。

似是迫不及待,又似緊張彷徨。

在男女之事上,蕭乾並不比墨九有經驗。

墨九雖然也不懂,可好歹來自資訊發達的時代。

一番折騰,看他手腳僵硬,額頭微濕的樣子,反調丨戲成功的墨九,唇一場,彎出一個邪惡的弧線,一點一點將臉貼上他的,感覺他屏緊呼吸,摟著她更為用力,她又笑眯了眼,貓兒般慵懶地在他耳窩裏嗬著軟氣地問:“學會了嗎?”

“……”蕭乾悶聲問,“哪學的?”

“就不告訴你,急死你!”墨九輕笑。

“……”

“蕭六郎。”墨九晶亮的眸,緊盯他的眼,“親了這麽多口,夠不夠交換艮墓的消息了?”

蕭乾赤紅的目光,微微一怔。

她竟有心思問這個?

“嗯?”看他一臉遲疑的樣子,墨九微微一哂,不由喟歎:艮墓是什麽鬼,恐怕早被他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吧?書上之言果不欺人,雄性生物天生都是用下頭思考的貨,便是蕭六郎也無例外。

她這般尋思著,卻聽他沉聲道:“不夠!”

墨九暗自咬牙,果然沒有看錯。

“禽獸啊!……不過,我喜歡。”

她貼著他的臉說話,聲音小得除了他二人,再無第三個人可以聽見。末了,她順著他的耳根複又慢慢親起,手指輕輕挑開他的衣領,吻在他鎖骨的位置,輾轉幾下,又停住,狐狸精似的,媚眼看她,“如此可夠了?”

“不夠。”他聲音略微喑啞,似憋著氣。

“呀,不夠啊?”墨九未察覺他的情緒,語氣婉轉地抬眼瞄他一下,與他灼灼的目光相視片刻,嫣然一笑,一隻手從他的脖子挪到他的胳膊,輕輕一掐,感受到他肌肉在緊繃,她的臉色卻更加柔和,柔柔的嫵媚之氣似是從骨子裏泛出來的,又似滲透在每一個毛孔裏,讓整個空間都暖暖的,漂浮著一種罌粟般蠱惑的暗香。

“那我再多親幾口?”

她一隻手指輕搭在他的玉帶之上。

輕輕的鉤著,像要把它扯開,又像扯不開。

這似扯非扯的小動作,她從容,自在,他卻像在受某火焚身的酷刑,她輕鉤幾次,他便難受幾次,那手在身上,似帶出了無數隻小蟲子,輕輕在爬,撓在他的心尖,讓他口幹舌燥,卻不敢恣意妄為,想要汲取那誘人的甘泉,用以解渴,卻又不得不克製。

“墨九,說正事,不鬧了。”

“這不是正事嗎?”墨九微微啟齒,眼波極為嫵媚,聲音卻極盡無辜:“不是六郎說要親一口才說……而我親了好多口,六郎又說不夠,一直都不夠,我想,是不是還得再換個地方親……”她說到這裏,手指突然扯開了他玉帶上嵌了寶石的搭扣,那一根圖案精美的青玉帶便落入了她的掌中。

“呀,我不是故意的。”

扯了好半天,她說不是故意的。

好,就當不是故意的吧,可她不故意的扯開了玉帶,為何又要不故意地去撩他的袍子,嘴裏喃喃,“六郎這是怎麽了?……什麽腿腫得這樣高?”

“阿九!”蕭乾猛地攔住她的手,“好好說話。”

“六郎身子不舒服?”墨九心頭悶笑,可卻沒有忘記本分——她如今隻是一個十六歲不到的小寡婦,那些現代知識先丟一邊去吧,假裝不曉得的挑一挑使君大人,以報他的調丨戲之恩,也是一種很有意思的事兒。

“我很好。”蕭乾袍子怪異地撐著,臉上還保持著鎮定。墨九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又低頭瞅了瞅,“真的沒事嗎?”她擰著眉頭便作勢要扒,“還是看看,比較放心。”

“……阿九!”蕭乾站起來也不是,坐下也不是,好不容易擋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他定了定神,聲音卻啞得像是缺了水,“不要胡鬧,我們來說艮墓。”

“糊塗!艮墓重要還是人命重要?”墨九審視著他耳根子上淡淡的紅,皺眉盯著他,嚴肅道:“蕭六郎,諱疾忌醫可不好。沒事怎會腫成這樣?是不是你在宮裏受了傷?來來來,我給檢查一下。”

她去扳他的手。

蕭乾握緊了她。

雙手相握,他掌心灼燙,汗濕一片。

“說正事!”

“受傷不是正事,卻是大事。性命攸關呐!”

“墨九!”他似乎在咬牙,與她“單純無知”的雙眸對視片刻,他終於醒悟過來什麽,目光灼灼盯著嬌俏又正經的小婦人,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她,“你故意的?”

“什麽故意的?”墨九裝傻,不經意收回手掠過那處高地,並非刻意,可刹那劃過尖端的觸覺,卻讓他哆嗦一下,狠狠揪住她的手,“……墨九!”

墨九也驚了,“這回真不是故意的。”

一不小心把前幾回暴露了,看他著了火一樣要吃人的眸子,她又狡黠一笑,“臉色這麽難看,該不會是打痛了吧?要不要我給揉一揉?”她爪子張開,那躍躍欲試的樣子,讓蕭乾很想鬆開手,卻又不敢鬆開手。

感覺很……複雜、微妙。

終究,他硬生生道:“九爺的恩寵,我不敢消受。”

由著墨九性子鬧騰下去,她到無事,他怕管不住自己。

“你都說是九爺恩寵了,卻不敢消受,不是滅自己大丈夫的威風麽?”墨九笑眯眯地逗著蕭六郎,原本沒有什麽感覺,存了一大半開玩笑的心思,可蕭六郎的樣子,秀美多姿,翩翩皎皎,如此君子,卻讓她不知不覺動了心思。尤其他對待男女之事的態度,與她前世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子都不同……他很認真,很慎重,不會把睡姑娘與吃飯喝水類同對待。墨九是個著重感受的人,這樣子的蕭六郎,讓她悸動一瞬,竟把自己撩的動了情。

“蕭六郎,你不說早晚是你的人?”

她抱住他的脖子,收起戲弄的情緒,親密地坐到他懷裏,雙手捧住他的臉,感覺他怒而張狂的硬氣,稍稍往外挪了挪,輕抿著嘴,幾分認真幾分戲謔地道:“二十多的人了,也不小了。我若說……願意,你受是不受?”

這話沒頭沒腦。

可蕭乾身為男子,自有感悟的本能。

他把她抱了個滿懷,卻在拒絕,“阿九,不行的……”

“你不行?”墨九故意歪曲他的意思,往他身上蹭了踏實,嬌著嗓音,“……我怎麽感覺,其實你很行呐?”

這姑娘是個磨人精,她明顯沒有太認真,卻總容易讓人很認真,聽她這般說話,對他來說,無異於折磨。一種恨不得破繭而出的禁錮感,讓他很是難過。他盯著她,一雙深眸似有暗芒,恨不得在她臉上戳出一個洞來,可語聲倒還沉穩,“阿九是個好姑娘,我不能率性而為……”

“哦。”墨九點頭,“那六郎與哪個壞姑娘率性而為過?”

揪住他的語病,她便不鬆口,“怪不得人家都說姑娘不壞,爺們不愛。這般看來,我們蕭使君喜歡的是壞姑娘啊?是梨花院的花魁,還是春風坊的頭牌?她們都是如何壞的?如何討使君歡心的?”

“我哪有!”

蕭乾皺眉申辯著,被她緊緊挨坐身上,姑娘香香的身子,柔柔的語調,激得他頭都快要爆炸了,哪裏還有平常的冷靜?身子僵硬著,素來清心寡欲的蕭使君,對上這麽個纏人的東西,一旦動了情,也很難從容不迫,便是嗓子都沙啞了:“小祖宗,下來坐著說。”

“祖宗很忙,禁欲中。”

“……”蕭乾無奈,“坐下來再說。”

“下來……就不好說了。”她挨緊他,“我就喜歡這樣說。”

淡淡的少女清香飄入他的鼻端,一雙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隨著她的聲音眨動,像是扇入了他的心底。煎熬著,他仿佛一個提劍站在十字路口的衛道者,一邊是萬丈深淵,寫滿了禁忌的欲丨望,一邊是康莊大道,卻沒有她,也吸引不了他的靈魂。

他的手緊緊掐著她窄細的腰。

掌心裏的溫熱如此真實,真實得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阿九,別這般!”他拒絕了,可喉嚨如鯁,似乎生生作痛。

“蕭六郎,你這個人好不爽利。”墨九慢悠悠瞪他一眼,並不在意,也沒有他那麽多心理負擔,“說你是一顆榆木腦袋吧,可你往往聰慧得很。說你聰慧過人吧……你這智商,還真不如你二當家的誠實。”她調皮地笑著,蹭了蹭他。

於是蕭乾閉了嘴,眉頭深鎖,冷峻的麵色緊繃著,就像在經曆一場生與死的搏殺,那嚴肅的樣子,落在墨九眼裏,有那麽幾分感性,有那麽幾分誘人,更有那麽幾分……可愛。

“蕭六郎,是你逼我犯罪的啊。”她往下一探,愉快地問:“怎麽不說話了?”

她握緊他,他也摟緊她,兩雙眸子在氤氳的燈火下,互相入侵著,猜度著,帶著一種微妙的試探。

他的手越來越緊,他的手也越來越緊。

她腰身好窄,好軟,這樣的纖柔,仿佛他稍一用力,就可以將她攔腰掐斷。

而她緊盯的目光,卻那樣堅韌,不像女子的柔弱,卻又有著女子的嫵媚,水汪汪的,像深浸在塘中的水草,纏上他的心,又像尖銳的長鉤,探入他隱秘的深處,喚醒他從不曾示人的渴望。

“墨九,分明是你在逼我。”

一聲悶斥,蕭乾反捉她的手,赤紅著深寒的眸子,掌心一束,將她攔腰一抱,用一種幾乎要把她揉入骨肉的力度,攬在懷裏。

墨九看他眼睛發紅,驚道:“蕭六郎,這是做什麽?”

他低頭凝視著她,“盛情難卻,隻好卻之!”

她推他,“咱們能不能……”

“不能。”她的手卻被他反握住,“遲了。”

“我是說…”墨九皺眉,“能不能換個地方?”

他唇角揚了揚,微微眯眸,已抱著他推開雕花的房門,繞過照壁,穿過一層迤邐於地的帳幔,進入了他的寢室。這是墨九第一次進入他的臥室,微微有些吃驚。蕭六郎的臥室並不奢華,卻整潔的讓她身為女子也有些自卑。尤其房內那一張特製的軟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精品,老古董,好東西!她心裏讚著,腰上突地一緊,迎上蕭乾深邃的眸子,不由又換了一套詞:香靡、豔色,這樣幹淨整潔的布置,確實是一個“被翻紅浪”的好地方。

內室沒有燈火,隻窗口處有點點天色微明的薄光。

昏暗、氤氳、深濃的顏色,讓墨九有一瞬間的緊張。

難道她的人生初體驗,就在今日?她忐忑地想著,正鬧不清應當大方點兒表示也很好奇和期待,還是應當羞羞答答的欲拒還迎,身子就重重地落在了榻上。厚厚的褥子,有著陽光味道的被子,鬆軟,舒適,讓她感覺落在了雲端。

“蕭六郎,可不可以輕點兒……”

“不要說話!”他溫軟的唇帶著濕熱的呼吸壓上她的,清越的聲音,帶了一點喑啞。人之初,性本欲,他長久以來都不曾碰過婦人,積累的情丨潮暴發,如同排山倒海,幾乎讓她招架不住。這吻來勢洶洶,她無奈地輕“唔”一聲,掙紮幾下,就沒有了回應的力氣。隻瞪著一雙大眼睛看他,看上去即純淨又無辜。

蕭乾怔了怔,掌心托著她的後腦,身子重重壓迫著她,逼仄的空間裏,二人呼吸可聞,身子相貼的暖流便透過彼此單薄的衣裳,傳入四肢與大腦,讓一個淺淺的吻慢慢加深,漸漸纏蜷……

空氣裏似泛著甜香。

墨九與她相纏,情不自禁哆嗦一下。

“六郎……”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與他相吻,可卻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他如此直接的熱情。

他的熱情火一樣席卷,來得又快又急,不若他平常的寡淡,似是褪去了一層包裝的外衣,那一些用於掩飾的畫皮沒有了,隻剩下原始而純粹的欲。在他的眼底,她似乎不再是她,而是一座等待他攻克的城池,他揮刀執戟,指揮著他的千軍萬馬,廝殺著、掠奪著、用著最原古的力量要把她征服……即將戰鬥的快活,讓他呼吸漸重。

墨九卻喘不過氣兒來。

她用一種微乎其微的力量推著他。

“蕭六郎……你起起……”

“嗯?”他氣喘不勻,目光亮得驚人。小婦人軟緞兒似的臉上,纖細的眉兒微擰著,色澤粉軟的唇兒輕嘟著,嫵媚得像一件上了細釉的精美瓷器,縱有千般不滿,卻添萬般風情……隻不過,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麽美。

“蕭六郎……你好重。”

“……”

看他臉色不太好,墨九也覺得這種時候打斷他,有點不厚道,於是她抿了抿嘴,用商量的語氣道:“要不然,我倆換個方位?”

他似乎不解,墨九認真地解釋,“我上,你下?”

“……想都不要想。”他無法理解那是什麽姿勢,不用考慮就拒絕了。

不過拒絕完,他還是憐惜她身子弱,翻個身,側臥在她的身側。

“籲!”墨九鬆口氣,“你會不會壓啊?差點壓死我!”

“……”蕭乾抽了抽嘴唇,忍不住失笑。也不知怎的,這一笑,他先頭心猿意馬的念想,不受控製的情浪,竟全都化為了一腔憐惜,而那些失去的理智,也統統都回來了。他道:“一宿未眠,累了吧?”

“嗯。有點!”墨九適時打了個嗬欠。

她總不能說,我其實不累,你繼續吧?

可蕭乾當了真,他點點頭,便從榻上支起身。

墨九正待鄙視他臨陣脫逃,窗口便響起一道“嘎吱”聲。

蕭乾對聲音很**,“誰?”

窗口輕輕一叩,對方似是很不想打擾,聲音帶了沮喪,“使君,左執事求見。”

蕭乾微怔,墨九卻道:“他也沒有被燒死啊?”

“……”蕭乾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睡,我去看看。”

這一回,輪到墨九無語了,“你抱我進來,就是為了讓我睡覺的?”她不太服氣,對自己的吸引力產生了嚴重的懷疑,說著便掙脫他的手,憑著直視去探他。昏暗的光線中,她看不清他的臉,卻可以感覺到他抬頭的灼物。

他心跳一下,深眸泛熾。

她卻在一觸之下,燙著了手似的縮回。

“好,我睡,你吃。”

“……”蕭乾不上不下地盯著她,似乎做著激烈的心理鬥爭,可他強大的意誌力,實在不允許他繼續這樣的錯誤,終於慢慢撐著榻,艱難地起身,放下帳子,轉身往外走。

“站住!”墨九喚她。

“嗯。”他像受到惡魔的召喚,不加考慮就回頭,打開帳子,那一瞬的急迫與期待,讓墨九不解的皺了皺眉,才慢悠悠道:“你還沒有告訴我,艮墓到底在哪裏?”

她懶洋洋的樣子,從容不迫,氣定神閑,仿佛先前與他的癡纏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幻覺。明明是他主動撩她,也是他主動放棄與她癡纏。可這一瞬,他卻有一個錯覺……分明是她拋棄了他。

“說啊!”墨九舔舔唇,滿目疑惑。

“你隻關心這個?”他問。

他那意思是墨九與他相纏這麽久,就是為了探得艮墓的消息。墨九聽明白了意思,卻懶洋洋躺著,也不反駁,似笑非笑道:“若不然還能是為了什麽?”看他身子僵硬著,臉色難看之極,她更是好笑不已,卻正經著麵孔,慢慢爬起來,扯著他的胳膊,嬌著聲音:“……六郎若是覺得還不夠,我可以再親好多口的?”

她靠著他,便湊向他的唇。

蕭乾一驚,扼住她雙臂掙脫,似不甘心,又似無奈,“……在禦史台獄。”

“什麽?”墨九果然停下了。

靜默一瞬,她爬起來坐在床沿,目光打量地從他的臉上掃過,確認他沒有開玩笑,又伸手捋了捋耳際的亂發……那細微的小動作,很簡單,卻像極晨起慵懶的小婦人在梳妝,說不出的嫵媚。

“你先別管墨妄,給我講講艮墓吧?”

仿佛被針蟄了眼,蕭乾猛地挪開眸子,不敢看這樣子的她。

“不好讓人久等,回頭再細說。”

“不行。”她拽著他的手臂,“不說不許走!”

溫軟的觸感太強烈,少女獨有的清甜味兒,氤氳入鼻,蕭乾攥了攥拳心,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激烈地撞擊他的胸口。他沒有辦法忽略她帶來的震撼,也沒有辦法忽略他想要拒絕的若幹條理由。

“消息是從喬占平處得知的,”敷衍地說了一嘴,他似乎怕她追問更多,說罷便抽開手,轉了身,“睡一會,吃飯時我再喚你。”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的。

等他背影消失在眼前,墨九強忍了許久的笑,終於暴發。

“哈哈,小樣兒的,讓你逗我。”

——

客堂裏獨自坐著一個人,正是墨妄。

大雪未霽,天際剛吐斑白,天空幹淨如洗。他的麵前放了一壺清茶,擺著一個棋盤。那是蕭乾閑時消遣用的,上麵還有一個未完的殘局,黑白棋子激烈的廝殺著,那風起雲湧的局麵,與當下的形勢並無不同。

蕭乾負手入內,撩一眼墨妄凝重的麵色,“左執事找本座有事?”

墨妄微笑著抬頭,可驀地看見他脖子上深深淺淺的紅痕,又耷拉下眼皮。

“小九在你這兒?”

蕭乾輕笑一聲,在他上首位置坐下。

“左執事來樞密使府,就為問我這個?”

他拒絕深聊的態度,明顯有著不願被人染指心愛之物的保護欲望。墨妄抿了抿嘴唇,情緒莫名的笑了笑,馬上換了一個話題,似乎渾不在意,隻個中滋味兒,甘苦自知了。

二個人一人執黑,一人執白,就著殘局走起棋來。

偌大的客堂,無風,也無聲。

可無聲處,又似有聲。

寂靜好一會兒,墨妄問:“你準備把艮墓告之今上?”

閑閑落下黑子,蕭乾語氣淡淡,“是。”

墨妄笑著看他一眼,“好不容易網住喬占平這條大魚……”慢慢將白子落在棋盤邊角,墨妄望向窗外一株隨風而動的樹枝,輕輕道:“我越發不懂你了。當初在楚州,我勉強同意你的條件,雖然有姬辰與姬然的原因,其實也是讚同你的提議,不想把墨九扯入這個漩渦之中。可你中途變卦,又把墨九推了出去,實在令人費解。還有,我一直以為你另有所圖,意在八卦墓與武器圖譜,可你卻輕易把艮墓暴露出來。有了艮山門一事,恐怕天下皆知了……”

微微一笑,蕭乾沉聲道:“這便是我與旁人的不同。”

“嗯?”墨妄不解。

“任何人找八卦墓,都是為了武器圖譜。而我……”蕭乾笑著慢慢執起黑子,一個殺著,重重落在棋盤上,強勢卻又從容地道:“我從不以為,強大的武器能征服人類。打勝仗,靠的更不單單是武器,而是策略。”

墨妄淺淺眯眸。

麵前,棋聲再響,蕭乾道:“治人,遠不如治人心。”

墨妄緊抿著唇,久久不語。

蕭乾的話,讓他很是震驚。

可仔細想想,又不無道理。

武器可以打勝仗,可打勝仗,卻並不是全靠武器。在人人都想要武器圖譜,把武器圖譜當成終極目的的時候,蕭乾想得到的東西,卻根本不是武器圖譜。它把武器圖譜當成了一個工具,用以控製與勾引那些貪婪的人心,將這些人一個個圈在網中。於是乎,他的目光與胸襟,便超越了世俗的貪念,也超越了天下人。故而,他任何時候都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視眾生,將人玩弄於股掌。

下意識的,他想起申時茂卜的卦。

他說:這天下,得有雄主,方能治亂世。

難道蕭乾便是這個雄主?

墨妄端起茶盞喝一口,盯著棋盤上已成敗局的白子,慢慢抬頭看著蕭乾。

“蕭使君這局棋,走得滴水不漏,著實讓墨妄佩服。”

蕭乾並不看棋盤,輕輕一笑,:“勝敗未分,左執事言之過早。”

“不,墨某可以預見,蕭使君的勝局之象。”墨妄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今日聽人說,謝忱死前曾襲擊蕭使君,試圖與蕭使君同歸於盡,這才被蕭使君一劍斬首,還把腦袋拎到金瑞殿。”

蕭乾慢吞吞看他:“是。”

墨妄道:“我不信。”

蕭乾挑了挑眉,輕輕揉額,不在意地示意他繼續說。墨妄凝視著他,輕聲道:“若謝忱愚蠢至此,根本就坐不上宰相之位,也不配做蕭使君的對手。當然,如此愚蠢的他,更不值得蕭使君花費這樣大的心思,讓他鑽入你的局裏。”

蕭乾抬了抬眼皮,沒有打斷他。

墨妄笑了笑,“聽說他死前一言未發,我想,他是說不出話來吧?”

蕭乾凝視墨妄的眼,目光深邃,“這是他的造化。”

“是的,確實是造反。”墨妄道:“人最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對於痛苦的恐懼。他沒有遭受酷刑,就那樣輕輕鬆鬆赴了黃泉,他應當感謝使君的仁慈。”說罷見蕭乾靜靜而視,墨妄又是一笑:“所以我說,這場博弈,蕭使君難逢敵手,勝負毫無疑慮。”

他們說的是棋,又似乎不是棋,可不管棋局之上還是棋局之外,局勢已經擺好,容不得人後退,勝敗雖然未分,人人都還有希望,局中之人都不得不繼續往下走棋。

這一年的冬天,臨安府的熱鬧,便是這樣持續下去的。

次日,蕭乾入宮向至化帝稟報了在樞密院夜審喬占平的成果——發現了艮墓。而艮墓的位置,竟是在被燒成了一堆廢墟的禦史台獄之下。禦史台獄臨近艮山門,也臨近艮山,這個墓在整個八卦墓裏,似乎都是最為明朗的。好多人都得知了這個消息,然後恍然大悟,一個“艮”字,這麽明顯,為什麽我們早沒想到?

至化帝龍顏大悅。

史部上了奏書,蕭乾又得了一筆厚賞。

喬占平還有交代,謝忱為什麽夜燒禦史台獄,也是為了等逃離之後,再回來對這一片廢墟“深挖”。而且,已經燒成了廢墟的禦史台獄,不被人發現的機會,自然更大,更不容易驚動別人……這個理由似乎足夠充分,容不得人去懷疑,可墨九聽得消息,卻怎麽都不相信謝忱會焚燒禦史台獄,臨夜逃亡。

但不管她怎麽想,開啟艮墓之行卻勢在必得。

而這一次,卻是光明正大的,首次由朝廷主導的探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