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264米大宴上的護妻狂魔

坑深264米,大宴上的護妻狂魔

北猛人對飯桌沒有那麽多講究,這個“大宴”,除了規格大,人數多,地方大之外,真的沒有任何檔次可言。

額爾小鎮的校場上,擺著好多口大鍋,煮著牛羊肉,熟了就那樣撈起來,擺在中間,士兵們圍在一起,席地而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這就是大宴了。

當然,皇室宗親待遇好一些。

他們陪著蒙合開小灶,宴席擺得也精致了許久。

墨九今日受北猛大汗特邀,敖包祭一結束,回去換了身衣服,就有人過來引路,她讓墨妄安頓好墨家弟子,自己攜了玫兒過去。

往宴席的路上,有一個小園子。

這個時節,園中沒有鮮花,枝葉凋零,好像沒有人打理似的,處處透著蕭瑟之態,唯有幾叢高高的翠竹,茂密靜雅,亭亭玉立於園中靠山的角落小亭外,遮住了亭中的景觀……

然,卻遮不住低低的女子浪笑。

“王爺,你好壞…嗯啊!”

一聲“王爺”,嚇了墨九一跳。

不會那麽狗血吧?難道是蕭乾?

想要“抓奸”的澎湃熱血,急急在血管裏奔騰,她管不住自己的腳,幾乎沒有多想就往左側的亭子方向走去。

短短的幾十步路,她心潮起起伏伏。

甚至已經想好了無數種手段——隻要那個“王爺”是蕭乾,一定要先閹後殺,殺了再剮,剮了再剁,剁了再包回去——喂狼兒。

“做什麽的?不要過來!”她正尋思,亭中人聽到她的腳步聲,突地一聲暴喝。

那聲音粗獷有力,卻不是蕭乾。

墨九心裏沒由來的一鬆。

那是一種她根本沒有想到的欣喜。

還好,還好。

她臉上不由自主地浮上一絲笑,幹巴巴的咳嗽了一聲,趕緊停下腳步,對著亭子裏的人道。

“在下墨九,聽得竹林裏有老鼠在叫,特地過來看看……不想驚憂了閣下,實在抱歉。嗯,我這便走,你們繼續,繼續——”

“墨九?”

那聲音落下,一個男人便慢慢從亭中轉了出來。他的左右臂彎裏,各摟著一個女人,雲鬢綾亂,絲帶鬆散,眉目含情,媚氣氤氳。而他自己也是神色慵懶,一副興頭上被人打擾的惱怒。

“你好大的膽子,敢侮辱本王?”

侮辱?老鼠就是侮辱麽?

墨九看著這一張熟悉的麵孔,看著他左右兩側恨不得貼在他身上的美人兒,尷尬症都要犯了。

——居然是紮布日。

曾經衝冠一怒為紅顏,不要江山要美人,號稱全宇宙第一的情聖,為了妹妹塔塔敏要生要死的北猛皇叔紮布日。

墨九的世界觀崩潰了。

連蕭乾都想到了,竟然沒有想到這個“王爺”會是紮布日。

到達哈拉和林以來,她聽了不少關於紮布日和塔塔敏的事,知道塔塔敏終日自閉,不肯出她的公主大帳,也不肯見任何人,墨九呈上的拜貼也被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沒有隻字片語。

也知道塔塔敏得知南榮已經尋回了安王宋驁,馬上奏請大汗為她作主,踐行當初先汗還在時許下的婚約,讓她嫁往南榮,許配給安王宋驁。

塔塔敏是一意孤行的。

可能對紮布日來說,也是狠絕的。

可這位爺似乎更狠啊?

仗著皇叔的身份,索性領了姬妾出來荒唐?這是要向塔塔敏示威,還是真的放下了,放開了,想明白了,人生得意須盡歡啊?

幼稚!

真的幼稚。

“王爺恕罪!”收回飄得極遠的神思,墨九慢條斯理的敬禮,滿帶歉意地笑:“墨九耳背,實不知王爺在此,打擾了王爺雅興,實非本意。王爺大人大量——”

“行了!”紮布日不耐煩的擺手,“你們中原人就是喜歡囉囉嗦嗦。既知打擾,還不快滾?”

一個滾字,讓墨九心肝火都上來了。

可轉念一想,她又不免覺得這個人確實率直。

連大汗對她墨九都客氣,他卻不。

這難道不是個性?

說白了,好多人對她客氣,那是重“利”,看重的是她墨九的價值,這個紮布日對她不客氣,說到底,在他眼裏,她墨九根本沒有價值。

很好,她很喜歡。

嘻嘻一笑,被罵了,她居然還樂嗬。

欠身鞠躬,她慢慢轉身,沒有爭辯半句。

這讓玫兒詫異之餘,不免為她鳴不平。

“姑娘,這個王爺也太不要臉了,大白天的在園子裏就……”

“噯,都是可憐之人啦。你還小,不懂。”

“——”玫兒嘟嘴,“好像你就多大似的。”

“那是。”

“就大我兩歲。”

“除了兩歲,別的地方也比你大。”

玫兒一驚,然後看著她的胸前,臉頰唰的紅了,“姑娘討厭啦!”

“哈哈。”

兩個人說說笑笑,等到達地方時,北猛的皇室宗親們,已經坐滿了大廳,沒有上下之分的大圍桌,這架勢很平民化,也看得出來北猛的規矩,真的沒有南榮大。大汗也更為親民啊!?

蕭乾比她先到。

換了一身行頭,脫下了麵具,換上了氈帽,黑袍在身,身姿靜肅,仍顯神秘之感。他坐在蒙合的左手邊,看到墨九進來,淡淡撩她一眼,也不說話。

周圍已經坐滿了人。

就蕭乾的身份留了一個位置。

也就是說,專程為她留的。

這家夥,倒是有心眼。也不知她沒有來時,他說了什麽,為什麽大家都留了這個位置給她。算是默認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墨九察覺到了蕭乾目光裏的意思,唇角微微一勾,慢吞吞地抬步,從溫靜姝的旁邊經過,往他走過去。

對,溫靜姝也在列。

就站在蒙合和蕭乾的身後。

甚至於離蒙合更近一些,似乎專程伺候他的。

這就有些尷尬了。

陸機的徒弟,為蕭乾而來,卻伺候蒙合?

這不是給人一種“蕭乾在討好大汗”的錯覺麽?難道這本來就是蕭乾的意思?

可溫靜姝不是愛蕭六郎發狂的麽?

真愛啊!為了幫心上人,居然肯主動去抱北猛大汗的大腿?

這戲!不按劇本走——

墨九心底有疑惑,臉上卻不動聲色,一張漂亮精致的臉蛋兒,笑得像有春風掠過,迎麵就給眾人做了個長揖,然後才在蕭乾身邊坐下。

“大汗,梨觴在哪?”

蒙合一怔,隨即哈哈大笑。

“钜子真是率真之人。”

上來二話不說,直接就問酒,半點不懂得迂回委婉——這是其他人對墨九的想法,可蒙合似乎就喜歡她這種潑辣的勁兒,滿臉笑意地望一眼森敦。

“上酒!”

森敦的目光往墨九臉上掃了一眼,拍了拍手,兩名北猛士兵就上來了,一人懷裏抱了一壇子酒。

隻看一眼,墨九心裏便是一驚。

酒壇裏裝的是不是梨觴她尚不知,但這酒壇本身的外形,卻是蕭氏家釀無異。

蕭氏家釀的“梨花醉”與“梨觴”的酒壇都是一樣的。封口技術與酒壇的外觀都有獨具匠心處,壇身上也都有一句蕭氏的家訓。

“父慈子孝,尊祖敬宗,讀書尚禮,賙窮恤匱。”

家訓尚在,蕭氏已亡。

看著熟悉的酒壇與家訓,曾經做過蕭家媳婦的墨九,腦子激了一下,不由就想到了臨安的刑場。

那血腥的落幕,那五百多口人的墳殤——

血淋淋的,仿佛就在眼前。

蒙合看著她幽幽的眸光,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示意森敦親自為墨九滿上酒,笑道:“钜子嚐一嚐,這是不是梨觴?”

梨觴一口比黃金。

蕭氏的梨觴酒,天下聞名。

多少好酒之人,把能喝一口梨觴當成畢生的心願?可大多人,即便到死,也無緣喝上一口。甚至於,連蕭氏的族人,也有大把沒有喝過梨觴酒。

往常蕭家的家族祭祀,開一壇梨觴酒,也是敬在祖宗牌位之前,除了族長一家及族中老人,其餘的人,也就是看一看,聞一聞而已。

墨九笑了笑,端起酒碗,卻不下口,隻是閉上眼睛嗅了嗅,然後默默放下碗,略帶遺憾地對蒙合道。

“大汗,此酒不是梨觴。”

“哦!”蒙合沒有太過吃驚,隻是臉上瞬間浮上了不鬱之色,陰鷙的眸子,似刀子般掃向森敦。

“把獻酒之人,五馬分屍!”

一句五馬分屍,駭得墨九骨頭都涼了。

“大汗。”她緩了一口氣,“此酒雖然不是梨觴,卻是梨觴的……子孫。”

“梨觴的子孫?”蒙合略有意外,“此是何意?”

墨九也不看蕭乾,隻端著酒碗,輕輕蕩著,似笑非笑地解釋,“梨觴是蕭氏家釀,這壇酒也是。酒有梨觴的味道,隻是浮於表麵,並未入骨而已。當然,酒雖不叫梨觴,卻也有一個近似的名字,叫‘梨花醉’,是釀造梨觴的蕭家後人所釀,當然也就是‘梨觴’的子孫了。”

“哈哈。有理!”

蒙合心情似乎很好。

打從墨九入內,已經開懷大笑幾次了。

而墨九這個比喻,把眾人都逗笑了。

大宴上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蒙合道:“竟不知梨觴還有這些說法。本汗不懂釀酒,很是疑惑。梨觴既然這般名貴,價可比金,蕭氏為何不肯多多釀造,以求富貴?”

墨九微微一笑。

“這自是有原因的……”

說到這裏,她目光微微一眯,引述了東寂當初的話。

“梨觴之貴,就在於它的不可再生。也便是說,蕭氏雖有釀酒之方,卻已釀不出梨觴了。因為,隻有蕭氏祖宗一百年前陳釀在蕭家祖宅大梨樹下的那一窖酒,才有‘梨觴’之味,才能叫著梨觴。”

北猛人都好酒。

聽得她的解釋,他們小聲私語著,臉上都流露出些許遺憾。

隻有溫靜姝。

站在蒙合的身後,有些複雜的看了墨九一眼。

這一眼,墨九看見了。

也同時看到了她眸底的紅血絲。

嗬嗬!

她差點忘了。

這裏做過蕭家媳婦的人,可不止她一個。

溫靜姝也是。

那蒙合要品酒,為何不叫她?

墨九心底冷笑著,環視了眾人一圈,又掃過蕭乾淡薄的麵色,再一次揣起了那一碗水酒,輕輕放到鼻尖,陶醉般的聞著,幽幽出口。

“蕭家梨花醉,雖不及梨觴,卻也可香絕天下了。大汗不必引以為憾——尤其是如今蕭氏已被滅族,這梨花醉,已將成為千古絕唱了。”

歎息著,她突然抬袖遮臉,猛地仰頭。

有酒液從她的下巴流下來,落入修長白皙的脖子,再鑽入領口,濕濕的,膩滑的,像帶著某種引誘,看得蒙合喉結滑動著,目光深暗了許多。

很快,墨九放下酒碗,倒扣著向眾人示意一下,然後擦了擦嘴巴,露出一個舒服的表情。

“好酒!謝大汗賞賜。”

蒙合眸中幽光微閃,卻是哈哈大笑。

“钜子果然豪爽!今日既得蕭氏絕唱梨花醉,本汗便與諸位宗親共飲,祝願此次入山狩獵,滿載而歸。”

“是。大汗。”

君王開了頭,宗親們自是跟上。

兩壇“梨花醉”不多不少,剛好夠一人倒一碗。蒙合許是心情實在太好,許是嚐到了梨花醉的好處,不僅喝完酒就赦免了那個獻酒之人的性命,還特地囑咐森敦,讓他下次多帶幾壇來。

與此同時,滿場的唏噓聲裏,都是為蕭家的不值……主要是為蕭氏家釀的從此消失不值。

墨九沒有說謊,梨花醉雖然不比梨觴,也是好酒。但蕭氏一亡,這世上,確實是再無梨花醉了。

想到“亡”,墨九不由自主瞄向蕭乾。

心裏暗忖,不知蕭運長臨死之前,有沒有記得曾經讓蕭家老祖宗發跡的家釀方子,並把他交給蕭乾?

若無,她也會遺憾的。

梨觴沒了,要是梨花醉也喝不成,那真就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了。

“來,钜子,嚐嚐額爾的馬奶酒——”

墨九麵前的酒碗,再一次被陳滿了。看著蒙合滿臉的笑意,墨九目光半闔著,正準備去端碗,一隻手卻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肩膀。

“大汗,墨九酒品不好。”

蕭乾淡淡的說著,捏了捏她的肩膀,把她半扣在懷裏,“一會還要入山,她若是發起酒瘋來,微臣可就治不住了。”

他聲音不冷不熱,掌心卻是溫度的,透過兩層衣服傳到墨九的身上,她怔了一怔,將眼瞄向那碗酒,“大汗的心意,我怎可——”

“無事。我幫你喝。”蕭乾護著她的樣子,典型的一個“護妻狂魔”,當著蒙合和皇室宗親的麵,端起墨九喝過的酒碗,一飲而盡。

------題外話------

現在先更這麽多,12點後再更一章,算明天的更新。

這樣——後天又可以早點更新了

我真是太機智了,沒有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