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351米大結局一

坑深351米,大結局(一)

那一年春意闌珊,焚琴煮酒,有人情盡有人執手。

那一年夏陽酷暑,兵臨九州,有人離別有人相守。

那一年秋風蕭瑟,狼笛聲聲,有人遠走有人停留。

那一年冬雷震震,烽火城頭,有人命喪有人封侯。

那一年……

那一年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

那一年的戰火兵禍,那一年的不死不休……

亂世之中,人不如狗。

不管粗麻布衣,還是錦衣綢袍,在遙遙無期的空等歲月裏頭,隻想尋一方安穩,能讓自己和家人茶飯無憂。

故而,不管墨九嫁過多少個男人,又克死過多少男人,也不管她名聲如何,為人如何,心地如何,更不管她在這個烽煙四起的亂世之中,究竟充當著什麽樣的角色,到底是守護生靈的天使,還是引發戰爭的原罪之惡……她,以及她的轄地興隆山,在曆時三年的兵戈之禍中,成了世人的庇護,成了一方避世的淨土。

大批戰亂流民的湧入,興隆山鎮,這個從無到有的小鎮,僅僅三年就發展成了一個麵積大過金州城,富饒力蓋臨安府,先進於全天下的一個繁華避風港。由此,被墨九笑稱為——“淮水明珠”。

時光荏苒而去。

大地輪轉了三個春秋冬夏。

兵戈未止,戰亂未停。

這是一個誰也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山河破碎。

風雨飄搖。

人人都在盼著戰爭結束。

北猛對南榮,蕭乾對宋熹,都以為很快就能看到的結果,居然拖到了三年後。

從來兵弱民軟,國王也早就被蠶食得隻剩一隅的小小南榮,在兵強馬壯氣勢如虹的北猛大軍呼嘯而至的征伐中,支撐了整整三年。

……

三年後。

南榮景昌八年,北猛元正三年。

臘月底的興隆山鎮,飄起了潔白如銀的雪花。

又一個年關快到了。

北風的寒冷,擋不住興隆山人對大年的熱盼。

盡管,今年的這一個大年,將會變得有些不同尋常。

在持續三年之後,北猛對南榮的戰爭,似乎就快要落幕了。

北猛大汗蕭乾的精銳騎兵在十日前,已抵達常州。

很快即將兵臨皇都,臨安府已成一座孤城。

遠在外地的遊子,哪怕相隔千裏,似乎也能看見宋熹獨坐金鑾大殿的落寞。

都說世間悲涼,一為紅顏老去,一為英雄遲暮。

宋熹將為成為南榮最後一任皇帝,可在南榮百姓心裏,大多都對他有極高的評價,甚至默默在心裏為他樹立了一座英雄的豐碑。

三年啦!抵抗北猛三年。不曾降,不曾和,三年內甚至數次親臨戰爭最前沿,與蕭乾短兵相接,不遜分毫。

很多人認為,宋熹輸是一定的。可他隻是輸給了時勢,輸給了南榮早就已經千瘡百孔的河山——

蒼茫大地,歲月長河。

全天下人,都在等那一個結果。

哪怕興隆山這個避在世外的地方,這幾日的茶樓酒肆裏,也擠得熱火朝天,除了辦年貨說春節就是討論臨安的戰情。

沒有受到半點烽火荼毒的人們,總是休閑的。

哪怕說起戰爭,唏噓之中,總有幾分掩不住的自豪與慶幸。

自豪在興隆山。

慶幸在興隆山。

百姓安居樂業,工、農、商都綻放著蓬勃生機。

放下天下,除了興隆山,哪個敢稱富庶之城?

寬敞平整的大街,鱗次櫛比的房舍,琳琅滿目的商品,熙熙攘攘往來的人群,絡繹不絕的旅人,彬彬有禮的學子,粗魯野蠻的壯漢……

興隆山海納百川,是全天下最為開放的城市。

在這裏,人們可以各抒己見,發表對天下對時事的看法,這裏的人對男女之防也不甚看重,遇到喜歡的對象,完全可以上前大膽的追求,哪怕本身是一個姑娘,也不會引來任何人的反感。由於墨家九爺的原因,興隆山也成了全天下女人地位最高的城市。這裏的婦女,有著與男人最為平等的權力。她們可以選擇去工作,也可以選擇在家相夫教子,可以選擇與夫婿白頭偕老,也可以主動要求與夫婿離婚。而讓他們擁有話語權與主動權的原因,當然也是因為墨九——

在興隆山,墨家的律法就是法律。

在興隆山,人們除了需要遵守墨家製定的一些禮儀道德律法條款,不受製於任何朝廷。

或者說,這裏的墨家,其實就是一個獨立的小朝廷。

而墨九,就是一個王。

誰也管不住她,哪怕那個人是——蕭乾。

所以,這裏的一切,都太過美好,但凡來過興隆山的人,都會舍不得離開。而興隆山的治理,也幾乎攬括了墨九前世今生想過的所有理想生活。除了科學技術與生產力還達不到她生活過的後世標準,其他方麵甚至遠遠趕超後世,就連空氣也沒有半點汙染,清新得如同洗過的一樣。

然而——

當人們享受著盛世繁華的時候,卻無人去細想,墨九為打造這一方自由國度與夢想田園,前前後後,統共用了八年。

耗時八年,她終於讓八年前的興隆山與八年後的興隆山,成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當然她並沒有滿足於眼前的苟且。

她的夢想,還有詩和遠方,還有心中更明淨的山水——

她為興隆山打造的生活版權,是她準備在今後“複製”到整個天下的模版。

——而這個信念,或者說這個想法,也是她在三年又三年的戰爭之後,能為這樣一場生靈塗炭的戰爭賦予的最高級的價值目的。

要不然那些累累白骨,那些血流成河,總會讓她在某個午夜醒來時迷茫與空洞——對?錯?

……

“賣炮仗了!炮仗!炮仗!”

“冰糖葫蘆嘞!”

“花燈花燈,全鎮最漂亮的花燈就屬咱們家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來來來!小姐,公子,來我家看看吧?”

大街上叫賣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行人走在街上,如在景中。

是景,襯托了人,也是人,生生點綴了這一方興隆盛景。

“娘,我要買炮仗——買去年直直姐姐那種,可以衝到天上的。”

“娘!這個,這個,我還要這個!”

“那個也要!”

“娘,我也要!我也要!我要和蟲兒哥哥的一樣嘛!”

“……”

一道道喚娘聲,嬌脆如乳鴿,聽得人心都化了。

三個婦人帶著幾個孩兒,說說笑笑地擠在川流不息的辦年貨人群裏。

小孩兒有大有小,高矮不一,但對於趕集這樣的熱鬧事兒,都很喜歡,他們在大人中間你追我趕著,尖叫不止,偶爾撞上商家的攤子,引來喝問聲,也渾然不管,隻顧著玩耍。

幾個婦人偶爾嗬斥幾句,大多時候由著他們,隻一臉帶笑著,聊著她們自己的私房話。

“也不知小九今年,會不會回興隆山來過年?”

“是啊,也沒捎個信來。怪相信的,昨兒直直睡午覺還喊娘呢。”

“會回吧,說不定她會給我們一個突然驚喜呢。去年不就是嗎?她鐵定也想直直了。”

“去年情況不同。今年——都怪這場仗,弄得三年都不得安生。”

“唉!這戰也不知幾時能打完——”

“是啊!也不知怎的,興隆山雖說不在戰場,可這仗一日不完,我這心裏就一日堵得慌。”

“快了吧!不都說北猛軍快要打到臨安府了?”

“就盼著那一天呢。是好是歹,至少落個實在。”

“誰又不是呢?再不打完,咱幾個可就都老了。”

“老什麽老啊?嘻嘻,你這臉蛋兒,水嫩著呢,你沒見剛才那個大小夥子,不停往你臉上瞄嗎?”

“瞄的是你吧?”

“哪有。才不是我。”

“那就是在看妍兒……”

“也是……咱們家妍兒愈發的美了。”

幾個人正說著笑,前麵一個花燈攤子前,突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喊聲。

“娘——”

“是離兒?”尚雅低喊出聲時,宋妍的人已經衝了過去。

可還是晚了一步,宋離跌撞著從擁擠的人群裏後退著出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宋妍心裏一痛,慌亂擠過去扶起孩子,這個時候才看見,在宋離的前麵不遠,站了一個與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兒。

他穿一身錦衣華服,白白胖胖,頭上腰上都有玉飾,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孩子。

看宋離摔倒在地,他滿意地哼了哼,雙手叉腰,雙眼圓瞪,不屑地譏嘲。

“活該!小爺看中的花燈,你也敢來搶?不要命了!”

那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兒,是宋妍熟悉的。

她幼時在臨安,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皇室子弟,甚至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蹉跎歲月數載,她早已看透。心裏一歎,也不欲與小孩子計較,頭一低,就問宋離。

“離兒,有沒有摔到哪裏?”

宋離兩排眼睫毛長長的,委屈地眨巴一下,輕輕搖了搖頭,拉拽著宋妍的裙擺。

“離兒沒事。娘,咱們走吧……”

“好。乖孩子。”

孩子的懂事兒,讓宋妍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宋離從小都不愛與人爭什麽,在興隆山上,不管他多喜歡的東西,隻要有別的孩子要,他就會選擇默默放手。這樣的性格,讓宋妍有時候格外心痛,但轉念一想,這樣也好,不是嗎?如果離兒像她小時候那樣也變成一個飛揚跋扈的小霸王,誰人何以護得住他?知進退,懂忍讓,起碼少吃虧。

“站住!”母子兩個剛剛轉身,背後就傳來那個小男孩的嬌喝。

宋妍一怔,回頭看去,那孩子似乎不太高興,怒視著宋離就朝他們走了過來。而他的身邊不知什麽時候跟上了幾個侍衛模樣的男人,雖然都穿著便服,但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更不是普通人。

她心裏微微一凜,瞥一眼不遠處的彭欣與尚雅,然後回頭衝那小孩子微笑。

“不知小公子還有何吩咐?”

那小孩兒哼一聲,“得罪了小爺就想走?”

宋妍目光略沉,帶語氣依舊帶著笑,“不然呢?小公子還要怎樣?”

小男孩眼皮一翻,似乎對她的“無知”非常不滿,嗤一聲,然後狂傲地指了指青石的地麵。

“跪下!磕個頭,叫聲爺,認個錯,我就饒了你們!”

嗬!到底是哪裏來的王族公孫,這般張狂?

宋妍心裏笑了,臉上卻是一副不冷不熱的表情,也不失禮,“這位小公子,我兒子不小心得罪了您,我代他向小公子告個歉。還望小公子大人大量,不與計較……”

“跪下!”那小男孩兒下巴昂著,很是乖戾,“小爺不愛聽這些!有話跪著說。”

宋妍目光微眯,過了一瞬,方才慢慢吐口,“道歉已是極限,下跪……恕難從命了。”

“你好大的膽子!”胖小孩雙眼一橫,昂頭示意左右,“你們愣著幹什麽?看著小爺被人欺負可是很愉悅?”

“屬下不敢!”

“不敢!不敢還不把人給我摁下。”

“公子爺……”男孩兒身邊的侍衛頭目大約四十來歲,較為老練世故。他一看宋妍幾個就覺著不像平常人家的婦人,心裏有些擔心,於是為難地小聲勸道:“此處是興隆山,主子有過交代……公子爺行事務必謹慎,勿妄為之。”

“你敢不聽我的話?”胖小孩似乎沒有想到侍衛會拒絕,嘴巴一扁就發狠,“信不信我回頭就告你們的狀,說你們欺負我,要父親拿下你們的狗頭。”

那侍衛頭目一震,趕緊垂下頭。

“是,公子爺。”

說到底,不過五六歲的小孩罷了,可他乖張刁蠻又任性,曾經讓這些侍衛吃過不少苦頭。

一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侍衛無奈之下,不得不聽命了。

侍衛頭目望向宋妍,眼睛裏滿滿的無奈。

“你!還不跪下,給我們公子爺磕頭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