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風

第十二回 故國路遙歸夢渺 天涯人隔客魂消

往事一幕幕的從心頭翻過,屠鳳手按掛在馬韃上的骨灰袋,眼淚盈眶,淒愴欲絕。

她在火化龍剛的時候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如今卻是不由得哭出來了。

她知道龍剛是為了成全她和石璞,是以甘願受她哥哥一掌而不加辯白的。

屠鳳可以想象得到,龍剛在受她哥哥毒掌之時,心中是如何的悲苦。

他明明知道她和石璞相愛,但為了洗脫石璞的“嫌疑”,在他受到哥哥拷問之時,卻不得不擔了虛名,直認不諱,希望騙過哥哥,好叫他放鬆石璞。

“二師哥呀二師哥,你真是用心良苦!但你這份深情,我今生卻是不能報答的了!”屠鳳哭了一會,又拿出石璞那封信再看一遍。

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大張。

第一段說他不願屠鳳兄妹失和,是以那日受了她的哥哥責備之後,寧可悄悄離開。

第二段說他知道,二師哥苦戀師妹,即使屠龍不責備他,他也早有退讓之意。

第三段忽地筆鋒一轉,這才說到他遇見了龍剛之事,他說聽了龍剛出自肺腑之言,這才知道師妹真愛的是他,同時又說龍剛已經告訴他師父的死訊,殺師的仇人是陽天雷他也知道了,他說他一定會回來幫屠鳳報仇。

信中雖然沒有表明是否改變初衷,與屠鳳重修舊好,但他既然願意回來,那也可以不言而喻了。

屠鳳讀了一遍又一遍,眼淚不禁又淌出來,想道:“石璞,你真是個傻小子,二人相悅,豈是第三者可以替得了的?我那狠毒的哥哥也不知和他說了些什麽帶刺的話,傷了他的心?要不然以他倔強的性格,是絕不會對我哥哥屈服的。”

想到她的哥哥,屠鳳又氣又恨,哥哥逼走了她的心上人,這還不算,如今又殺了她一向當作兄長的龍剛。

“二師哥,你雖然不要我報仇,但我卻是一定不能再認他作哥哥的了。”

屠鳳心想。

不知不覺已是日影西斜,屠鳳回到他們臨時紮營的地方來了。

那日孟少剛父女到他們的山寨報訊,龍剛留守在家,屠鳳出去替母親延醫未回,龍剛和一個師伯、兩個頭領先行出發,打探仇人。

第二日屠鳳回來,給母親吃了藥,又待她母親的病況稍有好轉之後,這才大舉率領各地趕回山寨的頭領前往蒙古尋仇,一路上他們追蹤龍剛所留的標記,到了西夏,另外派一支人馬到蒙古去會宋鐵輪。

他們在一個名叫蝴蝶穀的地方安下營帳,屠鳳與幾個頭目分頭去找龍剛。

孟明霞和另外幾個頭目在蝴蝶穀留守。

屠鳳策馬走進蝴蝶穀,心裏不禁想道:“孟姐姐昨天才和我說起李思南的事情,她一定想不到我今天就碰上了他了。”

屠鳳與孟明霞是自小相識的,雖然她們二人一在江南一在江北,見麵的次數並不多,但卻是彼此知心,情同姐妹,從孟明霞這次願意獨自留下來,幫忙屠鳳報仇,就可以見得她們交情的一斑了。

屠鳳想起了孟明霞對她的情義,不由得心中慨歎:“孟姐姐這樣熱心腸的人,卻偏偏碰上了一個冷麵無情的小子。”

覺得若是比起了孟明霞來,自己已經是“幸福”多了。

“石師哥雖然是負氣離開了我,但他和我是真心相愛的,龍師哥為我犧牲,對我的友誼更是令人感動。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無憾,老天爺對我總算是不薄了。

可惜孟姐姐沒有我這樣幸運,那姓李的小子隻要有我這兩個師哥一半那樣好,我就用不著為她擔憂了。”

屠鳳心想。

屠鳳正自胡思亂想,忽見林子裏鑽出一個人來,笑道:“怎的這樣晚才回來?我正想出去找你呢。”

這個人正是孟明霞。

屠鳳道:“幸虧你沒有去。”

孟明霞道:“為什麽?”眼光一瞥,發覺屠鳳麵有淚痕,孟明霞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麽啦?龍剛呢,見著了沒有?”屠鳳道:“龍師哥死了。”

孟明霞道:“誰殺死他的?”屠鳳木然說道:“我的哥哥。”

孟明霞知道她們兄妹反臉的那件事情,當下也就猜到了屠龍要殺龍剛的原故,心裏想道:“怪不得她這樣傷心,這個仇可是不能由她報了。”

屠鳳道:“殺我爹爹的仇人是陽天雷,二師哥已經打聽到了。”

孟明霞道:“好,龍剛的仇我不能替他報,你爹爹的仇我一定要幫忙你報的,我打不過陽天雷,我還可以請我的爹爹出來。”

屠鳳抹幹了眼淚,說道:“多謝姐姐。

龍剛之事我會告訴媽的,即使不要哥哥償命,至少也要廢去他的武功。”

屠鳳下了馬與孟明霞並肩同行,此時已是月上梢頭,山頂上積雪皚皚,雪月交輝,就像銀光瀉地一般,屠鳳好像出了神,久久沒有說話,孟明霞有點詫異,心裏想道:“屠鳳素來是藏不住話的,為什麽直到現在,她還沒有告訴我她今日的遭遇,即使她的悲傷未過,也該向我傾吐呀。”

正要問她,屠鳳忽地打了一個寒噤,喃喃說道:“好冷,好冷!”孟明霞脫下披風,說道:“這裏的氣候早晚差別很大,小心,別著了寒。”

屠鳳推開了她遞過來的披風,低聲說道:“我是心中寒冷。”

孟明霞怔了一怔,說道:“對啦,剛才你說,幸虧我沒有去!為什麽?”屠鳳道:“你猜我今天碰著了什麽人?”她本來不想說的,終於還是忍不住要說了。”

孟明霞笑道:“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屠鳳道:“我找著二師哥的時候,正有兩個朋友照料著他。

原來二師哥受傷之後,不幸又碰上追兵,幸虧得這兩人拔刀相助,又給他人參續命,二師哥這才等得到和我見最後一麵的。”

孟明霞道:“這兩位熱心的朋友真是難得,想必是稱你相識的了?”屠鳳笑道:“和我並不相識,倒是和你相識的。

不,隻有一個是和你相識,另一個想必你也未曾見過。”

孟明霞詫道:“和我相識的那個是誰?你不要故弄玄虛了,快點揭開悶葫蘆吧。”

屠鳳道:“那人就是受過你恩惠的那位李公子,李思南!”孟明霞又驚又喜,說道:“哦,原來是他!他怎麽也到西夏來了?還有一個呢?”屠鳳道:“是個女子,初時我還以為是他的姐姐,後來問了姓名,才知道是姓楊名婉。

這位楊姑娘神情傲岸,對我一直是愛理不理的樣子,卻不知她是李思南的什麽人。”

其實楊婉並沒有屠鳳說的那樣令她難堪,隻因屠鳳對她殊無好感,這就不免誇大其詞。

孟明霞呆了一呆,勉強笑道:“何必管她是什麽人。

但你有沒有告訴李思南我在這兒?”屠鳳道:“說啦,我還請他來看你呢!可是——”孟明霞道:“你真是多事。

可是又怎麽樣?”屠鳳道:“他不肯來。

看神氣好像是不高興我不連同邀請那位楊姑娘。”

孟明霞淡淡說道:“不來就算了。

我也不是非見他不可。”

屠鳳道:“你於他有救命之恩,如今近在咫尺,他卻不來見你,你不怪他,我也為你感到不值。”

孟明霞道:“你說到哪裏去了?我救他是因為我相信他是好人,難道我是望他報答的嗎?”屠鳳道:“姐姐,你知道我是心直口快,有好說好,有壞說壞的。

你的眼光不錯,李思南確是受了冤枉的。

原來在蒙古做官的那個並不是他父親,那是一個假冒他父親名字的奸人。”

當下將李思南告訴她的話轉告孟明霞。

孟明霞甚感安慰,說道:“這我就放心了。

幸虧我那晚勸阻爹爹,要不然可真是殺錯好人。”

屠鳳道:“可是他無情無義,我卻又不能不說他的壞話了!”孟明霞嘖道:“我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又何須他對我有情有義?你越說越不像話啦,你再說我就不理你了!”孟明霞揮一揮手,好像要把這件令她不愉快的事情揮走似的,可是不知怎的,李思南的影子卻好似一個不講理的客人,硬要占據她的心房,不肯走開。

“可惜屠鳳沒有邀請那位楊姑娘,連他都見不著了。

見不著不打緊,隻怕李思南以為是我的主意,倒叫他們笑我氣量狹窄了。”

想至此處,不禁雙頰暈紅。

孟明霞第一次發現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原來自己是這樣的渴望再見李思南。

屠鳳笑道:“好,你不許說,我就不說啦。

其實你若是心無塵垢,又怕什麽?”孟明霞好似受了當頭一棒,她本來是想裝作發氣的,但轉念一想,屠鳳說的這句話確是抓著了她的癢處,她想假裝發氣也假裝不來了。

孟明霞猛然一省,笑道:“給你纏七夾八地胡扯一通,我幾乎把一件緊要的事情忘了。”

屠鳳道:“什麽事情,大驚小怪?”孟明霞道:“我說出來,隻怕你非得當真的大驚小怪不可。”

屠鳳道:“我不相信。

你快說吧!”孟明霞道:“你今天碰到了兩個意外的人,趙趕驢他們也碰到了兩個意外的人。”

趙趕驢是屠鳳手下的一個頭目,今天一早,和另一撥人去找尋龍剛的。

屠鳳道:“兩個什麽人?”孟明霞道:“其中一個是和你相識的,另外一個,找先不說,讓你猜猜。”

屠鳳道:“我認識的那個是誰?”孟明霞道:“是淳於臏。

你想不到吧,他追你追到這兒來了!”屠鳳麵色一沉,說道:“原來是這臭賊。

另外一個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一定是我那不成材的哥哥!”孟明霞道:“不是。

是一個紅衣喇嘛,你想不到吧?”屠鳳怔了一怔,說道:“西夏與蒙古相鄰,成吉思汗手下有班精通武藝的喇嘛,這紅衣喇嘛定然是從蒙古來的。

哼,如此說來,淳於臏這臭賊也是早已和蒙古韃子有勾結的了,這臭賊我非和他算帳不可!”孟明霞道:“你不找他算,他也要找你算帳呢。”

屠鳳怒道:“他怎麽說?”孟明霞道:“趙趕驢這一撥人碰到了他,他說他已經知道了令尊被害的消息,要來安慰你呢。”

屠鳳道:“哼,讓他來吧。

找不把他化骨揚灰才怪。”

孟明霞道:“淳於臏向趙趕驢追查你的住址,趙趕驢和你的想法不一樣,他也不願意你多惹麻煩,正因為趙趕驢知道淳於臏和蒙古韃子已有勾結,所以他覺得犯不著在這個時候去招惹他。”

屠鳳怒氣稍平之後,想了想,說道:“找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眾寡不敵。”

孟明霞道:“不錯,要知你們這次是為了尋覓仇人來的,江湖上尋仇報複之事,本屬尋常,但若是和外敵作對,這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是說我們不該抵抗蒙古韃子,而是時地不宜!這裏畢竟是他們的地方,以咱們這點力量,實是難以和他們較量。

除非是事情逼到頭上,那又另當別論。”

屠鳳道:“趙趕驢一向老成持重,怪不得他有如此想法。

不過依我看來,淳於臏既是有心來找我的麻煩,他和蒙古韃子又有了勾結,咱們要躲避恐怕也是躲避不了的。”

孟明霞道:“這點倒是給你料著了。

淳於臏果然不肯放過他們,趙趕驢他們當然也不願透露你的住處,結果隻有大打一場。

趙趕驢和另外兩個頭目受了點傷,逃了回來。

據趙趕驢說,幸虧那個紅衣喇嘛沒有動手,要不然隻怕敗得更慘。”

屠鳳吃了一驚道:“還有一個頭目呢?”盂明霞道:“給淳於臏擒了。”

屠鳳怒道:“他捉了我們的人,難道我還要躲開他嗎?”孟明霞道:“淳於臏捉了這個頭目,不問可知,當然是要問他的口供,或者是要他帶路的了,此事可不能意氣用事,我們正是要等你回來商量對策。

你到現在才回來,把我們急死了,因此我才出來找你的。”

屠鳳道:“依你之見如何?”孟明霞道:“趙趕驢的意思是:君子報仇,三年未晚。”

屠鳳道:“我知道趙趕驢是怕我吃虧,但你的意思又是怎樣,你還沒有說呢。”

孟明霞道:“如今龍剛已死,宋鐵輪夫婦未曾會合,趙趕驢又受了傷,淳於臏若是要來的話,定是有備而來,決不會隻和一兩個幫手來的,依我之見,還是不宜硬拚。”

屠鳳沉吟不語,孟明霞又道:“殺害伯父的仇人,現在已經知道是陽天雷了,陽天雷投靠金虜,想必現在是在大都?”屠鳳道:“不錯。

據二師哥得到的消息,陽天雷殺了我的爹爹,他自身也受了重傷,如今正在大都養傷。”

孟明霞道:“因此我看還是先回去的好。

報了你爹爹的仇,再與淳於臏算帳。

如今蒙古正在興兵入侵金國,咱們也不愁沒有和蒙古韃子交手的機會。

被捉去的那個頭目,淳於臏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也未必就會殺了他的。”

屠鳳道:“既然你們都是這樣主張,那麽今天晚上先搬個地方,明天一早就走。”

孟明霞道:“你累不累?”屠鳳道:“我倒不累,就隻不知趙趕驢他們傷得如何?”孟明霞道:“不算很重,跑不動,騎馬總可以的。”

屠鳳道:“好吧,那麽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就走。”

從穀口到他們紮營之處約有六七裏路,二人快馬加鞭,不需多久,已是深入幽穀,安在山坡上的帳幕也已經可以看得見了。

屠鳳忽地心中一動,“怎的他們這樣粗心大意,竟然沒有派人放哨?”要知屠鳳雖然性急,卻也不是魯莽之人,她在綠林長大,多少有點江湖經驗,不見有人迎接,不免起了疑心。

心想:這班人都是跟隨她父親多年的部屬,按說決不會這樣糊塗,連放哨把風的人都沒一個?而且她是一路疾馳回來的,即使沒人放哨,聽得馬鈴聲響,也該有人出來看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草叢裏有人尖聲叫道:“前麵有埋伏,咱們的營地已經給敵人占了!”屠鳳大吃一驚,抬頭看時,隻見一個血淋淋的漢子從草叢中爬出來,可不正是趙趕驢!屠鳳失聲叫道:“趙大叔,你怎麽啦?”話猶未了,嗖的一支冷箭從草叢裏射過來,一箭穿喉,登時把趙趕驢射斃。

轉眼間,亂草叢中,岩石後麵,伏兵盡現,影綽綽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最前麵的那個人正是淳於臏。

原來在孟明霞出去尋找屠鳳的時候,淳於臏早已帶了人偷偷地從另一麵上了山。

淳於臏的武功遠在留守的這班頭目之上,帶來的人也都是剽悍異常的蒙古武士以及黑道人物,山上的哨衛剛剛發現,便給他們射殺。

營帳中的七八個頭目,除了武功較強的趙趕驢帶傷逃走之外,也都盡數被殲。

淳於臏這些人正在搜索趙趕驢,聽得馬鈴聲響,知道屠鳳回來,淳於臏決意要活擒屠鳳,於是叫這些人散開埋伏,準備好絆馬索,還掘了幾個陷阱,隻等屠鳳前來上當。

倘不是趙趕驢不顧性命出聲叫喊,屠鳳再跑過去,前麵就是一個陷阱。

淳於臏的暗算雖不成功,自忖亦已是穩操勝算,當下得意洋洋地笑道:“鳳姑娘,好不容易等著你回來了。

你要報仇,靠你這些手下人是沒用的,隻要你答應嫁我,我倒可以替你報仇。”

屠鳳沉聲道:“你過來!”淳於臏笑道:“娘子有命,豈敢不從?嘿嘿,從前我在你家,你趕我走。

如今我還怕你趕我不成,我隻是怕你走了。”

大搖大擺地走到屠鳳身邊,說道:“我來啦,你要什麽,請吩咐吧!”屠鳳道:“我要你的性命!”唰地一劍就刺過去。

淳於臏冷笑道:“臭丫頭,你要謀殺親夫?”鉤光一閃,已是鎖住了屠鳳的劍尖。

原來淳於臏早已知道屠鳳性子倔強,決不會毫無抵抗地就依從他,是以屠鳳這一招雖然出手奇快,卻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淳於臏喝道:“給我滾下馬來!”左鉤一送,刺近馬腹。

屠鳳腳踩踏錯,百忙中使出“燕子穿簾”的超卓輕功,斜飛出數丈開外,淳於臏單臂之力奪不了她的劍,鉤上的月牙斷了兩齒。

這照麵一招可說是彼此都占不到便宜,但屠鳳的坐騎卻已給淳於臏殺了。

屠鳳立足未穩,淳於臏又已攻了上來。

屠鳳厲聲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反手連環三劍,招招都是指向淳於臏的要害,就像背後長著眼睛似的,淳於臏心頭一凜:“這丫頭的劍法似乎還在她哥哥之上,倒是不可輕敵了。”

淳於臏那次敗在屠鳳之手,敗得甚感不值,那次他是客人身份,想不到屠鳳會令他那樣難堪的。

在屠鳳家中,他不能不有所顧忌。

而且屠鳳一上來又先打著了他的穴道。

有這三重緣故,淳於臏當然是敗得極不甘心了。

今日再戰,淳於臏早已有了準備,但在開首十招之內,仍是占不到屠鳳半點便宜,淳於臏這才知道屠鳳確是有幾分真實的本領,那日勝他,並非全憑取巧。

屠鳳惡鬥淳於臏之時,孟明霞和那紅衣喇嘛也已交上了手。

紅衣喇嘛手下的蒙古武士亂箭射來,孟明霞護得了人,護不了馬,索性跳下馬來,揮劍殺人人叢。

孟明霞的劍法更為辛辣,隻見她身子滴溜溜地一轉,劍光過處,三條大漢已是骨碌碌地滾下了山坡。

原來孟明霞一出手便是刺向對方的關節要害,雖無性命之憂,中了一劍,便非倒下不可。

紅衣喇嘛大怒,九環錫杖一抖,攔住孟明霞便掃,劍杖相交,杖上的九個銅環叮叮鐺鐺的響個不停。

孟明霞冷笑道:“這算什麽玩意!”青鋼劍揚空一閃,灑下了點點寒星。

紅衣喇嘛不知她的劍從何方攻來,隻好把九環錫杖舞成了一道圓圈,銅環激蕩,叮鐺之聲更是響得密了。

孟明霞初時並不把銅環的聲音放在心上,哪知聽得多了,竟是不由自己地心中煩躁起來。

原來這一銅鋼環發出的聲響,構成了節拍極其淩亂的噪音,足以擾人心神,正是紅衣喇嘛製敵的一件“法寶”。

激戰中孟明霞心神稍分,險些給紅衣喇嘛的錫杖掃著。

幸而孟明霞輕功超絕,劍尖輕輕一點杖頭,借著對方這股力道,騰身躍起,一個“鷂子翻身”,從間不容發之際,避過了這一險招。

一個手掄大刀的漢子和一個手持長矛的武土兩翼抄來,防備孟明霞逃走。

前者是淳於臏邀來的黑道人物,後者是蒙古“神翼營”的一個武上頭目,這兩人的武功雖不是太強,孟明霞想要在三招兩式之內將他們擊劊卻是不能,紅衣喇嘛一抖九環錫杖,又追來了。

孟明霞以一敵三,又必須鎮懾心神,方能不受環聲所擾,時間一長,當然是越來越感吃力。

好在那紅衣喇嘛也好似有點氣力不繼的樣子,孟明霞這才可以勉強支持。

屠鳳的形勢比孟明霞還更險惡。

起初她雖然可以與淳於臏打成平手,但淳於臏的真實本領畢竟在她之上,鬥到了五十招之後,屠鳳的劍法已是漸漸為他熟悉,淳於臏雙鈞飛舞,儼如兩道銀蛇,緊緊的“齧住”屠鳳的長劍,殺得屠鳳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正在吃緊,忽聽得一片蹄聲,震撼荒穀,來勢之疾,儼如暴風驟雨。

淳於臏笑道:“他們這個時候才來,這場戲都已經煞科了。

嘿,嘿,早知屠百城手下如此不濟,咱們實在是無須知會他們來的。”

淳於臏邀來的兩個朋友笑道:“不過,也還是快點把這兩個雌兒拿下的好,免得他們來了分功。”

這兩人抽出兵器,一個奔向屠鳳,一個奔向孟明霞。

淳於臏叫道:“小心,你可別把我的新娘子弄傷了。”

屠、孟二人氣得發抖,心中俱是想道:“殺得一個就是一個,殺不了寧可自盡而亡。

無論如何絕不能落在他們手上。”

她們都以為來的乃是敵人,殊不知在敵人之中,她們的救星也跟著來了。

且說李思南和楊婉一路快馬疾馳,不知不覺已是日頭過午,離開那座磨房,估計至少也在五十裏開外了。

屠鳳曾經告訴李思南,說是她們住在“附近”蝴蝶穀,李思南隻道早已過去了,卻不知蝴蝶穀還在前麵,不過卻並不是在這一條路上。

李思南默念小時候讀過的一首詩:“人心到處知何似?知是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斷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想起孟明霞的知己之情,盡管是心尤別念,也自不禁惘然。

正在悵悵惘惘之際,他們剛好在到一岔路上。

忽見前啼來了一隊人馬,共有人七騎之多,正是昨晚第一批準到磨肩搜索的那隊人馬。

為首的那個蒙古武士縱馬過來,哈哈笑道:“李公子,你來得正好!”昨晚上這批人搜索磨房之時,李思南因為有成大忠計所賜給地的鐵胎弓,又有明慧公主所贈的“金帳令”,這個蒙占武士猜不透他的身份,以為他是奉成吉思汗之命,到西夏來負有秘密任務的,是以對他甚為尊敬,毫不留難。

但如今李思南碰上了他,卻是不禁有點惴惴不安了。

“不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沒有?姑且敷衍他幾句再說,要是混不過去的話,那也隻好拚了。”

李思南心想。

一心念未已,蒙古武士已是在李思南麵前勒住坐騎,一副急著等待李思南回答的神情。

李思南言不由衷地笑道:“真是巧遇,你有什麽事麽?”蒙占武士笑道:“好教你歡喜,我要搜捕的人,如今卻已經知道下落。”

李思南知道他要搜捕的人乃是龍剛,心裏想道:“見你的鬼,龍剛早已化了骨灰啦。”

可是又不免有點驚疑:“莫非他昨晚已經看出了什麽破綻,如今來試試我的口風?”當下勉強笑道:“那很好呀,你可以交差了。”

蒙古武上哈哈笑道:“這個可得你幫幫忙了。”

李思南淡淡說道:“對不住,我們可是另有要事在身。”

蒙古武士道:“我知道你有事。

但你可知道那姓龍的小子是什麽人嗎?哈哈,他可是屠百城的弟子呀。

還有更令人歡喜的消息呢,你要不要聽?”李思南吃了一驚,說道:“你找著這小子了?”當然他知道蒙古武士永遠找不著龍剛的,因為龍剛已經死了。

他隻是想試探他還知道多少事情而已。

蒙古武士笑道:“這小子倒沒找著,但屠百城的手下有一批人來到了西夏,他們的下落我剛才知道,就在離此不遠的蝴蝶穀,這就是我要求你幫忙的原因了。”

蒙古武士似乎是怕李思南不肯答應,繼續說道:“難得將這班人一網打盡,這可是個大大的功勞呢!聽說屠百城的女兒也在其中,另外還有個十分美貌的漢人姑娘。

隻要捉到這兩個女子,獻給大汗,就已勝於給大汗打下一座城池!姓龍那小子是這些人一夥,想必也是在蝴蝶穀。

但如今我不在乎他了,屠百城的女兒比他緊要得多。”

李思南本來是想敷衍他幾句的,現在可不能不認真考慮了,“去呢還是不去?”蒙古武士接著說道:“你也許有很緊要的事情,但這件事更是十分緊要!屠百城手下武功必定不凡,我們已經有人先到蝴蝶穀去,但還怕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反正蝴蝶穀離此不遠,你何妨去趁趁熱鬧,也樂得分點功勞!”正是:舊夢塵封休再啟,故人相見也傷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