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風

第十四回 賊子幾番施詭計 錢鏢一擲破奸謀

李思南心頭“卜通”一跳,強自鎮攝心神,說道:“是和我同路走難的朋友,她也是漢人,流落異國,孤苦無依,不幸又遇上戰禍,想回故鄉,是以我與她結伴同行,略盡保護之責,不料昨日卻在亂軍之中失散。

她的遭遇怎樣?你可以告訴我嗎?”李思南怕石璞有所顧慮,不願吐露真情,因此瞞過了他與楊婉的未婚夫妻的關係。

不過他把楊婉說成是與他相依為命的“難友”,那也是事實。

石璞道:“就是在那場風暴來到之前發生的事。

俘虜是分開男女的,在女俘虜的隊伍中,有一個紅衣女子似乎就是你所說的那位姑娘。”

李思南道:“不錯。

昨天她穿的正是一件淡紅色的衣裳,原來她做了俘虜。

她發生了什麽事情?”石璞道:“你別難過,恐怕她、她不能回家了。”

李思南一把抓著石璞,叫道:“究竟怎麽樣了?快告訴我。”

李思南心中已知不妙,但一個“死”字還是不敢說出口來。

石璞歎子口氣,說道:“有一個韃子軍官見她長得貌美,走去調戲她,這位姑娘好烈性,掏出了一柄匕首,隻是一下子就把那韃子刺死,後來、後來韃子紛紛跑來,那位姑娘抽出匕首,一刀就刺進了自己的心窩。

她、她自盡了!……”儼似晴天起了霹靂,“轟”的一聲,李思南的腦袋都好似給炸開了。

他呆是木雞,中了瘋似的,雙眼圓睜,眼淚卻沒流出。

石璞大驚道:“李兄,醒醒!”過了半晌,李思南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叫道:“婉妹,你死得好慘!你死了我怎麽還能夠獨生?”石璞見李思南如此情狀,已知李思南和這位姑娘絕非普通“難友”關係,當下安慰他道:“男女俘虜是分開的,距離相當遠,也許我看得不太清楚,未必就是你說的那位姑娘。”

李思南拭淚道:“你不必安慰我了。

這女子穿的是紅衣裳,又那麽烈性,不是她還是誰?”石璞道:“姑娘家穿紅衣裳的最平常,不見得就隻有她才穿紅衣吧。

還有,在那女子一刀刺進自己的心窩之後,風暴隨即就來,我們男俘虜目睹這件摻事,人人都是氣憤非常,趁著風暴,我們的暴動也就爆發了。

那女子死了沒有,我們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刺得不深的話,說不定還可以活命。”

李思南忍不住又流淚,咬了咬牙,說道:“活轉來也還是落在韃子的手中,以她那樣剛烈的性情,總是免不了一死的。”

石璞緊緊握著李思南的手,說道:“李兄,有兩句話不知我該不該說?”李思南道:“你我同道中人,一見如故,有話直說無妨!”石璞道:“請李兄把眼光看遠一些,不要隻是看到自己親人所受的不幸!”這兩句話儼如當頭棒喝,李思南悚然一驚,說道:“你講得對,是我錯了。”

石璞接下去說逍:“在這場大戰亂中,無辜死難的人不知多少。

如果那位壯烈犧牲的紅衣女子當真是李兄那位姑娘,李兄就更應該有勇氣活下去,為了給她報仇,也為了給無數無辜而死的人們報仇!”李思南滿麵通紅,說道:“多謝石兄的金玉良言!”抹幹眼淚,抬起頭來,隻見天已亮了。

石璞道:“我該走啦。

多謝李兄告訴我師妹的消息,我想到蝴蝶穀找尋她們。

李兄,你有什麽計劃,倘若你不急於回家,咱們同走如何?”李思南道:“蒙古騎兵來去如風,此時想必是正在向西夏的京城進軍,我想趁這個當口溜過邊境。

否則待他們回師攻金,那就難以過關了。”

石璞知道李思南是蒙古的“逃犯”,聽他說得有理,便道:“既然如此,我不勉強你了。

咱們後會有期了。”

李思南道:“你這身染有血跡的衣裳恐怕惹人注目,若不嫌棄,請把我這件夾衣罩上。”

李思南脫下穿在中間的夾衣,因為是穿在中間,還未沾上塵土,相當新淨。

他們的身材相差不了多少,石璞脫下俘虜“夾衣”,穿上這件夾衣,剛好合適。

李思南道:“蒙古的大軍不知過完了沒有,石兄你是向內地走的,可得分外小心。”

石璞道:“多謝李兄提醒,我會當心的。

我走啦,你可有什麽話要我帶給師妹麽?”石璞是因為李思南昨天還和他的師妹同在一起,是以有此一問。

李思南若有所思,半晌說道:“沒有什麽,隻請代我向令帥妹和孟女俠問候,告訴他們我已經回去了。”

石璞走後,李思南攝土為香,默默禱告:“婉妹,我向你發誓,不管你是死是活,我今生決不再娶!你若不幸死了,我一定要多殺幾個韃子,給你報仇!”禱告之後,不覺又暗暗歎了口氣,心道:“我怎能還幻想她活在人間,她當然是死了。”

李思南這個誓言不是無因而發的。

楊婉生前最不放心他與孟明霞,這一點李思南當然不會不知。

他之所以不願意跟石璞回到蝴蝶穀去見孟明霞,也就是為了這個緣故,楊婉若是在生的話,他倒還可以和孟明霞保持友誼;楊婉一死,他自感內疚於心,卻是不願再和孟明霞見麵了。

是為了怕自己控製不了自己的情感呢?還是悄觸動了自己的創傷?他不知道,他也沒有想過。

這是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秘密,連他自己也不敢揭開。

如今他作了這個決定,隻是因為他認為“應當”這樣做,才算“對得住”楊婉。

但楊婉是死是生,這卻還是一個謎。

石璞隻是說到楊婉用匕首刺進自己的心窩為止,後來的事情他也就不知道了。

他並沒有親眼看見楊婉的死亡。

在感情上,李思南是希望楊婉自殺未死,還活著的。

但根據當時的情形判斷,理智告訴他,楊婉生還的希望已是極為渺茫,簡直可以說是決不可能的了!李思南隻好懷著一顆創傷的心,遙望烽火漫大的故國,一個人再踏上了荊棘滿途的旅程。

李思南以為楊婉是必死無疑了,哪知事情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楊婉並沒有死,她還活著!不錯,石璞所見的那個紅衣少女確是楊婉,楊婉在那群如狼似虎的蒙古兵向她撲來的時候,她抱著“寧死不辱”的心情,也的確曾用匕首自殺。

就在她刀尖劃破衣裳,肌膚已經可以感得冰冷的刀尖的時候,忽地手腕好像給螞蟻叮了一下,刀尖滑過一邊,楊婉吃了一驚,匕首墜下。

也就是在這個千鈞一發之時,狂風驟起,黃沙蔽天。

隻聽得幾聲裂人心肺的呼喊,那幾個即將撲到她身前的韃子突然倒下!轉瞬間殺聲震地,黃沙漠漠之中戰馬奔騰,刀槍耀眼,隨著風暴的到來,也爆發了俘虜的大暴動,引起了大混亂。

楊婉趁這個混亂的機會連忙逃跑,她的本領本來不弱,輕功更是高明,混亂中殺了幾個追兵,居然逃出去了。

黑暗中難分敵友,她不敢向人多的地方跑,跑到了荒野上。

此時狂風亦已漸漸靜止了。

楊婉四顧茫茫,心裏想道:“南哥不知怎麽樣了?我認不得路,怎麽辦呢?”胡亂地走,恐怕會碰上蒙古兵,但這荒野又非安身之地。

楊婉正自躊躇,忽見一個人向她跑來,跑得旋風也似,這身輕功決不在她之下。

楊婉大吃一驚,隻道是追兵來到。

她的劍在被俘虜的時候已被繳去,貼身收藏的一柄匕首也失掉了。

來者若是強敵,她手無寸鐵,可是難以抵擋。

楊婉正自著急,那人已來到她的麵前,出乎楊婉的意外,來的竟是個身材頎頎的美少年,看樣子不像壞人,更奇怪的是,楊婉明知自己從來沒有見過此人,但卻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美少年也很溫文有禮,來到楊婉麵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說道:“請恕冒眯,我一直放心不下,隻怕姑娘脫不了險。

姑娘,你無恙麽?”楊婉好生詫異,道:“你是誰?”這少年道:“小生姓杜,木土杜,單名一個雄字,英雄的雄。

但我隻會幾手三腳貓的功夫,與英雄二字卻是相差太遠。”

楊婉道:“你怎麽知道我曾經遇險?”杜雄並不直接回答這句問話,卻掏出一把染血的匕首,遞給楊婉,說道:“這是姑娘的東西吧?姑娘力捷強寇,小可十分佩服。”

楊婉恍然大悟,說道:“哦,敢情你就是剛才救我的那個人?”連忙向杜雄道謝。

杜雄道:“我剛才也是混在俘虜隊中,幸虧那場風暴來得巧,我才能夠僥幸成功。

咱們都是受難的人,患難相助,理所當為,姑娘,你不必客氣。

嗯,我還沒有請教姑娘的芳名呢,可肯見告麽?”楊婉說了自己的名字,杜雄問道:“楊姑娘,你上哪兒?”楊婉聽他話中似有邀她同行之意,心中想道:“這人是個俠義之士,他救了我的性命,我告訴他實話,料亦無妨。”

當下楊婉衣襖一揖,說道:“多謝恩公相救,我們本是夫妻兩人,準備回鄉的。”

楊婉把自己說成有夫之婦,乃是出於一種防微杜漸的心理,雖然她信得過杜雄不是壞人。

杜雄怔了一怔,似乎徽感意外,但隨即就神色如常,用同情的口吻問道:“哦,原來你們夫妻是給亂兵衝散的,這可真是太不幸了。

但你的本領這樣好,尊夫想必是武林中有名的人物,大約也可以脫臉吧,卻不知尊夫是哪一位?”楊婉道:“我的丈夫名喚李思南,今年二十三歲,失散之時他穿的是一件灰色的老羊皮襖,不知你可曾見過他?”跟著詳細的說了李思南的相貌特征。

杜雄聽了之後,低下了頭,歎道:“李大嫂,原來那人就是你的丈夫,唉——你聽了可別難過!”楊婉驚喜交集,連忙問道:“你見著他了?他、他出了什麽事情?”杜雄道:“他正是和我一道從亂軍中殺出來的。

蒙古的一個將軍十分厲害,不知怎的,他好似認得你的丈夫,對他特別追得緊,他、他給那個將軍一箭射死了!”楊婉在亂軍之中也曾見到哲別的帥旗,如今杜雄說的這個蒙古將軍,雖然沒有說出名字,楊婉己知必是哲別無疑。

哲別的神箭楊婉是見過的,杜雄說李思南死在哲別箭下,楊婉哪能不信。

這刹那間,楊婉隻覺地轉天旋,人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在將近昏迷的狀態中,楊婉感到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抱住,楊婉霍然一驚,不假思索地就把那人推開,睜眼一看,隻見杜雄滿麵通紅的站在她的身旁,喃喃說道:“我怕你暈過去,李大嫂,人死不能複生,你也不要太悲傷了。”

楊婉出自名門,素來注重禮儀,心裏想道:“這人雖然好心,但我可不能要一個陌生的裏人服侍。

我必須挺住,不能昏迷!”幸虧楊婉有此顧慮,這才沒有暈倒。

楊婉忍著眼淚,說道:“多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

你的恩惠我是不能報答了,你去吧!”杜雄見她恍似梨花帶雨,更顯得姿容清麗,令人愛憐,不禁怦然心動,暗自想道:“這樣的美人兒哪裏去找?何況她又是名門閨秀,才貌雙全!雖然是再婚之婦,我若得她為妻,也不枉虛度此生了。

但遲早是到口的饅頭,我可不能操之過急。

我要她甘心情願地嫁給我,才有情趣可言。”

杜雄的本領本來在楊婉之上,假如他要用強的話,楊婉剛才那一掌決不能將他推開。

隻因他一來知道楊婉的家世,二來見了楊婉傲然不可侵犯的神氣,不由得心中虛怯,對楊婉又是愛慕,又是起敬,這才改變了主意,決意要用水磨的功夫,令楊婉就範。

杜雄主意打定,裝出一副十分關心的神氣說道:“李大嫂你去哪兒?”楊婉道:“你不必管我,我自有我的去處。”

說著話,眼淚不禁又滴了下來。

杜雄說道:“李大嫂,你可不能糊塗。

一死容易,但尊夫未了之事,卻由何人代辦?比如說,你尚有翁姑的話,這奉養之責,別人就替代不了。

生比死難,你是女中豪傑,想不至於避難就易!”這番話說得十分誠懇,也正好說中了楊婉的心思。

原來楊婉果然是想殉夫的,聽了杜雄這一番話,不禁清醒過來,想道,“不錯,我的婆婆還在,我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我就是要死,也該見了我的婆婆,待她老人家得終天年之後找才能死。

還有李大哥的大仇未報,我又豈能輕生?”想至此處,楊婉毅然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死的!”杜雄道:“現下兵慌馬亂,此去中原,迢迢萬裏,大嫂雖是巾幗須眉,一個人走這樣的長途總是不便。

我也是要回中原的,不如你我結伴同行,彼此有個照顧,好嗎?”楊婉心裏想道:“這人看來似是個正人君子,但孤男寡女,萬裏同行,也總是不便。”

轉念又想:“但我總得有人帶路,不依靠他卻又靠誰?”楊婉躊躇未決,杜雄好似猜到她的心意,說道:“時逢亂世,守禮不若從權。

江湖兒女,似也不必太拘泥於避男女之嫌。

隻要咱們光明磊落,同行又有何妨?大嫂,你就當我是親人好啦。

路上若是有人問起,咱們可以認作——”楊婉心念一動,說道:“對,咱們可以認作兄妹。

你救了我的性命,我無以為報,隻有把你當作大哥一樣尊敬,略盡寸心。”

杜雄哈哈一笑,說道:“我正有此意,難得你也一樣心思。

那就請恕我妄自尊大,我可要叫你一聲妹子啦。”

心裏卻想:“現在我叫你妹子,將來總有一天叫你娘子。”

自此兩人一路同行。

最初幾天,楊婉還是小心翼翼地提防,後來見杜雄處處以禮自持,這才漸漸放了心。

杜雄似乎十分熟悉地理,帶領楊婉夜行日宿,專走山路,果然沒有碰上亂軍。

在荒林裏睡覺的時候,杜雄總是走得遠遠的給她看守。

楊婉初時不敢熟睡,後來好幾次見他如此,心裏反而覺得過意不去,自動提出要和他輪班看守,對他的戒備也鬆懈許多了。

楊婉暗暗慶幸,難得遇上這樣一個守禮的君子,殊不知這正是杜雄的手段,要獵取她的芳心。

過了幾天,兩人漸漸熟絡,杜雄問起她在蒙古的經曆,楊婉覺得可以對他說的都對他說了。

不過楊婉雖然不是“隻說三分話”,卻也並未“全拋一片心”,她認為不該說的就隻字不提。

例如屠百城之死,屠鳳邀了孟明霞來刺殺父仇人等等,因為這是別人的事情,她就沒有和杜雄說過。

杜雄的身世也隻是隱隱約約地向她吐露,楊婉隻知道他是武林世家,父親已死,母親養病在家,隻有一個妹子。

其他的事情,杜雄沒有多說,楊婉不是好管閑事的人,也就沒有問他。

隻有一天,當楊婉談起她哥哥慘死的時候,杜雄歎氣說道:“我雖有一個妹子,但有等於無,說起來咱們都是一樣。”

楊婉這才知道他們兄妹早已失和。

但杜雄也隻是說了那麽一句,失和的原因卻沒有再談下去。

楊婉心想這一定是他妹妹不對,怕引起社雄的傷心,此後一直避免提他妹妹。

一路無事,這一天他們出了西夏國境,來到了戰火尚未波及的一個小鎮。

楊婉滿懷歡喜,說道:“好了,總算回到漢人的地方。

這個鎮子不知可有成衣店,找想買幾件替換衣裳。”

杜雄笑道:“是啊,這十幾天來當真是委屈你了。

睡在野地荒山,滿身塵士,把你的天生麗質都遮掩了。

我說你還應該買一麵鏡子,一把梳子。

咱們再找一間客店住下。

晚上你可以好好梳洗一番,也可以睡個好覺了。”

楊婉生性好潔,給杜雄說中她的心事,對他這一番不太莊重的說話,雖然覺得有點刺耳,也不怎樣放在心上。

她與杜雄早已從陌生變為熟絡,隻道杜雄是因為出了險境,心情輕鬆,所以和她開開玩笑的。

楊婉笑道:“梳子鏡子並不打緊,我倒是還想買一把劍或長刀。”

她的佩劍早已在被俘之時繳去,如今隻剩下一柄匕首,若是當真與強敵交手,可濟不了什麽事。

杜雄道:“我也想買兩匹坐騎,給你代步。

咱們去找找看。”

這個小鎮雖然規模不大,但因避難而來的人很多,本地人的商店加上難民擺設的攤子倒也相當熱鬧。

楊婉找到了一間兩母女開設的舊衣鋪,大為歡喜,心想:“店子都是女人,我可以在裏麵試穿也是無妨。”

於是說道:“大哥,你不是要買坐騎嗎?你看對麵有十幾個人牽著騾馬排在那兒,似乎是要出賣的。

你去看看,順便在市場打一轉,看看有沒有人出賣刀劍。”

杜雄心道:“這小妞兒如今對我已是服服帖帖,諒她不會背我私逃。

就是要逃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我倒樂得趁此機會,打聽打聽一些不便讓她知道的消息。”

說道:“好的,我給你找一找。

這幾兩銀子你拿著。

若不夠用,你再找我。”

舊衣鋪的女老板笑道:“又不是簇新的綢緞衣裳,有這許多銀子,足以夠了。”

楊婉身上本來還有幾顆密藏的金豆,要待不要杜雄的銀子,但轉念一想,金子可是不便露眼,她與杜雄又是兄妹相稱,也不能露出破綻。

於是隻好接了下來,說了一聲:“謝謝。”

那女老板笑道:“你們兄妹可真是客氣得緊啊,進來吧。”

店裏雖然賣的隻是舊衣,貨色倒很齊全,其中且不乏出身富貴人家的難民寄售的上好衣裳。

楊婉選了幾件色素淡雅質地頗佳的衣服,試過合身,付了錢高高興興地出來找杜雄。

舊衣鋪前有個漢子,戴著一頂鬥笠,壓得很低,遮過了半邊臉孔。

楊婉出來的時候,忽聽得他輕輕“咦”了一聲。

楊婉本來也還未曾注意,走了一會,忽地發覺這人跟在後麵。

楊婉轉入一條小巷,再走出來,他還是跟在後麵。

楊婉心中有氣,驀地站住,那人險些撞著了她,連忙止步。

楊婉冷冷說道:“你是幹什麽的,為什麽老是跟著我?”那人與楊婉正麵相對,把楊婉的麵貌看得更清楚了,心裏想道:“天下決沒有這樣相貌相同的人,這一定是她,咦,那日我親眼見她自殺的,她竟然還沒有死!……”楊婉見他定了眼睛看她,心裏更不舒服,說道:“你究竟是幹什麽的?你啞了麽?”心想:“若是此人答不上來,那就是有心調戲我的了。

我不廢了他的招子,也得施以薄懲。”

那人移開目光,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他們所在之處,對麵正是市場,旁邊也有人來人往。

那人心裏想道:“須得設個法子引她到僻靜之處說話才好。”

楊婉正要發作,隻聽得那人恭恭敬敬地說道:“我是逃難的,缺乏盤纏,有一口好刀想賣與識主。

姑娘,你可想要麽?”楊婉正想買刀劍使用,聽說他要賣刀,便道:“刀在何處,拿來給我看看。”

那人在夾衣裏解下一柄佩刀,遞給楊婉,楊婉拔出鞘來一看,隻見寒光耀目,恍似一泓秋水,不由得讚道:“端的是一柄寶刀!”那人賠笑道:“寶刀說不上,比普通的刀強得多卻是真的。”

楊婉心裏起疑,說道:“你怎麽知道我要買刀?”要知女子買刀之事雖然不是沒有,畢竟也是少見的。

楊婉心想:“我剛才和杜雄說話的時候,好像並沒有這樣的人在旁邊。

難道他是躲在哪一個角落裏聽見了?但為什麽他卻又不當場出來?”那人說道:“姑娘是從西夏逃來的吧?有沒有同伴?”楊婉道:“這關你什麽事?”那人道:“一個女子若能夠從兵慌馬亂之中逃出來,想必是練過一點武功的。

因此我猜想姑娘或者要買一口刀防身。”

這個理由雖然是這人臨時想出來的,也還可以自圓其說。

楊婉不再駁他,說道:“你還有一柄佩劍,可否也給我看一看?”那人道:“這柄佩劍我想留作自用,隻能賣這口刀。”

楊婉雖然疑心未釋,但她也委實是想要這把寶刀,心想:“管他是幹什麽的,隻要他賣給我就行。”

於是問道:“你要多少銀子?”那人答道:“我隻求賣與識主,若非識主,千金不賣,若是識主,隨便賞幾兩銀子,夠我到中州的路費就行。

不過,我有幾句話想問姑娘,你可不可以和我到那茶店去說?”楊婉詫道:“你有什麽話,不可以在這裏說麽?”那人道:“這裏不是說話之所。”

楊婉驚疑不定,心裏想道:“這人倒是有點古怪,我與他素味平生,他卻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呢?莫非是藉賣刀為名,想要誘拐我麽?”想至此處,不覺心中暗笑:“若然他是不懷好意,我倒要懲戒懲戒他。

哼,難道我還怕他誘拐不成!”楊婉好奇心起,正要和這人同去,眼光一瞥,忽然看見杜雄的背影,正擠在一堆人中。

楊婉叫道:“大哥快來,幫一幫我,看看這把寶刀。”

杜雄擠出人堆,匆匆忙忙地跑來,說道:“哪裏來的寶刀?”楊婉道:“是這位大哥賣給我的,他不與我論價,給少了可不好,你看一看該給多少呢?”杜雄睜大了眼睛,說道:“人呢?”楊婉吃了一驚,回頭看時,哪有人在她背後?賣刀的漢子竟不知是在什麽時候跑了。

楊婉大感驚異,說道:“這人真最奇怪,怎的刀也不要,錢也不要,就跑了!”杜雄看了看這柄寶刀,麵上也露出驚異的神色,“咦”了一聲。

楊婉道:“大哥,你看出了什麽?”杜雄怔了一怔,半響才定了心神說道:“沒什麽。

這刀是洛陽一家有名的刀鋪鑄的,端是把寶刀。

那人想必是中原人氏了?”楊婉道:“不錯,看他模樣似是漢人。”

杜雄道:“他和你說了些什麽?”楊婉道:“他好似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邀我到那邊茶鋪說話,我剛想去,你就來了。”

杜雄道:“那人是什麽摸樣?”楊婉說了之後,杜雄道:“我已看中兩匹坐騎,正要叫你過去,嗯,你看見麽?就在騾馬市場的東角,那個花白須子的老大爺,他有一匹青騾,一匹棗紅馬,你去看看,合不合意?若是合意,你就把它買下來,你在那裏等我,我去找找那人。”

說罷,把兩錠大元寶交給楊婉,匆匆就走。

楊婉不覺有點起疑:“為什麽杜雄不要我一同去找?”但因她對杜雄已是相當信賴,轉念一想:“是了。

想必他是顧慮我是個寡婦的身份,不便到處尋找一個陌生的男子。

那兩匹他看中了的坐騎,他也可能怕給人家先買了去。”

楊婉到了騾馬市場,看看那一騾一馬,果然很是不錯。

問了一問,才知杜雄已經講妥了價錢的,恰好是兩個大元寶。

楊婉便買了下來。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杜雄這才回來。

楊婉道:“怎麽樣?見著了沒有?”杜雄搖了搖頭,說道:“那人真是古怪,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楊婉驚疑不定,說道:“這人不知是什麽門道?我拿了他的寶刀還未付錢呢。”

杜雄笑道:“不管他了,他不來討,你就樂得占他這個便宜。

咱們去找客店吧。”

這個邊疆的小鎮,平日本是甚為荒涼的。

現在正值戰時,平添了許多難民,卻是突然繁榮起來。

新開的酒樓茶肆和客店為數不少,但仍然供不應求,他們找了幾間客店,間間都是客滿。

最後找到一家最大的客店,杜雄聲明願意付雙倍的房錢,店主人眯了眼睛,打量了他們一下,說道:“你們是夫妻嗎?”楊婉紅了粉麵,說道:“不是,我們是兄妹。”

杜雄笑道:“是不是夫妻,又有什麽關係?”店主人點了點頭,說道:“是夫妻就沒問題。

不過,現在你們是兄妹,也還可以商量。

我們隻有一間房間,你們兄妹同住也不打緊吧?”楊婉皺了眉頭,說道:“怎麽隻有一間房間?”杜雄慌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說道:“既然沒有多餘的房間,那就隻好將就住下了。

好吧,我們要了。

該多少房錢?”店主人道:“這是本店最好的一間套房,房錢難免要多一點,三兩銀子一天。

不過也幸虧是高價的房子,所以才空下來。”

杜雄二話不說,付了六兩銀子,就叫店主人領他們進房。

楊婉一看,這套房原來是附有一間小小的客廳,這才稍稍安心,心裏想道:“杜雄是正人君子,就當是荒林露宿,他在旁邊給我守夜,又有何妨?隻不過我想梳洗換衣,卻是有點不便。”

杜雄似是知道她的心意,店主人出去之後,杜雄說道:“房間難找,你不怪我冒昧吧。

現在你先用這個房間,我出去走一會,看看有什麽東西還要買,順便再找一找那個人。”

楊婉暗暗感激杜雄的體貼,杜雄走後,楊婉叫店小二打水進來,關閉窗戶,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

房間的布置式式齊全,有一麵大銅鏡磨得光可鑒人,楊婉自歎了口氣,“可惜南哥不能伴在我身邊,看我梳妝。”

鏡中一點殷紅,楊婉怔了一怔,不覺又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原來那是她玉臂的一點“守宮砂”,是她當年離家之時,她的母親給她點上的。

這守宮砂是洗不去抹不掉的,隻有在結婚之後,才自行消失。

她本來已經忘了,如今在鏡中反映出來,心頭自是有許多感觸,她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哥哥,當然更想起了李思南。

“要是南哥還活著的話,他看見這顆守官砂,總該相信得過我是清白的了。”

楊婉正自感懷興歎,自惜自憐,忽聽得有人在門外輕輕咳嗽。

楊婉麵上一陣發燒,連忙鎮懾心神,說道:“是大哥回來了麽?”杜雄道:“不錯,是我。

我可以進來麽?”楊婉開了房門,由於心情紊亂之故,衣袖還未放下,臂上的一顆“守宮砂”映入杜雄的眼簾。

杜雄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原來他早已探聽得楊婉和李思南的關係,心裏一直在懷疑他們二人未曾“圓房”的,今見了她這顆“守宮砂”,這判斷已得到了證實,他為了掩飾自己邪惡的心思,便裝作漫不經意地說道:“婉妹你梳妝好了?哥哥料得不錯吧,找早就知道你住了客店,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梳洗一番,現在果然是越發出落得標致了。”

楊婉放下袖子,正容說道:“我是未亡人的身份,大哥,你可別開玩笑。

怎麽樣,你找著了那人沒有?”杜雄恢複了平時正襟危坐的態度,說道:“還是沒有找著。

不過我如打聽到了兩個重要的消息。”

楊婉道:“哦,是什麽消息?”杜雄道:“第一件是西夏的京城已給蒙古大軍攻破,西夏國主李安全獻女投降。”

楊婉道:“西夏君庸兵弱,士無鬥誌,給蒙古所滅,這也是意料中事。”

杜雄道:“第二件事可能會出乎你的意料了。

蒙古滅了西夏,迅即又移帥南向,再度侵入金國的疆域。

不過卻不是從這條路來,但也說不定會分兵到此的。”

楊婉歎了口氣,說道:“總之,是要逃難罷了。”

心想:“但這也不是什麽意外之事?”杜雄道:“你猜蒙古的軍的主帥是誰?”楊婉道:“我怎麽知道。”

杜雄道:“一正一副,正元帥是成吉思汗的三駙馬鎮國王子。

副元帥就是冒名李希浩,真名餘一中的那個家夥,這你可意想不到吧?”李思南之父給餘一中冒名所害之事,楊婉是曾經告訴杜雄的。

楊婉咬了咬牙,說道:“餘一中賣友求榮,小人得誌,實是可恨。

我不是沒有料到,隻是想不到他來得這麽快!”杜雄說道:“餘一中來到中原,咱們若是要刺他的話,可要比在蒙古便利得多。

雖然他身居高位,但畢竟是在漢人的地方,我可以邀一班抗蒙的誌土,找尋機會,撲殺此獠!”楊婉想起李思南生前的計劃,正是和杜雄所說的一樣,不覺又驚又喜,說道:“這可是危險非常的事哪,你當真願意拚了性命去幹這樁事情麽?”杜雄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氣說道:“餘一中這廝為虎作悵,賣友求榮,實是人情難恕,天理難容。

於公於私,我都應該把他除掉。

婉妹,我知道他是你的不共戴天的殺夫仇人,就隻是為了你的緣故,我也甘願舍了這條性命。

何況他還是咱們漢人的公敵呢!”楊婉聽了他的話,心中感動之極,不覺珠淚盈眶,就拜了下去,說道:“大哥,你對我這樣好,我真不知應該如何感激你。”

杜雄徽微口笑,把她扶了起來,說道:“婉妹你這樣說,就是把哥哥當做了外人了。

為了你,我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心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心裏暗自思量,這雌兒給我哄得銘感於心,一心一意依靠於我,看來是時機已經成熱了。

楊婉怔了一怔,想道:“大哥今晚的言語似乎與往日大不相同,他向我吐露心事,這是什麽意思?是僅僅為了兄妹之情呢,還是別有用心?”可憐楊婉閱世未深,直到此時,還是把杜雄當作好人,不敢把他想得太壞。

心念未已,隻聽得杜雄又微笑道:“婉妹,你還是這樣念念不忘死去的丈夫嗎?”楊婉心頭一凜,正容說道:“我與思南矢誓同生共死,隻因他的大仇未報,我才苟活至今。”

杜雄搖了搖頭,說道:“婉妹,請你聽我一言。

我以為你已經是非常對得住李思南了。

死者已矣,生者豈能為死者誤了一生,你正青春年少,‘守節’二字隻是腐儒所講的禮法。

你是女中英傑,又豈宜為這腐儒的禮法所拘?”楊婉變了麵色,說道:“大哥,你是勸我改嫁?”杜雄說道:“李思南在九泉之下,想必也希望你能夠另有所托,免得他泉下不安。”

楊婉冷笑道:“你叫我嫁誰?”杜雄聽她言語,瞧她神色,心中已知不妙。

但還是想試一試,期期艾艾地說道:“婉妹,那日你從韃子軍中殺了出來,我對你的剛烈就已經是十分佩服了。

一路同行,你的人品胸襟,文才武藝,更是令我般般傾倒。

難得你許我結為兄妹,咱們倆也還算情性相投,如今咱們又是命運相同生死與共,因此我是在想、在想,咱們是不是可以比兄妹更進一步——若是我能夠替你報了仇,而又僥幸未死的話,你能不能夠答應我,我……”楊婉怫然變色,說道:“原來你果然是懷有異心。

我告訴你,我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此誌決不轉移!你既然別有所圖,我也不敢要你報仇了。

就此告別!”杜雄叫道:“婉妹慢走!”忽地左右開弓,劈劈啪啪地自己打了自己兩個嘴巴。

杜雄自打嘴巴,此事大大出乎楊婉意料之外,楊婉不覺愕然住步。

隻聽得杜雄說道:“婉妹,我是給鬼迷了心竅,一時糊塗,說出了你不中聽的話來。

不過,我委實是對你十分傾慕,但求你能原諒我的一時糊塗。

從今之後,我矢誓以禮相守,決不敢再說半句褻辱的說話。

婉妹,你能原諒我嗎?否則我可真是無地自容了!”一個美麗的少女,有人對她表示傾慕,即使她討厭這個人,心裏也還是有幾分歡喜的。

何況楊婉對杜雄一向就有好感,而且曾經受過他的“大恩”呢?楊婉心裏想道:“如今他已知道我要為思南守節的決心,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糊塗了,我似乎也不應該令他太過難堪。”

想至此處,楊婉又坐了下來,淡淡說道:“過去的過去了,我隻當沒有聽到你剛才的說話。

你也不必再提。

今後咱們還是兄妹。”

杜雄暗暗歡喜,卻裝作不勝羞槐的樣子,歎了口氣,說道:“這樣我才安心。

妹夫的仇,我還是要替他報的。

嗯,現在夭色已晚,婉妹,你餓了吧?”楊婉為了轉移話題,大大方方地說道:“是有點覺得餓了。

把店小二叫來,胡亂弄點東西吃吧!”杜雄笑道:“我早已吩咐他們準備了。”

當下,出外打了一轉,回來的時候,店小二果然跟著他搬來了一桌酒席。

楊婉道:“這麽多酒菜怎麽吃得了?”杜雄道:“咱們挨了許多日子的苦,也該享受了一下,吃不了就揀喜歡的每樣吃一點。”

說罷,對店小二揮一揮手,示意他不用在一旁伺候,店小二擺好酒席,便即退下。

楊婉在杜雄殷勤相勸之下挨了幾著菜,杜雄倒滿兩杯酒,說道:“婉妹,現在咱們總算是暫時脫出險境了,我和你幹一杯,慶賀慶賀。”

楊婉道:“我不會喝酒。”

杜雄笑道:“這也不是烈酒,隻喝一杯,不會醉的。

吃過了飯,我到外麵另找個地方過夜,我是男人,沒有客店,露宿也行。”

言下之意,顯然是怕楊婉不放心,是以他避嫌疑了。

楊婉倒有點過意不去,心想:“他和我一路同行,未曾對我有過絲毫不軌的動作。

看來他總還能夠算得上是個發乎情止乎禮的君子。”

楊婉正自躊躇,隻見杜雄已是一飲而盡,把杯底翻了轉來。

說道:“我先幹為敬了。

婉妹,你若不喝,那就是還怪我了。”

楊婉聽他這樣說,不得已舉起酒杯,說道:“好吧,我雖然不會喝酒,這一杯也還要陪大哥喝的。”

杜雄見她肯喝,心中暗暗歡喜。

楊婉舉起酒杯,正要喝下,忽聽得“鐺”的一聲,窗口突然飛進來一枚銅錢,打碎了楊婉手中的酒杯。

楊婉大吃一驚,隻聽得窗外那人急聲叫道:“酒中有迷藥,絕不可喝!”聽這口音,正是日間賣刀給她的那個漢子。

杜雄大怒,一掌推開窗戶,便跳出去,喝道:“好呀,原來是你,我已經饒了你的性命,你還敢到這裏來和我搗亂!”那人一個轉身,就從屋頂跳了下去,揚聲叫道:“大師哥,你害了龍剛已是天理不容,如今又使盡心機,害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你還是人嗎?楊姑娘,你別聽他的話,李思南、李思南——”話猶未了,杜雄已是追到,閃電般地一劍就刺過去,那人擋了一劍,虎口酸麻,長劍幾乎把握不牢,隻好飛快逃走。

杜雄怒不可歇,沉聲喝道:“石璞,這是你自討苦吃,今晚我可是不能再饒你了。”

楔而不舍地釘在那人後麵,緊緊追蹤。

原來這個賣刀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李思南那日在山上遇見的那個漢子——屠鳳的情人石璞。

而這個杜雄則是屠鳳的哥哥屠龍的化名。

石璞那日和李思南分手之後,本來是要在蝴蝶穀找他的師妹的,路上亂軍阻塞,藏藏躲躲地就耽擱幾天,到了蝴蝶穀之時,屠鳳這一班人早已走了。

石璞隻好打算先回山寨再說,想不到在這小鎮碰見楊婉,最初他還不敢相信楊婉就是那個他曾經見過的已經“自殺”了的紅衣女子,後來越看越像,這才藉賣刀名,引楊婉和他說話的。

可惜他還未曾說出李思南的消息,就給屠龍打斷。

因此他隻好冒險到客店來,準備向楊婉提出警告,無巧不巧,恰巧撞破了屠龍用藥酒來騙楊婉這幕把戲。

屠龍生怕他說出更不中聽的話來,一追上便施殺手,石璞的內力不及帥兄,輕功稍勝一籌,當下邊打邊走,鬆了口氣,依然嚷了出道:“李思南還在人間!”屠龍大怒道:“李思南還在人間,你可是不能再活在人間了!”石璞內力不及屠龍之能持久,大約跑出了十裏之外,終於給屠龍追上。

石璞最後說的那句“李思南還在人間”,楊婉並沒有聽得完全。

但他指責屠龍的言語,楊婉卻已是聽得清清楚楚。

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李思南”這三個字,楊婉卻也隱約聽見了。

楊婉呆若木雞,過了一會,神智才漸漸恢複清明,想道:“這人說起南哥的名字,那麽他是認識南哥的了,他說這酒中有迷藥,卻不知是真是假?杜雄的為人想來不至於如此卑劣吧?”心中正在半信半疑之際,忽聽得“喵”的一聲,又把楊婉嚇了一跳,原來是一隻貓從打開的窗口跳了進來。

正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