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風

第十七回 虎悵有心留俠女 羈圖未遂殞天驕

明慧公主又驚又喜,緊握著楊婉的手說道:“果然是你!你怎麽會到這兒來的?”楊婉說道:“實不相瞞,刺客就是我,如今我落在公主手中,但憑公主處置。”

明慧公主笑道:“你還記得嗎?我曾經邀請你來和林與我作伴的,那時你不肯應允。

想不到今晚你不請自來,我是歡喜還來不及呢,怎會傷害你?你放心好了!”楊婉還了一禮,說道:“多謝公主仁慈,我願意為奴為婢,服侍公主。”

明慧公主道:“好姐姐,別說這樣的話。

咱們總算是‘安答’了,我怎能令你受到委屈?你留在我這兒,把我當作姐妹如何?”楊婉道:“公主金枝玉葉,我高攀不起。”

明慧公主苦笑道:“我是誠意和你結交的,你不肯應承,那就是看我不起了。”

楊婉這次迫於無奈,在明慧公主麵前露出原來身份,心中其實還是有點惴惴不安的。

如今看見明慧公主的確似是具有誠意,心上的一塊石頭才落地,心裏想道:“阿蓋雖然處處照顧我,但我一個單身女子,混在男人堆裏,總是不便。”

當下說道:“多謝公主厚意,在我無路可投之際,讓我托庇帳下。

但姐妹相稱,我卻是不敢當的。

而且別人聽見了,也會引起閑話。”

明慧公主想了一想,說道:“那就名義上委屈你作我的侍女,私底下咱們還是姐妹相稱,你不必再客氣了。”

說罷,和楊婉並肩一站,笑道:“咱們的身材倒差不多,你換上我的衣裳試試。

我還有話要和你說呢。”

楊婉換了衣裳,揭開珠簾,隻見明慧公主在帳中徘徊顧影,若有所思,楊婉心裏暗笑:“想來她還是忘不了南哥。”

果然便聽得明慧公主問道:“楊姐姐,你不是和李思南在一起的嗎?他卻又到哪裏去了?”楊婉道:“我也正在找他。”

當下將與李思南失散的經過,以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訴明慧公主。

明慧公主悵然說道:“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但有一點你可以放心,你聽到的那個消息絕對是個謠言,哲別我見過了,他根本沒有找著李思南,射死李思南的事,當然更是子虛烏有了。”

本來阿蓋也曾對楊婉說過李思南沒有被捕,不過阿蓋隻是據理推測,如今從明慧公主口中說出,卻是最有力的證據。

楊婉心中無限歡喜,想道:“隻要南哥還在人間,我再受多此苦,那也算不了什麽。”

明慧公主道:“你一個孤身女子,混入百萬軍中,行刺仇人,勇氣實是令人敬佩。

但這也未免太冒險了!”楊婉道:“餘一中這廝喪盡天良,他不但是陷害李思南爹爹的仇人,也是殺害我哥哥的凶手。

我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晚我決意行刺他的時候,已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就算不得什麽冒險不冒險了!”明慧公主道:“那麽你還想不想報仇?”楊婉咬牙道:“但教三寸氣在,遲早也要報仇。”

明慧公主笑道:“但我可不想你拿性命去換取仇人的首級,這事你交給我吧,早則十天,遲則半月,我把餘一中的首級奉送給你!”楊婉半信半疑,說道:“可是他是副元帥呢!”心想明慧公主雖然是個主子,但要殺軍中的大將,恐怕也沒有這祥的權力吧?明慧公主笑道:“他這個副元帥是我爹爹給他的,我爹爹可以讓他做官,也就可以殺他。

我爹爹就要來了,到時我就拆穿餘一中冒名頂替的事情,看我爹爹能不能容他?”楊婉想道:“她是成吉思汗最寵愛的小女兒,她若是在父親麵前執意要殺餘一中的話,總會有七八分把握。

這樣,我雖然不能手刃仇人,也總算是報仇了。”

於是雙膝屈下,說道:“公主這樣為我盡心盡力,我真不知如何才能報答你的大恩?”明慧公主把她扶起,笑道:“你又來了,你我既然是以姐妹相稱,你的事情不也就是我的事情嗎?何況現在尚未成事,待割取了餘一中的首級,你再向我道謝也還不遲。”

第二天,果然就有了快馬傳來的消息,說是成吉思汗“禦駕親征”,帶領了“神翼營”從西夏出發,七日之內,就將到達。

鎮國王子和餘一中搜尋不到刺客,當然是又驚又怒,但也無可奈何。

搜查刺客雖然緊要,可成吉思汗要來“禦駕親征”的事情更為緊要,成吉思汗派來的使者已經傳達了他的意旨,他希望在他來到之時,能夠立馬在六盤山上。

換句話說,就是要他們在七天之內,一定要攻下六盤山了。

鎮國王子和餘一中隻好把搜查刺客的事暫已擱過一邊,加緊進行攻占六盤山的軍事計劃。

當然他們為了提防刺客再來,防衛也是加強了。

六盤山的金國守軍已被踞困多,糧食未竭,但水源切斷,比缺糧還更難挨。

在蒙古兵猛攻之下,金軍的副將殺了主帥胡沙虎,終於在第五天就宣告了投降。

攻占了六盤山的第二天,明慧公主正在帳中和楊婉閑聊,忽有女兵進來報道:成吉思汗已經來到,比她們預料的來早了一天。

明慧公主大喜道:“大汗現在何處?女兵道:“元帥到六盤山去了。”

明慧公主歎道:“爹爹總是記掛著打仗的事情,難得一敘天論之樂。”

當下便叫女兵備馬,回過頭來對楊婉說道:“你在帳中靜候好音,我這次見了爹爹,一定要把餘一中的事情和盤托出。”

且說成吉思汗從西夏匆匆趕來,聽說六盤山已經攻下,十分高興,人未離韃,顧不得疲勞,便帶了一麵軍旗,在鎮國王子陪同之下策馬登山,他要親手把第一麵軍旗插在六盤山頂。

諸將迎合成吉思汗好大喜功的心理,誰都不敢越過他的前麵,山上被俘的金國官兵,早已押至山下,空出了地方,以供成吉思汗馳騁。

鎮國王子不即不離的跟在後麵,遙為保護,山上並無敵人,自是不憂有人行刺。

成吉思汗上到半山,豪興大發,哈哈笑道:“胡沙虎是金國的第一員戰將,六盤山的雄關是金國最險要的門戶,如今胡沙虎已死,金國的門戶也已被我們打開,中原的錦繡河山,看來是唾手可得了!”諸將為了湊興,齊聲唱起頌歌和戰歌:“我的萬眾聖主——成吉思汗:上天賜給你超人的力氣,百步穿楊的箭,使逃逸的百姓,屈服投降;百發百中的箭,使潰逃的叛眾,繳槍投降。

說到的地方就到,去把堅石粉碎,說攻的地方就攻。

占把硬岩搗毀;凸苛山努開,把深水斷涸,這樣勇敢的殺敵。”

鎮國王子乘機拍馬,說道:“豈隻中原的錦繡河山,有大汗率領我們,全世界都要變成咱們蒙古人的牧場了。”

成台思汗得意非凡,策馬揚鞭,哈哈大笑。

不料戰歌斥終,笑聲未歇,成台思汗的戰馬,突然巧尖前跟,把成吉思汗掉了下來,連日霖雨,山路濕滑,成台思計畢竟是個將近七十歲的老人了,摔倒之後,竟然爬不起來,骨碌碌地直滾下去。

說什麽“超人的力氣”,說什麽“全能的聖主”,“頌歌”和“戰歌”在此時響徹雲霄,恰好變成了對成吉思汗的諷刺!鎮國王子慌忙把他扶起,可憐成右思汗已血染征袍,說不出話!明慧公主此時正在半山坡,看見成吉思汗摔下馬,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趕來,叫士兵立即在坡上搭起篷帳,把父親扶入帳中休息。

不久,禦醫亦已趕到,替成吉思汗駁好斷骨,敷了上好的金創藥。

成吉思汗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愛女在地麵前,成吉思汗微笑道:“嚇壞你了吧?”明慧公主道:“爹爹,你怎麽了?”成吉思汗道:“我受命於天,要做天下萬國的大汗,天下未曾征服!我怎能死掉。”

說罷哈哈大芙,不料這一笑牽動了創傷,傷口複裂,把成吉思汗痛得死去活來。

成大思汗強忍著痛,也終於也再能不喟然歎道:“我究竟是老了。”

——明慧公主道:“爹,你要好好歇一會兒吧?”此時帳中擠滿了人,後麵的人看不見成走思汗,紛紛探問傷勢,成吉思汗皺起眉頭,說道:“我還沒有死呢,你們在這裏吵什麽,都給我滾出去!”明慧公主好言道:“大汗要清清靜靜地歇一會,這裏有我服侍就夠了。

你們明天再來吧。”

諸將陸續退出,最後隻剩下鎮國王子和明慧公主。

明慧公主一瞪眼睛,說道:“你也出去!”鎮國王子呆了一呆,說道:“我、我都不能留下來嗎?”明慧公主道:“爹爹吩咐的,叫你們都滾出去,你也不能例外!”成吉思汗搖了搖頭,說道:“唉,你們怎麽老是一見麵就吵架,把我煩死了!好吧,鎮國,你就出去吧。”

成吉思汗本來是想留下鎮國王子的,但見女兒不喜歡,心裏怕煩,隻好讓明慧公主單獨留下。

鎮國王子黑臉泛紅,心裏想道:“你喜歡我也罷,不喜歡我也罷,你總是我的人了。

現在暫且讓你,待你做了我的妻子,看你還敢再凶?”成吉思汗閉目養神,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明慧公主不敢驚動他,心中暗自盤算兩件事情,第一件是要父親殺餘一中,第二件是她不願意嫁給鎮國王子,希望父親答允。

在明慧公主的心目中,認為第一件事大約不難,第二件事就恐怕要大費唇舌了。

成吉思汗小睡了兩個時辰,方始醒來,說道:“阿韃海別姬,你還沒走?”明慧公主道:“我走了誰服侍你?你的手下雖多,但我知道你不會喜歡他們服侍你的。”

成吉思汗笑道:“畢竟是你最真心疼我。

我是最喜歡你,但我不願你累壞了,天就要黑了,你也回去早點歇息吧。”

明慧公主搖了搖頭,說道:“爹,你趕我也不走!”成吉思汗望了女兒一眼,微笑說道:“你好像是有什麽話要和我說,是麽?”明慧公主道:“爹爹真聰明,一猜就著。”

成吉思汗得意笑道:“你有心事,總是瞞不過我的,說吧!”明慧公主笑道:“這你可猜錯了。

這一次要說的是你的事情。”

成吉思汗怔了一怔說道:“是我的事情?我有什麽事情要你操心?”明慧公主道:“你可知道你的這位副元帥是什麽?”成吉思汗道:“你說的是李希浩嗎?他本來是俘虜,但卻是頗有本領的的俘虜,因此才捉拔他的。

為何你要問他?”明慧公主搖了搖頭,說道:“爹,你給他騙了。

他不是李希浩。

他原來的名字餘一中,他害死了李希浩,然後,冒名頂替,來騙你做官的。”

當下把餘一中怎樣謀害李希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成吉思漢!成吉思汗耐心聽她講完之後,說道:“哦,竟有這樣的事情!但如此說來,這個餘一中倒也算得是個聰明才智之士呢!”明慧公主怔了一怔,說道:“爹,聽你的口氣,你倒好似還在稱讚他了。”

成吉思汗道:“那麽依你之見,我應該將他怎樣?”明慧公主道:“這樣賣友求榮的小人,爹爹,你怎能讓他身居高位?你不殺他,也應該把他趕出去。”

明慧公主心想,隻要把餘一中逐出營,那時他失去了賃借,楊婉要殺他,自是易於反掌。

讓楊婉親手報仇,比借刀殺人更好。

成吉思汗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是小孩子的見識。”

明慧公主又驚又惱,說道:“爹,我這是為你著想,你放心得下這樣卑鄙狠毒小人留在你的身邊嗎?你最討厭手下人對你不忠實,你又怎能容忍得下這個冒牌的餘一中欺騙你呢?”成吉思汗笑道:“所以我說你是小孩子的見識,這件事情你隻看到一麵,就以為我是受人騙了,這不是幼稚得緊麽?”明慧公主道:“他冒名頂替,怎麽還不是騙你?”成吉思汗道:“你不要激動,坐下來,待我慢慢地和你說。

首先,我要的隻是一個有才幹,而又能為我所用的漢人,有一個這樣的人對我征服中國有很大的幫助,你懂不懂?至於這個人是姓餘也罷,是姓李也罷,這卻無關重要!”明慧公主冷了半截,說道:“爹,但這人卻是個卑鄙狠毒的小人啊!”成吉思汗笑道:“我又不是挑選女婿,管他品行作甚?何況他又是漢人,並非我的親信子侄,他品行越是不端,我就越發放心用他!”明慧公主聽了父親的話,就像掉到冰窟裏似的,心頭感到陣陣寒意,想道:“原來爹爹是這樣用人的。

唉,其實他給我選的駙馬,何嚐不也是隻圖利用,哪曾真正為了我的幸福著想?鎮國這廝不但相貌醜陋,而且聽說他還貪財好色,品行也並不端正。”

原來鎮國乃是汪古族的王子,汪古族是蒙古最大的一個部落,成吉思汗把最寵愛的小女兒許給他,本來就是想利用汪古族的兵力。

成吉思汗見女兒低首沉思,以為她尚未懂得自己的意思,於是接下去說道:“你要知道,咱們是要去搶漢人的地方的,說老實話,肯來效忠於我的漢人,當然是貪圖富貴的卑鄙小人了。

若是正人君子,哪有反過來幫忙咱們打他們自己人的道理?“至於說到他欺騙我這一層,那要看他的企圖是什麽,他若是企圖背叛我,我當然容他不得;他是想騙一個官兒做做,我又何吝惜於賞他一個副元帥的虛銜。”

“你讀過漢人的書,有一句漢人的成語你知不知道,這句成語叫無毒不丈夫!餘一中謀害了李希浩,手段的確狠毒,但這也不證明了他的才幹嗎?”“當然,這樣的人在我身邊,我總還要提防他的。

說老實話,我也隻是把他當作鷹犬來使用而已。

漢人還有句成語說:狡免死,走狗烹。

漢人的錦繡河山是我所要獵取的‘狡兔’,如今咱們不過開始打金國,我豈能烹了我的走狗餘一中?你勸我殺他,將來我是會殺他的!但這必須等到滅了金國,又渡江滅了南宋之後!”“好了,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以後不許再提殺餘一中的事,連餘一中是冒名頂替的事,也不能泄漏半句!此事關係重大,你要緊記,不可違背!你回去吧!”成吉思汗傷口還在疼痛,說了這一大堆話,氣力已是有點不繼,氣喘籲籲說完之後,又再閉目養神。

明慧公主知道爹爹的脾氣,說到做到,他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自己怎樣撒嬌也是無濟於事。

當下明慧公主隻好歎了口氣,說道:“爹,你既然走要用這條走狗,我不泄漏就是。

但我的心裏,那是非常討厭這條走狗的。

爹,你好好養傷吧,明天一早我再來看你。”

明慧公主正要離開,成吉思汗想起一事,忽地張開眼睛,叫道:“明慧,回來!”明慧公主意冷心灰,回過頭來說道:“爹,我求你的你都不肯答允,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成吉思汗喝了了一口參湯,緩緩說道,“這些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明慧公主怔了一怔,道:“什麽事情?”成吉思汗道:“有關餘一中的這些事情,是誰告訴你的?”語氣漸見淩厲。

在父親喝問之下,明慧公主訥訥說道:“這個,這個……”成吉思汗虎目一瞪,厲聲說道:“什麽這個那個的?說!是不是李思南這小子告訴你的?”明慧公主知道難以隱瞞,隻好說道:“不錯,是李思南告訴我的。”

成吉思汗冷笑道:“所以你要給他報仇了,是麽?”明慧公主又氣又惱,說道:“事情總有個是非曲直,李思南給餘一中謀害了他的父親,難道他不該報仇嗎?不錯,這件事情我也的確是看不過眼,但爹爹你既然要包庇壞人,我也沒有法子。”

成吉思汗道:“我不和你說這些,我隻問你,李思南什麽時候告訴你的?”明慧公主道:“爹,你管這閑事幹嘛?你養傷要緊,何必多理閑事?”成吉思汗道:“這可並非閑事,李思南這小子身上有一本韓世忠的兵法,我非把他抓回來不可!你是不是最近和他私會?”明慧公主道:“在和林狩獵那天,我是和李思南會了麵,還是你叫他陪我打獵的。”

成吉思汗道:“我不是指那一次。

李思南這小子脾氣倔強得很,依我猜想,在和林狩獵之時,他一定還未知道餘一中是他的殺父仇人,否則他豈能還跟著餘一中來見我?這些事情,一定是他最近告訴你的!”明慧公主睹氣說道:“爹,你既然定要盤根問底,我就告訴你吧。

是他離開和林之後,我瞞著你去追趕他,在一個地方見了麵,他告訴我的。

說近不近,也有幾個月了。”

成吉思汗道:“他現在呢?”明慧公主道:“他早已走了,我怎麽知道他在那兒?”成吉思汗道:“是你幫忙他走的?”明慧公主道:“不錯。

我給了他一麵令牌!爹,你要怎樣處罰我,我俯首聽命就是!”成吉思汗歎了口氣,忽地柔聲說道:“你放走我的犯人,實在是大大的不該,但我卻怎舍得責罰你。

你是不是喜歡姓李的這小子?”明慧公主心痛如割,想道:“我喜歡他又能怎樣,他早已有了意中人了。”

成吉思汗笑道:“你不必害怕,你若是真的喜歡他,你可以把他叫回來。

隻要他肯依順,我不會將他難為的。”

明慧公主道:“我已經說過,我和他最後一次的見麵乃是幾個月以前的事情,我怎能找得著他?爹,你不必問我喜不喜歡李思南,我隻能告訴你,我不喜歡你給我挑選的這個駙馬!”成吉思汗道:“李思南當真不在這裏?”明慧公主惱道:“爹,難道我還會把一個大活人藏起來嗎?”成吉思汗板起麵孔道:“諒你也不敢。

但你要明白,你是許了人家的了。

我給你找的駙馬,你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你都得嫁給他!我還告訴你,李思南是漢人,你就是喜歡他,也不能嫁給他的。

你明白了麽?”明慧公主氣得珠淚盈眶,憤然說道:“誰說我要嫁給他,我什麽人也不嫁!”成吉思汗道:“孩子氣,待我的傷好了,我就給你成婚,免得你三心二意。

好啦,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好好的想想,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寵愛!”明慧公主心道:“你哪裏是寵我愛我?逼我嫁給那醜八怪,分明是把我推入火坑。”

但成吉思汗正在養傷,明慧公主又怎能惹他生氣,隻好不再說話,含著眼淚離開。

明慧公主悶悶不樂走進營房,楊婉見她的伸色,已知不妙,心裏想道:“她本不想依賴他人幫我報仇。”

因此,雖有點失望,仍然安慰明慧公主道:“公主,你為了我的事情如此盡力,成與不成,我都是一樣感激你的!”明慧公主恨恨說道:“爹爹不讓我殺餘一中,但他總有失勢的一天,遲早會犯在我的手裏,我是決意和他作對到底的了!”說是這樣說,明慧公主卻是沒有殺得了餘一中的把握。

而且目前來說,她非但幫忙不了楊婉,她自己也正有著焦心的事情,想要求人幫忙也幫忙不了。

這晚明慧公主輾轉反側,不能成寐,成吉思汗說過,一待傷好,就要她與鎮國王子成親。

她知道成吉思汗的話一說出來,那就是已成定局,決不能更改的了,這可怎麽辦呢?將近五更時分,明慧公主方始朦朦朧朧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時分。

明慧公主想去探病,又怕父親與她再提婚事。

正自躊躇,女兵進來稟報,明慧公主這才知道,因為山上醫療不便,鎮國王子等人已經把她的父親送到六盤山南一個名叫固原的小城養病去了。

蒙古的軍事計劃,本來是準備闖過了六盤山的天險之後,就一鼓作氣,直搗大都的。

為了成吉思汗意外受傷,這軍事計劃隻好暫時延擱,鎮國王子為了討好嶽父,留在固原侍候病人,大軍交給兩個副元帥掌管,餘一中是更得重用了明慧公主想到固原探病,卻又怕見鎮國王子。

成吉思汗也沒有派人召她前往,明慧公主隻好悶在帳中,等候宣召。

不知不覺過了十來天,兀是不見成吉思汗派有人來。

但固原方麵的消息則是經常不斷,每天傳來的消息都說是成吉思汗的病況有所好轉。

明慧公主稍稍安心,心裏想道:“爹爹想必是還在生我的氣,所以不要我去見他。

但隻要他的病好,我多受一點委屈,那也算不了什麽。”

但是歡喜之中也有擔心,成吉思汗的病好了,隻怕就要逼她成親了。

楊婉困在營中,同樣的也是悶悶不樂。

她混在蒙古軍中,本來懷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就近刺殺仇人,一個是隨軍回鄉。

如今仇人近在咫尺,她卻無法報仇;大軍停駐六盤山下,又不知何日方得回鄉?別的女兵可以到處溜達,她怕給人看出廬山真貌,卻是隻能活動在女營的“禁”地之中。

這日楊婉在林中采摘鮮花,忽聽得馬鈴聲響,隻見一個少年軍官騎著馬衝來,竟然闖進了女營的“禁地”來了。

楊婉喝道,“什麽人?這裏是女營,你知不知道?”那少年軍官道:“我正是來找明慧公主的。”

楊婉道:“你來找公主,也不能擅自闖進,你叫什麽名字,報上名來,我給你通報。

你出林子外麵等去。”

少年軍官翻身下馬,對著楊婉仔細地打量了一會,笑道:“我以前好似沒有見過你,你是幾時來的,叫什麽名字?”楊婉惱道:“你懂不懂規矩,我叫你出去,聽見了沒有?”少年軍官笑道:“好俊的姑娘,想不到卻這樣凶,什麽規矩,你說給我聽聽。”

楊婉道:“任何人不許踏進女營的營地,難道你竟不知。”

少年軍官道:“任何人不許踏迸,隻有我是例外。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你叫什麽名字?”楊婉疑雲陡起,心想,“這人如此膽大,纏問不休,莫非他是餘一中派來偵察我的?若不是,那就是有心調戲我了?”楊婉正自一肚皮悶氣無處發泄,斥道:“管你是什麽人,你擅闖營地,不退出去,我就要拿你!”少年軍官笑道:“當真?可是我卻不相信你這樣柔弱的姑娘拿得了我呢!”楊婉淡淡說道:“是麽?”突然一躍而起,駢指如戟,閃電般地便點到了那軍官的麵門。

這一招“二龍搶珠”是峨嵋派嫡傳的“空手入白刃”功夫。

楊婉從她哥哥楊滔那兒學來的,雙指一出,便挖對方的眼珠,手法狠辣無比。

少年軍官吃了一驚;喝道:“好狠!”左掌一立,護著麵門,腳跟半旋,右手的馬鞭揚起。

他是蒙古數一數二的摔角好手,隻待楊婉雙指一到,立即便可拗折楊婉的手指。

跟著馬鞭揮出,便可擒了楊婉。

豈知楊婉乃是“聲東擊西”之計,她和這少年軍官並無深仇大恨,哪能挖掉對方的眼珠?不過她這麽作勢一挖,卻是攻敵之所必救,迫使對方不能不全神防護麵門。

就在少年軍官單掌一立之際,楊婉倏地變招,衣袖一揮,拂著少年軍官的虎口,登時就把他右手所拿的馬鞭卷去。

少年軍官的氣力本來比楊婉大得多,若然拳來腳往的明打,楊婉決占不到他的便宜,但如今攻其無備,這“聲東擊西”的打法卻是一舉成功。

少年軍官哈哈笑道:“好俊的身手,但你搶了我的馬鞭做什麽?你是明慧的侍女,難道你想做我的馬夫?”楊婉奪了馬鞭,握在手中,隻覺分量不輕,這才發現,原來這條馬鞭乃是纏了厚厚一圈“烏金銀絲”的馬鞭。

阿爾泰山出產的“烏金”比黃金還更貴重,這條馬鞭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了。

可以推想得到,有這條馬鞭的主人,當然也決不是普通的軍官。

楊婉明知對方不是常人,但恨他出言不遜,心裏想道:“管他是什麽人?誤闖禁地,我予以薄懲,諒明慧公主也不能怪我。”

少年軍官笑聲未已,楊婉喝道:“給我躺下。”

馬鞭打出,使的是“枯藤纏樹”的招數,卷向少年軍官的雙足。

少年軍官這次已有了防備,笑道:“不見得!”身形閃處,一記“手揮琵琶”,翻身搶進,反手擒拿。

楊婉鞭梢一轉,待卷他的小臂,少年軍官一個旋身,改手為拳,拳氣踞踞,仍是搶玫的招數。

楊婉揮舞馬鞭,活似靈蛇。

少年軍官笑道:“你的鞭法也很不錯,我以為你是個柔弱的姑娘,倒是我走了眼了。”

笑聲未收,霍地喝道:‘撒手!”五指合攏,一抓抓著了馬鞭。

楊婉敵不過他的氣力,急中生智,手腕一顫,鞭梢好似蛇頭昂起,“嗤”的一聲,打著了少年軍官膝蓋的“環跳穴”,少年軍官用力一扯,把馬鞭奪了過來,可是與此同時,他膝蓋一麻,也不由得“卜通”地跌倒了。

楊婉馬鞭被奪,身向前傾,重心不穩,也是險些跌倒,不過她的輕功很好,身形一晃,隨即一個“鷂子翻身”躍起後自落,平平穩穩地站住。

少年軍官全身披甲,急切間卻是爬不起來。

楊婉正要過去擒他,忽聽得一片驚惶的聲音叫道:“烏洗娜,你幹什麽?快住手!”原來是營中的女兵聞聲趕出,“烏漢娜”是明慧公主給楊婉取的蒙古名字。

少年軍官因是披著盔甲,故此“環跳穴”雖給鞭梢擊中,穴道並未封閉。

不待那些女兵扶他,此時已是站了起來。

少年軍官笑道:“她對明慧很是忠心,我也沒有受傷,你不必怪她!”那些女兵放下了心,說道:“烏漢娜,好在你沒有闖出大禍,你知道他是什麽人?”楊婉道:“我怎麽知道?”和楊婉交情最好的一個女兵說道:“他是咱們的四王子!在四個哥哥之中,公主和他最好。

等下你向公主求情吧。”

楊婉吃了一驚,這才知道少年軍官的身份乃是成吉思汗的第四子拖雷。

楊婉曾聽得李思南提起拖雷之事,知道拖雷和明慧公主正是成吉恩汗最寵愛的一子一女,拖雷豪邁豁達,對人真誠,和他的三個哥哥大不相同。

李思南那次參加成吉思汗的狩獵,與拖雷相識,彼此惺惺相惜!拖雷曾送他“哈達”(“哈達”即手帕,蒙古和西藏的習俗,送哈達即是表示友誼),把李思南當作“安答”(好朋友)的。

拖雷聽見了那女兵的話,笑道:“我都不許你們怪她,我當然更是不會怪她的了。

何需什麽求情?好啦,現在你可以帶我去見明慧了吧?”楊婉道了個歉,帶領拖雷進帳。

明慧公主悶坐帳中,忽見拖雷來到,不覺又驚又喜,說道:“四哥,你不是留在和林監國的嗎,怎麽來到這兒來了?”拖雷道:“我聽得爹爹受傷,前幾天已經來到固原了。

你這個侍女我以前好似沒有見過,你幾時收下的?她也好似不是咱們草原上的姑娘吧?”明慧公主道:“原來你是從固原來的。

爹爹怎麽樣了?烏漢娜的事情慢慢我與你再談。”

明慧公主還拿不定主意是否把楊婉的來曆告訴他,而且她也是的確急於想要知道成吉思汗的消息,故此輕輕地移轉話題。

拖雷黯然說道:“爹爹箭傷複發,病勢垂危。

我正是奉了爹爹之命叫你去的,爹爹對你好像有什麽事情不大滿意,我到固原幾天,他都沒提起你。

但昨晚病勢逆轉之後,爹爹卻是很想念你,一晚叫著你的名字。

你趕快準備,今天就和我一同去吧。”

明慧公主大吃一驚,說道:“怎的突然會沉重起來?我這裏每天接到的都是好消息,我還以為爹爹已經病好了呢。”

拖雷苦笑道:“這是爹爹恐怕影響軍心,所以不肯讓兵士知道他的病勢沉重。

你不在固原,當然不會知道真情了。”

明慧公主心亂如麻,說道:“沉重到什麽田地,可有性命之憂?鎮國這廝如今是否還在爹爹身邊伺候。”

拖雷歎了口氣,說道:“難說得很。

不過爹爹年近七十,一生汗馬,立下了蒙古震古鑠今的功業,即使萬一不幸,也是沒有什麽遺憾的了。

你也不必太過悲傷。”

歇了一歇,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鎮國王子,爹爹病危,你的婚事是一定要延擱的了。

所以你也無須急於想法對付。

這次你去固原,有我陪著你,鎮國王子決不敢對你羅嗦。”

原來明慧公主在兄弟之中和拖雷交情最好,明慧公主的心事是從來不瞞拖雷的。

拖雷為人正直,與鎮國王子也是一向不和。

明慧公主道:“好,你出去一會,待我換過衣裳。

順便請你叫她們給我備馬,要挑選三匹最好的駿馬。”

拖雷忽道:“你準備帶哪一個侍女伴你去?”明慧公主怔了一怔,道:“你問這個幹嗎?”拖雷目光轉向楊婉,說道:“烏漢娜的本領很是不錯,剛才我都險些給她擒了。

依我看來,她的本領不但是女子之中罕有,咱們的武土恐怕也沒有幾個比得上她。”

明慧公主恍然大悟,作了個會心的微笑,說道:“原來你是想我帶她同去。”

拖雷道:“你有一個本領高強的侍女保護,我也可以更加放心。”

明慧公主道:“好,你先出去,待我問問她的意思。”

拖雷走出帳幕,楊婉說道:“我不去。”

心想:“拖雷已經起疑,看來他已經識破我是漢人。

雖然他是李思南的朋友,但他畢竟也是一個王子,不見得他就會為了朋友的緣故放縱欽犯。

我的身份還是以不讓他知道的為宜。”

明慧公主沉吟片刻,說道:“我替你想過了,我看你還是和我同去的好!”楊婉道:“為什麽?”明慧公主道:“你單獨留在這兒,我不放心。”

頓了一頓,接下去說道:“那晚他們已經疑心刺客是逃到這兒,不過礙著我才不敢來搜查罷了。

我走了之後,隻怕餘一中不敢明來也會暗來。”

楊婉一想,餘一中陰險難測,拖雷至少比他好些,與其給餘一中暗算,寧可讓拖雷起疑,因此也就答應了。

固原在六盤山之南一百餘裏,駿馬疾馳,當天晚上便到。

拖雷與明慧公主進入大汗的金帳探病,楊婉則在另外一座供給公主侍女專用的帳幕歇息。

正是:明知不是伴,情急且相隨。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