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風

第二十二回 鐵掌爭雄嗟老將 飛刀巧擲折強人

眾人驚呼中,隻見宋鐵輪倏地翻身,反手擒拿,大喝一聲:“著!”右掌從周鎮海時下穿過,左掌斜削下來,雙掌一合,“哢嚓”一聲,登時把周鎮海的一條右臂硬生生的折斷!周鎮海大吼一聲,左拳揮出,正中宋鐵輪的心口!宋鐵輪摔出了一丈開外,周鎮海手臂折斷,痛徹心肺,暈了過去。

柳三娘大驚失色,趕忙胞出來救援丈夫,崔鎮山也趕出來扶他師弟。

柳三娘未曾跑到丈夫身邊,隻見宋鐵輪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

柳三娘鬆了口氣,知道丈夫受傷不重,但受傷之後,便即用力,總是不宜。

柳三娘眉頭一皺,說道:“你怎麽了。”

心想:“他這倔強的脾氣真是至死不改,在這個當口,還要逞強!”宋鐵輪不答妻子的話,一躍起來,便即抱拳說道:“畢竟是周大哥本領高強,我受傷了,這一場我是甘心認輸!”說罷,這才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宋鐵輪甘願作負,此言一出,群雄都是大感意外!要知宋鐵輪雖然是受了傷,吐了血,但對方折臂昏倒,受的傷可是比他更重。

認真說來,應該算是周鎮海輸了。

原來宋鐵輪與周鎮海惡鬥一場,反而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此時迫於無奈,折斷了對方的一條手臂,心裏好生過意不去。

是以自甘作負,表示敬重對方。

柳三娘熟悉丈夫的脾氣,暗自歎道:“我隻道他是逞強,卻原來他是趕著起來認輸,生怕人家說在前頭,判他得勝。

唉,他竟然不顧自己傷後不能用力,當真是不知愛惜自己的身子了!但這也才真正說得是性子倔強的硬漢子大丈夫!”崔鎮山輕輕給師弟推拿,周鎮海醒了過來,叫道:“不成!不成!”眾人莫名其妙,一時間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崔鎮山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師弟,你別難過。

待宋鐵輪的傷養好了,我再去找他為你報仇。”

不料周鎮海接著就道:“不成,不成!這怎能算是你輸?我的傷比你重,當然是我輸了,我可不能占你的便宜!”他說了這幾句話,痛得麵上變色。

崔鎮山將他抱起,說道:“師弟,你養傷要緊!”周鎮海道:“師哥,願打服輸,報仇二字,你再也休提。

免得我心裏不安!”兩人搶著認輸,群雄聽了,不禁又是好笑,又是佩服。

董開山朗聲說道:“兩位光明磊落,都是一般的好漢子大大夫。

這一場就算是打平了吧!什麽傷輕傷重,何必斤斤計較!”此言正合眾心,雙方均無異議。

淳於周取出一個盒子,挑出了一團藥膏,說道:“還是用我這續斷膏吧,我替令弟接骨。”

淳於周這續斷膏乃是用千年“續斷”製煉的藥膏,珍貴無比,續筋駁骨,功效如神,崔鎮山如果是自己受傷,決不願受他恩惠,但因是師弟受了重傷,隻好接受下來,向他道謝。

淳於周叫人用兩塊木板,夾著周鎮海的斷臂,敷了藥膏,對正傷口,接好斷骨,手法純熟之極,崔鎮山雖然是討厭他,也不由得有點感激,心裏想道:“如果由我施救,師弟隻怕要多吃許多苦頭。”

淳於周替周鎮海接好斷骨,淡淡說道:“令師弟願打服輸,不愧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

但他是用‘五行拳’折在宋鐵輪的手下的,宋鐵輪不過是綠林中的二流腳色,旁人不知道,恐怕會看輕了‘五行拳’了!”淳於周這話用意十分明顯,是要激崔鎮山下場的。

崔鎮山也明知他是激將之計,但一來受了他的恩惠,二來又是涉及師門榮辱,明知淳於周要利用他,也隻好說道:“淳於前輩,你別忙催我,崔某素來是恩怨分明。

今日多蒙你救了我的帥兄,崔某定當設法報答於你!”柳三娘正要回去照料丈夫,淳於周這邊有一個人已是到了場心,叫道:“柳三娘,且慢回去!”柳三娘回過頭來,冷冷說道:“哦,原來是卜寨主。

敢情卜寨主有意賜教麽?”那人道:“不錯,卜某久仰柳三娘的神鞭絕技,暗器功夫,尤其了得。

卜某不自量力,要向三娘討教幾手高招!”原來這人名叫圖南,外號“多臂猿”,以一手暗器功夫馳譽大江南北。

但自柳三娘崛起後,他這擅使暗器的名頭,卻是不免給柳三娘奪了他的幾分光彩。

俗語說:“一山不能藏二虎”,是以他定要與柳三娘分個高低。

柳三娘道:“好說,好說!寨主的判官筆點穴功夫和睹器本領我也是久仰的了。

卜寨主既是不吝指教,就請賜招吧!”卜圖南道:“客不僭主,還是請三娘先賜高招!”話似客氣,神情卻是甚為狂妄。

卜圖南在綠林中的行事一向是心狠手辣,柳三娘本來就對他沒有好感,此時見他神情傲慢,心裏也是不禁有氣,便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長鞭一揮,登時卷起了一團鞭影,向卜圖南掃去。

卜圖南用的是一支判官筆。

判官筆一般是雙筆合使的,他卻隻用單筆,而且比普通的判官筆長得多,可以當作小花槍使。

柳三娘長鞭打來,他用判官筆輕輕一挑就挑開了。

哪知柳三娘的鞭法巧妙非常,她這一招名叫“回風拂柳”,一蕩起來,從半空中倏地一抖,接連幾個轉折,鞭梢呼響,鞭影重重,竟然不知她是打向何方。

卜圖南把判官筆盤頭揮舞,叫道:“神鞭絕技,果然名不虛傳!”話猶未了,柳三娘的長鞭已是纏上他的筆身!卜圖南一聲大喝,陡地振筆一揮,纏在筆上的軟鞭登時解了。

鞭風筆影之中,卜圖南欺身猛撲,揚筆點柳三娘的“愈氣穴”,柳三娘斜身一掠,身隨鞭轉,鞭梢掠過之處,卜圖南頭戴的氈帽已給軟鞭掃落,柳三娘落在三丈之外,冷冷說道:“卜寨主,你要不要歇一會兒。”

原來柳三娘以“回風掃葉”的神鞭絕技,纏上了筆身,本來是想奪了他這支判官筆的,但不成功,鞭梢一抖,乘機就點了他的“肩阱穴”,再一掠,又掃落了他的氈帽。

論內力是卜圖南較強,他能夠把纏在筆上的軟鞭抖開,這份功力比柳三娘勝過不隻一籌。

但論招數,他則是按連輸了兩招。

彼此都是綠林的成名人物,按說他是應該認輸了的,但他明知柳三娘的實力比不上地,而他的看家本領又未使出,自是不肯甘休!柳三娘點著了他的“肩阱穴”,見他居然還是縱躍如飛,石臂也並無揮動不靈的跡象,心裏也是好生駭然,想道:“此人不但內力深厚,點穴解穴的功夫也是在我之上。

看來我是不宜和他硬打去了,要製勝非得使用暗器不可!”豈知卜圖南是同樣想法:“這婆娘的輕功比我高明!招數也是比我奇詭。

她的鞭長,我的筆短,要防禦她這條神出鬼沒的長鞭真不容易!看來還是立即和她較量暗器為佳!”雙方都是知己知彼的高手,柳三娘吃虧在氣力較差,給卜圖南一個猛撲,不能不倒縱開去,她身形未穩,卜圖南已是出手!隻聽得“錚錚”數聲,卜圖南彈指發出了三枚錢鏢,向上中下三路打來。

上取眉尖的“陽白穴”,中取胸口的“乳突穴”,下取膝蓋的“環跳穴”。

這三枚錢鏢是同時發出的,到了敵人跟前,竟然能分成上中下三路,認穴不差毫厘,當真是一等一的高明手法!柳三娘霍地一個鳳點頭,避過了打向上盤的錢鏢,長鞭倏地收回,打落了射向胸口的錢鏢,一伸腿,“叮”的一聲,又把打她膝蓋的那枚錢鏢踢飛了,她腳上穿的是一雙鑲有鐵片的鞋子。

這幾下兔起鷂落,卜圖南的暗器固然是發得妙,柳三娘閃擋暗器的功夫更是妙到毫顛。

群雄都不禁大聲喝彩。

卜圖南搶了先發製人之利,不容柳三娘有喘息的機會,一揚手又是三柄飛錐打來。

飛錐是分量沉重的暗器,打落錢鏢容易,要打落飛錐可就難得多了。

卜圖南手段狠辣之極,三柄飛錐剛發,跟著又是雙手齊揚,續發六柄飛錐,左麵三柄,右麵三柄,堵死了柳三娘向兩邊閃躲的路。

最先發的三柄飛錐則是向她正中飛來。

在場的綠林豪客,人人都會使用暗器,但像卜圖南這樣高明而又狠辣的暗器功夫,卻是從未見過,是以本來是應該喝彩的,此時卻忽然鴉雀無聲,大家都在提心吊膽,為柳三娘的性命擔憂了。

隻聽得柳三娘一聲長嘯,叫道:“卜寨主好暗器功夫!”長鞭揮出,閃電般地打了一個盤旋,左撩右拔。

向她正麵打來的三柄飛錐,給鞭梢撥歪了準頭,一柄向左邊飛去,一柄向右邊飛去,但當中的一柄仍然向她飛來,柳三娘戴上鹿皮手套,伸手一接,接下了這柄飛錐。

兩柄飛錐左右飛出,剛好碰上了卜圖南從兩麵向她打來的兩組飛錐,每組飛錐雖有三柄,但一經碰撞,連環互擊,都是失了準頭。

柳三娘隻須接了正中的一柄飛錐,就從容不迫的從正麵闖出了飛錐之陣。

柳三娘本來要把接下的這柄飛錐反打回去的,但接到了手之時,虎口竟然感到一邊酸麻,情知打出去也不會打中對方,獻醜不如藏拙,索性故示大方,拋下了飛錐,笑道:“卜寨主,你的暗器打完了沒有?請一並打來吧!”原來柳三娘的內力不及對方,若是憑著硬功夫掃打的話,一柄飛錐她也不能打落,但妙就妙在她借力使勁的功夫使得恰到好處,撥歪兩柄飛錐,借對方的勁力,打亂其他的飛錐,這才能夠化險為夷。

卜圖南想不到他發出的三麵夾攻敵人的錐陣,竟然給柳三娘用如此巧妙的手法輕描淡寫地破了,心中不禁一陣茫然。

此時群雄方始放鬆了扣緊的心弦,登時爆發了如雷震耳的喝彩聲!柳三娘叫卜圖南把剩下的暗器一並向她打來,這話說得十分挖苦,卜圖南畢竟是綠林中的成名人物,如何能夠給別人看小?當下隻好勉強笑道:“卜某今天是拋磚引玉,如今是該見識三娘的高招!”心中則在盤算,如何在擋過柳三娘的一陣暗器之後,再施反擊,挽回麵子,此時他已不求打勝對方,隻求兩無損傷,打成平手,於願已足。

柳三娘用說話“克”住對方,此時倒不急於出手了。

當下從容笑道:“卜寨主客氣了,但來而不往非禮也,卜寨主既然如此客氣,那我就還敬吧,請卜寨主指教!”柳三娘說罷,揚手發出三炳柳葉刀。

三柄飛刀排成“品”字向卜圖南射來,卜圖南見她手法並無特異之處,心裏想道:“原來她接暗器的功夫雖然了得,發暗器的功夫卻是尋常。”

有心炫耀本事,隨手發出三枚銅錢,把三柄飛刀齊都打落。

銅錢的分量比飛刀輕得多,他用銅錢打落飛刀,確是難得的真實本領,淳於周這邊的人紛紛給他喝彩助威。

柳三娘微微一笑,說道:“卜寨主功力深厚,佩服,佩服!但禮尚往來,我也還有一點微末之技,要請尹寨主再加指教!”卜圖南先後發了三枚錢鏢,九柄飛錐,此時柳三娘才不過發了三柄飛刀,若是要講“禮尚往來”的話,柳三娘當然還有續發暗器的權利,除非卜圖南不要麵子,不顧身份,否則就不能搶發暗器。

卜圖南打落了她的三柄飛刀,膽氣陡壯,哈哈笑道:“咱們是公平較量,我豈能占你的便宜?你還有多少暗器,盡管發來吧!”柳三娘道:“好,我也不要占你的便宜,如數奉還,請你收下!”雙手齊揚,轉眼之間,隻見滿天都是銀光,不多不少正是六柄飛刀。

雖然隻是六柄飛刀,但交叉飛舞,卻似織成了一麵光網,令人看得眼花撩亂!旁人看得眼花撩亂,卜圖南是個暗器的大行家,一眼看去,卻是看出了其中大有奧妙。

這六柄飛刀沒有一炳是向他筆直飛來的,來勢並不迅猛,六柄飛刀在空中盤旋飛舞,倒好像用意不在乎傷人,而是在“變戲法”似的!卜圖南吃了一驚,心裏想道:“這是什麽打法?”饒他見多識,這樣古怪的暗器手法他也見從未見過。

卜圖南“哼”了一聲,心道:“管她是什麽打法,我把她的飛刀都打落下來,她不認輸也是不行!”當下掏出了一把銅錢,向空中一灑。

他生怕一枚銅錢打不落一柄飛刀,這一大把銅錢足有十幾枚之多!不料銅錢尚未碰著飛刀,那滿空的飛刀先自碰撞起來,有的斜飛,有的直射,有的劃著圓圈前進,有的作“弧形飛行”,一瞬之間,飛行的方位全都改變!卜圖南的一大把銅錢灑去,隻有幾枚碰著飛刀,其餘的全都落空。

給銅錢碰著的飛刀也沒有打落,而是轉了個彎,又向著卜圖南飛來!原來柳三娘最先發的那三柄飛刀不過是試探性質,這次發的六柄飛刀才是她的平生絕技!她深知卜圖南功力比她深厚,故此發出的飛刀不是向他筆直飛去,這樣就可以避免與他錢鏢打來的力道直接碰擊。

至於她自己所發的六柄飛刀互相碰擊,那卻是一種極巧妙的手法。

碰擊之後,飛行的軌道改變,仍然可以飛去傷害敵人。

而且在飛刀先自碰擊之後,就會產生一股新的力道,再給對方的銅錢碰著,也就不會打落了。

卜圖南這一驚非同小可,飛刀業已來到,距離太近,想再用暗器抵禦飛刀,也是不可能的了!危急之中,卜圖南隻好用判官筆護著頂心,立即將身子倒下,在地上打了幾個大翻。

隻聽得“叮鐺”聲響,有兩柄飛刀給他的判官筆挑開;有兩柄飛刀幾乎是貼著他的雙肩削過;還有兩柄飛刀落在他的後麵,隻差少許就要釘著他的雙足。

六柄飛刀雖然都沒有傷著卜圖南,但他也是夠狼狽的了,他在地上打了幾個大翻,跳起來時,衣裳滿是汙泥,手腳頭麵也都沾了不少汙泥濁水!卜圖南想起剛才的驚險,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

但在驚魂稍定之後,心裏又在暗暗得意:“畢竟她也未能傷我,這一場最多是算打個平手,總不能說我輸了!”他正想發話,忽覺頭頂好像給螞蟻叮了一口似的,有點麻痛。

就在此時,隻見宋鐵輪站了起來,脫下帽子,說道:“好熱,好熱,你們打得這樣激烈,我在旁邊觀戰的也都流汗了,你們不覺得熱嗎?”宋鐵輪剛才所受的傷。

傷是不輕,但在服了“小還丹”之後,休息了一段時間,說話的聲音已是宏亮如常。

柳三娘氣定神閑地站在卜圖南對麵,笑道:“卜寨主,你歇一會兒再打好不好?說老實話,我也是熱得難受,很想到一邊涼快涼快去了!”他兩夫妻一唱一和,旁人聽來,隻道宋鐵輪是憐惜他的妻子,改而提議休息。

有的人還在替柳三娘可惜,想道:“何必忙在這一時,一鼓作氣,將他打敗了不是更好?”這些人都已看得出來,卜圖南雖然本身的功力較高,但此時已是累得不堪,且又氣餒的了,而柳三娘卻尚有餘力。

卜圖南看見宋鐵輪脫下帽子扇涼,目光盯著自己的頭頂隱隱似含笑意,心也陡地一驚:“莫非我已著了暗算!”大驚之下,連忙脫下自己的帽子,隻見帽子正中齊齊整整的插著三枝梅花針,隻露出一點針頭,除了他本人之外,旁人都看不見。

卜圖南翻過帽子一看,見那針尖亮晶晶的,知道不是毒針,這才鬆了口氣。

他是個使暗器的大行家,當下也就恍然大悟,原來柳三娘把三口梅花針混在飛刀之中打出,梅花針無聲無息,卜圖南顧得抵禦飛刀,這就著了對方的道兒!柳三娘的手段雖然是有點取巧,但以分量極輕的梅花針居然能夠和飛刀同時打到,這卻是最上乘的暗器手法!卜圖南要對方提出方始發覺,雖未受傷,亦已是輸了招,何況柳三娘並非不能傷他,隻是顧全他的顏麵,手下留情而已!卜圖南自忖:“這三口梅花針正是當著我腦門的百會穴方位,若她稍稍用多一點勁道,又或者是改由毒針的話,此際我焉能還有命在?”卜圖南又是感激又是慚愧,當下雙拳一拱,說道:“柳香主的暗器功夫遠遠在我之上,卜某甘拜下風。”

此言一出,淳於周這邊的人都是大感詫異,紛紛嚷道:“你還沒有輸啊!”“這一場至少也該算是打個平手!”淳於周黑了麵孔!沉聲說道:“叫嚷什麽?勝負兵家常事,又尚未完場,何必斤斤計較?崔兄,令師弟的斷骨駁好了吧?”原來卜圖南著了柳三娘的三口梅花針,在場諸人隻有淳於周和李思南看得出來,其他的人都還是莫名奇妙。

淳於周生怕柳三娘抖露出來,更損自己這邊的麵子,是以寧可認輸,還可稍稍遮瞞。

淳於周最後的一句話是向崔鎮山說的,崔鎮山當然懂得他的意思,心裏想道:“好,我給你打回兩場就是。”

於是緩緩走下場心,說道:“今日難得有這機會,崔某甚願以武會友,請各位英雄指教。”

言下之意,已是表明了他不願涉足兩方的盟主之爭,隻是意欲切磋武功,點到即止而已。

而且他所要“請教”的是“各位英雄”,也並沒有指明隻是要和屠鳳這邊作對。

不過他既然是淳於周邀來的高手,又是在淳於周催促之下出場的,因此他的話雖然說得不是十分明白,也算是替淳於周出場的了。

屠鳳這邊的人知道他的為難之處,也聽出了他並無敵意,但卻也不能不找人應付他。

崔鎮山的大力金剛掌久已蜚聲武林,群雄都知道他的本領遠遠在他師弟之上,要找一個人能和他匹敵的還當真不易,屠鳳心想:“李思南若然下場,可以勝他。

但李思南要留著氣力對付淳於周,而且崔鎮山是以掌力稱雄的,李思南若是用劍勝他雙掌,亦是勝之不武。”

屠鳳正自考慮人選,隻見董開山已經走了出來,說道:“老朽本來不敢與崔兄爭勝,但好在彼此都是以武會友,誰勝誰敗,付之一笑,亦是無妨。”

董開山以“大摔碑手”馳譽江湖,少年時候,曾有一雙鐵掌打敗岡朔七雄的戰績。

不過,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如今己是年邁體衰了。

是以剛才群雄考慮人選,誰都沒有想到要他出場。

崔鎮山道:“得董老英雄指教,何幸如之!久仰老英雄大摔碑手的英名,咱們就在掌底印證印證吧!”群雄聽得崔鎮山說出“印證”二字,等於再次表明隻是“切磋”之意,這才稍稍放心。

崔鎮山分屬晚輩,先行出招表示敬意,隻見他單掌劃了一道圓弧緩緩推出,董開山弓腰蓄勢,待他掌到,陡地手腕一翻,反手一掌拍出。

隻聽得“蓬”的一聲,崔鎮山倒退三步。

掌風所及,沙飛石走,站得較近的旁觀諸人紛紛後退。

屠鳳這邊的人大為歡喜,心想:“董開山寶刀未老,隻怕打得贏崔鎮山也說不定。”

因為崔鎮山給他一掌震退三步,崔鎮山是否手下留情,大家都不知道。

但雙方掌風的強勁卻是有目共睹的。

董開山自己心裏明白,崔鎮山不但是手下留情,而且根本是蓄力未發。

原來崔鎮山那一掌有個名堂,叫做“龍門三激浪”,若是掌力盡發的話,應該有三重力道,一重猛過一重,可是崔鎮山隻發出第一重力道,便即收掌退步了。

這一掌崔鎮山給他震退三步,也是始料之不及。

他以為董開山年邁,生怕用力太猛傷了董開山,這可不好意思,試了一招之後,始知董開山的掌力雖然比不上他,卻是在他原來的估計之上。

武林中人,對一個“名”字都是頗為著重的。

崔鎮山不願傷了前輩,可是也不願輸給董開山,於是在試了一招之後,就逐漸加強掌力,雙方掌風呼呼,戰況也就漸漸緊張了。

過了片刻,隻見董開山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那是他的汗水所蒸發的。

崔鎮山的額上卻還未見一顆汗珠。

屠鳳不禁大大吃驚,心想:“崔鎮山雖無敵意,但在激戰之中,也難保不會失手傷人!唉,董老前輩也是好勝,鬥到這個時候,也該認輸才是,何必再拚下去?”屠鳳不知,她所想得到的,崔、董二人也早已想到了。

董開山想:“待他這一套金剛掌招式使全,我自當甘拜下風。”

原來董開山生性酷嗜武學,難得有這機會,一窺金剛掌的絕技,是以寧願苦苦支撐,也想一窺全豹。

崔鎮山則在暗自想道:“再打下去,我雖不想傷他,隻怕這老兒過後也要大病一場。”

於是賣個破綻,待董開山雙掌從中宮擊進,他輕輕使了一招“鶴膊手”,一擰、一托、一拍,把董開山輕輕推出了六七丈。

他這一擰、一托、一拍,三個動作一氣嗬成,迅速之極,眾人還未看清他的手法,隻見他也“蹬、蹬、蹬”的接連退出了六七步。

董開山打了幾個盤旋方始穩住身形,他也跟著打了幾個盤旋,和董開山完全一樣,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董開山站穩了腳步,喘過口氣,正想說話,崔鎮山已搶先說道:“董老英雄掌法高明,晚輩多承相比,僥幸打了個平手。”

崔鎮山這話倒也並非言不由衷,以掌法而論,董開山的“大摔碑手”確是與他的“金剛掌”各有幹秋,難分高下。

董開山哈哈大笑,笑過之後,這才歎口氣道:“老了,不中用了。

但這分明是老弟讓我,我也不能厚著臉度當作打和。”

淳於周一直黑著臉孔,此時方始有一絲喜色,翹起拇指讚道:“兩位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漢子,佩服,佩服!”跳虎澗的鄧飛性情爽直,“哼”了一聲,說道:“若不是董老英雄認了輸,諒你也不會讚他。”

淳於周幸得崔鎮山給他扳回一場,歡喜不暇,對這些冷嘲熱諷,隻裝作是聽不見。

董開山道:“可惜,可惜!”崔鎮山怔了一怔,道:“可惜什麽?”董開山道:“聽說你的大力金剛掌共有八八六四式,可惜我隻見了四十八式,未曾得窺全豹。”

崔鎮山微微一笑,說道:“多承董老英雄相讓,小弟幸未落敗,哪位英雄再來指教?”按照比武的規矩,他勝了一場,還可以再打一場。

崔鎮山這幾句話的意思,一來是表明了他願意再打下去,二來也等於是間接答允董開山的請求,隻要有人跟他再打,他就可以把八八六十四式金剛掌演個齊全。

但這一來又等於是給屠鳳出個難題了。

董開山的大摔碑手都敗在他的金剛掌下,還有何人可以應付他的掌力?群雄正在商議,忽見一個黃衣漢子從人叢中走出,說道:“小可不才,請崔鎮山指教個三招兩式。”

這人年紀不過二十多歲,長得眉清目秀,倒像是個文弱的書生,哪裏是個綠林好漢的摸樣?兩邊的人都不認識這個少年,不禁大為詫異,俱是想道:“這人是誰,有此膽量?”崔鎮山道:“不敢。

請問閣下高姓大名?是哪條線上的朋友?”那黃衣少年道:“小可不過是琅瑪山的一個無名小卒。”

屠龍冷笑道:“無名小卒也好,大英雄大豪傑也好,總得有個名字吧?”黃衣少年這才緩緩說道:“小姓褚,賤字雲峰。

但求得會高人,非圖揚名立萬。

冒昧出場,教各位見笑了。”

群雄都是一怔,心道:“褚雲峰,這名字可從來沒有聽過。”

屠鳳聽他說是自己山寨的人,心裏想道:“或許是最近投來的吧?待會兒我問宋鐵輪,想必是經他的手招收的。”

原來屠鳳也不知道此人,隻道他是自己不在山寨的時候來投奔的。

但因副寨主宋鐵輪受了傷已進內堂休息,是以無從詢問。

崔鎮山道:“彼此印證武功,褚兄何用客氣?請!”褚雲峰雙掌一合,緩緩劃了個圈,使出“童子拜觀音”的“請手式”,平推出去。

掌勢緩慢無力,群雄看得都不禁暗暗皺眉。

要知他們雖然不敢期望這個“無名小卒”能夠取勝,但他既然是代表琅瑪山出場,至少也應該打得有個“譜兒”,若然三招兩式就折在對方手下,豈非大大損了己方的顏麵?眾人正在暗笑這個姓褚的少年未免太過不自量力,隻見崔鎮山已經和他對了一掌,雙掌相交,無聲無息,與剛才那一場崔、董二人的鬥掌大不相同。

一招過後,崔鎮山的麵上竟然露出十分驚詫的神情!原來褚雲峰的掌勢雖似緩慢,但崔鎮山那麽霸道的金剛掌打過去,竟然不能搖撼他的分毫。

雙掌一交,隻覺有一股極柔和的力道迅即就把他的金剛掌力化解了。

這情形就似把一塊大石頭投進水中一樣。

崔鎮山大為驚詫,心道:“想不到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竟是個身懷絕技的高手!可得打醒精神,莫要折在他的手下才好!”當下一個“跨虎登山”,進步欺身,把掌力加到了八九分,接連使出了三招極為猛烈的招式。

褚雲峰仍然是輕飄飄的發掌,全用柔力化解對方的猛勁,但見他身形晃動,衣袂飄飄,宛如流水行雲,隨著對方的掌勢倏進倏退,崔鎮山那麽剛猛的掌力竟然無奈他何!群雄這才大大驚異。

孟明霞自幼跟隨父親,見多識了,低聲對屠鳳說道:“這是最上乘的內家掌力。

恭喜,恭喜,屠姐姐,我竟不知你的山寨裏有如此一個能人!”崔鎮山成名以來,從未碰過如此高手,不禁精神陡振,越鬥世越見猛烈,在他全力施為之下,八八六十四式金剛掌使得興致淋漓,手腳起處,全帶勁風。

場邊站得稍近的人都覺得有如利刀刮麵,慌不迭地後退。

這一場惡鬥看得人人驚心動魄,屠鳳雖然看出了褚雲峰是個內家高手,卻還是不禁有點暗暗擔心,想道:“崔鎮山的金剛掌猛撲,內力竟似無窮無盡。

雖說柔能克剛,卻不知這姓褚的少年能否支持到最後一刻?”殊不知在表麵看來似是崔鎮山占了八成攻勢,褚雲峰隻有化解他攻勢的份兒,偶然才能還一兩招。

但在崔鎮山本人,卻是每一招都感到對方的壓力!褚雲峰發掌柔如柳絮,但內中暗藏潛力,崔鎮山封閉得稍微不夠周密,對方的掌力就反撲過來,猶如驚濤驟至,逢隙即入,崔鎮山全神對付,不過片刻,汗如雨下,心中暗暗叫苦。

不知不覺之間,崔鎮山一套八八六十四式的金剛掌法,已經反複使了兩遍。

激戰中,褚雲峰忽地一飄一閃,撲進了崔鎮山雙掌合擊的圈子,左掌一牽,右掌一帶,崔鎮山立足不穩,斜竄出數丈開外,接連轉了幾個圈圈。

褚去峰一招得手,立即也竄過一邊,同樣的轉了幾個圈圈。

李思南叫道:“當真是棋逢對手,這一場又是打個平手!”其實李思南何嚐不知,褚雲峰乃是依祥畫葫蘆,有意讓崔鎮山的。

崔鎮山剛才讓董開山一招,此刻褚去峰也同樣的讓回了他一招。

李思南看出褚雲峰的用意,但想這幾句話若是由他來說,未免太著痕跡。

是以李思南替他說了。

崔鎮山歎了口氣,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

這話當真說得不錯。

褚兄,我平生自負金剛掌力未逢敵手,今天卻是不能不服你了!”眾人聽得崔鎮山自己認輸,都是不禁大為駭異,紛紛打聽褚雲峰的來曆。

但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來曆。

崔鎮山剛剛退下,淳於周這邊一個白衣的中年漢子立即跟著出來,微笑說道:“褚兄神技,令人大開眼界。

柳某見獵心喜,特來請教高招。”

這個人是崔鎮山的好朋友,也是淳於周百般的大套交情,才請得他來的兩大高手之一的柳洞天。

柳洞天的名頭比崔鎮山更大,他是劍術的大名家,以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稱雄綠林。

雖然或者還未能與孟少剛、穀平陽等前輩劍客比肩,但武林公論已是認為他可以列名在當世的十大劍客之內。

柳洞天最初本來是和崔鎮山一樣,並不準備出手幫忙淳於周的。

但後來看見崔鎮山敗在這無名少年的手上,卻是不由得不引起了好奇之心。

他說他是“見獵心喜”,這也的確是他的真心說話。

不過,他雖然不含敵意,卻也多少有點想要替好友贏回一場的意思。

董開山道:“柳兄,你是使劍的大名家,不如請李公子陪你過招吧。”

屠鳳這邊的計劃是準備留下李思南來對付淳於周或者屠龍的,這計劃董開山當然知道。

不過因為柳洞天出場出乎他們這邊的意料之外,柳洞天太過厲害,董開山再三思量,除了李思南隻怕無人能夠應付得了他的劍招,是以隻好臨時改變計劃。

不料柳洞天卻道:“劍術名家的稱號我不敢當,但李公子若要指教的話,留待下一場我再奉陪如何?這一場請讓我先與褚兄切磋印證掌上的功夫。”

柳洞大竟然舍長用短,不使劍而要與褚雲峰比掌,此言一出,群雄都是始料不及。

褚雲峰掌法的精妙是有目共睹的,群雄心想:“柳洞天若不用劍,那倒是不必怕他了。”

隻有淳於周知道,柳洞天不但劍術高明,他的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也是極為了得,隻有在崔鎮山之上,決不在崔鎮山之下。

隻因為他劍術的名氣大響,對付強敵又從來隻是用劍,是以他的拿上功夫,為劍術的名氣掩蓋,綠林中少人知曉。

淳於周心想:“柳洞天劍術第一,掌法第二。

但即使隻是比掌,料想也可以贏得這個小子了。”

正是:一鳴驚人好身手,不識少年何處來?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