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風

第三十七回 驚悉陰謀尋舊侶 究明真相悔前非

穀涵虛聽到一半的時候,早已料到這個女子定是嚴烷,但如今從祝老三口中得到了證實,仍是不禁大吃一驚,失聲說道:“她怎麽會落到這惡道的手裏?”祝老三道:“是呀,初時黑石道人還幾乎吃了她的虧呢。

後來他用了迷香暗器,這才把嚴姑娘擒了的。”

祝老大善於觀顏察色,看了穀涵虛這副又驚又急的神情,已知穀涵虛與這女子交情非淺,為了討好穀涵虛,連忙說道:“我們是前天在蘇州城外三十裏的野豬林碰見他的,他說他要把這女子送到飛龍山去給竇寨主,從這裏到飛龍山和從野豬林到飛龍山的路程是一樣的,一般的坐騎,總得跑個四五天,若是有快馬去追還可以在他未到飛龍山之前追趕得上。

這牛鼻子雖然是我們的朋友,但我想不到他會幹出這種為武林朋友所不齒的事情,隻恨我的本領與他相差甚遠,否則我也要教訓教訓他了。”

穀涵虛咬牙道:“他就是走到天邊,我也要找著他!””祝老大道:“對呀,不畏強橫,打抱不平,這才是大英雄的本色。

不過,他若到了飛龍山,人多勢眾,大俠你雖然還是可以穩操勝券,究竟要費許多功夫了。

不如在途中截住他可以省點氣力。

成莊主,你趕快挑選一匹好馬送給這位大俠吧。”

說出話來,好像是完全為穀涵虛著想,連自己是來為惡霸搶親而作賀客的身份都忘記了。

那傻裏傻氣的祝老三卻忽地叫了起來:“哥哥,你怎能說出這種話!黑石道人是搶了那位嚴姑娘,但這卻是飛龍山的竇寨主請他做的,竇安平才是主使的人。

這位大俠,我求你一件事情。”

穀涵虛雖然痛恨黑石道人,卻也有點喜歡祝老三這個心直口快的傻小子,說道:“你不用開口了,我知道你是求我饒了這臭道士是不是?我不能答應!”祝老三道:“你不答應,我也要說。

我告訴你,我們碰見他的時候,他非常難為情,怕我們以為他是**賊,這才告訴我們是因何搶這女子的。

但竇安平為何要他搶這女子,這他就不知道了。

你們罵他行為不當,我不為他爭辯,但他卻絕對不是貪花好色之徒,這件事情,他也隻是幫凶而已。

老實說,講起在黑道中的行為,他還算得是個響當當的漢子呢。

最少要比我們三兄弟強多了。”

說到此處,瞪了他哥哥一眼,顯然是不服氣哥哥剛才所說的話。

祝老大喝道:“這樣的惡道你還替他求情!俠士,我的弟弟有點糊塗,請你原諒。”

穀涵虛“哼”了一聲,說道:“你的弟弟或許糊塗,卻沒有你這樣令人討厭!好,祝老三,看在你的份上,我不殺他也就是了。

但我可不能答應你就饒了他,至少也得廢掉他的武功。”

成莊主看見穀涵虛要走,戰戰兢兢地說道:“好漢,我已叫人給你老挑選坐騎。

馬上就可牽來。”

嘴巴向管家一呶,管家連忙捧上一盤銀子,說道:“這是敝主人送給你老的一點盤纏,不成敬意。”

成莊主巴不得穀涵虛早走,隻怕他一不如意,又要和自己為難。

穀涵虛雙眼一翻,想把銀子摔掉,忽地轉念一想,隨手抓起了十幾錠碎銀,說道:“也好,反正你這是不義之財!但你可不要以為有了錢就什麽都行了。

你若是不依從我的吩咐,我一定回來和你算帳。

成莊主見他收了銀子,鬆了口氣,說道:“是,是。

三天之內,我一定把你老吩咐的事情辦妥。”

他以為穀涵虛收了他的銀子,已是多少給了他一點情麵。

卻不知穀涵虛乃是另有用途,後來成家父子因為並沒有遵照穀涵虛的吩咐,將三年來所收的田租折成銀子老老實實地退還佃戶,結果給穀涵虛率領的一支義軍抄了家,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成家的家丁牽來了坐騎,穀涵虛道:“我自己會挑,不要你的。”

驀地想起一事,回頭問祝老三道:“姓白的那廝是什麽人?住在哪裏?”祝老三道:“他名叫白幹勝,他爹爹白萬雄乃是一位已經金盆洗手的綠林大豪,和綠林中鼎鼎大名的淳於寨主乃是結拜兄弟。

家住滄州白槐莊。

淳於寨主單名一個周字。

他是——”祝老三因為覺得穀涵虛好像比較看得起他,心裏很是高興,因此不厭其詳地要一五一十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穀涵虛。

穀涵虛卻不耐煩再聽下去,說道:“夠了,夠了。

我知道了他的所在住所,自會去找他的。”

當下跑進馬廄,取了白幹勝的那匹坐騎,跨上馬背,絕塵而去。

穀涵虛走了之後,祝氏兄弟這才爭吵起來。

祝老大罵他弟弟道:“你倒會向這醜漢討好。”

祝老三反唇相譏:“你才是向他討好。

我問你,你不是一向都在人前自稱黑石道人是你的好朋友嗎,為什麽你卻向那醜漢子誇張了他的罪過,好像恨不得這醜漢子去殺了他。”

祝老大冷笑道:“你懂得什麽?我這是唆使兩虎相鬥的妙計。

對我們有大大的好處。”

祝老三道:“此話怎說?”祝老二說道:“三弟,大哥的意思你還不懂?”祝老三雙眼一瞪,傻虎虎地說道:“不懂!”祝老二道:“黑石道人在黑道上搶了我們不少的買賣,這醜漢子找著了他,兩虎相鬥,必有一傷。

若果是傷了醜漢子,等於是黑石道人替我們報了仇。

傷了黑石道人呢,對我們也不是沒有好處!嘿嘿,哈哈!這你可懂了吧?”祝老三睜大了眼睛,半晌說道:“懂了,懂了!你們這是借刀殺人之計,但這樣的用心不是太惡毒了嗎?”祝老大哈哈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幹我們這一行的,難道還想做正人君子?”原來黑石道人的潑風刀法乃是武林一絕,祝老大猜準了穀涵虛為了要救嚴烷,必定是馬不停蹄的日夜起路,穀涵虛的體力消耗之後,和黑石道人相鬥,鹿死誰手,就難以預料了。

祝老大盼望的最好是兩敗俱傷,所以他才把黑石道人的行蹤告訴穀涵虛的。

穀涵虛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騎了白千勝那匹駿馬,馬不停蹄的一路追蹤。

除了吃飯和向途人打聽之外,一天兩晚,連瞌睡都沒打過,更莫說躺下來歇息了。

穀涵虛身上有幾十兩從成莊主那裏拿來的碎銀子,是以他的相貌雖然凶惡,但因出手豪闊,一路上向人打聽,卻是人人都樂意把所知的消息告訴他。

第三天早上,他已到了距離飛龍山隻有五六十裏的一個地方。

路旁茶館的主人告訴他,說是看見一輛騾車經過,駕車的正是一個道士。

至於車上有沒有女子,他就不知道了。

穀涵虛得到了確實的消息,精神陡振,按照茶館主人指點的方向去追。

這天早上,剛剛下過一場雨,路上的蹄痕軌跡,十分清晰,等於是給他引路。

穀涵虛跟著騾車軌跡,到了一座林邊,不見車跡,頗為詫異,心裏想道:“怎的這個惡道把騾車駕到林中去了,難道他竟敢心懷不軌,意圖非禮麽?”祝老三雖然一再和他說過黑石道人並不是采花賊,但穀涵虛卻怎敢完全相信了他的說話?穀涵虛策馬入林,心頭卜卜亂跳。

就可以見著嚴烷了,這次該會見她了吧?哼、哼!那惡道若敢動她一根毫發,我非將他碎石萬段不可。

不錯,騾車中的那個女子的確是嚴烷,但事情的變化卻大大出乎穀涵虛的意料之外。

按下穀涵虛暫且不表,且說嚴烷的遭遇。

嚴烷離家之後,到處打聽穀涵虛的下落,不覺過了三年,踏遍江南,仍是得不到穀涵虛的消息。

嚴烷忽地想起穀涵虛曾經對她說過自己的身世,是從北方逃來的難民。

“或許他已經回老家去了。”

嚴烷在江南找不著穀涵虛,於是便渡過長江,到北方來繼續找尋。

不料這一天在冀北道上遇上了黑石道人,給黑石道人用會噴迷香的暗器擒了。

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已在一輛騾車之中。

黑石道人所用的那種迷香有酥筋軟骨之能,嚴烷醒了過來,手足雖然能夠動彈,氣力卻使不出,不過身體並無異狀,嚴烷這才稍微放心。

嚴烷又驚又氣,醒了過來,對黑石道人破口大罵,心裏想道:“我寧願給他一刀殺了,決不能受他折辱!”不料黑石道人卻不動氣,揭開了車簾,說道:“你醒來了麽?”嚴烷罵道:“臭道士,你要怎樣?”黑石道人笑道:“沒什麽,請你吃兩個饅頭。

你已經睡了一天,沒有吃過東西,現在醒來,想必亦已餓了。”

果然黑石道人拋進兩個饅頭,連手指都沒有碰她一下。

嚴烷怔了一怔,罵道:“賊道,你為什麽不把我殺了!我告訴你,我是川西大俠嚴聲濤的女兒,決不會平白讓人欺負的。

你不殺我,終有一日,我會殺你報仇!”黑石道人道:“也沒有辦法,誰叫我受了人家的恩惠呢!”嚴烷聽他這麽說,忍不住好奇心問道:“怎麽,你是拿我去報答人家恩惠的嗎?”黑石道人道:“小姐真是聰明,猜得一點不錯。”

嚴烷道:“那人是誰?”黑石道人道:“這個我可不能告訴你。

不過我可以向你擔保,那人決不會汙辱你的,你可以放心。”

嚴烷罵道:“我不信你們這些臭道士潑皮賊會安有什麽好心腸!”黑石道人冷冷說道:“信不信由你。

但我也要告訴你,你若再罵,我可就要對你不客氣了,你罵一句,我就打你一記耳光!”嚴烷想要自殺,但她的佩劍早已被黑石道人繳去,又使不出氣力,想要自殺也難。

黑石道人倘若打她耳光,她是絲毫也沒辦法抵抗的。

產烷無可奈何,心裏想道:“他對我也還不算太過無禮,我就暫時忍受吧。

待我恢複了氣力,再與他算帳。”

於是住口不罵,拿起了黑石道人拋進車廂的饅頭。

嚴烷本來要摔掉他的饅頭,但實在是餓得難受,心裏想道:“如果饅頭裏有毒藥,我死了也好。

如果沒有毒藥,吃飽了再跟他拚命。”

嚴烷吃了兩個大饅頭,氣力倒是恢複了一些,可是試著運氣,胸口便隱隱作痛。

黑石道人所用的酥骨散,藥力是能夠維持七天之久的。

嚴烷自知在未能得到解藥之前,決計不是黑石道人的對手,也隻好暫且忍耐了。

如此一來,雙方倒是可以暫時相安無事。

黑石道人每天把糧食用水拿到車廂來給嚴烷,對她頗有禮貌。

每天三次歇息和晚上睡覺之時,他也總是遠遠的離開嚴烷,讓嚴烷可以有一些女兒家不便為外人所見的事情。

這一天到了飛龍山東麵約一百裏之處,已經可以隱隱看見高聳入雲的飛龍山了。

黑石道人籲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這一生從來沒有做過服侍妞兒的事,好,還有一天,我就可以不幹這苦差事了。”

嚴烷忍不住問道:“你是要把我送到飛龍山嗎?”黑石道人道:“不錯,現在不妨告訴你了。

不是我要捉你,是飛龍山的竇寨主,要我將你‘請’到他那兒去的!”嚴烷詫道:“飛龍山的竇寨主是什麽人,我又不認識他!”黑石道人道:“為什麽他要‘請’你,我也並不知道。

但據我所知,竇寨主也是綠林中一位響當當的漢子,我想,他不會對你無禮的。”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嚴烷雖然仍是痛恨黑石道人,但對他的能以禮相待,卻也有一絲好感,心裏想道:“落在他的手裏還好一些,落在那個什麽竇寨主的手裏,那就不知如何了。”

盡管她對黑石道人有一絲好感,總還是不能相信他的說話。

嚴烷本來是個個性十分倔強的女子,就是在父母的壓力之下,她也是不肯低頭的,想不到如今竟然要受人擺布,禁不住心中淒苦,想起穀涵虛來。

“那次我和爹爹碰上了滇南七虎,幸虧得穀大哥趕來相救,唉,如今卻不知他在何方了?穀大哥,穀大哥,你可知道我現在正在受人欺侮嗎?”心念未已,忽聽得蹄聲得得,有一騎馬迎麵而來。

嚴烷心頭“卜通”一跳:“難道當真是天從人願,穀大哥來了?”躡聲?Q然而止,那人似乎是又驚又喜地叫道:“黑石道長,想不到你已經來了!我正想去找你呢!”並不是穀涵虛的聲音。

嚴炕心又一沉,她的幻想破滅了。

嚴烷摘開車簾角,隻見來的是個瘦臉孔小眼睛的漢子,令人一見,就不由得心裏生厭。

黑石道人走上上看,說道:“嗯,你不是竇旺麽?”原來竇旺乃是飛龍山寨主竇安平的遠房侄兒,也是他所寵信的一個心腹頭目。

竇旺聽得黑石道人說得出他的名字,大為歡喜,說道:“難為道長還記得我,我正是竇旺。

家叔特地叫我來迎接你老人家的。”

黑石道人笑道:“你的叔叔又不是諸葛孔明,怎會有未卜先知的本領,知道我今天一定會來到此處?”竇旺說道:“嚴家那小妞兒一直不見有人將她送來,家叔這兩天正在等得十分著急。

我說,別人恐怕也沒有那麽大的本領活擒嚴聲濤的女兒,能夠辦妥這件事的除非是黑石道長。

家叔說,不錯,不錯,那你趕快去找黑石道長探聽消息吧。”

我說不用跑那麽遠去打探,黑石道長準保已是手到擒來,此刻隻怕已在途中了。

家叔說,很好,那你就去迎接黑石道長便是,看看你料得中還是不中。

哈哈,果然我今天一早下山,天還未黑就碰見道長了。”

原來竇安平乃是遍托江湖友好,請他們捉拿嚴烷的,不僅是請了黑石道人一個而已。

竇旺奉了他的命令,也是要到各處去打聽消息的。

適逢其會,一下山就碰上了黑石道人,他說的這番話,當然就完全是為了拍黑石道人的馬屁了。

愛戴高帽的人十居其九,黑石道人也不例外,聽了哈哈大笑:“竇旺,你這小子倒是看得很準。

嚴聲濤的女兒現在正是在這騾車之上。

不過你可得放尊重些,不許你驚嚇了她。

人家的父親好歹也是有大俠之稱的成名人物呢!”竇旺本來已經伸出手來,想要揭開車簾,瞧一瞧嚴烷的相貌,給黑石道人這麽一說,不由得滿麵通紅,連忙縮手。

黑石道人受了他的高帽,也不想令他太過難堪,於是找話來和他說,笑問他道:“令叔叫我把這妞兒送來,我已遵命辦到了。

但我還不知道令叔為什麽花這樣大的氣力,把這小妞兒請來呢。

你可以告訴我麽?”原來黑石道人因為某次遭受仇家圍攻,得到竇安平出麵,替他解圍,黑石道人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受了竇安平的恩惠,竇安平又低首下心的與他結納,兩人遂成了八拜之交。

黑石道人答應可以為竇安平做任何事情,是以這次他接到了竇安平的綠林箭,雖然不知道原因,也照辦了。

好奇之心,人人皆有。

是以黑石道人雖然知道見到了竇安平之後,竇安平一定會告訴他的,但還是禁不住要先向竇旺探問因由。

竇旺說道:“原來道長還不知道,實不相瞞,家叔要這個女娃兒,乃是為了要來對付孟少剛的。”

黑石道人怔了一怔,說道:“是不是人稱江南大俠的孟少剛?”竇旺道:“不錯。

這孟少剛又有神劍之稱,家叔恐怕打不過他,隻好出此下策。”

黑石道人道:“為什麽用這個女娃兒就可以對付得了孟少剛?”竇旺道:“嚴聲濤是孟少剛的姐夫,隻有這一個寶貝女兒。

她落在咱們手中,孟少剛就不能不投鼠忌器了!”黑石道人眉頭一皺,心裏想道:“竇大哥本來是黑道上一位響當當的漢子。

但這樣的作為,卻是未免有點卑鄙了。”

但因他受過竇安平的恩惠,不便在竇旺麵前直斥其非,心裏想道:“且待我見了安平,再好好的規勸他,寧願我替他出馬,與孟少剛劇鬥一場,死在他的劍下,也勝於做出這等事來,給天下英雄恥笑。”

竇旺說道:“我們已經得到了確實的消息,孟少剛這兩天就會來到飛龍山,所以家叔很急。”

竇旺正要說出他的要求,黑石道人已先問道:“我有一事未明,不知老兄是否可以為我一破疑團?”竇旺連忙說道:“道長這樣客氣,折煞小侄了。

不知道長欲知何事?”黑石道人:“令叔何時與孟少剛結的仇,為何我從來沒聽他說過。”

竇旺道:“家叔與這孟老頭子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黑石道人詫道:“那又為何要費盡心機來對付他?”竇旺一來因為黑石道人給了他的麵子,二來他隻道黑石道人和他叔叔乃是八拜之交,說也無妨,為了炫耀自己是竇安平的心腹,便道:“這個秘密除了家叔隻有我知道,家叔本來是不許向外人說的,道長是自己人,當然可以說得。

不過希望道長千萬守口如瓶。”

黑石道人心裏很不高興,但仍是忍著不發,說道:“你若信不過我,那就不說好了。”

竇旺惶然說道:“道長千萬不要誤會,找怎會不相信道長?此事實在牽連太大,所以我多說了兩句,請道長見諒。”

黑石道人道:“別賣關子了,爽爽快快說吧!”竇旺湊到黑石道人耳邊,小聲說道:“實不相瞞,最急於要對付孟少剛的,還不是家叔呢!”黑石道人道:“那人是誰。”

竇旺說道:“是陽天雷。”

黑石道人說道:“陽天雷不是金國的國師麽?”竇旺笑道:“一點不錯。

道長想不到吧?”黑石道人暗暗吃驚,一時間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竇旺接著說道:“道長這該明白了吧,屠百城與孟少剛乃是陽天雷的兩大對頭,屠百城去年在蒙古給陽天雷與成吉思汗的金帳武土聯手殺掉,如今就剩下一個孟少剛了。

但若然他不殺掉孟少剛,也還是不能安枕無憂的。”

黑石道人強攝心神,暗自想道:“茲事體大,我須得套他出實話才行。”

當下作出稍微驚詫也卻不太過分的神色說道:“確實是有點意想不到,令叔是幾時和陽天雷搭上的交情?”竇旺說道:“家叔與陽天雷本來沒有交情,但因如今已是一條路上的人,自然也就必須同仇敵愾了。”

黑石道人道:“這麽說來,令叔是已經暗中投順了金國麽?”竇旺道:“這倒不是。

金國目前衰亡在即,連陽天雷都要另投明主呢,家叔豈能不識時務,在這個時候投順金廷?”黑石道人恍然大悟,說道:“敢情令叔是和蒙古人已經掛上了鉤?”竇旺笑道:“道長這一猜可猜對了。

我還可以告訴道長一個秘密,陽天雷如今雖然是身為金國國師,其實也是看風使舵,和蒙古的使者經常暗通消息的。”

黑石道人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二人要合力對付孟少剛了。

但何以孟少剛又會到飛龍山來呢?難道他也知道了這個秘密,特地跑來找令叔的晦氣麽?”竇旺笑道:“孟老頭兒再神通了大,也不會知道這個秘密的,這次他是自投羅網。”

當下便把竇安平設計騙新任的綠林盟主李思南來飛龍山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黑石道人,跟著說道:“孟少剛是作李思南的保鏢來的。

不過聽說這姓李的小子也極了得,所以家叔雖然請來陽天雷的侄子和白萬雄白老爺子這兩位強手,也還是恐怕難操勝券,故此寧可備而不用,多找一個辦法來對付孟少剛,這就是家叔為什麽要麻煩道長將這個女娃兒請來的原因。”

竇旺哪裏知道,他以為孟少剛和李思南是“自投羅網”,其實他們二人是將計就計,來找他們的晦氣的,黑石道人倒是無意中說中了。

黑石道人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出他意料之外了。

但因竇旺不是他可以說真心話的對手,他隻好隱忍不發,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個哈哈,說道:“想不到今叔倒是個識時務的俊傑呢。”

竇旺裂開嘴巴笑道:“難得道長也是一樣心思,這正是英雄所見略同了。

說老實話,咱們做山大王雖也不愁吃喝,但總不能一輩子在刀口上討生活啊,蒙古人眼看就可以得天下了,找個官兒做做,下半世倒是可以安享榮華。”

黑石道人心裏暗道:“鬼才和你一樣心思!想不到竇安平竟會如此,這飛龍山去呢還是不去?”竇旺隻道黑石道人是自己人,哪知黑石道人聽了他這一番說話後,心中已是頗有悔意。

竇旺說道:“家叔如今正在急著等這女娃兒,不如道長將她交給我,讓我快馬送她回去如何。”

黑石道人心裏想到:“若不是打狗要看主人麵,你這小子我早就一刀將你殺了。

但竇安平畢竟是於我有恩,這飛龍山恐怕還是要去一趟的。

隻是這女娃兒卻如何處置,難道我就當真將她交給了竇安平,讓竇安平拿去討好蒙古韃子嗎?孟少剛縱然不殺我,天下英雄也要恥笑我啊!”黑石道人內心交戰了好一會,終於立下了決心,說道:“竇旺,我沒有見過你的本領,你斫我一刀試試。”

竇旺莫名其妙,吃了一驚說道:“道長是什麽意思?”黑石道人淡淡說道:“待會兒再告訴你,你不用害怕,盡管斫來就是。”

竇旺道:“小人不敢。”

黑石道人道:“這是我叫你的,諒你也不能夠傷得了我,就算你傷了我,我也不會怪你。”

竇旺知道黑石道人的脾氣是不容別人違拗他的,心裏雖然有點害怕,也隻好拿起了刀,說道:“那就請道長恕我放肆了。”

虛張聲勢,揮了一刀,可還不敢當真朝著黑石道人的身子斫下。

黑石道人眉頭一皺,道:“我叫你斫就斫,你竟敢小看我麽?”竇旺道:“是,是。”

小人斫了!”閉起眼睛,一刀斬下。

黑石道人待刀鋒堪堪劈到之際,雙指一伸,鉗著了刀背,輕輕一推,竇旺跌了個四腳朝天,額頭碰得腫起了一大塊。”

竇旺爬了起來,又羞又惱,說道:“小人本領不濟,教道長見笑了,但不知道長為何要試我的功夫?”黑石道人冷冷說道:“你也自知本領不濟了嗎?老實告訴你吧,這女娃兒的本領和我不相上下,她的父親在北五省也有許多朋友,你要將她押解回山,不怕出事麽?哼,你現在隻不過跌了一跤,若然出事,那就隻怕連你的吃飯家夥也保不住了。”

竇旺麵上一陣青一陣紅,訥訥說道:“原來道長乃是一番好意,小的卻吃不消了。

既然如此,小的就先趕回去給道長報信如何?”黑石道人道:“對啦,這樣就沒你的事了,你快去吧。”

竇旺心中暗暗咒罵:“你這牛鼻子臭道長縱然是出於好意,也不該如此作弄我。

且等你到了山寨,我再慢慢的擺布你。

叔叔雖然和你是八拜之交,諒他總還是聽我的話。”

且說嚴烷在騾車上聽到了竇旺所說的那番說話,心中又喜又驚。

喜的是聽到了舅舅江南大俠孟少剛的消息,驚的是知道了他們要拿自己來要挾舅舅的這個陰謀。

嚴烷心亂如麻,暗自思道:“舅舅來了,不知明霞表妹來了沒有?一別四年,不知明霞可曾見過了穀涵虛?”又想:“舅舅武功絕世,他見了我,一定會救我的。

不過,隻怕我在他們挾持之下,舅舅不敢動手,那就反而累了他。

這是關係義軍抗敵的大事,倘若因我而誤了大事,我就更是罪孽深重了!”想到此處,嚴烷不禁大罵起來:“你這牛鼻子臭道士自誇是黑道上響當當的漢子,卻原來是賣國求榮的奸徒!哼,這比殺人放火、擄掠**的匪徒還更可恥可恨!”黑石道人叫道:“小姐,你先別胡罵好不好?”嚴烷道:“最多你殺了我,我偏要罵!”黑石道人道:“我的心裏也正在煩著呢,求求你別罵好不好?讓我想一想!好,你若再罵,我隻好把你拋在這荒野喂狼了!”嚴烷聽得他說得懇切,倒是不禁一怔,想道:“難道他和那個什麽飛龍山的竇寨主並不是一條心?但他為什麽又要聽那寨主之命來捉拿我?”嚴烷一來起了疑心,二來也確實有點害怕他將自己拋在荒野,“無論如何,這臭道土雖然可惡,也還是比較正派,我若落在飛龍山的人手中,就隻怕要更難堪了。”

於是住口不罵,冷冷說道:“好,那你就好好想吧。

我是個女子,也知賣國求榮的可恥,你是個男子漢,倒是該好好的想一想,該不該做出辱沒祖宗的事情了。”

黑石道人給她這麽一說,不禁暗暗覺得慚愧。

原來他雖然和俠義道一向沒有往來,但國家民族的觀念卻還是有的,心裏想道:“這女娃兒倒是說得不錯,我倘若幫竇安平幹出這種事來,隻怕不但是受天下英雄的恥笑,也的確是對不住自己的祖宗了。

給人罵是賣國求榮的奸徒,我還有何麵目立於人世?”但另一方麵他又曾受過竇安平的大恩,自己曾經親口答應過竇安平,說是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以報他的大恩。

車輪滾滾向前,黑石道人的心也在隨著車輪轉動,一步一步的接近飛龍山了,“去呢還是不去?”“為了顧全我和竇大哥的交情,飛龍山恐怕還是應該去一趟的。

但若果竇大哥不聽我的規勸,那又如何?”黑石道人並不是一個莽夫,他雖然念及八拜之交,想去勸告竇安平,希望他能夠改弦易轍,但他也不能不考慮到,塞安平是經過周密的安排,長期的準備,才會幹出這樁事情的。

他有可能隻是聽了自己的一席話而就改變主意嗎?“竇安平私通韃子的秘密,決不能讓外人知道,他若是不聽我的規勸,又豈肯放過我呢?縱然我和他有八拜之交,隻怕他也是非殺我不可的了!如今在他的山寨裏,已經有陽天雷的侄子和白萬雄等人,在準備著幫他對付孟少剛。

到了其時,這些人也當然會來對付我了。

陽天雷的侄子本領如何,我不知道。

但隻以白萬雄而論,我就決計不是他的對手!”跟著又想:“我死不足惜,以一死來報答竇支平的恩惠,也算得是一筆勾銷。

但這位嚴姑娘卻是我將她送入了虎口了!”黑石道人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篤馭騾車,離開了通往飛龍山的那一條路。

騾車在樹林中停下,嚴烷的心也跟著一沉,不知黑石道人帶她進入荒林,有何用意?黑石道人揭開車簾,說道:“嚴姑娘,這是解藥。

葫蘆裏還有半葫蘆的水,你用水送服吧。”

說罷,掌心一攤,將兩顆藥丸放在嚴烷的跟前。

嚴烷怔了一怔,說道:“你給我解藥?”黑石道人說道:“你不相信,那就當作是毒藥好了。

我並不強迫你吞。”

嚴烷冷冷說道:“我的性命本來就在你的手中,我又何須害怕這是毒藥。”

一張口便吞下了那兩顆藥丸。

黑石道人道:“好,難得你相信我。

這把劍也還給你吧。”

嚴烷的劍,是在被擒之時給他繳去的。

嚴洗吞了藥丸,隻覺一般熱氣從丹田升起,過了一會,隻覺得氣血暢通,氣力也漸漸恢複了。

嚴烷唰地拔出劍來,一劍向黑石道人刺去。

黑石道人叫道:“好,你要報仇,那也隨你。”

他正在為著不知如何處理他和竇安平之間的恩怨而苦惱,是以嚴烷一劍刺來,他即不躲避,也不拔刀招架。

隻聽得“哢嚓”一聲,黑石道人身邊的一棵鬆樹,給嚴烷一劍斬斷了一株粗如手臂的樹枝。

原來嚴烷乃是試試她是否已經恢複了武功的。

正是:娥眉見識超凡俗,死裏逃生豈偶然?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