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風

第四十六回 密室定謀奸計露 華堂闖席殺機蔭

孟少剛道:“雷電交轟這一招的秘奧,我如今雖不敢說是已經滲透,也已懂得一些了。

兩人合使,省力得多。

假如你們再懂得剛柔兼濟的運功方法,那就更可以持久了。

“因為這一招是你們的師祖特地創出來給二人合使的,因此你們二人聯手用這一招來應付陽天雷以其他招數發出的天雷功,威力也就不至於相差太遠。

“我要你們多留一天,就是想要你們在一天之內,學會一門運功的方法。”

褚、穀二人大喜過望,當下就跟孟少剛學這一門剛柔兼濟的運功方法。

這門方法雖然奧妙,口訣卻甚簡單,他們二人有上乘的內功基礎,果然在第二天就學會了。

因為他們是要回去拜見本門尊長,商量如何清理門戶的,因此自是不便攜帶孟明霞和嚴烷同行。

嚴烷數載相思,好不容易才見著了穀涵虛,相處不到一月,又要分手,難免有依依惜別之情。

但好在這隻是小別,後會有期,縱有惜別之情,也不至於像從前那樣難過。

師兄弟聯袂同行,一個來自江南,一個久居北地,兩人交談南北兩地的武林情況,一路上倒是不感寂寞。

這一日到了符離集,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市鎮。

但他們踏進了這個市集之後,卻發現有許多佩戴著武器的粗豪漢子在買東西,這些人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物。

本來他們在路上的時候,已經碰見過好幾個這樣的人物了,但卻沒有像符離集之多得令人注目。

他們二人都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可以猜想得到,這許多江湖人物突然在一個小市鎮出現,一定是有很不尋常的原因。

其時天色已晚;穀涵虛說道:“咱們與這些人井水不犯河水,用不著避開他們。”

於是兩人便去找客店投宿。

在找客店的時候,褚雲峰暗自留心,隻見那些人從店子裏出來,手上都捧著一個拜匣。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間客店,客店裏也有幾個這樣的住客,他們看見褚、穀二人沒有攜帶拜匣,都好像有點詫異的神氣,但也沒有向他們動問。

晚飯之後,褚雲峰走出大堂,有兩個人正在找掌櫃的給他們寫拜帖。

一個說道:“石大哥,你預備了什麽賀禮?”那人笑道:“小意思,不過是夜明珠兩顆,你呢?”前麵那人說道:“我的是一頭玉獅子,沒有你的禮物寶貴,不過張羅這件禮物卻也花了我一點心思。”

另一個人說道:“史老英雄決不會在乎咱們的禮物的,隻要咱們禮數到了,他老人家就會歡喜。”

他的朋友說道:“你這話說得當然不錯,不過咱們也該略表一點敬意。”

授著又道,“可惜我認不得字,掌櫃的,你給我寫得恭敬一些。”

掌櫃的笑道:“小人理會得。

我們這個小地方有史老英雄這樣一位人物,我們也都是引以為榮呢!”褚雲峰聽得“史老英雄”四個字,心中一動,待那兩個人拿了寫好的拜帖回房之後,便走上前和那掌櫃說道:“這位史老英雄的大名可是‘用威’二字?”掌櫃的望了他一眼,好像有點詫異,說道:“不錯,客官你是不是給他老人家賀春來的?”心想:“這人也真糊塗,連壽星的名字都要向人打聽。”

褚雲峰道:“哦,原來史老英雄做大壽呀,我們倒是恰巧碰上了。

實不相瞞,史老英雄的大名我們是久仰的了,卻一直無緣識荊,剛才你們說起史老英雄,我猜想準是他老人家,是以一問。”

掌櫃的道:“原來如此。

史老英雄人稱賽孟嚐,每年慕名去見他老人家的不知多少。

明天是他六十歲壽辰,你們碰上了正是一個好機會呢!”他見褚雲峰說話之中頗有想去拜見史用威之意,故此出言指點。

褚雲峰道:“有這機會讓我們可以拜見他老人家,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可惜我們沒有準備拜帖。”

掌櫃的道:“我這裏有現成的。”

褚雲峰喜道:“那就請你給我們寫兩份吧。

這錠銀子聊作代筆之資,請你收下。”

這個掌櫃是非常尊敬史用威的,別人若是和他一樣尊敬他心目中的英雄,他就好像麵上貼了金似的,覺得十分光彩。

是以他才會慫恿褚雲峰前去拜壽,如今褚雲峰不但如他所料,還給他一錠銀子作筆酬,他當然是應承不迭了。

褚雲峰報了他和穀涵虛的名字之後,說道:“待會兒我到你這兒拿拜帖。”

交代清楚,便即回房。

穀涵虛道:“褚兄,你打聽到了些什麽?”褚雲峰笑道:“這裏有位武林前輩明天做六十大壽,我已經給你預備了一份拜帖,明天咱們一同去。”

穀涵虛道:“是什麽的大人物?咱們有大事在身,何必湊這熱鬧?我看雇人把拜帖送去也行了吧?”褚雲峰笑道:“這也是一件緊要的事呢。

本來我可以不作這應酬的,但既然遇上了,倒是想順便料理料理這件事了。”

穀涵虛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情?”褚雲峰道:“這位史老英雄的身份表麵上是個頗有家業的武師,時常替人排難解紛,和官府也有來往,但暗地裏卻是和抗金的義士密通消息,也幫過義軍的忙。

“史用威行事極為謹慎,但日子久了,也難免泄露一點風聲。

不過因為他在地方上甚有威望,金虜在未曾拿到確切的證據之前,卻是不敢魯莽。

“你知道我是曾奉了帥父之命,假裝順從師伯,在他手下做過幾年事的。

陽天雷對我並不十分信任,不過,一些他認為不是太重要的機密,有時也會讓我知道。

“一天,有一個我不知道是什麽來曆的人來見陽天雷,他們說話之際,恰巧我有事要向陽天雷‘請示’,闖了進去,聽到了他們後半段的談話。

“他們談的正是關於史用威的事情。

“那個陌生人提議派一個人到史家臥底,陽天雷說史用威一生謹慎,豈能容得奸細混入他的家中。

而且派去的這個人倘若不能和他接近,隻是做些仆役之類的事情的話,亦是派不上用場,無濟於事。

“那人說他有辦法使得史用威收這個人做徒弟,而且擔保史用威會信任這個人。

“陽天雷大讚妙計,我進去的時候,正好聽得他說道:‘真有這樣一個人可以到史家臥底,那麽就算找到了史用威叛逆朝廷的證據,也不必急於抓他了!咱們要放長線,釣大魚!’“可惜我隻是聽得他們的一小段說話,卻不知那個人的名字。

我向陽天雷‘請示’之後,不敢久留,也不知那個陌生人後來有沒有說,以及如何安排。

甚至史用威家住何處,我亦不知。”

穀涵虛道:“這條計策果然是狠辣無比,真的給他們成功的話,不但史用威要給害得身敗名裂,隻怕許多抗金義土也要給金虜一網打盡了。

但你後來出了金京,就應去通知史用威,至少也該打聽打聽史用威有沒有新收的徒弟了。”

褚雲峰道:“我逃出大都不過數月,這幾個月來有許多更緊要的事情待辦,是以一直未得機會去通知史用威。

至於他有沒有新收徒弟之事,我倒是打聽過的。

誰知他去年一年之內就收了六個徒弟,那個奸細是誰,還是無法判斷。”

褚雲峰接著說道:“我之所以沒有立即去通知他,是因為我想這個奸細既然是要長期埋伏史家,那麽我遲一些時候再去查究,料他也是還在史家的。

史用威與義軍暗中往來,但畢竟也還不是義軍中的重要人物,是以稍緩亦是無妨。

但現在既然來到此地,又恰巧碰上了史用威的壽辰,這件事就應該順便料理了。”

穀涵虛道:“奸細早一日清除早一日安心,既然有這樣一樁事情,咱們就是在此地多耽擱幾天,亦是值得。”

史家在符離集之西約五十裏,第二天一早褚、穀二人帶了拜帖,前去拜壽,昨晚叫掌櫃寫拜帖的那兩個人和他們同行。

互通姓名,高的那個叫做章維,矮的那個叫做錢寶。

章維笑道:“昨晚我見你們沒備有拜帖,很覺奇怪,原來你們也是像我一樣,不識字的,原來褚雲峰求掌櫃代寫拜帖之事,隨後他就知道了,是以頗有“引為知己”之感。

褚雲峰心中暗笑,說道:“你老哥咋晚說得好,史老英雄隻要咱們禮數到了,就會喜歡,拜帖是不是自己寫的,有何關係。”

雙方說話投機,褚雲峰便問他道:“聽說史老英雄徒弟很多,卻不知共有幾位?”彥維說道:“據我所知,好像一共有十二個弟子。

大弟子張逛,今年都差不多有五十歲了。

最小的一個弟子,聽說才二十歲了。”

錢寶笑道:“章大哥,你的消息不夠靈通,一共是十八個徒弟啦。

去年一年之內,史老英雄就收了六個徒弟。”

穀涵虛道:“史老英雄為何這樣喜歡收徒弟?不怕良莠不齊?”錢寶說道:“史老英雄交遊了闊,他老人家有個毛病,卻不過好朋友的情麵,收了一個世侄做徒弟,第二個就跟著來。

他不想給人家說他厚此薄彼,也就隻好來者不拒了。”

章維說道:“夠得上做史老英雄的好朋友的自是名門正派的人物,他們的子弟當然也要比普通人家的子弟更有根基,容易**,穀兄倒是不用替史老英雄擔心徒弟的品流複雜,良莠不齊。”

褚雲峰道:“去年收的六個徒弟,錢兄可知道是什麽人麽?”錢寶說道:“我隻知其中三個人父兄的來曆。”

說了那三個人的名字,都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俠義道,褚雲峰也曾見過的,當然不是他在陽天雷家裏所見的那個陌生人了。

錢寶又道:“另外三人則聽說是帶藝投師的。”

褚雲峰暗自思忖:“這奸細想必是這三個人中的一個。”

他們腳程迅速,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已是到了史家莊。

史用威果然不愧有“賽孟嚐”之稱,褚、穀二人遞上拜帖,史家知客絲毫不加盤問就請他們進去了。

史家賓客如雲,大廳中黑壓壓地擠滿了人,褚雲峰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近史用威。

圍繞著史用威的不是至親就是好友,否則就是武林中大有來頭的人物,等閑之輩,哪能擠到他的身邊?幸而史用威有十八個徒弟,十八名弟子代表師父分頭招呼賓客,倒也勉強可以應付,不致冷落了客人。

錢寶、章維二人甚為活躍,在人叢中穿來插去,逢人點頭,攀交情,結朋友。

不過他們也自知夠不上身份去和史用威寒喧,隻能和他的弟子攀交。

褚雲峰跟著他,默不作聲,暗中留意史用威的弟子。

錢寶有意向新朋友誇耀自己識得人多,對褚雲峰說道:“剛才我和你說過,史門十八弟子,我隻有三人不識,這三人乃是帶藝投師的,現在我已知道他們是誰,你要不要跟我去和他們結識?”褚雲峰正是懷疑奸細是這三個人中的一個,錢寶願意給他介紹,他自是求之不得。

當下便和錢寶一同過去。

不料錢寶還未介紹,忽有一人一把將他拉著,說道:“褚兄,你怎的也會來到這兒給家師賀壽?”這人正是那三個徒弟中的一個。

錢寶甚覺尷尬,說道:“原來你們早已相識的。”

褚雲峰忙向那人打了一個眼色,說道:“劉兄,我已經不在大都幹鏢局生意了,正想找你幫幫忙呢。”

那人登時會意,便與褚雲峰走進園子裏敘話。

原來這個人名叫劉大為,是一支義軍的頭目。

褚雲峰在陽天雷手下之時,表麵替金廷辦事,暗地裏卻常把消息送給義軍,但因這是一種十分危險的事情,褚雲峰必須十分秘密的進行,是以即使義軍中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的亦是寥寥無幾,這個劉大為就是有限的幾個人中之一,曾經和他有過聯絡的。

褚雲峰把有奸細混作他的同門之事情告訴了他,劉大為大吃一驚,說道:“當真有這樣的事,這就奇了!去年和我一同拜師的五位師兄。

我都是知道他們的來曆的,似乎無一可疑。”

褚雲峰細問其詳,原來另外兩個帶藝投師的人也是義軍中的頭目,而且都是和他一樣,奉命投入史門的。

至於另外那三個人則確是如錢寶所說,他們的父兄都是俠義道中的人物。

褚雲峰道:“但這事是我親耳聽到的,決不會假。”

劉大為道:“或許那個人後來知難而退,沒有拜師。”

褚雲峰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劉大為道:“你說得不錯,有備無患,總是好些。

今晚請你在這裏留宿,我給你找個機會和家師見麵。”

褚雲峰正在思疑不足,忽見人叢裏有個人似曾相識。

這人是在哪裏見過的呢?褚雲峰霍然一省,驀地想了起來。

原來就是那個他在陽天雷的密室之中見過的陌生人!可是當他記起來的時候,那個人已在人叢之中消失了。

劉大為看見褚雲峰一副定了眼神的樣子,不覺詫道:“褚兄,你在找誰?”褚雲峰道:“劉兄,我想立刻拜見令師,希望沒有外人在旁,你能夠替我辦到嗎?”劉大為道:“為何如此著急?”褚雲峰道:“我剛剛發現了那個人!”劉大為一時尚未領悟,問道:“那個人是誰?”褚雲峰道:“我若知道他是誰,這就好辦了!”劉大為恍然大悟,說道:“哦,敢情就是你剛才說的和陽天雷密室定謀的那個人?”褚雲峰道:“正是。

我怕過了今天,他會跑了。”

劉大為頗感為難,說道:“我是個新入門的弟子,家師正在和親友敘話,我若跑去請他進入內堂,他一定要向我問個明白。

在大庭廣眾之中,這個秘密怎能說出來呢?一說出來,那人隻怕就溜了。”

褚雲峰道:“可是這是唯一可以查究奸細的線索,不容輕易放過!”劉大為道:“當然不能放過他!待我想想。

嗯,有了,有了。”

褚雲峰道:“什麽有了?”劉大為道:“我倒有了一個主意,你看可不可行,你和我去找那個人,小心一些,不要讓他發現,你指給我看,看我認不認識,倘若沒有機會稟告家師,咱們就先把他拿下再說。”

褚雲峰心想:“這雖然不是最好的辦法,但也隻好如此了。”

當下點頭表示讚同,兩人便即回到壽堂尋找。

劉大為和褚雲峰走進壽堂的時候,正好碰見他的大師兄張逛匆匆忙忙地走進來。

但雖然走得匆忙,卻是滿臉喜氣洋洋的神色!張逛走到師父跟前,呈上一張拜帖,史用威登時眉開眼笑地站了起來,在他周圍的朋友,也像煮沸了一鍋水似的,人人聳然動容,嘩啦嘩啦地爭著說話。

眾賓客一時間也弄不清楚他們在鬧些什麽。

張逛朗聲說道:“各位師弟快來,隨師父迎接貴客!”此言一出,滿堂賓客都是驚詫無比,人人心中都是想道:“是什麽樣的大人物,值得史老英雄如此尊敬?親自出迎不算,還要率領弟子出迎?”這個謎底很快就揭開了,因為史家親友七嘴八舌地議論聲音,賓客們用心來聽,已是聽得清楚了,隻聽得有人說道:“武當四大弟子同來賀壽,這真是你老人家天大的麵子!”有人卻道:“不知他們是否特地為了賀壽而來?”議論聲中,這幾個武當弟子已是進了二門,史用威亦已率領弟子,站在壽堂門口準備迎賓了。

褚、劉二人園中敘話之時,穀涵虛是一直留在壽堂的。

此時他聽說來者乃是“武當四大弟子”,不禁大吃一驚,抬頭看時,隻見那四個人已是魚貫而入,為首的可不正是武當派的掌門大弟子喬元壯!以下依次是二弟子季元倫,三弟子張元吉,四弟子粱元獻。

其中的三弟子張元吉,正是嚴烷的未婚夫!慘痛的往事,本來以為已成過去。

給時間衝淡了的往事,卻隨著武當四大弟子的來到,驀地裏又在穀涵虛的腦海中重現了!那一晚驚心動魄的一幕如在目前:他和嚴烷正在林中幽會,情話綿綿,蜜愛輕憐,渾忘一切之際,包括有嚴烷的未婚夫在內的這四個人突然出現,不分皂白,便要“捉奸”!酸風醋浪終於變成了血雨腥風,穀涵虛、嚴烷逼得和武當四大弟子動手。

穀涵虛打傷了喬元壯、張元吉,可是張元吉的利劍也在他的臉上劃出了幾道縱橫支錯的傷痕,把本來足以稱為美男子的穀涵虔變成了一個“醜八怪”!跟著嚴烷的父母來到,把嚴烷捉回家去,武當四大弟子負氣而走,穀涵虛在嚴烷父母的盛怒之下,也惟有與情人分手,遠走他方。

以為縱非死別,亦是生離了。

幸虧嚴烷是個非常有勇氣的女子,逃出來找他,經過長長的四年,終於給她找著了。

經過四年的磨折,大家的心都沒有變,他們的愛情也比以前更堅固了。

穀涵虛本以為從此是雨過天晴,苦盡甘來,可以擺脫惱人的往事了,哪知卻在史用威的家裏,又碰上了嚴烷的未婚夫。

張元吉當時負氣出走,是曾經聲明不要嚴烷了的、不過卻未正式解除婚約,在名義上他還是嚴烷的未婚夫!“我要不要避開他呢?”穀涵虛暗自思量:“喬元壯和張元吉都是氣量狹窄的人,給他們發現了我,隻怕又要掀起一場風浪!但我是和褚師兄來偵查奸細的,這是一件緊要的事情,又豈可為了私人的仇怨而把大事拋開?”心念未已,隻見史用威已將喬元壯等人迎入壽堂,肅請上坐。

喬元壯縱目四顧,說道:“今天可說得是勝友如雲,高朋滿座。

我們能夠湊上這個熱鬧真是幸何如之!”史用威哈哈笑道:“老朽賤辰,得武當四俠光臨,更是不勝之喜。

不知四俠是路過還是特到?”要知武當派乃是和少林派齊名的兩大宗派,在武林中端的是可以稱為泰山北鬥的。

故此喬元壯等人雖屬小輩,但四人聯袂而來,對史用威來說,卻是個“天大的麵子”了。

史用威雖是個早已成名的人物,也不禁有受寵若驚之感。

喬元壯道:“我們是特地來給老英雄拜壽的,不過……”史用威道:“喬兄有話,但說無妨。”

喬元壯繼續說道:“不過也有一件私事,想請史老英雄幫忙。

我這位張師弟想找一位朋友,老英雄交遊了闊,或許會知道此人行蹤。”

史用威轉過頭來問張元吉道:“不知貴友高姓大名?”張元吉道:“此人名叫穀涵虛,相貌很是特別,臉上有幾道傷痕的。”

史用威道:“好,我替你留意便是。”

史用威與喬張等人談話,外麵圍有三重多人,第一重是他的至親好友,第二重是他的門人弟子,第三重才是像錢寶那樣的想拍馬屁的人。

大廳上人頭擠擠,外圍的賓客根本就聽不見他們在談些什麽。

穀涵虛練過“聽風辨器”的功夫,他凝神靜聽之下,在嘈嘈雜雜的聲音之中,卻是把張元吉說的每一個字都聽進耳朵了。

穀涵虛又驚又怒,心裏想道:“這廝果然是找我來的,哼,我不想找他報仇。

他倒想向我尋仇!”要知穀涵虛本是個美男子,容貌毀在張元吉的劍下,他何嚐不也含恨於心?隻因聽了師父的勸告,同時自己又獲得了嚴烷,這才不想和張元吉計較的。

現在聽了張元吉的話,知道張元吉未忘宿怨,他的舊恨也就不禁給張元吉的話挑起來了。

“我要不要挺身而出呢?”穀涵虛按捺不住怒火,幾乎就想排眾而出,和張元吉算算舊帳了。

正在此際,忽見褚雲峰向他走來。

穀涵虛盟然一省,這才沒有輕繼妄動。

褚雲峰悄聲說道:“穀師弟,我找著那個人了。”

穀涵虛道:“什麽人?”褚雲峰道:“就是和陽天雷密室定謀的那個人。

你瞧,他現在正走過去和那個武當派的掌門弟子說話。”

穀涵虛定睛一看,隻見一個三紹長須的漢子剛剛走進那個圈子。

史用威說道:“喬兄,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這位盧三哥,在北五省人麵很熟,你要找聽什麽人,不妨請他幫忙。”

且說錢寶擠在史門弟子之中,聽了喬元壯描述穀涵虛的相貌,不禁吃了一驚,心裏想道:“這不正是和我同來的那個姓穀的漢子嗎?”史用威的大弟子張逛驀地想了起來,說道:“穀涵虛?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對啦,正是剛才收到的一張拜帖上的名字。

他是和誰同來的呢?”錢寶忍不住便哼了出來:“喬大俠,張大俠,我馬上請他過來和你們相見。”

錢寶哪裏知道穀涵虛是張元吉的仇人,隻道當真是他的朋友。

因此十分得意,心裏想道:“武當四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這回我可真是大大的‘露麵’,有麵子之極了!”褚雲峰發現了那個人,立即拉穀涵虛過去。

褚雲峰低聲說道:“看這情形,這個姓盧的奸賊和史用威的交情非同泛泛,史老英雄一定不會相信咱們的活。

為了避免投鼠忌器,咱們隻有先發製人,把他拿下再說!”穀涵虛無暇和師兄說明他與武當四大弟子有仇之事,心裏想道:“反正今天是躲不開的了,張元吉要找我算帳,那就任由他吧!”錢寶眼利,一眼看見穀涵虛和褚雲峰走來,大喜叫道:“穀兄,你的好朋友武當張三俠正在找你呢!快來!快來!”圍繞在史用威旁邊的親朋好友門人弟子兩邊分開,張元吉與那姓盧的漢子則是不約而同地驀地站了起來!張元吉的眼中好像要噴出火焰,冷笑說道:“穀涵虛,你想不到今日又是陌路相逢吧?咱們這筆帳應該如何算法,你說。”

幾乎在同一個時候,褚雲峰也在向那姓盧的漢子冷笑道:“你想不到在這裏碰上我吧?”話聲一頓,驀地喝道:“出手!”兩邊都在爭著說話,褚雲峰本來是叫師弟出手製伏那姓盧的漢子,張元吉卻以為是對付他了。

穀涵虛呼地一掌向姓盧的漢子拍去,說時遲,那時快,張元吉亦是唰地一劍向他刺來,張元吉一出手,他的三個師兄給當然也是立即跟著出手了。

褚、穀二人聯手使出了“天雷功”,本來是可以製伏那姓盧的漢子有餘,可是武當四俠亦是聯同出手,四柄長劍使出了連環奪命劍法,分別向褚、穀二人身上刺來,劍勢亦是淩厲之極,穀涵虛一個沉肩縮肘,肘尖一撞,撞退了張元吉,手臂已給劍尖劃破一道傷口,幸而傷得極淺。

但那姓盧的漢子已是退出三四步了。

“天雷功”威力端的非同小可。

隻聽得“波”的一聲響,喬元壯、季元倫、梁元獻的三柄長劍同時給他們的掌力蕩開,餘波所及,那姓盧的漢子雖是已經退了三步,仍然立足不穩,一跤摔倒,跌了個四腳朝天。

史用威大怒,登時離座而起,用自已的身體掩護那姓盧的漢子,雙掌一立,喝道:“你們兩人是來給我拜壽的還是給我搗亂的?好,你們眼中沒有我史用威,那就劃出道兒來吧!武當四俠,請你們也站過一邊,老朽若是不成,你們替我報仇便是!”這話即是他要把事情一股兒攬到自己身上。

諸、穀二人見史用威出頭,“天雷功”隻好收回不發。

褚雲峰朗聲說道:“史老英雄請別誤會,請聽我們把話說明。”

史用威道:“好,老朽也是正想知道真相,但不能隻憑你們的說話。

張三俠,這位姓穀的朋友究竟是什麽路道?”張元吉請史用威幫忙他打聽穀涵虛的行蹤之時,用的是“朋友”二字,現在卻和穀涵虔動手起來,是以史用威也覺得有點蹊蹺了。

張元吉恨恨說道:“實不相瞞,這姓穀的與我有奪妻之仇,折劍之恨,他不但是我的仇人,也是我們武當派的公敵。”

穀涵虛道:“張元吉,咱們的帳慢一步再算!史老英雄,實不相瞞,我們來此,並非為了他們四人,而是衝著這位‘盧三爺’來的!”史用威大吃二驚,心裏想道:“原來他是武當派的仇人。

但武當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武當派的仇人自該讓他們武當四俠對付,我若插手,那就反而不合武林規矩了。

但這件事我可以袖手旁觀,盧三哥的事我可不能不管!”此時那姓盧的漢子業已爬起身來,說道:“史大哥,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褚雲峰冷笑道:“我還未曾說話呢,你怎麽知道我是胡說八道?”史用威道:“好,你要說什麽,說吧!”褚雲峰道:“請問這位‘盧三爺’是什麽人?”史用威道,“是老夫的八拜之交,怎麽樣?”褚雲峰道:“請問他是不是在去年曾給史老英雄推薦一位高徒?”史用威道:“是又怎樣?”褚雲峰道:“請那位高徒出來!”姓盧那漢子哈哈一笑,說道:“原來你們是要認識我的世侄劉大為嗎?大為出來,問問他們找你何事?”此言一出,褚雲峰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心裏想道:“難道劉大為竟是奸細?但這是絕不可能的事呀!”因為劉大為本來就是義軍中的一個重要人物,他若然當真是和金虜私通,留在義軍之中豈不更好?何須混進隻不過是義軍外圍人物的史用威家中?劉大為比褚雲峰吃驚更甚,失聲叫道:“褚兄,不對吧!”他已經猜想得到,褚雲峰所要找的“那個人”就是姓盧這人了,心裏想道:“盧三爺怎會是奸細呢?”史用威詫道:“咦,你們是早就相識的嗎?”姓盧的那漢子又是哈哈大笑,說道:“你們早就相識,那就更好辦了。

大為,告訴他們我是什麽人吧,省得他們到處找人打聽。”

劉大為道:“這位盧三爺是家師的八拜之交,也是和小弟有通家之好的世叔。

北五省的俠義道多半和他相識,深知他的為人。”

最後這兩句話不啻是向褚雲峰暗示:這位“盧大爺”決不可能就是他所要找的那個奸人。

褚雲峰仔細再望了那個“盧三爺”一眼,一點不錯,確實就是那日在陽天雷的密室裏曾見過的那個人。

褚雲峰思疑不定,想了一想,說道:“這位盧三爺除了引薦劉兄之外,是否還有別人?”劉大為眉頭一皺,說道:“據我所知,似乎並無別位同門是盧三爺引薦的了!”正是:難猜覆雨翻雲手,不覺疑雲暗暗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