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風

第四十九回 覆雨翻雲充俠士 驚天動地入金京

褚雲峰連忙拉著穀涵虛,在他耳邊悄悄說道:“此事定有蹊蹺,咱們再看一看。”

當下兩人爬上一棵大樹,居高臨下,細察動靜。

隻聽得屠龍大喝道:“劉老伯不必與他們多說,他們膽敢口出狂言,小侄替你把他們打發去見閻王就是!”呼黎奢冷笑道:“你這小子有多大本領,竟敢如此狂妄,好,且看是誰打發誰去見閻王!”阿卜盧卻道:“劉瀚章,看在你年老糊塗,我給你指點一條生路,這個姓屠的小子你交給我們料理,此事就與你無關。

你倘能勸得你的兒子歸順大金,我還可以保得你們一家榮華富貴!”這意思卻是要劉瀚章袖手旁觀。

劉瀚章大怒喝道:“放屁!”金刀高舉,金光閃動,立即向阿卜盧斫去。

另一邊,那個少女揮舞一長一短的兩把柳葉刀,也與屠龍聯手,向呼黎奢展開了左右夾攻。

穀涵虛小聲說道:“此事可真是奇怪了,屠龍分明是蒙古韃子的奸細,卻怎的忽然又變成了劉老英雄的朋友,在這裏充當好漢呢?我可不相信屠龍會變得這樣快!”褚雲峰道:“我也不相信!咱們且看他是弄什麽玄虛,小心防備他一些。”

兩人掌心各自扣了一枚錢鏢,隻要屠龍有甚不軌舉動,就立即發鏢打他。

他們是恐防屠龍暗算劉家父女,但出乎他們的意料,屠龍打得竟是十分認真,擺出一副和那兩個蒙古武士拚命的樣子。

劉瀚章年老力衰,他的女兒刀法雖然頗為精妙,但也吃虧在經驗缺乏,氣力不加,給那兩個蒙古武士逼得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倒是屠龍的一柄長劍矯若遊龍,使開來頭頭是道。

劉家父女迭遇險招,都虧了屠龍給他們化解。

雙方鬥到酣處,漸漸變成了屠龍作為主將,力敵蒙古兩名高手的局麵。

而那兩個武士竟然也給他殺得連連後退!褚雲峰深知屠龍的本領,屠龍的本領比不上他,倘若和這兩個蒙古武士單打獨鬥的話,隻怕也還是輸多贏少,如他以一人之力,抵禦這兩個武士八成以上的攻勢,還把這兩個人殺得連連後退,這簡直是完全出乎常理之外的事情!褚雲峰說道:“一定有詐!這兩個韃子是故意讓他的!”穀涵虛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這是他們做成的圈套,使得劉老英雄相信屠龍的!”褚雲峰道:“那咱們怎麽辦呢?”穀涵虛道:“當然不能讓劉老英雄上當!”褚雲峰道:“但此際屠龍正在和那兩個韃子惡鬥,咱們可不能反而去打屠龍呀!”呼黎奢氣喘籲籲地叫道:“好厲害的小子!好,讓你今晚暫且稱雄,慢慢再收拾你!”虛晃一掌,和阿卜盧一齊轉身。

褚、穀二人都是武學的大行家,看得出呼黎奢是故意詐敗,氣喘籲籲的樣子也是假裝的。

屠龍得意之極,大笑喝道:“你們知道厲害了麽?哪裏走!”劉瀚章筋疲力竭,自恃無力再助屠龍,生怕他獨自追上去遇險,叫道:“賢侄,窮寇莫追,由他去吧!”穀涵虛道:“師兄,咱們可不能讓小人的奸計得逞!”褚雲峰道:“好,咱們下去揭穿他。

先打那兩個韃子。”

褚雲峰到底是較為老成持重,他雖然看出這是屠龍所設的圈套,但也恐防萬一料錯,真相未明,不妨暫且手下留情;二來也是看在屠鳳的份上,不想便即重傷屠龍。

故而他特地提醒師弟,對屠龍隻須“揭穿”他的陰謀,對那兩個韃子則須施展殺手。

褚、穀兩人從樹上一躍而下,正好呼、阿二人從下麵經過,兩人一招“雷電交轟”,呼黎奢與阿卜盧狩不及防,隻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湧來,兩人都似皮球似的,從山坡上骨碌碌地滾下去。

屠龍喝道:“什麽人?”揮劍劈出,陡然也是隻覺一股大力推來,不由自己地跌了個四腳朝天。

這還是由於屠、穀二人已經收回了七成勁力,否則屠龍縱然不死,隻怕也要頭破血流!屠龍本意是要助呼、阿二人一臂之力的,想不到吃了如此大虧。

但吃了虧之後,他也就知道來的是誰了。

劉瀚章大驚失色,連忙與女兒齊上。

他的女兒扶起了屠龍,劉瀚章朗聲說道:“來的是哪條線上的朋友?為何你們不分皂白,亂打一鍋粥?”穀涵虛道:“劉老英雄,你給這奸徒騙了,他們正是一丘之貉!”劉瀚章又驚又怒,喝道:“你說什麽?”要知他剛才迭遇險招,都是屠龍替他化解,他怎肯相信屠龍和那兩個“金廷鷹爪”乃是一丘之貉!屠龍爬了起來,叫道:“劉老伯休聽他們血口噴人!”褚雲峰冷笑道:“屠龍,你要不要我把你的底細揭出來?”穀涵虛氣他不過,喝道:“屠龍,你不向劉老英雄從實招供,今晚叫你知道我的厲害!”屠龍嚇得心驚膽寒,想道:“縱然劉家父女站在我這一邊,也是打他們不過。”

他隻道褚、穀二人當真是要取他的性命,連忙一個轉身,沒命飛逃!那少女叫道:“屠大哥,屠大哥!”一麵叫,一麵跑,跑去追趕屠龍。

劉瀚章大怒喝道:“你們要傷害屠公子,先把我這條老命拿去!”一招“夜戰八方”,金刀揮出,不讓褚、穀二人過去。

褚、穀二人自是不便對他施展天雷功,褚雲峰拔劍出鞘,“鐺”的一聲,撥開他的金刀,說道:“劉老英雄,你上了屠龍的當。

你隱居深山,不聞外事,大約不知道屠龍的為人吧?”劉瀚章怔了一怔,心裏想道:“這人倒似乎相當熟悉我的事情。”

說道:“我隻知道屠龍是大俠屠百城的公子,屠大俠是個抗金的大英雄。

你們卻是些什麽人,膽敢在我的麵前,說屠公子的壞話!”褚雲峰道:“不錯,屠大俠是個抗金的英雄,但可惜屠龍卻是個不肖之子,他的父親是陽天雷害死的,他放著父仇不報,反而向殺父的仇人討好,而且還潛往蒙古,找上門去向韃子賣身!”劉瀚章哪肯相信,喝道,“胡說八道,屠公子豈能是這樣的人?剛才那兩個韃子就是給他打跑的!”褚雲峰道:“這是他做成的圈套。

剛才我們打那兩個韃子,他不也是揮劍向我們攻擊嗎?分明是想暗助韃子。”

劉瀚章冷笑道:“老實說,你們到底是什麽來曆,老朽也不能無所懷疑!你們突如其來,在那倉猝之間,他怎知你們是助曹助漢?”褚雲峰道:“好,老英雄既然不肯相信我們的說話,我們也無謂多說了。

不過,屠龍的事情卻是不難查明真相,你不妨問問令郎。”

劉瀚章不禁又是一怔,說道:“你究竟是什麽人?你和小兒相熟?”可是褚雲峰說了那幾句話之後,便和穀涵虛走了。

劉瀚章說的話他是聽見了的,但他沒有回答。

褚、穀二人走出鬆林,穀涵虛笑道:“師兄請莫怪我胡說,你這位未婚妻子似乎給屠龍迷惑了呢。”

褚雲峰笑道:“我倒是巴不得那位劉小姐找到個如意郎君,可惜屠龍卻是個人麵獸心的奸賊。

若是當真如你所說,我倒不得不為那位劉小姐擔心了。”

穀涵虛道:“不是我胡猜亂測,我越想越是可疑。

屠龍今晚之事,倒是和我做過的一件事情有點相似。”

褚雲峰詫道:“和你做過的事情相似?”穀涵虛笑道:“當然這隻是表麵相似,實質完全不同!你是知道我和嚴烷的事情的,我曾幫過她的父親打敗滇南七虎,說老實話,當時我也是存有一點私心,希望能因此獲得她的父親同意我們的婚事。”

褚雲峰道:“滇南七虎是名副其實地向你的嶽父尋仇,給你碰上。

屠龍和這兩個蒙古韃子卻是做成的圈套,誘使劉家父女上當的。”

穀涵虛道:“所以我說是表麵相似,實質完全不同。

不過,屠龍這小子對哄騙女人倒是很有手段,聽說咱們的盟主夫人,也幾乎曾經上過他的當。”

褚雲峰心念一動,霍然省起,說道:“不好!”穀涵虛道:“什麽不好?”褚雲峰道:“隻怕屠龍做成的這個圈套,不僅是要騙劉瀚章的女兒,而是為了他的兒子是義軍頭目的緣故。

縱然他不敢混進義軍充當奸細,最少也得提防他憑借裙帶關係,套取義軍的消息了。”

穀涵虛道:“師兄說得不錯,可是那劉老頭兒不肯相信咱們的說話,有什麽辦法阻止?”褚雲峰沉吟半晌,說道:“劉大為原來所屬的這支義軍和琅瑪山也是有來往的,就怕屠鳳未曾把她哥哥私通韃子的這件事情遍告各路義軍。

當今之計,隻有待咱們見了柳洞天之後,請他派一個人,馬上到史家莊去通知劉大為。”

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北芒山,走在大路上了。

忽見有兩騎快馬迎麵而來,穀涵虛抬頭一看,吃了一驚,喝道:“你們這兩個賊子跑到這裏幹嗎?”迎頭跑去,使出天雷功,“呼”的就是一掌!那兩個人見了穀涵虛也是大吃一驚,慌忙地撥轉馬頭,落荒而逃。

這兩騎馬跑得飛快,穀涵虛的“天雷功”雖然厲害,距離百步之外,掌力卻是及不上了。

那兩個人在馬背上晃了一晃,迅即一個“暗裏藏身”,避過掌力的餘波,轉瞬間那兩騎馬已是去得遠了。

褚雲峰道:“這兩人是誰?”穀涵虛道:“說來也巧,當真是剛說曹操,曹操便到,這兩個人一個是滇南七虎之首的段點蒼,另一個是他的師弟飛豹子褚青山。”

褚雲峰道:“奇怪,他們遠在滇南,卻跑到北方來幹嗎?”穀涵虛道:“諒必沒有什麽好事情。

可惜咱們另有大事在身,無暇去追究他們了。”

心想,“當年武當四俠與我為難,給武當四俠通風報信,並挑撥他們與我為難的人就是這飛豹子褚青山。

莫非他們師兄弟此來,乃是因為知道了武當四俠已到北方,與武當四俠有何關係?不過,為什麽他們向北芒山來呢?嗯,或許是他們走上了屠龍的門路,也說不定。”

當年那件事情,給穀涵虛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是以他見了這兩個人,心裏不禁有點怔忡不定。

但為了要趕回去見柳洞天,也隻好暫且擱在一邊了。

出了北芒山之後,一路上倒是平安無事。

這日抵達八仙劍柳洞天的山寨,柳洞天親自出迎。

柳洞天笑道:“褚兄,可惜你來得稍遲,若是早來三天,就可以見著你那位孟姑娘了。”

褚雲峰喜道:“孟大俠父女曾經來過麽?”柳洞天道:“還有李盟主和他的那位楊姑娘也來了呢,這幾天寨裏熱鬧得很,我正盼望你們回來。”

穀涵虛道:“陽天雷這廝可是已經有答複了?”柳洞天道:“答複是有了,不過……”穀涵虛道:“不過什麽?”柳洞天道:“咱們進去慢慢再說。”

坐定之後,柳洞天說道:“孟大俠、李盟主大駕親臨,本來是準備陽天雷這廝前來上鉤的,不料陽天雷這廝反而要咱們去上他的鉤。”

褚雲峰道:“他怎麽說?”柳洞天道:“他派人送了一封信來,請我上大都會他。”

褚雲峰道:“你去不去?”柳洞天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穀涵虛道:“你不怕他是布成的圈套?”柳洞天道:“我和李盟主商量過了。

陽天雷不敢冒險前來,這是意料中事。

但他請我前去會他,是否就等於他已經知道我是站在義軍這邊呢,這卻未能斷定。

多半是他有了一點懷疑,用來試試我的。

因此我也不妨將計就計,就去會他。”

褚雲峰道:“李盟主怎麽說?”柳洞天道:“李盟主最初為我擔憂,恐怕風險太大。

我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陽天雷是咱們的大敵,倘若沒有接近的機會,要除掉他,實是不易。

因此,莫說冒點風險,就是拚了一條性命,也是值得的!”穀涵虛聽得眉飛色舞,擊掌讚道:“壯哉!”柳洞天道:“後來孟大俠和李盟主也讚同了。

李盟主還準備親自到大都一趟呢!”褚雲峰吃驚道:“他是咱們的首領,何必親自冒險?”柳洞天道:“我也是這麽說,但李盟主不肯聽我勸告,他說你可以冒險?為什麽我就不能冒險,我勸他不聽,也是沒有辦法,後來我才知道,李盟主的往大都,一要對付陽天雷固然是一件大事;另外還有一件大事,是他要和北丐幫的陸幫主相會,共商抗金複國的大事。

陸幫主如今正在大都的丐幫分舵。”

褚雲峰道:“咱們這位盟主當真是有勇有謀,令人佩服。

那麽孟大俠呢?”柳洞天笑道:“我知道你惦記著孟姑娘,他們父女也是要往大都的,不過可能稍遲一些方才動身,因為琅瑪山還有一點事情需要孟大俠回去照料。”

柳洞天接著說道:“所謂‘遲些’,是指比李盟主遲些動身,卻不一定比咱們遲,咱們到了大都,想來可以見著他們父女。”

褚雲峰對道:“我們身負清理師門之責,當然是要和你同往大都。

你讓我們充當你的隨從好了。”

柳洞天笑道:“我是和你說笑的,你當然不是隻為著想見那位孟姑娘而去。”

褚雲峰道:“不過,有一件為難之事,我在陽天雷那兒曾經待過三年,熟人太多,恐怕有人認出。

但我卻是非去不可!”柳洞天道:“我有可以改容易貌的藥物,是一位前輩高人送給我的。

我給了李盟主兩顆,剛好還剩一顆,給你好了。

至於穀兄,他在大都並無熟人,相貌又較常人為異,稍經化裝,想必也可以混得過去。”

穀涵虛笑道:“我本來是個醜八怪,沒人認得我的本來麵目。”

當下褚雲峰試用那顆易容丹,扮成一個相貌平庸、無甚特點的普通嘍兵,用鏡一照,果然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褚雲峰大為歡喜,笑道:“妙哉,妙哉!我自己都幾乎認不得自己了,陽天雷這廝料他看不出破綻!”穀涵虛道:“陽天雷有否和你約好日期?”柳洞天道:“沒有。

他隻是希望我能夠在下月十五之前去會他。

到時隻須投進拜帖,他就會接見我了。”

穀涵虛冷笑道:“架子倒是好大。

不過,這祥沒有限定一個日期,倒是可以讓咱們進京之後,有個從容布置的機會。”

柳洞天道:“是呀,我準備到了大都,先往丐幫見崔鎮山,打聽打聽消息。

要是盧香亭和丁進這兩個奸賊業已到了大都,咱們再另作打算。”

褚雲峰點了點頭,說道:“這樣安排,更妥當了。

不過,還有一個奸細,也得提防呢。”

柳洞天道:“是誰?”褚雲峰道:“就是屠鳳的哥哥屠龍。”

柳洞天笑道:“他是奸細我早已知道了。

你忘記琅瑪山綠林大會之時,李盟主揭發他,我也是在場的嗎?不過,他卻不知道我的底細,當時我是給淳於周助拳的。”

褚雲峰道:“我不是說他要謀害你,我改了容貌,也不怕他認得。

不過,他現在正在進行一宗陰謀呢。”

當下將在北芒山遇見屠龍的事情,和自己對於這件事情的判斷,一五一十的告訴柳洞天。

柳洞天道:“有這樣的事,屠龍這廝也忒是膽大妄為了。

好,我立即派人到史家莊去通知劉大為。”

計議已定,第二天一旱,柳洞天、褚雲峰、穀涵虛三人便即聯袂進京。

他們三人聯袂進京的時候,李思南和楊婉二人,亦已是在前往大都的路上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暫且按下褚雲峰、穀涵虛和柳洞天三人之事不表,且說李思南與楊婉在路上的遭遇。

他們二人經曆過許多磨折,無數風波,方才聚首,一路同行,自是有說不盡的柔情蜜意,沿途風光,那也不必作書的人一一描繪這日到了薊州的密雲縣,距離金國都門已不過是隻有百數十裏之遙,行走間忽見塵土大起,有一彪軍馬開來,行人紛紛躲避。

李思南定睛一看,隻見前麵後麵都是金國的騎兵,中間一小隊人馬,卻是蒙古士兵的服飾。

這還不算奇怪,奇怪的是隊伍中那幾個蒙古“貴人”,中間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是蒙古神翼營的統領木華黎,兩旁是金帳武士呼黎奢和阿卜盧。

和木華黎並轡而行,稍微在他後麵一點的是一個滿麵紅光的大和尚。

看木華黎在行列中的位置,他應當是蒙古這隊人馬的首腦人物無疑。

可是混在隊伍中的一個蒙古軍官,起初李思南沒有怎樣留意,後來看清楚了之後,卻不由得他不大吃一驚了。

你道這人是誰。

原來竟是蒙古的四王子拖雷!木華黎是蒙古的大將,地位當然很高,可是比起了曾經當過“監國”的四王子拖雷,那又差得太遠了。

但現在木華黎騎著高頭大馬,走在當中,拖雷卻是一個小軍官的服飾,混在隊伍之中,跟在他的後麵,分明扮演的是木華黎隨從的角色,這不是太奇怪了嗎?李思南和楊婉是用柳洞天所送的易容丹化了裝的,他們打扮成一對農家夫婦,估量拖雷與木華黎一定認不出他們,於是也就跟著行人走避。

忽聽得木華黎“咦”了一聲,回過頭去和那個大和尚說了幾句不知什麽話,那個和尚突然向李思南所走的方向發出了一記劈空掌。

李思南隻覺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掌力湧來,不由自己的向前連衝幾步,方始穩得住身形。

李思南不過是險些摔了一跤而已,路上的行人可就慘了。

隻聽得幾聲撕心裂肺的呼叫,在李思南後麵的幾個人已倒在地上,七竅流血,顯然是已經死了。

金國的一個將軍翹起姆指讚道:“法王當真是神功蓋世,不愧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佩服,佩服!”那個金國將軍隻道他是要驅散道上行人,卻不知他是要對付李思南,行人已經躲避一空,這個將軍自是不會停下來追究,轉眼間這彪軍馬便過去了。

李思南默運玄功,運氣三轉,胸口的脹悶之感,方始略解。

楊婉低聲說道:“南哥,你沒事吧?”李思南道:“沒事,這和尚好厲害!”楊婉道:“那金國將軍叫他做什麽法王,想必是蒙古的國師龍象法王了!”李思南在和林的時候,未有機會見到龍象法王。

不過龍象法王有幾個弟子是成吉思汗的金帳武士,李思南曾經和他們試過招,對他們這一派的“龍象功”卻是識得的,說道:“不錯,一定是那個禿驢!想不到我在蒙古見不著他,在這裏卻遇上了。

他號稱武功天下第一,第一未必,但也的確是十分厲害!就不知他是否是有意要殺我的?”楊婉憂心仲仲,說道:“隻怕是拖雷和木華黎已經認出了你,叫這龍象法王殺害你的。

看這情形,他們一定也是前往大都。”

李思南道:“多半是如你所料。

不過,咱們總不能知難而退,大都咱們總還是要去的。”

那幾個行人給龍象法王的掌力震斃道旁,和他們相熟的人們驚魂稍定,此時已是圍攏了來,有的大哭,有的痛罵。

李思南聽得有一個人哭著罵道:“我們隻道可以有幾年的太平日子過,早知如此,這熱鬧不看也罷!千刀萬剮的蒙古韃子,和金虜都是一樣的魔君!哼,他們打仗也好,講和也好,咱們漢人總是沒有好日子過的了!”李思南見他哭得哀痛,不便問他,問另一個人道:“原來這班蒙古韃子是來講和的嗎?”那個人詫道:“你還不知道嗎?京師裏早已傳開了。

不是韃子要講和,是金國的皇帝要講和,他打不過蒙古韃子,隻好求和啦。

我們是住在附近的村子,聽說金國皇帝派人迎接蒙古前來議談的使者,故此跑出來看熱鬧,想不到遇上了這樁禍事。”

李思南十分憤慨,說道:“你們說得對,女真韃子、蒙古韃子,都是咱們老百姓的對頭,隻有把他們打跑了,老百姓才有好日子過!”那人道:“你說話小心些,在這裏說沒關係,到了大都,可不能亂說話了。”

李思南多謝了那個人,和楊婉繼續趕路,第二天到達大都。

金廷的“京兆尹”(相當於現代官製的首都市長)為了歡迎蒙古的使者到來,一在通衡要道搭起了許多彩坊,鄉下人進城來看熱鬧的有如過江之鯽,李思南、楊婉扮作一對普通的農家夫婦,沒人留意他們,未遭盤問。

李思南和楊婉進了金京,便即前往丐幫的大都分舵。

大都丐幫的分舵舵主劉趕驢看見了李思南的名帖,又驚又喜,連忙跑出來迎接,早已來到了丐幫的崔鎮山也跟著他一道出來。

崔鎮山是在綠林大會上見過李思南的,一見來人和李思南的相貌不同,不覺怔了一怔。

李思南哈哈笑道:“崔兄,你不認得我了嗎?柳寨主給了我一顆易容丹,看來的確是很有功用呢,瞞得過朋友的眼睛了。”

崔鎮山半信半疑,伸出手來與李思南相握。

這一握他是用上了金剛掌力的,一握之下,隻見李思南神色自如,自己所用的那股剛猛之極的金剛掌力,竟如泥牛入海,給對方輕描淡寫的就化解了,這正是少林派正宗的內功。

崔鎮山一試之後,並無懷疑,哈哈笑道:“原來如此,李盟主,你這個險可是冒得太大了啊!這位想必是楊姑娘了?”李、楊二人和劉趕驢見過了禮,李思南便即問道:“聽說貴幫的陸幫主已經來到了大都,想必是住在這兒?”原來丐幫的幫主陸昆侖是李思南聞名已久的一位武林豪傑,丐幫又是天下第一大幫,李思南這次冒險進京,就是想見陸昆侖,商談和丐幫合作之事,幫忙褚、穀二人除掉陽天雷的事情還在其次。

劉趕驢是陸昆侖的師侄,當下說道:“敝師叔正在後麵的園子裏和一位韓老英雄下棋,我匆匆出來,來不及告訴他,請盟主恕罪。

咱們這就到後園去見他老人家吧。”

李思南道:“這位韓老英雄是不是在洛陽隱居的那位韓大俠,韓大維。”

劉趕驢道:“正是,韓老英雄和她的女兒都來了。”

李思南大喜道:“這就更好了。

這位韓老英雄也是我心儀已久的。”

原來韓大維是和李思南師父穀平陽同一班輩的人物,穀平陽常常和李思南提起的,此人頗有家財,是以中年之後,便即閉門封刀,在家納福,不再行走江湖。

此次是因為蒙古的大軍打下洛陽,他才和女兒逃跑出來的。

劉趕驢本來是洛陽的丐幫分舵舵主,也是因為洛陽失陷,方始給丐幫的總舵,將他調任大都,主持分舵。

他在洛陽和韓大維交情極好,故此韓家父女來投奔他。

如今蒙古兵雖然是出了洛陽,但韓大維早已是家破人亡,是以也就留在大都,不回去了。

李思南跟著劉趕驢進了後園,隻見一個青衣老者正在和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下棋。

他們下棋的方法可是非常古怪,李恩南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他們下的是圍棋,但是那塊棋盤,卻不是放在他們的麵前,而是掛在對麵的牆上的。

在那青衣老者的身邊,還有一位妙齡少女。

李思南料想這青衣老者必定是韓大維,和他對奕的那個魁梧漢子自是丐幫的幫主陸昆侖了。

一問劉趕驢,果然所料不差。

劉赴驢道:“站在韓大維身邊的這個少女是他的女兒韓佩瑛,也是江湖上一位很有名氣的女俠。

她父親閉門封刀,在家納福,她倒是常常出來走動的。”

李思南道:“看來他們正在弈到用神之處,暫且不要驚動他們了。”

隻聽得陸昆侖說道:“韓大叔,該你下啦!”韓大維哈哈笑道:“陸老弟,你今天的下子,取勢怎的如此淩厲,我這糟老頭兒隻怕是招架不住了。”

說罷,拈起一枚白子,向那懸佳在牆上的棋盤擲去,隻聽得“啪”的一聲,那枚白子剛好嵌在棋盈上縱橫兩道黑線的交叉之點。

那是縱十五路,橫四路的位置,依棋勢而論,韓大維這一子的用意乃是在於保角。

李恩南吃了一驚,心裏想道:“這樣的下棋,不但是比賽棋力。

而且是比賽暗器的功夫。

內力和準頭稍差,就要出錯!”陸昆侖笑道:“韓大叔,這個角我可不能讓你占去!”拈起一枚黑子,“啪”的一聲,擲在“二、三”路上,和韓大維展開了一隅之地的爭奪戰。

李思南看了一會,心裏想道:“這兩人的棋力差不多,暗器功夫也是不相伯仲。

但陸幫主隻顧和對方爭角,外圍之勢如被韓老英雄奪去,隻怕是有點得不償失了。”

心念未已,隻聽得那少女說道:“爹爹,這盤棋你恐怕要輸給陸幫主了!”韓大維拈須微笑,說道:“是嗎?”李思南暗自想道:“韓老英雄若然投子‘天元’(圍棋術語,即棋盤的正中央之點),此局大約可有七成勝算。”

果然韓大維拈起一枚白子,“啪”的一聲,棋子就剛好嵌在棋盤上的“天元”位置。

李思南也是一個棋迷,看見韓大維的下子如他所料,一時歡喜,禁不住就大聲叫好起來!陸昆侖哈哈笑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我隻顧一隅之地,忘了進取中原。

這局棋我是輸定的了,不必再下啦。”

韓大維道:“劉趕驢,我卻不知你們丐幫之中,尚有這樣一位高手。

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兩人推秤而起!劉趕驢笑道:“這位是北五省的綠林盟主李少俠,剛剛到的。”

李思南上前與兩位前輩見過了禮,說道:“晚輩李思南,家師是少林派的穀平陽,晚輩是常常聽得家師說起兩位前輩的,故此今日特來拜謁。”

正是:得道由來多助力,棋爭一著決雌雄。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