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208、第兩百零八章

第兩百零八章

半月時間轉瞬即逝。

林苑裏建起木製高台, 身著皮甲的漢軍提前入林, 劃定狩獵範圍, 在獵場四周打入木樁, 並搜尋獸群分布。遇凶悍獸禽, 均提前做出標記,以防狩獵中途發生意外。

在此期間,四營親軍的訓練進一步加碼。

以往早起繞營三圈,如今增至五圈。

每月兩次的實戰訓練, 增到每月四次。

訓練場中的器械不斷翻修,林間的陷阱定期更改, 除位置變化, 難度同樣提高。

為適應叢林作戰, 趙嘉同魏悅、曹時和李當戶商議, 從下次訓練開始, 將所部化整為零, 不再以營為建製,而是以個人為單位,四營軍伍可以自由組合, 彼此進行攻擊。撐到訓練結束, 未被同袍淘汰, 即視為勝利者。

“勝者不限數量, 有賞。”趙嘉笑道。

潛台詞是,敗者同樣不限名額,通通要罰。不想單獨受罰, 最後關頭可以選擇“同歸於盡”,實現全軍覆沒。

“每人攜一急救包,半日口糧。首次訓練以五日為期。”

這樣的訓練方式同之前略有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相似點不必提,不同之處在於,之前的訓練能夠明確“同伴”和“對手”,而這一次,沒有明確結盟,哪怕同在一營,也可能發動襲擊,將對方淘汰出局。

“想要勝利,首要注意隱藏,其次小心身邊的每一個人。檢查皮甲武器,鞋履和足衣注意不要進水。獲取食物和飲水時牢記規則。急救包中有藥和細布,並有一塊木炭,如何使用,日前均已授給各營,切記,不可忘!”

由於搜林的動靜太大,不少野獸被驚動,有的甚至逃出獵場,闖入四營訓練場。這給軍伍的訓練難度增加不少。

“入林!”

長安氣候同百越之地迥異,無法真正模擬環境,做到身臨其境。

好在訓練場內林木茂密,且有新設的陷阱,足夠四營上下進一步認識到,趙嘉口中的“叢林作戰”究竟是什麽概念。

“據長沙卒言,南地潮濕炎熱,林間遍生藤蔓。過林無路,唯以刀砍。然砍之不絕,再生更為繁茂。”

“頭頂樹冠遮擋,入林極易迷路。”

“越近百越,林木越為茂盛,瘴氣愈厚,蛇蟲鼠蟻愈多。且林間常匿土人,發膚黧黑,靈巧如猿,不留神即會吃虧。”

“此番入林,牢記規則,不可稍有疏忽!”

訓練開始之前,從屯長到隊率,從什長到伍長,再再重複規則和警告。

四營軍伍聽得聚精會神,絲毫不敢有遺漏。

隨著哨音響起,各人檢查身上裝備,急救包和裝口糧的皮袋更是緊了又緊。有的實在不放心,幹脆從腰間取下,塞-入懷中貼身存放。

確認一切妥當,一萬五千多名軍伍分散開,從不同方向進入訓練場。

參與馬邑之戰的竇良、王須等長安紈絝,身上多出一股凶悍之氣,和剛入營時相比,近似脫胎換骨。

陳蟜和灌賢在戰鬥中受了重傷,陳蟜更差點破相。

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向來寵愛次子的劉嫖沒有任何不滿,反而走路有風,更在竇太後麵前笑言,兒子有先祖之風,甚是榮耀。

自此,留在新營的竇良等人,被南城各家視為“上進”典範。休沐時走在長安城,同昔日的“夥伴”相遇,驚喜過後,發現彼此失去共同語言,氣氛很是尷尬。

層次不一樣,覺悟不相同,自然沒法繼續玩耍。

先前撐不過訓練,因營內艱苦逃跑的紈絝,見到判若兩人的竇良、陳蟜幾人,獲悉他們在戰場立功,憑戰功升什長、隊率時,心中難免不是滋味。

一次打擊不算完,等回到家中,看到和同僚聚宴,聽對方炫耀自家子侄,繼而憋了一肚子火的父兄,全身的皮子瞬間繃緊。

不怪各位家主心理承受能力弱,實在是炫孫炫兒炫侄的太不是人!

如竇良的親爹竇彭祖,在宴上滔滔不絕,妙語如珠,竇嬰、陳午、灌強等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出言附和,誇一誇自家小輩。

家中有子入營卻一日就跑的,皆是如坐針氈,很是難熬。

好不容易撐到宴會結束,回到家中越想越氣,見到自城內歸來、整日無所事事的不肖子,氣不打一處來,抄起藤條就揮了過去。

自四營從邊陲歸來,城南頻繁響起紈絝的慘叫,近乎成為長安城貴人圈的保留項目,連城北百姓都有耳聞。

知曉再入新營無望,不少有爵位和官職的人家,有誌一同將家中子弟送去戍邊。

距高祖開國已六十餘載,子孫後代不肖,半點不求上進,縱有先祖庇佑,家門也早晚沒落。

開國功臣列出名單,從前往後數,除去自己作死,或是諸呂之亂時倒黴的,剩下的還有多少,能得天子重用的又有多少?

漢以武立國,想榮耀家門,必須上戰場!

躺在祖先的功勞簿上,日日混吃等死,簡直沒出息!

一旦家主下了狠心,紈絝的好日子立即到頭。想要繼續混日子純屬做夢,都給老子去戍邊,跨馬披甲上戰場!

長安貴人們像是約定好,繼集體抽孩子之後,又抱團把家中子弟送往邊塞。

對於這種變化,劉徹樂見其成,邊郡太守也沒多言。

對魏尚和郅都等大佬來說,甭管紈絝到什麽地步,落到自己手裏,大不了打碎骨頭重鑄。這樣的能耐,趙嘉還不行,至少目前做不到、

長安紈絝陸續抵達邊陲,魏尚、郅都等也獲悉天子有意南征。聯係之前送回的紅糖,很快猜出此次南征的主要目的。

為確保大軍南下時,匈奴不會伺機在北方搗亂,攪亂朝廷的大戰略,邊郡大佬彼此通氣,開始組織起隊伍,隔三差五到草原溜達一圈。興致起來,還會聯合-武-裝-遊-行。

碰到來不及跑的匪盜和野人,統統抓回來做勞力。

有經驗豐富的監工,鞭子揮起來,滾刀肉照樣會變得勤快。

遇見走過界的別部,漢軍多會警告驅趕。作為輔兵仆從的羌人、鮮卑和烏桓則會抄刀子上,搶一把再趕。

對於這樣的遭遇,草原諸部敢怒不敢言。

他們被趕走的草場,分明是常年遊牧的地界,什麽時候成了漢家的地盤?

奈何草原從來不是用嘴巴講理的地方。

這裏信奉的是力量,是拳頭,是刀弓。

匈奴被漢朝打得斷腿,正在蘢城舔舐傷口。別部懾於漢軍威嚴,根本不敢正麵對抗。日複一日,歸降的羌人和鮮卑都能狐假虎威,揮舞著刀子,殺得兩三倍於己的部落抱頭鼠竄。

在溜達的過程中,邊軍習慣性地開展建設,基本上是溜達到哪裏,烽燧台和駐兵點就建到哪裏。有烽燧台出現,邊民和歸降的別部就能安心放牧,遇到行走草原的商隊,小型集市很快出現。

等邊郡大佬們整重新核對地圖,赫然發現,自家的邊界線又向北推進數裏,而且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漢軍的動向,匈奴自然有所耳聞。

哪怕是腦子被肌肉-塞-滿的於單,都知曉事情發展下去,對匈奴將產生何等威脅。一旦草原部落徹底被漢軍懾服,不敢再-挺-起-刀鋒,後果近乎是毀滅性的。

不敢亮出牙齒的野狼,連牛羊都不如!

想解決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發兵。

縱然不能取得壓倒性勝利,隻要短暫接戰,取得幾場局部勝利,在草原上散播開,總能遏製情況惡化。

偏偏事情不巧,蘢城內部出了問題,軍臣單於歸來不久便舊疾複發,靠醫匠的湯藥才能維持清醒。

王庭四角難得沒有在背地裏拉幫結派,更沒趁軍臣虛弱時,自己占據大帳,反而同心協力隱瞞消息,四處搜羅醫匠和好藥,盼望軍臣能盡快好起來。

經曆過馬邑慘敗,他們看清一個事實:漢朝和匈奴的實力正發生變化,這個關鍵時刻,大單於不能出事,更不能死!

“藥沒用?”於單惱怒地揮舞馬鞭,狠狠抽在一個彩衣奴身上。

伊稚斜眉心深鎖,心情十分糟糕。

右穀蠡王和右賢王握拳捶在膝上,同樣束手無策。

就在這時,拄著拐杖,須發全白的中行說走進賬內,向王庭四角行禮之後,傳達軍臣單於的命令:遣使入漢,彼此修好。

“漢朝不會答應。”伊稚斜搖頭。

“答應與否不重要。”中行說坐在王庭四角下首,拐杖放在身側,“爭取到時間,設法讓漢軍收斂才是關鍵。”

中行說固然狡詐狠毒,終歸年事已高,對漢朝的思維,部分仍停留在文帝年代。

對於他的想法,伊稚斜頗有疑慮。

在他看來,漢朝那個年輕皇帝和他父祖截然不同,他的一舉一動都宣告四個字:戰爭,征服!

長安尚不知蘢城變化,正在為南征做準備。

在調集大軍之前,劉徹分別見過多位重臣和諸侯王,為大戰略定下基調。

鑒於利益,凡是被召見的朝臣和諸侯王,在天子沒鬆口之前,無一人對外透露消息。

其結果就是,迄今為止,如淮南王劉安和淮南王女劉陵,仍被牢牢蒙在鼓裏,對發兵百越的真時意圖一無所知。

二度召見長沙王後,終於臨到秋狩之期。

天剛蒙蒙亮,長安宮門大開,兩隊甲士護衛天子和皇後車駕,徐徐行過城南。

馬蹄陣陣,輪聲轆轆。

帝後車駕之後,陸續有大長公主、諸侯王和貴人朝臣的車輛加入。

行至城門外,隊伍已匯成一條長龍。

皇後安車中,陳嬌推開車窗,看向湛藍的天空,不由得心情大好。回首瞧見腹部隆起,身材和臉頰都變得豐潤的許良人,笑道:“先前不聽我的話,吃虧了吧?今日隨我出來,索性撇開那些糟心事,一個下家人子,不值得費心。”

“諾。”

許良人柔聲應答,略顯憔悴的麵容,終於現出幾分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