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217、第兩百十七章

第兩百十七章

閩越的求降被拒絕。

正如會稽太守給閩越王本人的答複, 之前讓你退兵, 你懷抱僥幸拖拉著不走。如今朝廷大軍抵達, 想靠幾句好話求得活命, 將悖逆之事一筆勾銷, 無疑是想得太美。

年年朝貢,歲歲稱臣,本就是藩屬國的本分。

當年高祖皇帝念百越起兵有功,才封王授爵。結果蠻夷之屬背恩負德, 反複無常,閩越更是狼子野心, 占南海王之地, 藏匿前吳國太子劉駒, 更發兵攻打東甌, 意圖將三王之地盡攬手中。

種種逆舉, 豈是稱臣納貢就能抹消。

長安決意將百越之地劃入版圖, 閩越真悔也好,假悔也罷,王恢和韓安國率領的數萬大軍都不會停止進攻, 救東甌之後, 必然一鼓作氣, 拿下閩越全境。

閩越使者被趕出漢軍大營, 王恢和韓安國並不怕他通風報信。

事實上,漢軍人強馬壯,車攻馬同, 早讓來者膽戰心驚。

設想中的密林、瘴氣和毒-物,完全沒能給漢軍造成困擾。有提前配置的藥物,以及大批改良的絮衣足履,此番進軍十分順利。

大軍伐木除草紮下營盤,覆蓋方圓數十裏。

軍容軍威之盛,絲毫無懼區區閩越。

甚者,依照嚴助的提議,以勢壓人,在百越傳播漢軍之威,使得閩越軍心徹底崩潰。

使者被逐出軍營大門,來不及慶幸腦袋猶在,抬頭就見持槍鵠立的兩隊軍伍,被槍-尖閃爍的寒光刺痛雙眼,連滾帶爬遠離大營。

跑出十數步,壯著膽子回首眺望,見高搭的瞭望台上,幾名穿著皮甲的弓箭手正拉開弓弦,登時頭皮發緊,心中大駭,再不敢有半分遲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逃入林間,很快不見蹤影。

這種速度讓觀者十分驚訝。

“迅捷如此?”

閩越軍固然擅長在林間行動,絕大多數都達不到使者的程度。

後者得餘善信任,被派遣來送首級和降書,沿途要穿過其他部落的地盤,身手本就相當不錯。加上又是在逃命,速度-爆-發不足為奇。

可惜漢軍不這麽想。

誤會就此釀成。

王恢和韓安國據此製定策略,務必將閩越軍包圍,徹底予以殲滅。若出現漏網之魚,一旦逃入密林,事情會變得相當麻煩。

“拿下此地是為種柘種稻,朝廷必下令遷民。有凶蠻之輩隱於林間,實是危害不小。”

兩人和率領會稽水師的嚴助達成一致,不想亡羊補牢,務必不留禍患!嚴助更提議,無妨讓投誠的百越部落加入圍-剿-行列。

“攻城無用,襲滅殘兵尚可。”

百越各部性情凶狠,時常彼此仇殺。閩越逐年勢大,態度愈顯驕橫,除了南越,誰都看不起,在各部之中沒少結仇。

之前各部打不過,隻好忍氣吞聲。

如今漢軍抵達,數萬大軍一人一腳,就能將閩越碾成碎渣。投誠各部有了靠山,自然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各部首領急於表現,哪怕閩越人逃亡入海,百分百也會被抓回來。在百越之地,能操控小船舢板出海捕魚的,可不隻有閩越和南越!

策略既定,大軍陸續拔營,開始向東甌和閩越-挺-進。

閩越使者逃回國內,稟報餘善和國相,漢軍無意接受歸降,看樣子,不將閩越碾碎誓不罷休。

“欺人太甚!”餘善大怒,單手握拳,用力砸在地上。

國相沉默不言,神情十分凝重。

使者跪在竹樓前,回憶起漢軍大營,就忍不住瑟瑟發抖。

閩越不會有好下場,他能跑回來送信也算盡了本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使者心一橫,當夜就帶著妻小悄悄溜走,去投奔有些交情的部落首領。

萬一對方不肯收留,索性南逃出海。

據出海捕魚的同族言,海上有島,甚大。島上有能飲的溪水,隻要漢軍不來,帶著家人藏匿生活不成問題。

條件惡劣與否……還有什麽比保命更加重要?

待餘善天明召見,竹樓中早已清空,連個人影都不見。

無需細想就知人已逃跑,餘善大發雷霆,暴怒之下,將同使者有關聯的部民盡數斬殺,一個不留。

人殺完,餘善也被國相勸得冷靜下來。

依照後者的說法,他們仰賴的瘴氣和毒-物失去效用,沒什麽能阻擋漢軍。歸降服軟又不被接納,等大軍打過來,定然是死路一條。

“大王,為今之計,暫亡入海,保得王室血脈,待時機成熟必能再起!”

砍掉騶郢的腦袋,餘善便自立為王。

隻是遇到大兵壓境,繼承儀式一切從簡。迄今為止,軍隊和國都百姓之外,許多閩越人尚不清楚,閩越王已經換人。

“亡入海?”

“臣聞海上有大島,有能飲之水,有野稻野果,更有能獵的野物。隻要安頓下來,亦能出海捕魚。”

國相和先一步逃走的使者打同樣主意,選擇的目的地都一般無二。

求生的-欲--望-壓過一切,餘善被說動,和國相一番密議,命人收拾細軟,點齊軍中心腹,以出兵迎擊漢軍為名,正大光明走出國都,沿途受百姓跪拜,沒有半分虧心。

閩越百姓尚不知曉,餘善徹底拋棄他們,離開國都後即日夜兼程,一路逃到港口,登上國相命人準備的大船,逃亡海上。

可惜他運氣實在不好,出海沒多久,船上的兵卒見財起意,一不做二不休,將餘善和國相先後殺死,屍體扔進海裏喂魚。清點過滿船的珍珠、玳瑁和絹帛,就準備逃往大島。

大概是老天都不想讓他們活,目的地近在咫尺,突遇一股巨浪,木船禁不住,直接斷成兩截,當場四分五裂。

兵卒落入海中,一個個卷入漩渦,掙紮沒幾下,即同搶來的珍寶一同墜入海底。

海麵重歸平靜,除了幾塊斷裂的木板,無人知曉這裏曾發生過什麽。

餘善和國相逃走沒多久,漢軍解東甌之圍,帶著脫困的東甌人和投誠的越人各部,襲向閩越國內。

沿途遇上的村寨多已人去樓空。

有些竹屋前還架著烤焦的獸肉,本該坐在火堆前的人卻已不見蹤影。

“將軍,依火灰推斷,尚未跑遠。”東甌首領查看過火堆,主動請命入林抓捕。

在之前的包圍戰中,東甌損失慘重,自首領以下全部恨透了閩越。凡是遇到閩越人,下手極其凶狠,似要借由此戰將怒火和怨恨全部發-泄-出來。

見東甌首領再一次拔得頭籌,其他越人首領不甘心,紛紛上前請命。這些越人都帶著靈巧如猿的奴隸,在林間散開,閩越人插翅難飛。

“準。”王恢點頭,“首級論功。”

“將軍恩德!”

越人首領大喜。

追隨漢軍作戰,眾人可謂大開眼界。

強悍的戰鬥力不提,軍中那一樣樣稀奇的物件,誘人的吃食,以及效果卓絕的藥品,無不令他們歎為觀止。

精通草藥的醫匠,使藥用-毒-俱是好手。

見識過這些大佬的手段,隨軍的越人有一個算一個,態度無比恭敬,就差頂禮膜拜。

在投誠部落的努力下,通往閩越國都的道路被迅速掃清。大軍一路摧枯拉朽,與其說是在打仗,不如說在急行軍。

終於,閩越都城遙遙在望。

比起漢軍,隨軍各部顯得尤為興奮,不少人雙眼發紅。如非懾於漢軍威嚴,怕是會立刻衝上去攻破城門,肆意燒殺劫掠。

“總算有座像樣的城池。”王恢感歎道。

“這叫城?”韓安國不屑一顧。

城牆高不過三米,還是木竹搭建,基座倒是石頭堆砌,那又有什麽用?別說軍隊,估計連有一定規模的匪盜都擋不住。

這樣的“城池”是國都?

在中原地區,連縣城都算不上。

“全軍休整,明日進攻。”

漢軍抵達目的地,大大方方在城外紮營。

一部分軍伍就地砍伐樹木,製作投石器和雲梯。至於攻城錘,以閩越城門的防護力,壓根用不上。

城頭的閩越守軍看到漢兵,無不大驚失色。

“大王在何處?”

“大王和國相日前出城,難道不是阻截漢軍?”

“怎麽辦?”

“漢軍打來了!”、

騶郢已死,餘善和國相外逃,留在城內的官員知曉漢軍到來,大部分都想著逃跑,全無死守之意。僅有寥寥數人準備迎戰。奈何人心渙散,縱然他們懷抱拚死的決心,也難組織起有效防禦。

漢軍來襲的消息風傳城內,流言紛起,都城內一片混亂。

不少百姓收拾起細軟,齊齊湧向城門,甚至襲擊守城的兵卒,隻為逃出城外。

“開門,讓我們離開!”

“大王不在,國相也不在,漢軍來了,他們必然死了!”

“我不想死,開門!”

城門前鬧哄哄一片,聲音傳出城外,甚至傳到漢軍耳中。

彼時,韓安國正砍掉一片高草,尋到一片野穀,抓一把地上的土,起身眺望四周,沉聲道:“有此沃土竟荒廢至斯!”

王恢正想開口,忽有軍伍來報,言閩越城內貌似出了亂子。

“亂子?”

王恢和韓安國對視一眼,同時心頭一動。

閩越未戰先亂,此戰已無半分懸念。

“天命在漢!”

閩越國都大亂時,進入南越的四營將兵正悄無聲息張開口袋,將剛剛經曆一場內耗的南越大軍團團包圍。

依照製定的計劃,四營白天潛伏,入夜後發動襲擊。

趙嘉攀上高木,眺望臨水而建的營盤,從中看出幾分強軍的影子,但也僅是影子而已。

漢軍靜悄悄隱藏,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輔兵被嚴令後退,未得到進攻訊號,不許前行半步,違令者斬!

自那日審訊過斥候,趙嘉的凶名迅速傳開。

現如今,輔兵對木桶和木架都存下心理陰影。遇趙將軍走過,少有不會臉色發白,雙腿打顫的。

趙將軍親自下令,必須嚴格遵守。

敢不從令,惹怒趙將軍,砍頭是小,被綁起來活-剮才是要命!

因輔兵切實執行命令,四營偽裝本領驚人,哪怕一什步卒就藏在營盤十步外,巡邏的崗哨始終未能發現。

入夜,難得沒有下雨,月朗星稀,天空灑下銀光。

漢軍似潛伏的獵手,耐心等待時機。

終於,一抹烏雲遮住彎月,趙嘉打出訊號,魏悅、李當戶和曹時同時下令,破風聲驟然而起,箭矢從四麵八方飛入營內,發出陣陣-爆-響。

沒有火光,僅有大團灰塵和濃煙騰起。

控弦聲接連不斷,有醫匠調配的新藥,且有埋伏在四周的漢軍,以及更外層的輔兵,營中的南越軍注定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若是不肯投降,就隻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