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222、第兩百二十二章

第兩百二十二章

新版地圖掛在宣室, 劉徹欣喜之餘, 命宦者傳口諭, 召丞相、大將軍和禦史大夫共賞。

幾位大佬奉召入宮, 見到新繪的地圖, 和劉徹的表現如出一轍,無不欣慰於南北拓展的疆域。視線掃到趙嘉刻意圈出的部分,又不約而同皺眉。

“此地毗鄰南越,想必亦能植柘種稻?”

聽到這番話, 再觀察幾人的表情,趙嘉立即明白, 自己的設想很快就能變成現實。

隻要長安不斷開疆拓土, 大佬們堅持圖上不留白, 四處占地盤, 漢朝的界碑必會迅速向外推進, 實現弓箭所指盡為漢土, 自古以來俱屬華夏,並非不可能。

目前這幅地圖僅限於亞洲,算不上完整。

若是把世界地圖畫出來, 掛在未央宮裏, 會不會刺激到天子和滿朝大佬, 在橫推匈奴之後繼續西進, 碾壓安息,進軍歐洲,和羅馬帝國麵對麵?亦或是南下滅掉身毒, 繼續向海洋進發,先一步占據馬六甲?

以漢朝的武力值,解決後勤問題,軍隊會打到哪裏,當真無法斷言。

若是真有那一天,趙嘉大義凜然表示,背鍋他也心甘情願。

所謂黑鍋,背著背著也就習慣了。

了解過南征詳情,確認過新增的版圖,知曉有更多肥沃的土地有待“開發”,劉徹心花怒放,下旨宮中設宴,召群臣共飲。

宴上備有美酒,在京的諸侯王不提,西域和匈奴使臣也有幸列席。

獲悉漢朝打下南越和閩越,版圖進一步擴大,匈奴人心中不是滋味。西域眾人更堅定抱大腿的決心,好話不要錢一般向外倒,死活要做劉徹腿部掛件。

宴會之後,對大軍封賞陸續發下。

雖有增擴疆域之功,但以首級論,趙嘉仍不足以封侯。爵位升至少上造,官職仍為校尉,同韓嫣一般加侍中,能夠行走未央宮,成為天子近臣。

四營校尉中,曹時有父祖傳下的爵位,魏悅和李當戶則同趙嘉一般,需要為封侯繼續努力。

隨軍出戰的衛青、趙破奴、公孫敖和趙信因功封爵。

尤其是衛青,在進攻番禺一戰中,臨時接替身中流矢的隊率,率領數十步卒斬殺百名敵軍,表現得有勇有謀。

戰後論功行賞,衛青得大夫爵,進入士的行列。衛長子同樣斬首得功,衛家門庭由此改換,昔日平陽侯的家僮,一躍成為一門兩爵的士人之家。

衛媼在閭裏挺直腰板,言語帶笑,走路帶風。向衛孺和衛少兒求親的人家幾乎踏破門檻。

霍去病的生父聞聽消息,攜半扇羊肉過門,沒敢再提納衛少兒為妾,隻道要將霍去病接回家中,做長子培養,日後繼承霍家。

“做你的春秋大夢!”

衛少兒勃然大怒,不等霍仲孺將話說完,掄起捶衣棒將他趕出家門。覺得不解氣,回身端出一盆冷水,當街朝他潑灑過去。

“速走,休要再來!”

霍去病掙開衛媼的手,邁開小腿跑過來,站在衛少兒身前,小拳頭握緊,用力揮舞幾下,奶聲奶氣道:“不許欺我阿母!”

濃眉大眼,虎頭虎腦,故作凶狠,甚是機靈可愛。

見到霍去病,霍仲孺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水漬,就要開口說話。衛少兒拉回霍去病,砰一聲關閉院門,無論霍仲孺怎麽敲,始終不再打開。

衛長子和幾名同袍遠遠走來,沒能一眼認出霍仲孺,以為是哪家無賴,當即擼起袖子,上前一頓好揍。

霍仲孺身為縣中小吏,自是有些身手,絕非弱得不堪一擊。奈何揍他的都是兵卒,經曆過戰場廝殺,下手既黑又狠,三兩下被揍倒在地,隻來得及護住頭,蜷縮起身體,哪裏有機會還手。

揍得差不多,衛長子示意幾人停手,無意真鬧出人命。認出被揍的是誰,怒道:“速走!休以為我妹可欺,再敢上門,必要取你性命!”

攆走霍仲孺,衛長子上前叫門。

聽到他的聲音,衛少兒方才拉開門栓,霍去病如小牛犢一般,衝到衛長子懷中,興奮道:“舅父!”

衛長子大笑出聲,將霍去病拋起兩下,又扔給同袍。被幾個軍伍來回拋,霍去病半點不害怕,反而興奮大笑。

“好兒郎,長成必如兩個舅父!”

軍伍們說笑時,有大車停在門外,來人言是受衛青所托,為家中送來絹布和羊肉。

聽到衛青的名字,衛步衛廣率先跑過來,衛長子緊隨其後。動靜引來左右鄰居,見到車上搬下的絹布羊肉,不由得一陣羨慕。

等東西搬得差不多,一名少女走上前,向衛媼行禮,遞出一隻扁長的木匣。

少女身姿窈窕,容貌秀美,笑起來眉眼彎彎,聲音清脆猶如黃鸝。

“見過長者。”

“好,好!”

衛媼接過木匣,仔細打量著少女,越看越是喜愛。猜出她心中所想,少女微微一笑,略微用力,抽-出被握住的手,又取出略小的兩隻木盒,分別遞給衛孺和衛少兒。

衛長子借機拉過衛媼,低聲解釋道:“阿母,此女出自趙校尉府內,已訂親。”

聞言,衛媼麵露可惜。

衛絹看到,笑意未變,禮物全部送到,即告辭登上馬車,轉道向自家行去。

衛青給自家女眷帶禮物,尋常還罷,簪釵一類,同袍自然不合適。自己因軍務脫不開身,衛長子又不在營內,碰巧衛絹來見公孫敖,正好托她帶回。

不提衛家人關起房門,衛媼拉著長子如何欣喜,衛絹將馬車趕回家中,很快又往城北市中,打算市些布,為公孫敖縫製兩件內袍。

美貌少女走在街頭,自會吸引不少目光。

臨街的酒肆中,幾名紈絝喝得半醺,見到經過的衛絹,嘿嘿一笑,立刻打著酒咯圍了上去。

“好女,且慢行一步。”

見到紈絝此舉,路人皆麵露厭惡,更有對少女的憂心。

衛絹被中途攔住,臉上未見半分懼意,視線掃過幾人,紅唇微勾,娟秀靜好,卻隱含一抹異樣的氣息。

“公子是在攔我?”

“自是。”一名紈絝笑嘻嘻伸出手,就要按住衛絹的肩。

衛絹側身一閃,紈絝的手自然落空。

若是機警些,見少女這般表現,必然會感到不對。

可惜幾人醉酒,又為色所迷,以為衛絹不過一平民女子,不過強做鎮定而已。

“好女,不若同我歸家,衣絹綢佩金玉,住華屋食佳肴,遠勝居在陋室,且要操持家計。”紈絝一邊說,一邊又要動手動腳。

衛絹後退半步,取下發上木釵,順勢向前一遞。

木釵尖端極其鋒利,不亞於刀鋒。順著少女的力道,當場刺破紈絝的手掌,劃開一道血口。

見對方握著傷處大叫,衛絹暗道可惜。換個地方,就不是劃條口子,而是直接將手掌-貫-穿,再左右轉兩圈,徹底廢掉這隻手。

“膽敢傷我,抓起來,給我打死她!”紈絝疼痛難忍,指著衛絹恨聲叫嚷。

隨行的健仆正要前衝,破風聲陡然襲來,兩支去掉箭頭的木矢自眾人頭頂飛過,恰好攔在他們麵前。

緊接著,一名身材修長,麵容俊秀的青年排開人群,擋在衛絹身前。

青年並未負弓,手中卻有三支木箭,同樣去掉箭頭。方才兩支木矢,顯然是他徒手擲出。

被風吹過,紈絝們酒醒大半。其中一人曾至新營,雖然一天不到就跑回家中,卻牢牢記住趙嘉的麵孔。

認出來者是誰,忙拉住同伴,低聲道:“這人不好惹,速走!”

“憑他是誰,那女傷我,豈能就此放過!”受傷的紈絝不甘叫嚷,“誰敢攔我,索性一並打死!”

“不可,不可!”拉人的紈絝滿頭大汗,聽傷者口出無狀,甚至命人去擒趙嘉,更是心急如焚,“周陽兄,不可啊!”

“有甚不可?我祖為侯爵,我姑母為前淮南王後,我父官至太守,我……”

不等此人說完,已經被同伴合力捂住嘴,用力拽住雙臂。

很顯然,認出趙嘉的不隻一個。

眼前這位非但戰功彪炳,更有好酷刑之名。

長安傳言,他在邊郡時同雁門守郅都交好,入京後又得中尉寧成賞識。如今南征歸來,有攻伐南越,開疆拓土之功,憑他們幾個,和這樣的狠人對上,簡直就是找死!

受傷的紈絝扯開同伴的手,惱怒之下,借著酒勁破口大罵。

“姓周陽,同淮南王府是姻親,你祖是周陽侯?”

曹時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紈絝們回過頭,見到先後走來的三人,登時麵如土色。

李當戶單手按住劍柄,上下打量著幾名紈絝,笑容很是不懷好意。魏悅掀了下嘴角,深衣絹帶,身姿挺拔,氣質溫潤,一雙眸子卻令人心生寒意。

曹時看著幾名紈絝,尤其是受傷叫囂之人,挑眉道:“果真是周陽家?周陽由出任河東郡尉,不在長安,你是他子?”

受傷紈絝不認識趙嘉,卻認得曹時。憤怒的情緒漸漸消散,頭腦變得冷靜。再看趙嘉,猜出他的身份,臉色瞬間一變。

“我……”

意識到自己惹了誰,紈絝嘴裏發苦。

“我眼拙,未能識得貴人。”

紈絝果斷彎腰賠罪。

哪怕再不情願,眼前這四人非他能得罪,就算是父親當麵,也得掂量一番。

見他服軟,曹時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向趙嘉。

“阿多,這事怎麽辦?”

趙嘉看向衛絹,少女微微一笑,道:“聽郎君吩咐。”

“向絹女賠禮,此事作罷。”

“也好。”曹時看向紈絝,挑眉道,“可聽清楚?”

紈絝連連點頭,握住仍在流血的手,當麵向衛絹致歉,隨即在人群的哄笑聲中,灰溜溜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受傷的紈絝回首眺望,眼底閃過一抹陰鷙。以傷勢為借口向同伴告辭,歸家後立即寫成書信,派人快馬加鞭送往河東郡,交給現任郡尉的周陽由。

“切記,親自送到我父手中,並說明今日之事。”

“諾!”

待健仆離開,紈絝獨坐室內,舉起包紮過的左手,五指合攏,看著浸透布巾的鮮紅,咬牙切齒道:“趙嘉,今日之恥,我必讓你數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