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227、第兩百二十七章

第兩百二十七章

五箭之差, 在射術上, 幾名少年終究沒能勝過趙嘉。

聽過小吏報靶, 趙嘉拍拍衛青的肩膀, 繼而單手撐著木欄, 從箭台一躍而下。落地後沒有馬上站定,而是繼續前衝,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專為避開可能存在的任何陷阱。

箭台下鋪著鬆軟的沙土, 本為減緩衝力。結果有匠人突發奇想,在沙土下設置繩套, 稍不留神就會踩中機關, 被綁住小腿倒吊起來。

即便是趙嘉, 在不知底細的情況下, 也曾險些中招。

經過數次教訓, 四營上下形成條件反射, 時刻留意周圍環境,隻要進入校場,從頭至尾不放鬆警惕。日複一日, 直覺敏銳到驚人的程度。

趙嘉定下規則, 對匠人亦有考核。

為完成任務, 營內匠人集思廣益, 和軍伍們鬥智鬥勇,在研發陷阱和鑽研機關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

縱觀整個大漢,將熟悉機關的能人異士做個排位, 新營中的匠人絕對是佼佼者。其中三名大匠憑借過人的頭腦,精湛的手藝,足能一騎絕塵。

在趙嘉前衝的同時,腳下飛出兩排木刺。縱然沒有削尖,單憑擊發器的力道,也能在身上留下清晰的淤痕。

木刺飛來時,趙嘉猛然後仰,腰身彎折,近乎和地麵平行。

兩枚木刺擦著他的鼻尖飛過,咄咄兩聲,楔入十步外的木樁。

衛青、趙破奴、公孫敖和趙信陸續躍下箭台,選擇不同方向,同樣遭遇新埋設的陷阱。公孫敖動作稍慢,在躲避木刺的同時,忽略埋在腳下的繩索,第一個被倒吊起來。

趙信和趙破奴互相配合,背靠背,彼此進行掩護,以手中強弓擋開木刺。

衛青身手靈活,直覺格外敏銳,落地之後,完全是眼也不眨,也沒有絲毫停頓,順著木刺襲來的勁風向前飛跑。眼見有木樁擋路,雙膝微彎,平地一躍而起,如一頭靈巧的鹿,輕鬆踏上木樁。其後腳下不停,緊追前方的趙嘉,將其餘三名少年甩在身後。

木樁盡頭,軍伍們站在劃定的界線外,見到迎麵奔來的兩道身影,喝彩連連,轟然叫好。

“武!”

趙嘉踏過最後一排木樁,輕鬆落地。拍掉身上的泥土和草屑,回首望見衛青,笑道:“下次出征,點衛青入前鋒,可有異議?”

“無!”

軍伍們笑著大吼,接連衝上前,將衛青托起來,高高拋起。

衛青被放下後,反手抹去臉上的汗水,雙眼晶亮地看向趙嘉,仿佛又變回那個騎在馬背上,護衛羊群,追獵狼群的少年。

“謝郎君!”

繼衛青之後,趙破奴、趙信和公孫敖也先後抵達。

和衛青的興奮不同,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沮喪。

趙嘉解開臂甲,甩手丟給走過來的魏悅,其後活動幾下手指,對三人道:“下場比角力,如能勝我,同點前鋒。”

“諾!”

少年們一改沮喪,登時精神百倍。

趙嘉正要步入校場,突然被魏悅按住肩膀。

“阿多,且慢。”

“怎麽?”

趙嘉回過頭,就見魏悅指著身側的李當戶,道:“若比角力,阿多不合適。”

“對。”李當戶咧嘴笑道。當場將佩刀解下,除下身上的甲胄,覺得絮衣礙事,索性一並除去,現出一身古銅色的腱子肉。

“在我手下能撐兩炷香,就算合格。”

見李當戶步入校場,軍伍立刻大聲喝彩。

“不限三人,”魏悅收回趙嘉肩上的手,視線掃視四周,繼續道,“凡能勝過李校尉,再比第二輪,擇優者入前鋒。”

“諾!”

軍伍們愈發興奮,紛紛開始除去皮甲,準備試一試自己的身手。

見沙陵步卒也摩拳擦掌,盯著自己雙眼放光,李當戶對魏悅怒目而視,後知後覺道:“魏季豫,你坑我?!”

他就知道,魏狐狸一笑準沒好事!

原本還信心滿滿,認為這次倒黴的絕不會是自己。結果倒好,主動踩進坑裏,想-拔-都-拔-不出來。

“當戶,我也來!”

繼李當戶之後,曹時甩開甲胄,大步走進校場。

韓嫣想了想,覺得自己騎射不錯,論角力還差了點,決定旁觀就好,還是別自找麻煩。

魏悅袖手立在一旁,凝視滿麵興味的趙嘉,完全無視李當戶眼底的火光。

很快,李當戶再無空暇“以眼殺人”,三名少年活動開手腳,從不同方向撲了上來。

為達成目標,三人壓根不打算講規矩。公孫敖絆腿,趙破奴抱腰,趙信抓準機會,握拳砸向李當戶的下巴。

砰地一聲,趙信的拳頭被擋住,緊接著,就被李當戶提起衣領,當場飛甩出去。

趙信在半空翻身,雙膝彎曲,單手撐地。不等眾人叫好,再一次猛衝而上,趕在趙破奴和公孫敖被甩開之前,又一拳砸了上去。

若是單打獨鬥,三人皆非李當戶的對手。此時聯合起來,無論什麽招式,哪怕是耍賴,隻要有用,都會毫不猶豫的用上。

“戰場之上,哪講什麽規矩。”

“能製敵就是良策!”

少年們韌性十足,耐力驚人,哪怕是單方麵被甩飛,很快又會撲上來。

一來一去之間,時間過得飛快。小吏吹響木哨,宣告兩炷香已過,三人仍死死纏在李當戶身上,各個鼻青臉腫。

“兩炷香已到!”

哨音之後,小吏遵循規則,宣告趙破奴三人合格。

少年們終於鬆開手,堅持沒有倒下,互相搭著肩膀走出校場。見到衛青,同時出拳砸在他身上,呲牙咧嘴道:“阿青,還是你聰明,想的法子果真有用。”

三人之後,等候已久的軍伍陸續下場。

曹時不再旁觀,同李當戶互相配合,並肩作戰,將襲上來的“對手”一個接一個丟出去。哪怕是自己麾下的兵卒,照樣不留情麵,丟的速度隻會更快。

奈何好景不長,隨著沙陵步卒出現,兩人很快由進攻變成防守,迅速落入下風。

對戰中,彼此都沒有留手,長腿橫掃,拳拳到肉,砰砰地捶擊聲接連不斷。換到尋常人身上,如此重的力道,一拳下去就能被打斷骨頭。

“再來!”

曹時被踢中肩頭,後退數步,拇指揩過嘴角,握拳再次前衝。“打不死的曹校尉”絕非浪得虛名,單憑這份毅力,足以令人側目。

可惜的是,他的對手很不尋常,是趙嘉手下一名屯長。

能在沙陵步卒中脫穎而出,身手如何可想而知。

戰到最後,曹時又被抬出校場。李當戶全身脫力,汗下如雨。沒法繼續再戰,隻能將位置讓出,由沙陵步卒替代自己,接受其他軍伍挑戰。

目睹全過程,趙嘉環抱雙臂,意味深長地看向魏悅。

“阿多作何這般看我?”

“三公子早料到會這樣?”

魏悅輕笑,雙手疊放在身前,乍一看,十分地溫潤無害。

“阿多說是,那就是吧。”

趙嘉挑眉,掃一眼校場邊的軍伍,飛快伸出手,勾了一下魏悅的下巴。

“阿多?”

“這般佳公子,嘉甚喜。”

魏悅凝視趙嘉,突然俯身湊到趙嘉耳邊,低聲道:“阿多,今夜我去你房中,可好?”

“若我說不好?”

“換阿多來我房中,何如?”

“我考慮。”

被魏悅的笑容閃了一下,趙嘉單手抵在唇邊,咳嗽兩聲。

瑤花琪樹、絕世無雙的世家公子,笑起來竟有幾分冶麗,妥妥的禍國殃民。好在魏悅極少這樣笑,否則的話,趙嘉的心髒真有點承受不了。

兩人說話時,校場內已分出勝負。

最終的結果,沙陵步卒大獲全勝,依照之前定下的規則,下次出征必為前鋒。

為獎勵勝者,也為犒賞軍伍,夥夫奉命殺豬宰羊,燉肉和炙肉切成巴掌大的厚片,四營上下都能分到兩塊。

沙陵步卒額外多得四條豕腿和兩扇羊肉。

營內開飯時,肉香彌漫。

香味飄到營外,引來同在林苑改良穀種的幾位大佬,硬是要去一條豕腿,外加三大盤切好的炙肉。

看這幾位的樣子,實在不像有如此的大胃口。

現實卻是,六個身材瘦削、麵容清臒的大佬圍坐一處,迅速將炙肉和豕腿解決,外加半筐蒸餅,幾大碗熱湯,仍是意猶未盡。

翌日,趙嘉難得起晚。邁步走出營房,正打算安排今日訓練,忽有城中來人,宣四營校尉入宮覲見。

韓嫣提前一步動身,趙嘉和魏悅等人安排好營內,方才換上深衣,佩戴發冠,隨來人前往未央宮。

行過城內,恰好遇到幾輛囚車。

車內是被押送入京的河東郡都尉周陽由,以及數名郡內屬吏。

河東郡太守申屠公早在被問罪時,就在官寺自盡。死前留下絕筆,將罪責攬於自身,請天子法外開恩,饒過家中婦人稚兒。

周陽由沒勇氣自殺,今番被押解進京,經廷尉審訊,證據確鑿,罪當棄市。

因他隻顧爭權奪利,忽視郡內災情,縱容手下和家人不法,逼得百姓流離失所,甚至聚眾為盜,險些釀成民-亂,其行之惡,使天子雷霆震怒,不隻全家被拿,族人同被牽連,都將被問罪。

如今的情況,縱有金山銀山,輸銅抵罪已不可能。唯一的期望,就是天子能夠網開一麵,莫要夷三族,至少給周陽家留幾條血脈。

囚車經過城內,街邊百姓對河東郡災情亦有耳聞,知曉周陽由都做了些什麽,紛紛不恥唾罵。

之前囂張不可一世的周陽公子,此刻也被五花大綁,押在囚車之後。

跟隨囚車前行時,被綁的紈絝抬起頭,看到路旁的趙嘉,登時雙眼赤紅,憤怒大叫:“是你,賊子,是你害我!”

趙嘉挑了下眉,根本不予理會,將對方的叫罵丟在身後,長袖一甩,繼續向未央宮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