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233、第兩百三十三章

第兩百三十三章

信鷹穿過北風, 帶來前鋒營殲滅匈奴本部的消息。

因絹布大小有限, 無法詳述戰鬥經過, 僅寫明殲敵人數, 以及繳獲的牛羊戰馬。至於己方傷亡, 因衛青計策周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看過戰報,趙嘉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當下同魏悅商議,趁大雪未落, 全軍加速前進,盡早完成戰略目標, 對白羊王和樓煩王形成包圍。

否則的話, 萬一遭遇惡劣天氣, 被風雪擋在途中, 恐計劃生變。

“出發!”

命令下達, 戰旗立起, 黑甲騎兵迅速上馬。

蒼涼的號角聲傳出極遠,驚動藏在林間的狼群。幾乎是條件反射,狼群丟掉吃到一半的獵物, 迅速奔入密林深處藏匿起來。

大軍行進途中, 偶遇遷徙越冬的鹿群。

斥候率先開弓, 箭矢組成一道黑虹。刹那之間, 百餘頭野鹿倒地,在雪地中凍僵,很快被綁上馬背, 成為大軍的口糧。

天空中有信鷹飛來,發出高亢的唳鳴。

趙嘉勒住韁繩,打了一聲呼哨,旋即舉起左臂。

信鷹盤旋兩周,振翅飛落。尖利的腳爪抓在鐵製的臂甲上,發出清晰的劃擦聲。

趙嘉解下信鷹腿上的木筒,取出其中絹布,展開看過一遍,隨手遞給魏悅。

“王孫和公孫太仆距隴縣不遠,途中遇到兩支羌部,好在沒出什麽問題。”趙嘉將信鷹托到肩上,接過軍伍遞上的野兔,用匕首劃開,用刀尖紮著,一塊塊喂入鷹嘴。

“如此看來,不出十日,高闕、隴縣合圍可成。”魏悅從袖掖取出炭筆,在絹布背麵寫下幾行字,遞給趙嘉看。後者點頭,即將絹布折疊起來,重新-塞-入木筒,綁在信鷹腿上。

信鷹吃飽,梳理幾下羽毛,側頭蹭蹭趙嘉,展翅飛上半空。

北風愈冷,黑色的雄鷹乘風而上,翱翔在雲中。兩聲唳鳴之後,很快化作一枚黑點,消失在眾人眼前。

“將軍,前方發現胡騎!”

斥候飛奔來報,趙嘉和魏悅同時舉起右臂,漢騎飛速集結,組成戰鬥隊形,沿著斥候指引的方向,正麵碾壓過去。

前鋒營的目的地是高闕,途中快馬加鞭,想來沒遇上這支騎兵。大軍前行的方向和前鋒稍有偏差,四萬人鋪開,再狡猾的敵人都逃不過斥候雙眼。

說起來,也是這支胡騎倒黴。

入冬後大雪紛飛,草原各部的日子都不好過。

相比之下,白羊王和樓煩王占據水草豐美的河套地區,加上有陰山阻隔,肆虐草原的疫病極少影響到他們的牛羊。這就導致其他部落節衣縮食,動不動就要餓肚子,兩人所部卻是豐衣足食,甚至有餘裕和烏孫商人市換烈酒柘糖。

雖說換出去的牛羊很快又被搶回來,也從側麵說明,他們的部落有多富裕。

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樣的富裕自然會引人眼紅。

礙於兩人身份,別部再眼熱也不敢動手,王庭也不能明目張膽掠奪,隻能迂回婉轉一些,偶爾派人來,說些好話,要求兩人出些牛羊,解一解王庭的燃眉之急。

白羊王和樓煩王終歸不蠢,知曉自己的財富太過惹眼,每歲入冬,都會主動向蘢城送數萬肥羊,加上百餘車穀物,以及從商隊手中“市換”來的絹帛和烈酒。

斥候發現的胡騎,正是完成向王庭進貢,折返的白羊王和樓煩王所部。其中本部勇士多達千人,另有三千餘均是別部扈從。

四千人頂風冒雪,為的是盡快返回營地。不承想,剛抵陰山,就碰上深入草原的漢軍。

“情況不對!”

盡管沒有看見漢軍,對危險的直覺,被窺伺的不適感,仍讓匈奴千長警惕起來。

在陰山一帶,有哪些部落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於聯合起來,襲擊匈奴本部?還是說……匈奴千長轉過頭,看向隨行的扈從,表情很是不善。

別部首領被盯得寒毛倒豎,再遲鈍也能猜到幾分不對,當即單手扣在胸前,指天誓日,他們全心全意忠誠匈奴大單於,絕不敢有二心。

更何況,他們的部民隨本部一同遷移,家底全都在白羊王和樓煩王的眼皮子底下,聯合外人進行偷襲,完全是得不償失,不是失心瘋絕對幹不出來。

就在別部首領賭咒發誓,表示自己清白無辜時,大地傳來劇烈震動,戰馬因驚悸嘶鳴,不斷擺動脖頸,揚起前蹄,險些將馬背上的胡騎掀翻在地。

“行了,住嘴!”

匈奴千長仍存懷疑,但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知曉來者不善,命人吹響號角,全軍集結,不同來人正麵交鋒,以最快的速度向西行進。

“從馬蹄判斷,來者逾萬。扈從心思不明,先設法同大王匯合,回頭再收拾他們!”

千長下達命令,本部騎兵展現出驚人的行動力。

別部扈從不敢拖拉,拚命甩動馬鞭,驅策-胯-下戰馬在雪原中飛馳。

匈奴人的動作已經夠快,無奈漢騎更快。

從上空俯瞰,數千胡騎策馬揚鞭,利箭般-疾-射而出。身後的漢騎緊追不放,在奔騰中鎖定目標,如凶獸張開大口,誓要將獵物吞噬入腹。

天空中突傳唳鳴,幾名匈奴百長心頭一凜,迅速開弓,瞄準飛翔在頭頂的金雕。

可惜準頭不夠,密集的箭矢俱被躲開。

金雕被激怒,自從半空俯衝而下,生生抓瞎數名匈奴騎兵的眼睛。

因金雕突然襲擊,隊伍側翼出現短暫混亂。借此時機,雲中騎發揮出驚人的速度,咬上隊尾的胡騎。

飛馳中,黑甲騎兵鬆開韁繩,借助高鞍和馬鐙,穩穩坐在馬背上,展臂拉開強弓。

嗡!

弓弦震動,箭矢如雨,鋪天蓋地向胡騎飛去。

金雕早已飛上高空,胡騎措手不及,眨眼之間,便有百餘人被鐵箭-穿-透。箭矢的力道大得超出想象,竟將十餘人帶離馬背,摔落在馬蹄之下。

“敵襲!”

“不要亂!”

“迎敵!”

匈奴千長身經百戰,僅憑一輪箭雨,已能猜出來者身份。

擁有如此多的鐵矢,絕不會是別部,王庭更不可能。那就唯有一個解釋,一個讓匈奴千長肝膽俱裂,根本不願相信的解釋,漢騎!

“是漢軍!”

見到出現在地平線處的黑甲騎兵,看到飄揚在風中的大旗,遭到箭雨洗禮的胡騎發出驚叫,顧不得匈奴千長和百長的怒喝,壓根不打算為匈奴人做炮灰,紛紛調轉馬頭,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四散奔逃。

“黑甲黑馬,鐵甲覆麵,雲中騎,是雲中騎!”

凡雲中騎過處,胡部聞風喪膽。

魏悅身在長安,殺出的凶名依舊籠罩草原。

不同於強悍的匈奴本部,大多數別部早被雲中騎嚇破膽。在他們眼中,這是一支比匈奴更凶殘的騎兵,運氣不好遇見,第一選擇絕不是迎戰,而是盡全力逃跑,越快越好!

別部扈從四散逃命,險些衝亂本部陣型,讓準備迎擊的匈奴千長極其惱火。

“不許逃!”

“逃者屠部!”

殺神就在麵前,死亡近在咫尺,這樣的恫嚇起不到任何作用。

黑甲騎兵越來越近,控弦聲接連不斷。

奔逃的別部胡騎恍如一群倉皇的野鹿,麵對逼到喉間的利齒,全無還手之力,隻能一個個被射落馬下,引頸就戮。

在冒頓橫掃草原,老上征伐西域時,匈奴是勝利的代名詞,跟隨本部作戰的胡騎自認戰無不勝,即使陷入險境,也從未表現得如此不堪。

隻能說雲中騎的凶狠近乎誅心,猶如當年拱衛冒頓的王庭近衛,在胡騎的心目中,已經脫離“人”的範疇,分明是一群凶神惡煞的魔鬼!

“換刀!”

魏悅一馬當先,強弓掛上馬背,單手持韁,長刀出鞘。

漢騎並排前衝,長刀反射雪光,映出胡騎驚懼的麵容。

“殺!”

距離胡騎不到百步,漢騎陡然加速,戰馬飛馳過銀雪,刀光似長虹橫掃而過。

伴著銳器的嗡鳴,胡騎陸續栽落馬下,連聲哀嚎都未聽聞,僅有猩紅飛濺,潑灑在雪地上,凝成大團紅斑,被馬蹄踏得粉碎。

刀鋒又一次揚起,雪地漸漸被染紅。

衝鋒過程中,並行的漢騎分成兩隊,分別由魏悅和趙嘉率領,形成兩枚尖利的長刀,狠狠楔入胡騎之中。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殺戮,早已經喪膽的別部扈從,根本不是漢騎的對手,有的甚至不是死在刀下,而是被戰馬額前的鐵刺挑飛-穿-透。

匈奴千長本-欲-組織還擊,怎奈本部騎兵僅有千人,又被別部衝得七零八落,根本形不成有效防禦,更發揮不出應有的戰鬥力,隻能被漢軍分割包圍,在戰馬交錯而過時,不甘地死於對方刀下。

“千長速走,將此事報於大王!”

兩名匈奴百長架住漢騎的長刀,為千長爭取機會,希望他能逃回部落,將漢騎的消息稟報白羊王和樓煩王,讓部落早有準備。

漢軍大規模進入草原,所圖絕對非小,心知事關緊急,千長不敢猶豫,借百長和親兵擋住漢騎,策馬向西奔逃而去。

望見這一幕,趙嘉勒住韁繩,將長刀摜在地上,取下馬背上的牛角弓,弓弦拉滿,三枚利箭如流星飛出,破開冷風,釘向千長後心。

遇風聲襲來,千長迅速閃躲,成功躲開兩箭,卻沒能躲開第三箭,最終慘叫一聲,從馬背跌落。

趙嘉-拔-起長刀,策馬越過攔截的匈奴,馳到千長跟前,沒有任何停頓,一刀砍斷對方的頭顱,紮在長刀上,高高舉起。

血水滑過刀鋒,戰場上喊殺聲未停。

魏悅又一次橫過長刀,伴著冰冷的刀光,最後一名匈奴百長跌落馬下,宣告千名匈奴盡數陣亡。

“不留俘虜。”

短短四個字,宣告別部胡騎最終的命運。

隨著漢軍挺進陰山,向河套逼近,白羊王和樓煩王很快就會知曉,他們將要麵對的敵人,遠比以往遇到的漢軍更加強悍和凶狠。狠到讓本部外的胡騎聞風喪膽,甚至提不起勇氣正麵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