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248、第兩百四十八章

第兩百四十八章

演武結束之後, 林苑四營增為五營, 虎賁軍歸入天子親軍, 韓嫣升任虎賁校尉。

此職本當授給兵家門人, 卻被出言婉拒。

見其態度堅決, 劉徹思量一番,當日頒下聖旨,命韓嫣領虎賁營,凡參與練兵的兵家大賢均授爵。年長者官博士, 壯者授都尉,著手訓練京軍, 演練戰陣。

淮陰侯後人被賜姓田, 這讓田蚡好一陣興奮。

可惜天子再無後言, 甚至連賜下的宅院都是相隔甚遠, 絲毫沒有田蚡所以為的, 助王太後娘家興起以抗竇陳之意。

趙嘉如願以償, 幾名墨家大佬被他所言機關吸引,且有天子準許,當日便留在林苑, 開始為研發武器戰車、點亮新的科技樹埋頭苦幹, 添磚加瓦。

此外, 兵家大佬隔幾日就會出現在軍營, 每次都要趙嘉出麵“接待”。

被大佬包圍,各種兵法謀略一股腦向下砸,趙嘉頭暈眼花, 咬牙撐過三回,第四次終於撐不住,專門安排一場實戰訓練,直接腳底抹油。

躲進林子不出來,看這些大佬還怎麽逮人!

實戰訓練之後,臨到四營休沐日。

竇良和陳蟜幾人離營返回城內,剛剛下馬,沒來得及洗漱更衣,就被各家長輩約談。

據傳回營內的消息,各家大佬沒動手,更沒生氣,如灌強更是對灌賢大為讚揚,還派人給林苑送來十頭肥豕,三十扇肥羊,並兩車粟米。本人親登平陽侯府,向曹時當麵致謝。

相比之下,竇嬰和竇彭祖的態度則有點迷。

竇良被召進書房,麵前堆起小山高的先賢典籍和禮法。即使其中的內容已能倒背如流,卻還被要求再熟讀一遍,務必牢牢記在心中。

“無論如何,麵上必須過得去。”

竇良滿頭霧水,不明了此言何意。

竇嬰和竇彭祖同時歎息,心有戚戚焉。

因儒生和黃生相爭,兩人亦曾有過不和。但在林苑演武之後,他們赫然發現,自己那點事算什麽,竇良才是重中之重!

做外戚的自然不能沒腦子。

不好聽點說,該狡詐就得狡詐,該狡猾必須狡猾,不能時時表裏如一,否則必然給家中招禍。可竇良明顯有長歪的趨勢。而且是大幅度傾斜,不及時出手,怕是想扶都扶不起來。

兩人做過一番懇談,作為竇氏的繼承人,未來的領軍人物,竇良黑點沒關係,哪怕黑成墨汁,隻要禍害的不是家國百姓,完全沒有大礙。

但有一點,表麵必須端方!

謙虛的人設不能倒,溫良的光環不能拋!

沒到衛綰那個歲數,不能蹦高作過就躺下碰瓷,必須把該有的人設和光環套好,至少在國內的時候必須保持住。

等到走出國門,奉旨開疆拓土,隨便竇良怎麽蹦高去浪。

竇嬰和竇彭祖達成一致,苦口婆心對竇良進行教育。

整整一日,竇良被關在書房,接受親爹和從父教導。夜間回房休息,做夢夢到的都是“子曰”和“子言”。

等到天明起身,想到還要去書房,還要麵對親爹和從父的良言,竇良不免一個頭兩個大。又不敢偷跑,生怕被逮回來,教育的力度翻上幾番。

與其遭受此等煎熬,他寧可休沐期早點結束,馬上回到軍營。更在心中發誓,下次休沐日,他幹脆留在林苑。回家就要被召進書房,實在有點撐不住、

竇良在府內盼著回營,陳蟜則截然相反。

自同三公主成婚以來,陳蟜兩次隨大軍出征,歸來後又常在軍營,兩人可謂是聚少離多。三公主聰慧,性情不似陽信跋扈,夫妻倆未必如膠似漆,但也有幾分親近。

堂邑侯府尚無孫輩,陳午的兄長比他早成婚,至今仍無子嗣。宮內的陳皇後也一直沒有消息,陳午和劉嫖沒說什麽,侍奉三公主的宮人沒少在她耳邊提及。

“這是母後的意思?”

知曉宮人竟同王太後傳遞消息,三公主勃然色變。非是她不孝順,而是宮中形勢如何,劉徹又是什麽態度,她不知曉全部也能掌握七八分。

這個關頭,王太後竟還想插手堂邑侯府事,是嫌母子的關係還不夠糟糕,亦或是要和大長公主徹底撕破臉?

激怒大長公主,於情於理,陳皇後都不會再退讓。畢竟王太後插手列侯家事,怎麽看都沒理。

“我夫有爵,我有食邑。”三公主冷下表情,對宮人再無半分親近,“我身邊不缺人,你索性回宮,繼續去母後身邊伺候。”

“殿下!”

三公主極少發怒。

有陽信那樣的姊妹,很多事都必須隱忍,可她絕非任人擺布的性情。王太後此舉不被察覺且罷,一旦被發現,她必然被架在火上烤,夫妻離心都是輕的!

陳蟜是她的丈夫,兩人未必有男女之情,卻有夫妻之義。

堂邑侯和館陶姑母待她不錯,兄嫂固然冷淡,也從未曾與她麵上難看。比起在宮內的日子,她更喜如今。

思及此,她恍惚有些明白,二姊為何常年留在漁陽,非必要絕不回長安。如果陳蟜不是在天子親軍,兩人尚沒有孩子,她都想搬去食邑,眼不見為淨。

宮人哭求無果,三公主不耐煩看她,直接命人將她拖出去。沒有立即把人送回長樂宮,全因要顧及王太後的顏麵。

思量一番,她決定後日入宮時,將人一並帶上,順便同王太後把話說清楚。

宮人被拖走時,恰好遇陳蟜迎麵走來。

見其被拖曳在地,滿臉涕淚,嘴裏-塞-著布巾,陳蟜腳步微頓,卻未開口詢問。

進到房內後,夫妻倆對坐幾前,三公主沒有隱瞞,將事情一五一十說明。

陳蟜放下漆盞,握住三公主的手,歎息道:“難為你了。”

三公主搖搖頭,順著力道倚在陳蟜懷中,閉上雙眼,低聲道:“我隻想同你好好過日子。”

“我明白。”

午後發生之事,自然有人報於劉嫖。

意外的是,劉嫖沒有動怒,更沒有立即前往長樂宮同王太後當麵對質,僅是隨意擺擺手,令忠仆退下去,其後拿起竹簡,繼續核對食邑戶數。

“殿下,事情就這麽算了?”

開口的仆婦跟隨館陶多年,從她少女時起就伺候她,更隨她一同入堂邑侯府,是她絕對的心腹。

“算了?當然不。”館陶冷笑一聲,提筆在竹簡圈畫,“還不到動手的時候。”

“殿下的意思是?”

“些許小事,又沒做成,除了添場氣,動不了她的根基。阿嬌說得對,她到底是天子生母,親情割不斷。鬧得次數多了,反倒給她機會,她可是最擅長裝可憐。”

“殿下英明。”

“少奉承我。”劉嫖笑了,“早年我想不明白,是我蠢,怪不得旁人。如今想明白,自不能再犯蠢,更不能帶累我的嬌嬌。”

“皇後殿下定知殿下苦心。”

“我的嬌嬌自然是好。”劉嫖笑得更加明豔,“王娡難得犯蠢,漁陽在食邑常年不歸,還沒給她提醒,如今又動起三女的心思,當真是可笑。”

早幾年,如果有人對劉嫖說,王太後會做出此等蠢事,劉嫖絕不會相信。隻能說時間在變,人也在變,變得彼此都不認識。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仆婦退出室外,正要出聲嗬斥,來人迅速上前,在她耳邊低語幾聲。

“你說真的?”

“千真萬確!”

仆婦神情微變,轉身返回室內,向劉嫖稟報:“殿下,宮內傳出消息,昨日韓校尉和公孫太仆宿未央宮,有家人子行為不端。天子有意壓下此事,長樂宮卻刻意挑開,要問韓校尉-穢-亂宮廷之罪,連皇後殿下都被責問。”

“什麽?”劉嫖先是表情一沉,隨後似想到什麽,發出一陣冷笑,“原來如此。”

“殿下,可要準備入宮?”

“去,為何不去。”劉嫖站起身,長袖振動,如水波輕擺,“命人備車。”

“諾!”

長樂宮中,王太後表麵向韓嫣發難,實則目標指向陳皇後。

劉徹顧念母子親情,不想事情變得太難看,偏偏王太後咬住不放,又有家人子顛倒黑白,其後一頭碰死在石階下,硬生生潑下汙水。

韓嫣跪在殿中,眸光低垂,麵上沒有任何表情。

公孫賀目睹全部過程,心知這是在長樂宮,言行不可造次,然而,看到高高在上的王太後,聽她一聲聲尖銳的指責,隻覺怒意上湧,近乎壓製不住。

“阿賀,事情同你無關,你莫要沾上。”韓嫣低聲道。

“無關?”公孫賀攥緊拳頭,硬聲道,“阿嫣,從你八歲時,你我便相識。今日這事明擺著不對,你難道要認下?”

“當然不認。”韓嫣聲音冰冷。

經過最初的混亂,他逐漸理清脈絡,昨夜分明是一場局,表麵看是為他,實則指向椒房殿。他的辯駁無關緊要,最關鍵要看天子的態度。

“母後,此事不怪阿嫣,更怪不得皇後。”劉徹打斷王太後的指責,沉聲道,“那名家人子是朕賜給阿嫣。”

用“朕”而非“我”,證明劉徹的耐心瀕臨極限。

“陛下!”

王太後還想再說,殿外宦者通稟,弓高侯請見。

“弓高侯來了?”

“教出如此劣孫,弓高侯該來請罪!”王太後沉聲道。

“母後派人去了弓高侯府?”劉徹眉心一皺,聲音帶上怒意,“母後,弓高侯古稀之齡,你還沒鬧夠嗎?!”

“天子!”王太後滿麵震驚。

以往無論劉徹如何震怒,都不會當麵發火。如今竟公然指責她,還是當著宮人宦者的麵?

弓高侯進殿不久,未等行禮,突有侍中匆匆趕來,伏身在殿前,顧不得禮儀,急聲道:“陛下,頓丘急報,黃河水徙,恐泛郡!”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