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裏的單人床

第16節

看到你快樂的樣子,我竟然有些難過,彷佛你過去五年的日子,都很痛苦。

如果能夠令你快樂,我多麽願意。

小輪起航之後,船長來跟我們打招呼。

船長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實人。

那天我在家裏突然休克,被救護車送到急診室,是秦醫生救活我的。

船長告訴我。

是多久以前的事?我問你。

三年了。

你很健康啊。你跟他說。

是的,我還可以在船上看到很多次月圓。船長說。

那得感謝長腳烏龜。你說。

什麽長腳烏龜?船長不明白。

那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長腳烏龜把月亮背到河的對岸,月亮複活了,那麽長腳烏龜呢?牠去了哪裏?我嘀咕。

也許牠一直也背著月亮,隻是天空太黑了,我們看不見牠。

一直也把月亮背著,不是很累嗎?

如果有一天,牠實在吃不消,也許會從天上掉下來,化成最大的一顆隕石。

到時候,月亮也不會再複活。我難過地說。

幸而還有星星。你安慰我。

是的,到了世界末日,還有你給我的星星。

今天玩得開心嗎?小輪泊岸之後,你問我。

再喝一杯咖啡,就很完美了。

你想去哪裏喝咖啡?

你想喝一杯用月光承載著的咖啡嗎?我問你。

有這種咖啡嗎?

我帶你到銅鑼灣去喝咖啡。那間餐廳的咖啡是用一隻蛋黃色的大湯碗盛著的。

像不像把咖啡倒在月光裏?

原來你說的是這種咖啡。你抱著湯碗,骨碌骨碌地喝咖啡對我說,跟你一起很開心。

謝謝你。

像你這樣一個女孩子,應該有很多男孩子喜歡才對。

本來有一個,不過分手了。

為什麽?

我不知道怎樣告訴你,於是隻好捧起月光,骨碌骨碌地把咖啡喝下去。

別急,是整個月光的咖啡呢。

我被你弄得啼笑皆非,用紙巾抹去嘴角的咖啡和眼角的淚痕。

別問我為什麽,那是我無法說出口的。

愛一個人,不必讓他知道,也能夠為他放棄其他一切,那是最低消費,是我應該付的。

對不起,我隻是隨便問問。你抱歉地說。

你真笨,為什麽沒想到是為了你呢?

夜了,我送你回家。你說。

你想知道為什麽我的電話總是在你回家之後打來嗎?你上來看看便知道。

我站在窗前,從我這裏到你那裏,這一天晚上,隻隔著一個月亮。

因為這裏可以看到你住的地方,你回家,亮起屋裏的燈時,我就知道你回來了。為了這個緣故,我才搬到這裏。

我幸福地望著你住的地方。

你沒說話,大概是傻呼呼的站在那裏吧。

我們之間,是隔著月亮,還是隔著月球?

有什麽分別?月亮就是月球。你說。

不,如果是月亮,感覺上好像比較近一點。

你沒有必要這麽做。你對我說。

今天晚上,你可以留下來嗎?我還是頭一次跟一個男人這麽說。

感謝長腳烏龜,如果沒有月亮,我也許沒有勇氣。

我把你留下了,我以為把男人留住的,是女人的身體。當然,後來我知道,那隻能夠把男人留住一段日子。

再次在孫米白麵前出現的時候,我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的。

那天,在醫院的走廊等你下班,我多麽害怕會碰不上她。

我在走廊上徘徊,她終於在走廊上出現。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她問我。

我和雲生約好了一起吃飯。

哦,是嗎?你真是鍥而不舍。她語帶嘲諷地說。

是他約我的。我說。

你卸下醫生袍來了。

恭喜你,你終於談戀愛了。她對你說。

你默不作聲。

她匆匆轉身離開,貓披肩從她肩上跳到地上,跟在她身後。

我們走吧。你牽著我的手說。

在餐廳吃飯時,我問你:

你是在哪一天生日的?

一月十一日。

代表一月的花是雪花。我告訴你。

你是說從天上飄下來的雪花?

不,是一種花,叫雪花,外形像百合。雪花象征逆境中的希望。

聽起來好像很美麗。

看來也很適合你,一個急診室的醫生,不正是逆境中的希望嗎?

就在這個時候,惠絢和一個男人剛好進來。那個男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但惠絢和他的態度很親昵。

為什麽會在這裏見到你?惠絢說,讓我來介紹,這是胡崇偉,這是蘇盈,秦雲生。

一起坐好嗎?你問他們。

不打擾你們了。惠絢跟我打了一個眼色,好像很識趣地跟他坐到另一邊。

你在想什麽?你問我。

我在想,她為什麽會跟那個男人一起。

第二天晚上,回到燒鳥店,惠絢主動告訴我: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多久以前?

在我跟康兆亮一起之前。

我吃了一驚:他就是那個在**叫你還錢的男人。

就是他。

你不是恨他的嗎?

是的,但是又有一點懷念。

你搞什麽鬼?

大概是為了報複吧。

報複他?事隔多年才向他報複?

誰要向他報複?她不屑地說,是康兆亮,他瞞著我跟另一個女人來往。

他告訴你的?

不,是我發現的。

他知道你知道嗎?

我為什麽要讓他知道?

你能夠忍受不揭穿他嗎?我驚訝。

那要看我想得到什麽。我要成為最後勝利者。

怎樣才算是最後勝利者?

最後留在他身邊的女人。

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她淒然笑道,如果不是為了愛,還能夠為些什麽?

但是愛,不是應該包括忠誠嗎?

也不一定。她傷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