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裏的單人床

第21節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我和政文相隔了一個天地。

你下班後匆匆趕來。

生日快樂。

謝謝。你笑說。

十點鍾以後,樂隊開始演奏。

出去跳舞好嗎?你問我。

我的舞姿壞透了。我說。

不要緊棗真的不要棗來吧!

你把我帶到舞池裏,把我的手搭在你的肩膊上,抱著我的腰。我隻學過一個學期的土風舞。我哀求你放過我。

你沉醉在音樂裏,彷佛聽不到我的哀求,而我隻能夠生硬地跟著你的舞步。

你甚至閉上眼睛,把握抱在懷裏。

你那樣沉醉,是否在跟我跳舞?還是在跟一個鬼魂跳舞?你知道此刻在你懷中的是我嗎?我的舞姿,肯定是舞池裏的一個笑話。

我真的不想再跳下去,正想叫你停下來的時候,我偏偏不小心地踏著你的腳,把你驚醒過來。

對不起,我早說過我不會跳舞。我急步離開舞池,回到座位。

你坐在我跟前,問我:你沒事吧?

我望著你,你一言不發,你在內疚,對嗎?剛才,你在跟你的回憶跳舞。在你的回憶裏,你的舞伴是個跳芭蕾舞的女孩子,她當然比我跳得好。

我不想跳舞,我不想在這方麵和她比較。

是我誤會了你,還是因為這夜我的心情太複雜,因此而變得**?然而,你愈沉默,我愈相信我的感覺。

本來,我想問你:

你以為自己剛才在跟誰跳舞?

本來,我想問你:

你什麽時候才可以忘記她?

本來,我想問你:

你知道我心裏多麽難受嗎?

但是,把難受的話再對你說一遍,要你和我一起痛苦,不如我自己一個人痛苦。

結果,我隻是從皮包裏掏出準備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放在你麵前。

本來,我準備當你拆開禮物,看到我為你買的,跟我手上一樣的手表時,就跟你說:

以後我們的的手腕上,有同一個月亮。

結果,我隻能夠說:

希望你喜歡。

謝謝你。你說。

本來,我想問你:

你有沒有愛過我?

結果,我隻能夠跟你說:

我們走吧。

愛是一種沉溺,你在跟鬼魂跳舞,我在跟自己苦戀。

我決定以後把要跟你說的,難聽的話,統統跟自己說一遍、兩遍,甚至三遍,那麽我就不會再跟你說。我不想你因為我說的話而離開我。

本來,我以為我們今晚會親熱,結果,我們隻是各自躺在床的一邊。天花板上的星星閃亮,我睡不著。

你曾經給我兩顆安眠藥,說萬一旅途上無法適應時差,就可以吃一顆。我吞了一顆藥。

我望著天花板上的星星,星星向我微笑。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的我,拿著行李,在天朗氣清的日子出發到機場,準備到外地去。

我在關卡辦好手續,正要離開時,一個檢查員叫住我,她指著我手裏的一隻小荷包。

裏麵是什麽?她問我。

隻是些零錢。我告訴她。

她不大相信的樣子,硬要我打開荷包給她看看。

沒等我動手,她已經打開我的荷包,伸手到荷包裏檢查,她愈掏愈深,最後竟然在荷包裏麵掏出兩張單人床來,我驚愕地望著她。

從夢中醒來,你已經上班去了。

荷包裏怎放得下兩張單人床呢?這個夢到底是什麽意思?是因為我生平第一次服安眠藥,所以作了一個這樣稀奇古怪的夢嗎?還是因為昨天晚上,我們各自睡在床的一邊,雖是一張雙人床,卻像兩張單人床。

我到書店去,找一些關於解夢的書,書中並沒有這個夢。

回到燒鳥店,我把夢告訴惠絢。

那個荷包是什麽形狀的?她問我。

忘記了,總之是一個小荷包。

會不會代表你的心?她自作聰明的說。

荷包根本放不下兩張單人床,你把兩張單人床放在心裏,不是太重嗎?這個夢可能是暗示你內心承受的重量正多於你所能夠承受的。

她的說法耶不是沒有道理。

然後,我又去家俱店找徐銘石,把我的夢告訴他。

也許這個夢本身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為什麽突然對一個夢那樣緊張?他問我。

也許就像潦倒失意的人去算命一樣,想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怎樣走。

你的樣子很累,沒事吧?他問我。

隻是感冒還沒有好過來。

從法蘭克福回來已經差不多兩個星期了,有醫生在身邊,還沒有起色?

感冒本來就是一種很傷感的病,也許是病人本身不想複原吧。我掏出紙巾擤鼻涕。

要喝杯水嗎?

好的,謝謝你。

徐銘石倒了一杯暖開水給我。

荷包裏的單人床是什麽形狀的?

我失笑。

你笑什麽?

惠絢問我,那個荷包是什麽形狀的,你卻問我,那張單人床是什麽形狀的。她最緊張錢,你緊張家俱,真的嗎?他笑說。

那張床很普通,好像是白色的,有四隻腳,就是這樣。

雖然你夢見荷包裏藏著兩張單人床,但是現實會不會剛好相反呢?其實是一個荷包遺留在單人**。荷包裏麵的東西應該很重要,但是你把它遺留在**棗我突然記起跟你第一次相遇的那天晚上,政文剛好把荷包遺留在**,後來,我把荷包送去給他。

這是純粹的巧合嗎?還是一個我們都不能解釋的巧合?荷包遺留在單人**,那是什麽意思?我問徐銘石。

會不會象征你將會失去一些對你很重要的東西?

難道我將會失去你?

他說的也許是真的。

我不是專家,我胡說罷了。

我早知你胡說。我勉強裝出笑容罵他。

其實我最應該問你,你才會解夢。我隻是害怕,夢裏所泄露的心事,是我不想讓你知道的。

我吃了感冒藥,昏昏沉沉的睡了,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亮了燈,坐在床沿,拉著我的手。

沒事吧?你溫柔地問我。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什麽夢?

我把夢境向你說一遍。

是什麽意思?我問你。

這個夢沒有什麽意思。你躺在**,握著我的手,閉上眼睛,沉沉地睡著。

你俊美的臉浸在恩戴米恩的月光下,我仔細端詳你,早上剃掉的胡子又長出來了,頭發依舊憤怒,鼻息是輕輕的,嘴巴合起來,睡得特別好看,身體溫暖而鮮活。牧童恩戴米恩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假如我是月神西寧,我會用魔法令你長久地熟睡,隻有這樣,你才不會離我而去。每天晚上我都害怕,萬一你醒來,你就會離開我。

你在夢中依然緊握著我的手,對我信任而依賴,我這樣想,是否才殘忍?我的喉嚨像火燙一樣,我拿紙巾擤鼻涕,紙巾上有血,那是因為幹燥的緣故。如果我死了,從此不再醒來,你會像懷念孫米素一樣懷念我嗎?你會為我流淚嗎?還是隻是輕輕的歎息?我伏在你身上,沉沉地睡去。我怎麽舍得讓你醒來?雖然你說,我作的夢沒有什麽意思,隔天,我還是拿著鑰匙進入你屋裏。

書架有一係列解夢的書,我把它們搬下來,坐在沙發上逐一翻閱。其中一本書,記載了我的夢。

荷包裏的單人床,象征作夢者對結婚的渴望。

你為什麽不對我說真話?

我渴望可以嫁給你,你卻向我隱瞞我的心事。

你並不想跟我結婚。

那些解夢的書,扉頁都有你親筆寫上的購買日期,都是在這五年間買的,那就是說,孫米素死後,你才開始看解夢的書。

你一直也在等她進入你的夢,是嗎?

我為你做的四個抱枕,重疊在沙發的一端,你還不知道裏麵有我寫給你的信,你會否遺憾你所錯過的深情?我把書放會書架上,裝作我從來沒有來過。

日複一日,我在等你向我坦白,告訴我,我的夢是那個意思,可是你沒有。

日出月落,你沉睡的時候依然緊握著我的手,可是,你愛我嗎?我忽然懷念從前站在陽台上或者站在窗前看著你住的地方的日子,那時候,我們的距離也比現在同睡在一張**要近。

我終於明白,你是月亮,而我是那隻長腳烏龜,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把你背到河的對岸,我快要負荷不起這種痛苦了。烏龜背月,就像龜兔賽跑一樣,不自量力。

那天晚上,是燒鳥店開張一周年的日子,惠絢要你一定來。

你來了,我們坐在一起,在每一個人眼裏,都像很要好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