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愛情故事

第146章

第146章

書房裏的木地板上積滿了煙頭,所有的文件資料被掃落一地,能砸的東西也通通被砸個稀巴爛。而胡宏年就沉著臉站在落地窗前,修長的手指間還夾著未燃盡的煙,兩隻眼睛比古井的深泓還冷還沉,腦子裏像車軲轆似的一直來回轉悠著下午鄧倩倩笑話他的那句話,宏年,你怎麽連個女人也看不住?

他越想越氣,牙關咬得緊緊的,怒極之下一腳踹到旁邊靠牆放著的未開封的一個大相框。“哐當”一下相框應聲倒在地上,他眯起眼盯著它好久,似乎不記得這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跟前,等看清楚照片上的人臉時他騰騰的火氣一直從腳底升到心坎裏,燒得他渾身都難受,拳頭握緊得“咵咵”響,手臂上的青筋縱橫交錯地凸現,素來自傲的自製力在這個時候完全不管用,無論他怎麽努力也冷靜不下來,狠狠地一錘砸在照片上。

這照片是前段時間劉紫涵幫助一個慈善機構公演時一個名攝影師照的,劉紫涵的鋼琴已經10級了,因為有次她朋友生病才讓她代演的,隻是坐在鋼琴前彈奏,主角是前台的一群小朋友。後來這張照片還登在了當地一個青年時尚周刊上,一幅很安靜寧和的一個畫麵,劉紫涵穿著一身珍珠色的小禮服坐在黑色的鋼琴前,閉著眼睛,微昂起下巴,把自己全身心地融進音樂的世界裏,是一種極致的唯美。

如同那一夜。

他看了以後覺得相當不錯,也不知怎麽的鬼使神差就讓人把照片放大了送來,他死死地看著這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她昨兒個還在自己懷裏婉轉承歡還哭著求他愛她,像貓兒似的溫順,今天卻用她的小爪子狠狠地抓了他一把疼,尖銳地刺到他的神經裏,火辣辣地燒灼著他的一切,他幾乎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問自己,她去了哪裏?是不是跟易滄海那混小子跑了?

這個可恨的想法把他最後的一點理智都燒盡了,他鐵青著臉色,在一堆雜亂的廢紙中找到手機,撥了個號碼怒聲大吼:“給我找,把地球翻過來也要找他們出來!”說完就用力把手機摜向牆壁,霎時四分五裂。

簡直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扇他耳光子,找到了看他怎麽治她!

他滿腔的怒焰得不到宣泄,憋著一肚子氣梗在喉嚨難受,抓了遙控鑰匙就衝到停車場,那輛矯健的捷豹箭一般飛出停車場,深夜路上沒什麽人,他靠著真皮椅背單手抓方向盤,一個勁飆高車速在朦朧的夜色裏飛馳,還把車裏的音響調到最大聲,等那悠揚的鋼琴曲飄出來的時候他真恨不得把車也砸了,因為那個不知好歹的小女人隻愛聽鋼琴曲,他還犯渾的買了一打放在車上,現在聽來真TMD的諷刺,他愛她,想討好她,最後竟然被耍得團團轉,說出去準讓人笑掉大牙!

他摸摸口袋想找手機呼人出來拚酒,找不著才想起來被他摔了,他暗咒一聲,狠蹬了下油門就往俱樂部奔去。

郭弈剛打開包廂的門碰巧一個公主捂著臉哭哭啼啼的跑出來,他挑挑眉再往裏看去,胡宏年衣衫半敞的躺在沙發上,旁邊堆滿了空酒瓶子,空氣裏充斥著煙酒味,他走近一看,這哪裏是素來挑剔講究的胡宏年?下巴長滿胡渣,滿身酒氣,胸口還有幾個紅唇印子,邋遢得不行。

他本來在外地接洽工程,為了參加訂婚宴才趕回來,哪知就這麽荒唐地取消了,這不還沒消停一會兒又有人打電話說胡宏年醉死在俱樂部,他又巴巴地趕來,他拉起胡宏年打趣道:“喂,你咋了,是你鄧倩倩的丈夫跑了,怎麽跟你老婆跑了似的?”

說他馬後炮也好,反正他當初聽到易滄海答應訂婚時就知道有鬼,明明之前還鬧得滿城風雨要死要活的怎麽可能一下子就妥協了,也是認識十幾年的兄弟他還不了解那小子的脾性?軸到南極都拉不回來的主兒,哪能順著老輩們的折騰?

胡宏年一聽到“跑了”倆字腦門就突突地跳,混混沌沌地把郭弈推到一邊去:“滾!別來煩我!”

郭弈冷不丁被推倒在地,後腦勺差點撞上茶幾,抬頭正想罵人,一對上胡宏年那雙噴火的黑眸,他的呼吸霎時停頓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傻乎乎地問他:“慢著,該不會是那隻小狐狸跟著易滄海跑了吧?”丟那麽大的臉,現在易滄海那小子可是名人了。

胡宏年一下子把酒杯狠摔地上。“鏗鏘”的清脆聲算是回答他了。

“不會吧,那丫頭什麽本事將兩個大老爺們差使得團團轉啊?”郭弈扶著茶幾坐回沙發,頓了頓又若有所思地問。“不過按我說……宏年,就一個女人而已,你犯得著生那麽大的氣麽?”

被他這麽一問,胡宏年僵了下身體,耙耙淩亂的頭發說:“她也不一定是跟易滄海跑了,隻是她敢抹了我的麵子玩消失,我這口氣就吞不下去!”

郭弈定睛看了他好一會兒,半晌才摟著他的肩膀耐人尋味地揶揄:“得,兄弟,你就掰吧,是不是你自個兒知道。”

“去你的!”胡宏年揮開他的手,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來,手掌摁壓疼得快要爆炸的腦袋,路也不看就徑直往門外走,現在他就想一個人呆著,誰也別來煩他!

郭弈趕緊起身追上他,皇帝似的扶著,臉上掛著笑:“行,行,我啥都不說,你們愛怎麽折騰也不關我的事,我明早還有個會呢,你喝成這樣就別開車禍害大夥兒了,我送你回去,還是住公寓?”

胡宏年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別墅。”

眼不見心不煩。

第二天他是被電話吵醒的,他本來就有起床氣,又因為醉酒頭疼得厲害,胡亂抓起電話暴躁地“喂”了一聲,沙啞低沉的嗓音就像被惹急的獅子,能隨時隨地的爆發怒火。

電話那邊林進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胡先生,我是林進。”

胡宏年愣了愣,意識逐漸歸攏,他略微收斂了一下火氣,低問:“嗯?有消息了?”

“目前隻能查到他們並沒有離開洛杉磯,至於在哪裏停留,還需要一點時間。”

“他們?”胡宏年猛地坐直身體。

“公寓的物業監控錄像有看到易先生的車從停車場離開,紫涵小姐……也在車上麵。”

胡宏年半晌不說話,然後開始對著空氣冷笑:“好,很好,給我繼續查!”

他本還想著往好的地方想的,沒想到果真是跟易滄海走了。

劉紫涵,你還長本事了以為能插翅膀飛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從前劉紫涵認為最幸福的就是拉著易滄海的手,即使什麽也不做,即使他們一無所有,隻要能這麽靜靜地靠在他的身邊,能感受他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的溫柔,她就別無所求了。可是現在,發生了那麽多事的現在她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跟他相處,彼此相對無言,彼此悲涼命運。

海邊的月亮似乎特別大特別亮,像一顆明珠嵌在黑天鵝絨的夜幕裏,柔柔的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恰似情人間的溫柔。

他們包了一艘小船劃出霧氣氤氳的水麵,離喧囂遠遠的,再沒有人打攪他們。

易滄海站在船頭,一身來不及換下的黑色西服,裏麵襯衣的前三顆紐扣都解開了,單手插著褲兜,眼睛平視遠處岸上的點點燈光,那個背影融在暗沉的夜色裏,有一種沒頂的孤寂。那樣孤傲的一個人,怎麽甘心受人擺布,怎麽能原諒自己保護不了最愛的女人?

他最恨的,是他自己,無能為力的自己。

驀地,身後傳來長長的一聲歎息,他竟然不敢回頭,從訂婚宴逃走的決絕,到不顧一切地帶她離開的執拗,他從沒害怕過,也沒有後悔過,可是當她對他說“易滄海,我們已經回不了過去了”的時候,他全部的勇氣都被瞬間抽離,他甚至沒有力量與她對視。天知道他多麽想抱抱她親親她,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跟她說,或者什麽都不說也行,他隻是奢望,能回到從前。

她的記憶力很好,隻看過一遍的琴譜就能準確無誤的彈奏出來;她有雙天生的笑眼,跟別人說話時總是細語溫柔眉眼彎彎;她最愛看電影,淚腺很淺輕易就能被感動得淚汪汪;她喜歡旅遊,最想去維也納深造;她很小女人,想被寵愛想撒嬌,很愛護自己的家人;可是那個家人卻要毀了她,她看起來很柔弱,實際上比所有人都堅強;她脾氣很好,將來一定會是賢妻良母……

的確是奢望,光是這麽回憶曾經,他已經痛徹心扉。她的一切他從沒有忘記過,可是她所受的苦也是拜他所賜,他令人欣羨的出身反而成為摧毀他幸福的劊子手。

易滄海吸吸鼻子抹了把臉,這才故作歡笑地回到船艙坐在劉紫涵的旁邊,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笑了笑說:“一整天沒吃東西,你多少吃點,不然你的胃受不了的。”說著夾了塊她喜歡吃的甜釀蓮藕放到碗裏。“我試過了,這家的做得最好,一直想帶你來。”

劉紫涵沒有說話,怔怔地看著碗裏跟餐盤裏的蓮藕,絲絲相連,藕斷,絲未絕。

她碰到了易滄海的手指,是冰涼的。她想起他們之間,再怎麽努力修補,也會有一道傷疤。

劉紫涵還是一直沉默著,月光照得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船身忽然晃動了幾下,他眼疾手快地摟著她的腰坐穩了,跟冰冷的手指不同,那個溫柔的懷抱跟從前一樣溫暖一樣有安全感,不過他們都沒有放開對方,就那麽安靜地坐了很久,很久,仿佛希冀能這樣一起走到時間的盡頭。

快要入冬了,微濕的空氣有些冷寂,烏雲擋住了月亮,夜色濃重起來。

她覺得有些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體,他很自然地就將她摟得更緊實一些,卻又小心地不箍疼她,像對待絕世的珍寶,再小心翼翼不過了。

世上的男女都是殘缺的半圓,隻有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生命才能完整。他堅信她就是他的另一半緣分,就連那些日子,他夢裏最想做的也不過是抱一抱她,那般簡單又如此艱難。

她忽然昂起頭,對上了易滄海那雙如墨的眼,動作比大腦還要迅速地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易滄海一鄂,隨即不受控製地跟她糾纏起來,舌尖溫柔地洗禮她的神經,他們癡情對視著,眼底心悸的波動把彼此的靈魂都吸進去,是久違的熟悉,是心底的深情。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眼睛逐漸模糊起來,苦澀一點一滴蔓延到嘴裏,越來越苦,越來越痛,他的溫柔像一把刀刃劈開她的心,她用力推開他,想抽離這種難受,想擺脫這種絕望。

小船劃過水麵的聲音,仿佛是她心中的痛,潺潺不息。

易滄海怔了怔,顫巍巍地伸出手,摩挲她瘦削的臉頰,指腹碰及的眼淚灼傷了他,他逃兵似的收回來,茫然無措地看著她。

他怎麽舍得讓她難過?

劉紫涵落寞地笑出聲:“易滄海,你說我們像不像《梁祝》?不過啊,你是男版的祝英台,我是女版的梁山伯。”太悲了。

易滄海自嘲地點點頭:“是挺像的。”不過話鋒一轉,他又接著強調說。“可我們的結局跟他們絕對不一樣。”

“是嗎?”劉紫涵恍惚地應了一聲,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遠處,手指還緊緊地揪著他的西裝,他今天以前還是別人的未婚夫,她還是他朋友滕養的女人,現在的他們,算什麽?私奔男女?

“當然是!”易滄海用力一拉把她擁進自己懷裏,緊得仿佛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裏,再也不分開,整顆心在不規律地跳動著。她不知道,那麽多個孤獨的晚上他是怎麽熬過來的,瘋狂地想她,還得讓自己冷靜,要想好每一步該怎麽做。

為的就是今天,把痛苦還給那些人,把她帶回自己的身邊。

他最敬佩的導師曾經對他們說過,你們都是幸福的人,要珍惜現在,因為你們還活著。

他導師所愛之人已早早的長眠地下,而他終身未娶。

他和紫涵都活著,就還有希望,就還能補救,還可以挽回。

劉紫涵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裏,他的襯衣已經被她的淚浸濕,涼湛湛的刺痛了他的心,她哽咽著呢喃:“可是我,可是我……”後麵的話她怎麽?她覺得自己人盡可夫了,很髒,配不上易滄海了。

易滄海緊緊地抱著她,下巴擱在她的發絲上蹭了蹭,溫柔地說:“噓……你瞧瞧月色多好,今天剛好是十五,肯定是為了慶祝我們重逢。”

人月兩圓。

何不當個間歇性失憶者,隻記住幸福的時候,而把悲傷拋棄。

快天亮的時候,他把蓋在她身上的衣服拉高點,隻露出她的嬌俏小臉,他在她額上親了親,她醒了過來,迷蒙地睜著眼睛看了他很久,這才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又立馬坐直了身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他笑著說:“紫涵,你信我嗎?”

劉紫涵想也沒想就點頭。

“我們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