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愛情故事

第168章

第168章

易康華就是易家的定海神針,易滄海篤定爺爺會替自己擺平父母那一道難關,心裏已經放鬆不少,剛才被打的疼就開始一束束地浮上來,易希鵬拿出藥箱替他上藥,沾了藥水的棉花一碰到傷口他就齜牙咧嘴地喊疼,易希鵬故意下手更狠了一些,跟彈棉花似的不輕不重打著他的軟肋:“現在知道痛了?爸媽是白疼你了,居然敢說出那樣的混話來氣他們,你心裏過意得去麽?”

從小到大,這個弟弟無論犯了什麽錯,大家總舍不得責罵,而得了什麽好卻第一時間送到他跟前,同小祖宗似的捧著哄著,所以他的性格也比較厲害,甚至有些目中無人。不過他知道他為人處世還算有分寸,不會做太出格的事情,這次若不是被逼急了,他有的是法子同父母慢慢磨,而且不是真的對那女孩子上了心,哪裏會這樣鬧?

易滄海本來還嬉皮笑臉的,這下卻抿緊了唇,好像在思考,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好半晌才問了一句:“哥,你還怨嗎?”他問的自然是當年易希鵬被家人拆散鴛鴦,然後被迫和何家大丫頭的事。那時他剛從國外留學回來,還沒來得及參與,事情已經差不多塵埃落定,所以他沒什麽感覺,隻是今時今日,卻感同身受,他人脈通天,哪裏會不知道二哥和二嫂一直相敬如冰,到現在竟還鬧到分居,她該是最難受的一個吧。

易希鵬頓住手,愣愣失神了好一會,下巴動了動,又忽然笑道:“我不過是說你兩句,你倒反將我一軍,都過去那麽多年的事情還提來做什麽?大過年的,晦氣!”可他的手跟他的心一起漸漸地冰冷,眼底的溫柔不過是他偽裝於人前的武器。

他看似嬌弱,卻跟每一個易家人一樣,不會將脆弱表現出來,隻是半年前得知那人要結婚的消息以後,他不堪一擊的防守轟然坍塌,也因此跟妻子漸行漸遠,他當然怨過,還想過去死,可終究背棄了那個人遵從父母之命娶了別人,一切不再有任何的意義。

易滄海定定看著二哥眼底有一層光,下意識說:“二哥,你想哭就哭吧,這裏沒旁人,我也不會笑你的。”這些年,他壓抑了太多太久了。

易希鵬一怔,然後笑著打了他一下:“莫不是被大哥打傻了?淨說些胡話!”他轉過身收拾藥箱,借以掩飾自己有些泛酸的失態,如果不是爺爺親自去接,他根本不想回來的,他站到窗台前,夜幕已經降臨,外頭黑壓壓的一片,正當易滄海暗罵自己哪壺不該提哪壺的時候,聽見他輕柔的聲音說:“我不能哭,也不能後悔。”

雖然說得模棱兩可,不過易滄海卻懂他的意思,人生路隻有一條,還談什麽悔什麽怨什麽恨?隻是如此,他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能向父母妥協,他也從來沒有正經地妥協過任何事就對了。

想到了今晚的事,易希鵬皺了皺眉,又重新走回易滄海身邊,低頭問他:“接下來你到底想怎麽做?爸媽他們是關心則亂,一時被你唬住了,可等他們冷靜下來就能想清楚,難道到時候你又鬧一次?”

易滄海往後一靠,從口袋裏拿出那條劉紫涵不稀罕的項鏈,擱在手心裏把玩著,打磨得極為細膩的鑽石在光影下折出耀眼的光芒,他半笑不笑地說:“我還能怎麽辦?你也說了,我再本事也不過是鬧一鬧,爸媽不答應我也沒轍了。”

易希鵬神色微變,知他已經打算破罐子破摔,無論如何也逼得爸媽答應他,她卻不讚同地正色道:“收起你生意場上謀算別人的壞水兒,這裏是你家,我們是你親人,打不斷的血脈。我還不知你的脾性?素來得不到手絕不罷休,你說沒轍騙騙外人可以,別想騙我!”見二哥突然如此疾言厲色,易滄海臉色也不好看,想著反駁,易希鵬卻比他更快一步。“我是為你好,等我說完,你覺得沒道理的話完全可以當是耳邊風。”

這樣一來,易滄海再忍不住也隻能聽著。

“我聽說那女孩有了你孩子你才這麽急吧?還有今晚這一鬧,你也是算準了爺爺會回來?爺爺向來疼你到骨子裏,你不過左右說兩句好聽的,隻要不是很過分的事他肯定什麽都答應你,況且還有孩子這一樁……你十拿九穩他老人家定會幫你跟爸媽說項,可你想過沒有,即使你能順利結婚,那結婚以後呢?她嫁給你,同時也是嫁進易家,爸媽不歡喜,你還能一直兜著?就算你們住外頭,可隔三差五逢年過節你們總得回來吧,到時她如何自處?你是男人是沒做過人家媳婦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尤其是像我們這樣家庭的媳婦,不得公婆心的該得多小心翼翼才能少看點臉色?經年累月就成了心病,是埋在你們之間的定時炸彈,你明不明白?”

易滄海被她一句接一句犀利尖刻的問題給問懵了,坐姿變得筆直僵硬,卻又不敢看他二哥,他的確是算漏了這關鍵的一層。他握緊拳頭,那鑽石刺進他的手心也感覺不到疼,忽然想起了什麽,有些恍惚地說:“也許你說的都對。”他們是至親家人,易希鵬自然最清楚他一貫吃軟不吃硬,以為說動了他,可又為他下一句話而吃驚。“可如果連結婚這個保證我都給不了她,她恨我都來不及了,更加不可能跟我在一起,因為一開始,就是我迫的她……”

好像直到這一刻,他才找到了情感宣泄的出口,他被教做人要喜怒不形於色,被教做事要強勢,卻沒有人教他怎麽去愛一個人。

他也常常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說的,他隻是因為得不到才這樣不依不饒?也許一開始是,可後來到底是不同了,尤其是現在還有了孩子這樣血脈相連的牽絆,他怎麽舍得了?他們都沒有他自己清楚,看起來像是他家裏這關難過,其實不是,最難的是她那裏,若說他有99%的手段讓家人同意,卻隻有1%的自信讓她心甘情願的嫁給他,隻是他還固執地不想承認罷了。

等易希鵬離開後,易滄海一個人靜靜地坐了很久,心裏很煩亂,想抽煙,卻在看到那個打火機的時候沉默了,這是他“逼”劉紫涵送自己的,像他貼身的東西,襯衣、領帶以及錢包等等他都要求她送,好像這才是男女朋友,才有她屬於他的感覺。

忽明忽暗的火苗,在黑夜裏幽幽地閃晃著,他想了很久,才撥了一串最近知道卻已經滾瓜爛熟的號碼,響了好一會兒,那邊的人才接起來,是他熟悉的軟糯細柔的聲音,他一句話沒說下意識地就掛了電話,如同之前很多個夜晚一樣。

隻是下一秒,他又再撥了一次。

劉紫涵傻看著屏幕顯示的“無號碼來電”,又想起這些天莫名的電話,已隱約知道是誰,她其實也不想接,可是想起周妮妮的話,還是接通了,這次不同,她第一句便問:“易滄海?”

易滄海有些意外,卻還是緩緩說:“是我。”手裏的打火機“啪啪”地一開一合,忽明忽暗的火光影得他影影綽綽。

一時間,隻聽見電話裏微弱的電流聲。

劉紫涵倒是直接:“你有什麽事?”十分疏離的口吻。

他不答反問:“你最近好嗎?”

“我很好,謝謝你關心。”她冷淡地答,也識趣的沒問他怎麽知道自己的新號碼,隻是好不容易開始的新生活,卻不想也不能再被他攪了。

“最近天兒冷,你記得穿暖一些,別被凍著了。”

“嗯。”

“別吃太鹹或者太辛辣多油的東西,對身體不好。”

“嗯。”

“別看那麽多電影,也別總是哭,很傷眼睛的。”

“嗯。”

一熱一冷的對話,其實沒多大意思。

易滄海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紫涵,真的要放棄我嗎?”

這次劉紫涵卻沒有回答,她其實早已分不清,卻知道不能跟他在一起。

易滄海難得地笑出來,半開玩笑地說:“幸好你沒有嗯下去,否則我得去撞牆了。”他哪裏不知道她心裏的想法。

易滄海還想說話,可劉紫涵已經低喃:“易滄海,以後別再打來了……”

易滄海心一抽緊,笑意漸漸消失,居然也順著她的話說:“嗯,不會了。”

他道了一聲晚安,自覺掛了電話。

劉紫涵將手中拿著的調羹放下,麵前是她爸爸特地給她買的新鮮出爐的巧克力蛋糕,撒了一層厚厚的巧克力粉,很甜很香,不知道為什麽,她最近很喜歡吃甜的……

臨近過年,天氣冷得讓人發怵,剛停的雪又洋洋灑灑地飄起來。

易光榮夫妻倆商量了一晚上,也沒有個結果。吃早飯的時候易滄海又沒出現,易光榮以為他還要鬧,繃著臉很不悅地皺眉,有易康華在,他也發作不得。倒是易希鵬提了一句:“阿海有幾聲咳,該不是病了吧?我去看看他……”

“你吃飯,我去。”無論如何,易夫人是倔不過兒子,兒子不過是猜測,她就急急忙忙的上樓,敲了敲門,沒人應聲,她這才開門,遠遠看,易滄海還躺在**。

她走近又喚了一聲:“阿海,先起來吃早餐。”還是沒回音,她這才覺著不好,拉開他的被子一瞅,易滄海一臉不正常的潮紅,額頭過手也是火燙的,易夫人急紅了眼,一邊打內線叫人請醫生來一邊急著喊。“阿海,你別嚇媽媽!”

易滄海被動了幾下,這才有些醒神,好像越燒越清醒,見母親在身邊,他還像往常一樣笑:“媽,您怎麽了,我沒事啊,就是覺得困,您讓我再睡會兒吧。”

哪裏是沒事,是燒糊塗了。

很快易家的其他人也都來了,易康華看了一眼,又對兒子哼了一聲,拂袖離去,其他人也被易夫人通通打發了去。很快醫生就來了,易滄海已經燒到四十度,嘴裏一直朦朦朧朧地囈語著,易夫人聽不清,可感覺像喊著誰的名字,她也管不了那麽多,焦急地看他掛點滴吃藥,又想起他昨夜那番激烈的話,心裏拎不清是什麽滋味兒,誰也不喜歡被人脅迫,尤其還是被自己的兒子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大鬧。可胳膊擰不過大腿,真把人逼急了,或許做得更絕,有兒等於沒有,也不是個事兒,希鵬就因這樣不喜歡回家的。

易夫人歎了口氣,這時昏睡過去的易滄海慢慢醒了過來,動動僵硬的手臂才知道自己被紮了針,他也沒糊塗,沙啞著嗓子說:“媽,你回去歇著吧,我真沒事了。”他現在完全醒過來了,雖然全身都很難受。

易夫人哪裏肯依他,怕藥性傷胃,讓他坐起來吃了點東西,他也乖乖照做把一大碗粥全喝光了,臉色也沒那麽難看,這才蹙起眉說:“你就算要跟我們鬥氣,也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我年紀大了,禁不住你如此這般折騰。”

易滄海立即笑說:“我哪裏敢?昨天是一時糊塗,真的。”

易夫人凝視著他,不知道他是為了讓自己安心還是又打什麽別的主意,不動神色地試探著:“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你和……”

“媽!別說了!”易滄海打斷她,呼吸有些急促,咳了幾聲才說。“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她,既然這樣就算了吧,強扭的瓜不甜。”二哥的話他是聽了進去的。

不敢置信兒子隻一晚就改變了想法,倒讓易夫人有些吃驚,可很快擰起眉說:“阿海,同媽說真話。”

易滄海卻堅持:“這就是真話,我也想通了,即使你們接受了,她也不可能嫁給我,不過是我一人演的獨角戲。”

“怎麽回事?”這跟易夫人知道的有些出入。

易滄海若無其事的笑,突然又想起了昨晚那通電話,心裏越發難受,像蔓藤似的纏得他不能呼吸,事到如今,他也無所謂了,完完全全地跟母親坦白了一切,隻咬重了一點,是他負了劉紫涵,是他對不起人家。

易夫人越聽心越沉,這些彎曲的情感糾葛是隱藏在調查資料後的另一麵,她不顧兒子還在病中,狠狠地嗬斥他:“這樣出格的事兒你也敢做?你瘋了不成?”

“是啊,我瘋了。”易滄海靠著母親的肩膀,疲憊地閉上眼睛。“媽,我累了,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吧,你放心,你們喜歡誰我就跟誰結婚,這總可以了吧?”

易夫人一聽,不知是喜還是怒,聽聽這像話嗎?什麽叫做他們喜歡?可回頭一想,好像又是這麽一回事,他喜歡的他們不喜歡,他們喜歡的他看不中,肯定有一方得妥協的,隻是沒想到他那麽快就服了軟。

她沒推開兒子,一邊溫柔地替他搓發涼的手臂,一邊卻板著臉問:“那女孩的孩子呢?你不是還要去結紮?”

“她……定了今天,去做手術拿掉孩子。”易滄海仿佛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逐字逐字的說完這句話,昨夜他打電話,其實就是想問她這件事,可還是沒說出口。易夫人一怔,當下也明白過來,不知怎麽的,心裏酸酸的,喉嚨也哽著,易滄海反抓著母親的手,又孩子氣地說。“媽,我不會去結紮的,就是不知道,他下輩子還願不願意投胎再做我兒子,怕是……不肯了吧?”

一滴滾燙的淚滴在易夫人手背上,她嚇了一跳,卻不知自己也紅了眼。不管是否已經為人父母,都該知道,無論如何,沒了這一個孩子,就算再有下一個孩子也是不同了。

易夫人猛地站起身,也沒有看他,語氣變得冷淡地說:“我也累了,回去歇一會兒,你別東想西想,正經把病養好咯。”然後她快步離開了他房間,在門口卻碰著二兒子,愣了一下,卻一言不發地走了。

易希鵬本來想來看看弟弟,卻正巧聽了這番話,母親眼裏,分明是淚水,分明是心軟了。

他忽然想,怪不得爺爺常說,易家四個孩子,還屬阿海最聰明,她一直都覺得那是老人家的溺愛偏心,可如今卻改變了想法,軟硬兼施,沒人比他更在行了。

可她不知,易滄海是真的難受,因為劉紫涵定了今天要做手術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這個消息就比殺了他還難受千百倍,是真的傷了他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