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愛情故事

第169章

第169章

當天下午就有人送了劉紫涵的消息來,自然也瞞不了易康華,他發了好一頓脾氣,本身又有心髒病,弄得易家上上下下一陣緊張,就怕老人家出什麽意外。最後是易滄海帶著慘白的病容安撫了這個最疼他的爺爺,他梗著喉嚨說:“爺爺您別生氣,這事兒不怪爸媽,是我處理不好,是我咎由自取……”

隻是他的話還沒說完人就昏了過去,而且接連幾天一直高燒不退,總是半昏半醒,整個人病歪歪地躺在**,瞬間消瘦得形蕭落索,哪裏還是風光無限的易三少?

易夫人心疼兒子,吃不好也睡不好,在外麵再剛強能幹,在兒女麵前也不過是一位普通的母親,而易光榮一直沒有什麽表示,但同樣的臉色也不好,時常繃著一張臉沉默,芳姨提醒易夫人說,先生這幾日的煙癮又重了,這樣下去可不好。一直到大年三十那天易滄海才勉強好了些,他下樓像例行公事一樣吃完團年飯,然後又回了自己房間,期間一句話也沒有說,安靜得簡直換了一個人。

易希鵬敲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易滄海站在窗台邊,清冷的月光透過他拉出長長的影子,有那麽點孤單的味道,他怔了一下,很快又斂起眉來,冷著聲說:“你居然還敢喝酒!”說著三步並兩步走到他跟前奪下酒杯,又哼了一聲。“你就這點出息?”

易滄海的眼微微眯著,笑著看了他一會兒,又抿唇往後靠在牆上,顴骨在病後高高凸起,顯得很突兀,眼底是比月光還冷的冰寒,無人能觸及,他綻出笑意,問:“哥,你也來勸我的?真不用呢,就是天冷,喝兩口暖胃,不礙事的。”

清脆一聲,易希鵬把高腳杯往窗台一放,瑰麗的紅色蕩了一圈,易滄海看在眼裏,可心裏卻在想另一個人,劉紫涵,他初時見她,亦是此般好顏色,帶著能吸引他的味道走進他的世界,欲罷不能。

“真看不慣你這病懨懨的樣子。”易希鵬身體一歪,也學著他靠了牆,嘴角泛起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來你這次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一副看穿了他的口吻,他的事,他早有耳聞。

疏淡的月牙兒被雲層遮住,然後掛起了風,外頭的大樹被吹得嘩啦嘩啦地響。

易滄海沒搭腔,反而給他也倒了一杯酒,慢條斯理地品了起來,毫不掩飾地說:“我隻是在做我想做,而又應該做的事情罷了。”

“你小子厲害,把大夥兒都鎮住了,瞧爸媽那樣子估計沒兩天就服軟了,打小就你擅長做這樣的事,旁的人學都學不來半分。”易希鵬玩笑似的拍了他的肩膀,也不拘泥地碰了碰弟弟的酒杯,跟著輕抿了兩口紅酒,舒心地展開皺著的眉眼,他穿了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高大而又文質彬彬,整個人漫著儒雅的書生氣息,很容易讓人忘了他還是個胸有城府的政客。

易滄海依舊掛著微笑,掃了他一眼:“要不你也調回來?咱兩兄弟切磋切磋?”滿意地看到兄長一臉驚恐,他笑說。“好了,氣還不帶喘一口就找我是為了啥?光打趣我?”

易希鵬眼睛彎彎地看向他,嘴角勾起意味深長地弧度:“希媛這會子回方家去了,她讓我給你帶句話,要想娶人家進門,就得學著放低姿態。”易希媛易家唯一的女孩兒,也是家族婚姻的受害者。

易希媛和易希鵬是雙生子,兩人出生不過差半小時,所以易希鵬從來不叫易希媛一聲姐,老是喊她名字,兩人的感情也很好,所以自從易希媛嫁非所愛以後他也申請調離北京,算是變相的抗議。

猶豫了片刻,易滄海才苦笑:“她是軟硬不吃,隻怕我跪下她也無動於衷。”

易希鵬翻白眼,心想,你何時肯跪過,連跪長輩都一副勉強的樣兒!不過他沒說這話免得刺激他,想了想問:“那孩子……”

“你說呢?”易滄海帶著孩子氣地笑著,兩排牙齒整齊而白。

那就是無事,孩子還在,他的第一個孩子,怎麽可能讓他沒了?

其實他早在韓天嬌,劉紫涵的老家安排了人,劉紫涵的一舉一動自會有人跟他說,自從他知道她去了醫院後心神就一直不寧,寒氣入了骨弄得昏昏沉沉,可即使再迷糊他也惦記著這件事,他已經讓人打點好了,壓抑了把人圈在身邊的衝動,想著若劉紫涵真的狠心不要孩子,怎麽著他也得想法子保住,雖然他不知道保住孩子以後他又能做些什麽,現今的他要想再迫她已經很難了。

好在,她自己在最後一刻放棄了,她就是心腸軟,他賭贏了。隻是估計他爸媽還被他的煙霧彈迷得以為孩子已經沒了,盡管有些不孝,可他想如果不讓他們理虧,他接下來的路就難走了。

他艱難,劉紫涵那邊也不好過,自從回了老家她總是整天整夜地坐在家裏發呆,跟在上海檢查的時候一樣,醫生說她有輕微子宮後傾,天生比較難受孕,懷孩子的機會比常人低很多,若是不要孩子,這輩子說不定就不會有做媽媽的機會了。隻是留下這個孩子,她跟易滄海就不可能沒有交集,一下子將她陷入兩難。

韓天嬌對劉紫涵和易滄海之間的愛恨糾葛所知不多,在周妮妮善意的遮掩下隻單純地以為是男方家裏反對,劉紫涵也吃盡苦頭,再受委屈可怎麽得了?可是兩人都是為人父母了,一方麵對寶寶自然狠不下心腸,可另一方麵想到紫涵二十幾歲,以後人生的路還很長,未婚生子是一道不能磨滅的疤痕,會跟著她一輩子的,如果遇上合適的人,孩子又怎麽辦?怎麽做也落個不是,最後還是尊重紫涵的決定若生,他們還養得起,不生,也是情理之中,他們都支持。

當劉紫涵知道韓天嬌夫妻倆的想法以後,狠狠地哭了一場,摸著肚子裏的小寶貝難受得不能自已,隻是到了第二天,她一副想通了的樣子,跟父母說,她堅持做人流。昨晚她睡不著,給周妮妮打了通電話,周妮妮冷靜地說:“這件事關乎你的終身,我不能幫你做決定,就連意見都不能給,那是害你,你得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不過做一個單身母親的艱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大人做了什麽事,孩子是無辜的,你要他,就得對他負責。”負責,多麽嚴肅的一個字眼,她怎麽也承受不起,她怕自己後悔,怕最終撐不下去,到頭來連累了別人,也對不起孩子,雖然她舍不得這個已經陪了她三個月的小寶貝。

約定做手術那天,異常地冷,呼嘯的北風刮得人難受,紫涵不讓韓天嬌跟著,周妮妮很講義氣,二話不說從上海飛來陪她,也許她是最明白紫涵感受的人了。

剛到醫院門口,就與一對年輕夫妻擦身而過,手裏抱著孩子,應該是剛當上父母的小夫妻,她忍不住回頭愣看著,年輕的媽媽一臉溫柔地抱著小寶貝,笑得很甜蜜,年輕的爸爸小心翼翼地護著他們上車,末了還忍不住親了妻子一下……

何其溫馨。

“紫涵?怎麽了?”周妮妮拍拍紫涵的肩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然後了然地輕歎了一聲。

紫涵回過神來,不自在地撥了撥頭發,低頭說:“沒什麽,走吧。”

到了手術區,護士循例要給她再講解一遍手術相關事宜,盡管早已經一清二楚,可聽到“刮宮”這樣的字眼還是讓劉紫涵本來就蒼白的臉色白了又白,她緊緊地抓住周妮妮的手,緊得周妮妮都覺得疼,身體也忍不住發顫,周妮妮也跟著難受,淚水在眼裏打轉,這一幕,跟當年的她何其相似?

排在劉紫涵前麵的還有一個女孩子,由母親陪著,兩人臉色都不好看,那位母親一直罵女兒不懂事不爭氣,女兒都默默忍受,手術時間不長,等再出來時那女孩的臉比紙還白,脆弱得好像被風一刮就走,可她母親還在不停地罵,罵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然後輪到劉紫涵,沒有周妮妮扶著的話她幾乎站都站不穩,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幹了似的,走廊白刷刷的陰寒鑽進她的身體裏,感覺每走一步都有個錐子從腳心戳中她的心髒,她像一個殺人凶手,而且準備要殺死自己的小寶貝。

眼前湧起一層薄霧,她什麽都看不見,隻浮現出很多人的臉,想起很多事,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什麽是應該,什麽是不應該,痛苦的眼淚簌簌地落下,看得周妮妮的心裏也不好受,卻隻能穩穩地扶著她。當觸碰到那扇如同鬼魅的門的時候,劉紫涵終於控製不住地癱軟在周妮妮的肩膀,搖著頭大聲喊:“不,不,我不要做手術,不……”她整個人已經處於幾乎崩潰的狀態。

那位值班護士似乎見多了這樣的事,見怪不怪,很職業性地點點頭說:“那家屬跟我去辦手續。”又看了一眼劉紫涵的病曆,說:“以後記得定期來醫院檢查。”

接著周妮妮又在韓家陪了紫涵兩天才趕回上海過年。

這一切的一切,易滄海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惱紫涵倔,卻又忍不住心疼她,為什麽要一個人承受這些?他默默地在心裏盤算著什麽時候結束這邊的事情到她身邊陪著,既然她選擇了留下孩子,那就充分說明他們之間還有可能。

他心急如焚,可麵上卻不能表現出一星半點,每天正常作息,偶爾跟周躍民他們出去樂一樂,不過煙酒已經很少碰,過了年初七,大家都上班了,他也重新回公司處理積壓成山的文件,看起來跟以前沒什麽兩樣,可人卻一天比一天的瘦,易夫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這一天她終於忍不住,把易滄海叫回家裏來。

易滄海笑著說:“媽,這麽急著喊我回來有什麽事?”

“能有什麽事?瞧瞧你,都有眼袋了,我讓芳姨給你燉了湯好好補一補,都累成什麽樣子了?”易夫人哪裏不知他是借工作來麻痹自己,這樣下去怎麽得了?

“您甭擔心我,我可結實著呢!”易滄海誇張地彎彎臂膀一直笑看著母親,眼睛一轉又問。“是不是您又看中了誰?得,把時間地點告訴我……”

易夫人沒好氣地點了他額頭一下,說:“你當你媽是專職的媒人啊,哪裏有那麽多的女孩子天天等著你青睞,瞧你美的!我也煩了催你,總之你正經地帶個人回來,我也不再問你旁的。”

“媽,難道您的意思是……”易滄海一陣狂喜,激動地抱了母親一下,可他很快又蔫了,猶豫說。“可爸他不會同意的。”

“你爸那邊我自會說通,你管好你自己,別再做些亂七八糟的事惹他生氣就行。”易夫人如是說,雖然她沒有明講,也落不下這個臉,可是態度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算是默認了。

而易滄海像得了聖旨似的樂得嘴都咧歪了,孩子氣地挨著母親說:“謹遵母親大人懿旨!”總算取得革命勝利的第一步。

第二天他趕回公司把事情交代了一遍就匆匆上了飛機。

當他出現在劉紫涵麵前的時候,劉紫涵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直到他得寸進尺地摸摸她的腰說:“你變胖了。”

她才回過神來,他怎麽陰魂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