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帝妃

第111章 絕情一劍

“皇上,南邊兒有消息了。”

書房內,隨侍太監畢恭畢敬奉上一封信。

一聽是南邊來的,徹夜處理堆積如山奏書的蕭君眠立刻掃去疲憊神情,飛快拆開書信閱看。

“難怪近段時間複國軍沒什麽動作,原來是被惟音攪亂了。”看完信,長舒口氣露出淡淡笑容,蕭君眠感慨萬千,“真沒想到安平侯的死對她影響如此之大,甚至放棄與墨妄塵的感情轉而與複國軍為敵。可惜她不願留下,不然多少我還能照顧她一些,隻有她和博淵相依為命的話……”

“皇上。”隨侍太監輕咳一聲,低低提醒蕭君眠還有不少官員在場。

蕭君眠愣了愣,尷尬笑笑:“抱歉,諸位愛卿見笑了。”

“皇上思念皇後之情天經地義、令人動容,若是皇後知曉,必定也要感恩於皇上的癡心啊!”

臣子的安慰並沒有讓蕭君眠心情變好,反而令得笑容裏多了幾分苦澀:“她哪兒會感恩?大概連皇後身份都不肯承認。罷了,閑事另議。司馬將軍,戍邊軍對亂賊圍剿情況如何了?惟音和博淵兩個人都能將亂賊逼得如此狼狽,你麾下帶著上萬兵馬,總不會一點進展都沒有吧?”

司馬將軍臉色一紅,連忙躬身上前:“回皇上,戍邊軍多次與亂賊交鋒,然而那些亂賊實在狡猾,總能借地勢之利逃脫。不過末將已經想好對策並付之行動,想來過不了多久,皇上就能看見那些亂賊徹底覆滅了。”

覆滅嗎?

這願望他藏在心底近十年,始終未能如願,而今皇權獨攬,總該實現了吧?

隻不過比起當初單純因為樂瑤的死而憤怒,如今對複國軍的憎恨,又多了許多不可告人的原因。

自嘲笑容掛上唇角,蕭君眠單手撐額,微微閉眼:“真到了那一日,司馬將軍,你切記兩件事……我要兩個人的頭顱,一個放在樂瑤墳前,另一個,你替我送去給惟音和博淵,這是他們應得的回報。”

書房裏一片壓抑氣氛無聲彌漫,群臣噤若寒蟬,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他們睿智的新帝。

那個溫文爾雅又善良的太子,何時變得如此冷酷了?

沒人知道,也沒人敢問,隻有些閑得無聊的朝臣才會大著膽子猜測,是不是這些變化都源自某個消失不見的女人。

原本就戰亂不止的中州大陸再度風雲變幻,換了新帝的晉安國突然之間好戰起來,加上神秘原因左右,居然把安存十餘年的複國軍打得四處潰逃。在這種不利局麵下,楚陽關已經竭盡全力鼓震士氣,卻得不到預期效果,隻因在他慷慨激揚之時,身邊少了個人。

“妄塵,再吃點兒吧,晚上還要趕路呢。”篝火邊,景纓捧著幹糧苦苦哀求。

墨妄塵搖搖頭,神色麻木起身,走開,又獨自一人躲到安靜角落。

百裏愁眉苦臉道:“一連三個月了,少主一直都是這幅模樣,好多士兵都說少主丟了魂,楚爺也無計可施。再這麽下去那些士兵肯定會放棄,到時候咱們該怎麽辦啊?”

“怎麽辦?當然是跟著義父走啊!妄塵又不會永遠這樣。”景纓一巴掌拍在百裏額頭上。

楚逸

沉默半晌,輕輕搖了搖頭:“哀莫大於心死。找不回少主丟失的東西,也許終此一生他都無法再振作起來。”

墨妄塵丟失的是什麽,他們每個人心裏都清楚,然而如何才能幫助他找回那樣東西,誰都無法回答。

篝火邊半晌無聲。

過了好一會兒,景纓突然靠近楚逸,歪頭靠在他肩上。

“楚逸哥,你知道夏惟音在哪裏吧?上次義父派你帶人出去的事,我在營帳外都偷聽到了。”

“知道在哪裏也沒用,她不會答應與少主見麵的,更別提安撫少主這種事。”

景纓撇嘴:“我又沒說讓她來見妄塵。”

“啊?不讓夏姑娘來,難道要讓少主去找她嗎?”百裏茫然。

“對啊!讓妄塵去找她唄!這種事總不能讓人家姑娘主動吧?”景纓直起身子,勾住百裏脖子笑道,“哎呀呀,難得嘛,第一次百裏哥比楚逸哥聰明!”

楚逸皺了皺眉頭:“聰明什麽?你別再添亂了。現在義父對少主看得正緊,根本不會讓少主離開大營。再說夏姑娘因為安平侯的事對我們懷有極大敵意,就算少主去找她,吃閉門羹是免不了的,說不定會因為各自的堅持越鬧越僵。”

“鬧唄,越鬧越親近。”景纓起身,拍拍裙上灰土,聲音突然變輕,“再僵、再不好,你覺得還會比現在更糟糕嗎?反正……反正我是不想看他這樣下去,跟丟了魂似的,還不如幹幹脆脆來個了斷。”

“景纓說的也對。少主回來後不說話也不理人,到現在還是這樣,總不能以後就這麽混下去吧?還不如讓少主和夏姑娘見上一麵,有什麽恩恩怨怨的都說個清楚。”

景纓的提議讓楚逸有些意外,凝眉想了想,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能夠反駁。

猶豫半天,楚逸終於鬆口:“我不能替少主決定去還是不去,隻能告訴他夏姑娘可能在的地方。不過這件事必須把好口風,絕對不能讓義父知道,否則不隻是少主,我們都不會有好下場。”

百裏和景纓齊齊點頭,難得統一戰線。

當晚的軍營十分平靜,與平時沒有任何變化。

第二天傍晚,楚逸主動提出要討論下一步行動計劃,派人去請墨妄塵,和之前幾次一樣被無聲拒絕;楚陽關隻當墨妄塵還在鬧情緒,在帳裏罵了幾聲後便不再理會,直到第二天一早方才得知,墨妄塵一夜之間失蹤不見。

要在廣袤大地上尋找一個人相當困難,不辭而別的墨妄塵甚至做好準備,打算花上一年半載也要堅持下去。

索性上天待他不薄,當他又一次踏上晉安國土地,雙腳佇立於距離寧鎮不過百裏的第九天,一隊晉安國商隊的出現,為他漫無目的的搜尋指明了方向。

夏惟音和夏博淵生活在早就已是空城的寧鎮,自然沒有商鋪能夠為他們提供衣食住行,而那些還有百姓居住的城鎮又很容易被人發現他們的蹤跡,所以兄妹二人的補給隻能依賴一個來源。

一條專為他們而開辟的,十分隱秘的補給線。

能有足夠財力,又心甘情願花天價做這種事的人屈指可數,因此當墨妄塵在人跡罕至的溪水邊發現

莫思歸名下的商隊時,他敏銳意識到,隻要跟蹤商隊而行,那麽找到夏惟音不過是時間問題。

商隊穿過原野又翻了兩個山頭,之後經過整整兩天的大漠地帶跋涉,終於到達寧鎮。

夏博淵已經見過領隊幾次,關係還算不錯,趁著搬卸東西時不停詢問帝都狀況;夏惟音則沒有出現,仍如平時一樣獨自在後院練劍……除了為複國軍各種行動添堵外,練劍是她如今唯一的消遣。

不知怎麽,夏惟音這天的心情格外煩躁,同一個簡單招式屢屢失誤,一臉重複幾百次,仍是覺得不夠利落迅速。

天還下著簌簌小雪,夏惟音額上卻能見到一層細密汗珠,匯聚成一滴流進眼中,蟄得眼睛生疼。

長出口氣丟下劍,一邊擦眼睛一邊往石桌邊走的夏惟音並沒注意到,一抹身影從後門而來,無聲無息慢慢接近。

大冬天的,再熱的茶水放在外麵也會很快涼掉。夏惟音喝了口涼茶,一不小心被嗆得連連咳嗽,冷茶特有那種苦澀味道在口中彌漫,又為她極差心情平添幾分煩躁。

哢嚓。

煩到極點時,終於忍不住發泄衝動,將茶杯狠狠甩在地上。

那聲脆響之後,煩鬱心情似乎稍有緩解,緊繃心弦驀地鬆懈下來,連帶渾身上下都變得疲憊無力。夏惟音深深吸口氣,憋得胸口脹痛時才緩緩呼出,慢慢坐到石椅上,將臉埋進掌心。

無論她想什麽方法,無論她找多少事來分心,那份思戀仍固執地纏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反而是那人身影,在記憶中越來越清晰了。

顫抖雙肩忽然迎來一片溫熱,有人從後麵輕輕將她抱住,緊貼著,久久不願放手。

起初夏惟音以為是夏博淵,然而很快她就發覺不對……夏博淵更喜歡於笨拙開口安慰她,而不是這樣無聲無息的陪伴。

心口一滯,夏惟音猛地起身,袖中玉凰劍鏗然出鞘,回身直指被她甩開的人。

那人沒有躲避,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滿眼滿眼,都是濃得化不開的眷戀與癡狂。

果然,是她所期盼的,又是最不期盼出現的那個人。

墨妄塵像是沒看見玉凰劍閃著冷光的利刃一樣,一步步,一步步,在漫長對視中走近。

“別過來。”夏惟音後退半步,顫著聲音道。

他,自然不會聽從。

兩個人的舉動就像是一場滑稽戲劇,一個慢慢靠近,一個不停後退;退到無路可走時,那把珍稀匕首開始劇烈顫抖,好像執著匕首的人體內有兩股截然不同的衝動在廝殺對抗。

“惟音,為什麽不肯見我?”

幹裂的唇瓣,沙啞的嗓音,快要擰成一團的眉頭……

夏惟音幾乎要被強烈心緒動搖時,刻意避開的視線觸到墨妄塵胸口的天目石吊墜上。

那是來自穎闌國的特產,紅得像是獻血一樣,像是父親胸口的那捧血,殷紅,滾燙,悲涼。

墨妄塵的腳步猛然頓住,一抹驚詫混合著痛苦漫過眉梢眼角。

胸口,玉凰劍刺破了衣衫與滾燙皮膚,暗紅色的血花在淺色衣衫上綻開,慢慢變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