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帝妃

第117章 叛徒

距離淩風山脈三百多裏外,就是曾經穎闌國的帝都,鳳落城。

經曆一連串敗績後,楚陽關不得不放棄與晉安國戍邊軍正麵對抗,轉入以防禦為主的戰術,複國軍主力部隊也撤回鳳落城休養生息。

在離開穎闌國之前,墨妄塵喜歡到皇宮舊址走走,那會讓他積攢在心底的憤怒與恨意更加強烈,也就更能堅定要反抗晉安國、重建穎闌政權的決心。

而現在,他不願,不想,不敢再去那裏。

那會讓他由自己的憤怒聯想到另一個人的恨意。

夜色伴著鼾聲籠罩軍營,景纓走了一大圈,沒發現墨妄塵的身影,隻好悶悶不樂掀起楚逸營帳。

“我不開心不開心不開心……”咚地撲到楚逸背上,景纓像是猴子一樣伸出雙臂緊緊掛住,張嘴在楚逸脖子上就是一口。

楚逸皺皺眉,回手攬住景纓的腰,把縮成肉團似的少女抱到前麵。

“少主去荷塘了,他說那裏安靜,最近時常過去散心。”

“散心有用?我可沒見他心情變好,反倒是臭臉一天比一天難看。”景纓撇嘴,仍然勾住楚逸脖子,圓溜溜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楚逸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是不是也會像妄塵那樣傷心?”

“不吉利的話少說。”

“哎呀你怎麽這麽古板?快快快,不告訴我我可要鬧了啊!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又欺負我!”

楚逸歎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卷,輕輕把景纓抱在懷裏,眉目溫潤如畫。

很小時候起,他就知道景纓是墨妄塵的未婚妻,然而這沒能阻擋他對景纓的喜歡。不過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與使命都不允許這段戀情,所以許多年來,他都沉默著,忍耐著,無聲無息保護著她。

如果不是夏惟音的出現,也許他會這樣抱憾終生。

“我們的事,你對義父說了?”揪了揪景纓的鼻子,楚逸低聲問道。

景纓撅起嘴:“說了,為什麽不說?我喜歡妄塵,也喜歡楚逸哥,但是不一樣啊!我說不清楚有什麽不一樣,反正我希望妄塵過得好,天天開心高興,可是對楚逸哥的話……嗯……總之,楚逸哥不在身邊的話,就算有妄塵在我也一樣不開心。”

“也隻有你還保持著這份單純……”笑容忽而黯淡幾分,楚逸將一封折起的信展開,麵色漸漸凝重,“夏叔叔來信了,他說宋籬找到他,讓他想辦法與夏姑娘見麵。現在他正帶夏姑娘四處閑逛,希望能找個時間與義父談談。”

景纓兔子一樣嗖地起身,雙眼圓瞪:“夏叔叔要來啦?那、那是不是說明,惟音姐姐也回來?她不會和義父吵架吧?”

“隻是吵吵架倒好了,怕的是連夏叔叔都無法阻止她,最終還是要報仇。”

“真是的,惟音姐姐明明很講理,怎麽這一次非要鑽牛角尖兒呢?就算是義父的錯,那也不該懲罰妄塵,到頭來誰都不好過……”

楚逸已經習慣了景纓時常來找他,他倒也願意

與她多說說話,這一聊便忘了時間,直至沙漏又一輪走空,這才猛然發覺時辰已過子時。

平日裏就算墨妄塵心情不好,也絕不會太晚回到大營,楚逸隱隱感覺情況優異。

走出營帳到外麵轉了一圈,仍不見墨妄塵蹤影,詢問過守衛和巡邏的士兵也說沒人看見,意識到危機的楚逸連忙叫醒百裏和楚陽關說明情況。

地處穎闌國境內,又是複國軍數量最多的舊都鳳落城,遭遇敵人攻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危險。楚陽關當機立斷,讓楚逸和百裏帶一隊人去往荷塘尋找。

墨妄塵常去的荷塘距離複國軍大營隻有一裏地不到,當楚逸帶人趕到時,並沒有看見墨妄塵身影,卻發現荷塘周圍薄薄一層積雪上滿是淩亂腳印,還有幾灘顏色不一的血跡。

楚逸心頭一沉,疾聲道:“分開搜索,一切以保護少主為優先!”

負責傳信的士兵立刻趕回大營通報,很快楚陽關便帶領更多士兵趕來,近千人如潮水一般,在鳳落城外廣袤平原展開搜索。

而一整夜過去,除了掉落在積雪之中染滿血漬的青鳳劍外,他們一無所獲。

若說還有什麽值得楚陽關等人關注,那麽就隻有一件事了:複國軍內一支小隊伍突然消失無蹤,查勘足跡,一直通到荷塘邊。

數千裏外的晉安國帝都掖城。

蕭君眠剛剛燒掉一封信,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便恭恭敬敬走入寢殿。

“啟稟皇上,剛剛接到傳書,上麵說皇後娘娘處於莫老板保護之下,目前正在四處閑遊。”

“發生那麽多事,她心情自然不好,莫思歸帶她到處走走也無可厚非。反正已經加派人手暗中保護,我倒不怎麽擔心她的安全。”前一刻還充滿思念的眼神忽而一冷,蕭君眠壓低聲音,“隻是她腹中孩子……他們就想不到什麽辦法嗎?”

少年麵露難色:“皇上百般囑咐不可傷害皇後娘娘,這個前提之下怎麽可能讓皇後娘娘小產呢?而且皇後娘娘孕期越長,那孩子與娘娘的性命就越是息息相關,一旦那胎兒有個三長兩短,隻怕……隻怕皇後娘娘也要在鬼門關上走一遭了。”

蕭君眠深吸口氣,閉上眼默默算了算日期,無奈搖頭。

“是我又糊塗了。罷了,你讓他們繼續保護惟音,仔細著些,別露出馬腳。莫思歸是個精明人,如果不小心被他發現,那就坦白承認一切,他會理解我的決定。”

“那……那孩子呢?皇上之前說過的計劃……”少年吞吞吐吐猶豫不決。

紅潤唇瓣挑了挑,無聲無息,冷而無情。

“孽種罷了,本就不該存在。”

殿內一時寂靜,少年不知該說些什麽,顯得有些尷尬。

蕭君眠緩了緩,慢慢回身,又是那副平易近人的笑容:“最近你辛苦了,方毓。說起來,有時候我覺得你和賀蘭真的很像,不愧是他的外甥,都是一樣的出色。”

“皇上過獎了,方毓哪敢

和賀蘭舅舅比?”方毓慌忙低頭,謙卑道,“方毓還要感謝皇上呢,如果不是皇上體恤提拔,這會兒方毓可能還在犯愁以後出路,恐怕連賀蘭舅舅靈位前供品都買不起。”

提起賀蘭闕,蕭君眠不可避免地有些寂寥,悲哀。

無可否認,賀蘭闕是個好人,他孤身一人在晉安國這些年裏救助了許多流浪孤兒,方毓也是其中之一。

或許正因如此,他的死,變得沒那麽讓人心碎了。

原本蕭君眠以為,賀蘭闕的墳前除了他不會有人來祭奠;可讓他意外的是,每次去探望賀蘭闕,想要與他說些心裏話時,總能看見他墳頭打掃得幹幹淨淨,還有一捧潔白野花。

後來,他便發現了方毓,這個一直默默為賀蘭闕守墳的流浪少年。

方毓和賀蘭闕很像。

沒什麽野心,善良,忠誠,甚至有些濫好人;更巧的是,方毓也是穎闌族人。

蕭君眠起初還在想,他應該防著方毓些的,畢竟那是他最憎恨厭惡的穎闌族。可惜不過一個月他就融化了,隻因方毓一舉一動都像極了賀蘭闕,讓他忍不住想要接近,補償。

唯有對賀蘭闕的虧欠,將是他一生無法償清的罪孽。

倐地從深邃心思中清醒,蕭君眠溫和地拍了拍方毓肩頭:“去休息吧。我見你這幾天都是一大早就起來,晚上又睡得很晚,這可不行。你年紀還小,別熬壞了身子,懂麽?”

“嗯,方毓明白!”用力點了點頭,方毓滿臉都是受寵若驚的激動神色,“那、那皇上還有什麽吩咐嗎?前些日子好像提起過要安排南陲劉將軍做什麽事吧?要不要我去通知?”

蕭君眠淡淡嗯了一聲,卻是搖頭:“那件事我已經吩咐旁人去辦,你不必掛心。雖說你流落晉安國多年,但骨子裏終歸是穎闌族血脈,我不想讓你親自去做不利於複國軍的事,倘若最後讓你也像賀蘭那樣遭族人責怪,我的罪又要加上一分。”

方毓目光茫然,仍認真點了點頭,而後退出寢殿。

作為賀蘭闕的接班人,以及蕭君眠寄托思念的新心腹,方毓得到了與賀蘭闕同樣的特殊待遇,就連住處也是賀蘭闕曾經居住的。

回到屋中關上房門,方毓靠著門板深深呼吸,待心情平靜下來,目光裏多了幾分蕭君眠不曾看見的成熟光芒。

“還是不行呀……”自言自語一聲,方毓在屋中踱了一圈步,而後似是想起什麽,飛快走到桌邊鋪紙研墨,提筆飛書。

少頃,方毓直起身,仔細看了遍自己所寫,這才滿意地折好;推開朝向後院的窗子從一大群觀賞鳥雀中抓出一隻不起眼的信鳥,將信塞進腳環之中,而後用力放飛。

信鳥朝著南方展翅飛去,回頭看看空蕩蕩的屋子,方毓無聲啞笑。

那封信不過寥寥數句,卻足以道明他此時的無奈與急切。

“已得其信任,然仍不知南部計劃,隻聞似已行動。望近期注意少主周全,恐我軍內有叛徒為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