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帝妃

第157章 難以達成的約定

“不可能!”

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半點遲疑,蕭君眠果斷回絕了夏惟音。

對此,夏惟音並不感到意外,隻是神色平靜後退,幽幽目光停留在蕭君眠怒氣湧動的臉上。

“告訴我,你是誰。”

“我就是我,還能是誰?”

蕭君眠有些氣急敗壞,語氣十分不友善,夏惟音卻不惱不怒,依舊淡然:“我是指你的身份。”

稍作猶豫,蕭君眠的火氣小了些:“我是晉安國皇帝。”

“那麽,一個皇帝最該做的是什麽?最不該做的又是什麽?”

“應勤於理政、愛民如子,把江山社稷、國泰民安作為畢生追求。最不該荒**無道、殘暴苛政,讓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是了,這才是你。”夏惟音滿意點頭,露出淡淡笑意,“之所以我會站在這裏,不惜一切與你見麵,是因為我知道,在你骨子裏、血脈裏,仍流淌著明君的自覺。”

“明君?明君有任意妄為,胡亂發動戰爭,勞民傷財又害死數萬將士的嗎?不用安慰我,我犯了多少深重罪孽,自己心裏清楚得很。”

“那又如何?”夏惟音上前一步,緊緊追問,“難道因為錯過一次,所以就以此為理由放任自己錯下去?你是想彌補過錯,還是想一錯再錯?”

夏惟音咄咄逼人的氣勢讓蕭君眠下意識後退,眼中一片驚惶之色。

同樣的問題,他也問過自己,答案很簡單,可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彌補。

事已至此,整個晉安國都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危如累卵,他能怎麽補救?補救有用嗎?

正因為不知所措,所以才會找不到方向。

“我……”幾度欲言又止後,蕭君眠不得不卸下故作鎮定的偽裝,癱坐在椅中揉著額角,語氣頹敗蒼涼,“你要我和墨妄塵談結盟,那我要如何麵對九泉之下的樂瑤?那些畜生生生折磨死她,到現在我還記得她連淚水都哭幹了近乎絕望的表情……讓我背叛樂瑤,我做不到。”

夏惟音輕輕歎息。

“你覺得這是背叛?那我問你,是樂瑤親口對你說,要你為她報仇的嗎?”

“她自然不會說,也沒機會說。可是枉死之人怎會沒有怨念?即便是僥幸活下來的人也不可能忘記那種慘劇吧?”

蕭君眠有些激動,緊攥的拳頭骨節嶙峋,蒼白而堅硬。

夏惟音沒有立刻反駁,而是等他怒意稍稍消散後,摘下頸間墨妄塵送的那顆天目石,輕輕掛在蕭君眠手腕上。

紅與白,醒目鮮明,有種諷刺的味道。

就像大天足山上,皚皚白雪中那一泊泊鮮血。

“沒有人知道樂瑤會怎麽想,也沒有人能代替她做決定,哪怕你是她兄長。我不是逼你忘記仇恨,隻是想提醒你,你是晉安國的皇帝、是百姓們的天,你確定要為自己的恩怨讓整個晉安國的百姓承受不想嗎?如果你確定,我不會再多說半句,也不會再煩你。你自己考慮吧。”

天目石赤紅之色,讓蕭君眠恍然想起很多。

血的顏色。

樂瑤死的時候,就是在這樣一灘血泊中。

還有賀蘭闕,最後一次見他時,他唇邊溢出的血絲,也是這種顏色。

還有,還有那些死在大天足山的將士們,那些帶著傷痛歸來,也許一生一世都無法再做一個健全人的將士們……

恐懼感突然之間攫住心頭,猛地倒吸口氣,蕭君眠臉色煞白如紙。

從未計算過,究竟有多少人因他而死。

夏惟音想說些什麽,最終忍住沒有開口,她很想冷酷些告訴他,已經死了這麽多人,他再執迷不悟下去隻會讓更多無辜百姓流血犧牲。

就好像她一遍遍告訴自己,蕭君眠已經不是當初她信賴的那個溫柔太子,麵對他時應該報以仇恨、厭惡一樣。

隻是,當她看著他憔悴麵容,看著他因那種無法抹除的後悔與痛楚心驚害怕時,她還是心軟了。

終歸,那是曾經屢屢保護她不受傷害的人。

“偌大的江山,不該為一個人的愛恨而傾覆。如果你還是我認識的,我尊敬的那位太子殿下,應該不難做決斷。”

無論到什麽時候,於蕭君眠而言,夏惟音的聲音都充滿蠱惑。

無神目光望著虛空,蕭君眠茫然開口:“就算我同意,他呢?墨妄塵會同意結盟嗎?而且……而且我不知道,結盟之後又該如何做。”

“天理昭昭,順其自然。”

希望的光芒被點亮,夏惟音的笑容終於多了幾分安寧,卻很快消散在唇邊,眼角。

“我已經讓人回去給妄塵報信了,莫老板也悄悄沿路留下記號,想來用不了幾天,妄塵就會追蹤而來。那時……那時我不會參與你們之間的交談,等他一到我就得把全部精力放在莫老板身上,盡快查明他是否真的中毒。”

“我明白。”蕭君眠似乎恢複幾分精神,點頭輕道,“莫老板是個好人,我也不希望他有事,有能幫上忙的地方你盡管說。對了,這幾天你打算怎麽拖延?呼連欽聿不會讓你天天跟我見麵吧?你願意的話,可以跟我回宮,他帶的那些人手阻擋不住。”

“別忘了還有莫老板這個殺手鐧在。另外,呼連欽聿手下有個功夫莫測的高手,你帶來哪些人還真就未必能攔得住,還是別冒險了。該找什麽借口拖延我心裏有數,你隻要做好準備等待妄塵出現就行。”

夏惟音把所有事情計劃得井井有條,的確不需要蕭君眠做什麽,他的任務隻有一個。

那就是說服晉安國朝臣,同意與剛剛複國的穎闌國結盟一事。

畢竟身處敵人中央,蕭君眠不可能待得太久。聊了不到一個時辰,二人便走出內廳,一個回到莫思歸身邊,一個強忍不舍止住回頭張望的衝動,步步沉重往樓下走去。

走到一半,蕭君眠忽然想起什麽,不解回身:“方毓,怎麽還不走?”

及至他開口,夏惟音才發覺守在門口的少年始終沒動,以一種古怪目光緊盯著他。

方毓……這名字她似乎聽人提起過,卻忘了具體內容。

“請皇後娘娘恕方毓冒昧。”方毓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形容舉止得體大方,“石頭托我給皇後娘娘帶句話,說他很想您,等娘娘不忙的時候,務必記得去接他回家。”

夏惟音猛吸口氣,眼中閃過一抹驚喜:“小石頭在你那裏?”

“嗯,現在跟我住在一起呢,好好的,什麽事都沒有。”話說一半,方毓有意無意回頭看了蕭君眠一眼,輕道,“皇上對他很好。”

“我說,你們到底在說哪個皇上?能直接說名字嗎?聽得我暈頭轉向。”不等夏惟音回答,呼連欽聿張嘴打岔,笑吟吟向夏惟音伸出手,“談完了嗎?那就走吧。”

“還不到時候。”夏惟音緩步走到欄杆前,垂下眉睫,“難得回趟帝都,我總該去拜祭我爹一趟,還想去看看賀蘭大人。這是中州的風俗,遠遊的後人過家門而不拜祭過世的長輩,會被認為是不敬不孝,也會一輩子黴運纏身的。”

蕭君眠站在樓梯下聽到夏惟音的話,知道她這是在拖延時間,不動聲色招了招手:“方毓,該走了。”

方毓應了一聲下樓,夏惟音也不看他們,仿佛隻是並不在意的普通人。

但她知道,呼連欽聿一直在打量她,想要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什麽,揪出她說謊的蛛絲馬跡。

如果有那麽容易,她就不是夏惟音了。

憂鬱表情自然而然流露,夏惟音歎口氣,生硬笑笑:“莫老板,又要管你借錢了。拜祭我爹和賀蘭大人所需祭品,你算算大概要多少銀子,等我有錢了再還你。”

呼連欽聿隨著夏惟音的話,把目光移到莫思歸身上。

莫思歸沒有回答,臉上餘怒尚未徹底褪去,甚至沒有理會夏惟音的請求,就那樣沉默著轉過身,拉起伽羅和蓮華離開。

“你非要多這個嘴麽?”夏惟音長長歎息,“連好脾氣的莫老板都生我的氣了,以後我在晉安國肯定沒有立足之地。”

“反正你也不會永遠留在中州。再說我跟你不同,是個不喜歡說謊的人。”呼連欽聿吹了聲口哨,伸手勾住夏惟音下頜,“來,談談正事。麵已經見過,你承諾我的約定呢?一品樓這麽豪華,我可不想一個人睡在空空蕩蕩的床榻上。”

夏惟音扭頭後退,躲開呼連欽聿的同時冷笑一聲:“不願意的話你可以找蘇玉公主,我看她也是個不習慣自己睡的人吧?拜祭先人前三天必須齋戒沐浴,不能與人同房,中州傳承千年的規矩,你們這些沒禮法的異族自然不懂。”

上次在馬車裏險些被捅,呼連欽聿理所當然多了幾分小心,見夏惟音露出不悅神情,連忙擺擺手:“說笑,說笑呢!我就是想確定一下,你打算什麽時候履行約定,倒不是說非急於這一時。”

“約定還沒完成,你有資格急嗎?”

夏惟音低頭,藏起狡黠一笑,抬頭瞪向呼連欽聿時,仍是那幅略顯反感的冷漠。

“約定內容是你幫我完成向楚陽關的複仇,而不僅僅是讓我與蕭君眠見麵這麽簡單。還是說,你覺得我很廉價,隻需要這點蠅頭小利就能會賣身與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