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酒宴(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酒宴(下)

席間,其樂融融。

表麵上看,這是一次父慈子孝的家宴。

隻有父子之情,在杜臻的溫言笑語引導之下,大部分皇子也都敞開了心扉,臉上露出了笑容,丟棄了小心,聲音也提高了不少,看上去,放下了防範之心。

當然,隻是看上去而已。

杜睿非常清楚,這不過是一種表演。

所有人都在表演,帶著麵具在表演。

前一世,他參加過太多這樣的場合,或高大上的會議,或華麗的酒會,然而,無論是義正言辭、又或者是莊嚴肅穆、無非都是表演,隻不過,演技好的人比較入戲,會信以為真。

就像那句話,不管你們信不信,至少我信了!

表演,的確有表演……

在大堂中間,有縹緲的絲竹聲,有仿佛飛天仙女一般翩翩起舞的宮女,姿態飄逸,表情生動,麵容秀麗,歌舞中,隱隱有雲霧生成。

並非真有宮女在堂下舞蹈。

這是一個正在運轉的法陣。

這些歌舞音樂來自過去,乃是梨園的霓裳羽衣舞,被法陣記錄了下來,隻需投入一塊符玉,便可以重現當時的舞蹈,有點類似於杜睿前世的電影藝術。

但是,這玩意沒辦法流行起來,在符玉不曾大量出現,符法神通不曾普及之前……準確地說,在世家門閥固步自封、為了自己那個小家族的利益反對世界變化之前,在不曾有雄才偉略的大人物打破世家門閥對各種資源的壟斷和控製之前,要想將這符法科技在民間流行,不過是白日夢。

杜睿雖然盯著這些歌舞,心神卻不夠集中,思維有些發散。

這個世界的大部分物理定律和以前那個唯物的世界相通,有一些規律卻迥然不同,比如武道符法、比如邪魅怪異、比如所謂的秘境空間……

那麽,前世的工業化在這個世界能否實施呢?

蒸汽機是起點,隨後……

關於蒸汽機的原理杜睿自然知道,耗費一些人力物力也能將之重現,然後,內燃機、電動機、計算機……如此一脈相承地創造出來,幾百年後,或許這世界會變成前世的模樣?

當然,這隻是杜睿無聊時的亂想。

他不會這樣取做,這條路走不通。

這方世界已經有了自己的發展規律,就像眼前所見,就像有著符陣的馬車,相比於另辟蹊徑,走另外一條不見得和這世界的水土適合的道路,倒不如,像那樣阻礙著世界進步,禁錮普通大眾的頑固勢力發起攻擊,推倒壓在普羅大眾頭頂上的那幾座大山。

當然,杜睿也知道,一步不能跨得太大,不然容易扯著蛋。

在杜睿前世,任何一種社會組織形式其實都和科技發展力有關。

換成這個世界,那就是和武道符法的普及程度,以及資源的分配方式有關,如果世家門閥依舊牢牢地控製著資源的分配,奴役著絕大多數的普通老百姓,那麽,世界就不可能前進。

打一個比方,比如某個秘境之中出現了一個非常巨大的符玉礦,這秘境卻是被一個門閥所控製,那麽,這個門閥就會想方設法地控製著這個消息,不讓它外傳。之後,他們也會小心地開采著符玉礦,一點點地向外販賣,隻要不出現危及本家的存亡,就不會大量開采。

之所以做,隻不過是不想打壓符玉的價值,仍然保持著供不應求的局麵,以便獲取最大的利益。

如果大量開采,流入市麵,造成了供大於求的局麵,符玉的價錢就會暴跌,現在,一切建立在符玉之上的超凡世界的經濟規律就會受到破壞,世家門閥的統治根基也就難免會被搖動。統治世界的基礎是暴力和對生產資料的分配,缺一不可。

所以,哪怕暴力的基礎依舊存在,但是經濟的根基受損,這統治也就不會那麽安穩。

當然,在這個世界,哪怕有著天命師,有著強大的個人武力,依舊沒有人會有著杜睿的見識,深刻地了解到世界的本質和運行規律。

但是,那些家夥能夠通過一些唯心的神通道法,察覺到一件事的發生是否對本家有利或者有害!

有利的話,哪怕是對人類世界有著傷害,那也是施行無誤;若是有著傷害,哪怕對整個世界有著莫大的好處,那也是斷然不可。

我即天地,天地即我!

這種世界觀的流行,很少能造就那種大公無私的人物。

杜睿來自前世,雖然一開始隻是表演,然而,年深日久之後,他已經將學習到的一些哲學和自己的性格融合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非常矛盾的麵具人。

一方麵,他自私自利,為了自己的野心可以舍棄一切!

另一方麵,他這種野心又是和全民族的福祉有關,他想要的是通過自己的奮鬥和努力,聯合著那些誌同道合有著崇高理想沒有多少低級趣味並且並未受到有害的西方思想的荼毒的同伴,複興整個民族,讓民族擺脫過去幾百年的落後局麵,重新站在世界之巔。

當然,因為身體的原因,他半道崩卒。

現在,來到了這個世界,有著一個不錯的身份,皇子。

當然,應該在這個皇子的前麵加上一些修飾詞,不受重視、放棄、怪異、瘋癲的皇子,要想爭奪皇位,可謂是天方夜譚,難以實現。

並且,就算他奪得了皇位,要想完成自己的理想,就必須顛覆皇權的統治基礎,世家門閥。

從古至今,這幾千年的曆史,所有的皇族都出自世家門閥,大多數都是出自一品門閥,隻有極少數的才是二品門閥異軍突起,那門閥雖然是二品,其實力卻不比一品門閥差,乃是新興的世家,有著勃勃生機,家中祖地的潛龍一飛衝天,勢不可擋。

以前,有個寒門出身的家夥掀起了下層百姓的起義,最終,失敗了!

這件事甚至不見於史冊,隻有皇家的秘密檔案和世家門閥的藏經閣才保存著相關記載,所有的家族對此都有朱批,用殷紅的朱砂寫著四個大字,引以為鑒。

就像是坐在凳子上,提著自己的頭發將自己拉離地麵,匪夷所思,完全不符合物理定律。

杜睿將要做的便是這樣的事情。

不過,那樣的規律並不適用於這世界。

他是抱著一種微笑的心情在看待這件事,這個目標讓他的第二次人生有著意義,如果太過小兒科,那未免太沒有意思,活著和一條鹹魚沒有什麽區別。

金猴奮起千鈞棒!

他喜歡這首詩,喜歡那個猴子!

杜睿在那裏漫不經心,獨自坐在高台案幾後的杜臻看上去一臉平靜,實際上,內心卻有著驚濤駭浪,情緒如浪尖上的小船,忽上忽下,很是煎熬。

一年壽元!

這句話在他腦海中回蕩,將其他情緒全部驅散。

麵對死亡,能夠做到淡然若定者,必定是聖人,或者已經放下,又或者是極其厭惡人世間,當然,也有可能是出於某種**,為了所謂大道理想獻身的**……這幾樣,杜臻皆不是。

皇帝!

天之子!

一言可決天下事!

雖然,皇權式微,但是在他雙目所見的範圍內,所有人皆是奴役,他所說的話,不可違背,從某種程度上,若是放下了所謂天下大事,放下了關東北地,江南西域,隻一心念著長安城,那麽,他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哪怕宮中的那個老妖怪,不也是躲在那個小院裏,閉門不出嗎?

可是?

一年啊!

隻有一年的命!

從顧道人那裏聽到這消息,杜臻幾乎想要大聲嗬斥對方,還好,他情緒雖然失控,卻也知道萬萬惹不得大宗師,故而,隻是苦笑著不語,半天都沒有說話,隻是聽著顧道人的說話。

杜唐!

聽到這名字,杜臻更想苦笑。

世間事,真是半點不由人!

身為皇帝,那又如何?

千算萬算,天命難算!

原以為通過秘法製造出了一個天命師,能夠窺探一絲天機,因為這關係皇朝氣運,所以,這天命師也是有著皇族血脈,當初,因為宮變,殺了兄弟一家,之所以放過這繈褓中的孩子,便是因為如此。原以為這是虛無縹緲的怪談,不想,這的確是真的。

上百個繈褓中的嬰孩,能夠通過秘術試煉成為天命師的,也隻有這個有著皇族血脈的嬰孩,他的親侄子。

更沒想到的,這親侄子的身體居然是一個驅殼,有著昭明太子後人的神魂,鳩占鵲巢,天蠶變,故而,在最後給了自己一下狠的,在自己以為成功之際,給了自己一掌。

如此,一年壽元!

謀算天機?

卻被天機算了一道!

人算不如天算……真是如此?

這是老天爺給自己開的一個玩笑吧?

杜臻望著下方眾人,看著兄友弟恭的場麵,心中一陣冰冷。

有著符法大陣的探查,杜臻非常清楚,剩餘的龍氣,其中的兩團落入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那裏。

終南君杜旭,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皇子,母族京兆顧氏;燕王杜允,十歲出頭的武道天才,身後站著郭家……這兩人,有著氣運加身,一年後,龍椅上,會坐著誰?

杜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