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

正文 328 小院

328 小院

小院的門半開著,有一線陽光入內,拉著長長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正是英宗杜臻,他站在小院門前,沉默著,肅立著,徘徊著……這是他返回長安之後第二次前來拜訪柳千帆。

第一次他見柳千帆,希望柳千帆能想辦法治好自己,結果無功而返,柳千帆和顧道人一樣對他身上被杜唐造成的傷害束手無策。

講真的,對此他是心有疑懼的。

在皇帝內心深處,有著一個想法,那就是顧道人也好,柳千帆也好,這兩位大宗師其實有著治好自己傷勢的能力,他們之所以沒有動手,非不能,而是不願。

大宗師啊!

在一心天道的大宗師眼中,皇權又算得了什麽!

一向如影隨形跟隨著皇帝的令狐行之遠遠地站在距離小院十丈開外的地方,並不曾貼身跟隨自己的主子,身為太監,哪怕並非柳千帆一係,哪怕他不曾在人前像其他那些太監一樣稱呼柳千帆為老祖宗,然而,這並不說明令狐行之對柳千帆並不尊重。

畢竟,令狐行之也是太監。

他非常清楚,一個太監能夠成為大宗師,那將是一件何等了不起的事情!

說實話,平時他也是心有榮焉。

隻不過因為屁股問題,立場問題,他必須和那些對柳千帆頂禮膜拜的太監劃開界限,那些太監依靠於皇權,然而,他們對皇帝的敬畏之心遠不如對柳千帆。

哪怕柳千帆已經閉門不出十餘年,也從不曾主動向內官們下達命令,宮中所有的首領太監每一日早上都會來到這間小院,在遠離小院門口的地方向著小院躬身行禮,這已經成為了一種儀式,風雨無阻,雷打不動。若是有著什麽疑而不決的大事情,他們都會向著小院內的那一位請示,大部分都不會得到回應,不過,偶爾卻有例外,會有聲音在識海內繚繞,那便是老祖宗對此有著關心,有著自己的意見。

沒人敢推開那扇門走進小院,除了杜臻。

現在,擺在杜臻麵前的有著兩個難題。

第一個難題自然是繼承人的問題。

若是沒有皇帝想象中的轉變,他的壽元已經注定,幾個月之後便會駕崩,所以,繼承人的問題非常重要,在他這十幾個皇子中,有資格能繼承皇位不過寥寥幾人。

郭皇後有著三個兒子,這是嫡子,老大因為重病在床,已經失去了資格。

現在的太子,曾經的趙王杜濤,他年齡合適,似乎是合適的繼承人,然而,黃龍秘境一行,他並未獲得一絲一毫龍氣,也就是說並未得到上蒼的認可,讓他繼位,能夠重振大唐帝國,改變皇權式微的局麵嗎?對此,皇帝杜臻頗有些懷疑。

之所以封他為皇子,不過是權宜之計。

皇帝杜臻自己滿意的繼承人是燕王杜允,這個一出生便有著異象的皇子,這一次黃龍秘境之行,他獲取了一絲龍氣,證明上蒼對他有著寵愛。

隻是,杜允今年才十歲出頭,年齡太小。

他若為帝,能夠擺脫外戚的控製嗎?

不要到了最後,這帝國的主人改姓為郭……

大祁王朝之所以覆滅,除了自家祖上因運而生之外,還因為外戚之禍,若不是皇朝末年外戚大將軍篡位,奪了自家外甥小皇帝的寶座,護佑皇朝的龍氣徹底消亡,也不會群雄四起,最後,由來自關中的杜氏奪了江山,前車之鑒,仍然曆曆在目。

當初,若非郭令公,皇朝已然覆滅,皇族不得不與郭氏聯姻,乃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自己能夠上位,也多得郭氏襄助。

若是郭氏有著一個大宗師,如果宮中沒有出現小院這位異數,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那一位恐怕便並非自己了,所以,雖然對柳千帆在宮中太監們心中的地位不滿,皇帝自身還是依靠對方的,在繼承人的問題上,他更是需要這一位的鼎力支持,若是沒有得到他的認可,那個位置其實坐不穩。

當初,若非自己的父親對他心有疑懼,暗地裏在奪他的權,使得柳千帆閉門自守,一心追求天道,他也沒有機會掀起叛亂,一舉將父親趕下皇帝的寶座。

那時候,柳千帆保持中立,袖手旁觀。

宮中的太監集團在這件事上和柳千帆的態度一般無二,隻有極少數忠於自家父親的太監們才會為父親死戰,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登基之後,杜臻對院中這人也是有著疑懼的,然而,麵對強大的力量,自家無法控製的力量,最好還是伏低做小,這一點,他比他父親宣宗杜懷要做得好很多。

第二個難題則是老問題了。

北方範陽盧氏之亂!

神宗時期的這場叛亂,可以說是徹底將帝國的脊梁骨打斷了,那時候,院中這人不過是宮中的不知名太監,雖然已經成為了宗師,卻鮮有人知。

那時候,他還是一心修煉的武癡。

當時,若非郭令公橫空出世,鳳翔軍英勇善戰,帝國依舊覆滅了!

現如今,河北那邊又起了波瀾,各方麵的情報綜合起來,叛亂又有著征兆,燕趙諸鎮聯軍即將成立,用不了多久便會大舉南下,這一次,帝國命運如何,實在是難知叵測。

顧道人如今駐守長安,坐鎮玄真觀,然而,這顧道人和大唐帝國並非命運共同體,他隻是承諾為杜氏出手三次,在長安鎮守三年,便是他最後的一次出手。

當初,他出手將泰山神君擋在了潼關之外,便是第一次。

現在,那位泰山神君若是再次進入關中,顧道人有著極大的可能不會再出手了,帝國真正的依靠便是小院中的這一位。

無論如何,哪怕他是大宗師,終究還是一個太監,哪怕是得到了宮中太監的擁戴,他終究還是無兒無女的存在,對於皇帝這個位置,並無野望。

所以,這一位才是值得依靠的存在。

那又如何?

至少,坐在這椅子上的人依舊姓杜,太宗之後,杜氏再無一人成為大宗師,要想坐穩那個位置,除了和其他人分享權力之外,還能做一些什麽呢?

沉默著,杜臻緩緩推開院門,走了進去。